《神佛竟是我自己》 第一章 钟馗嚼鬼 大乾青州,云河县。 夕阳照耀下,水面浮动着淡金色的波光,岸边柳动如烟,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向某个地方注视一眼,而后摇摇头,眼中或是怜悯,或是怀疑。 树下是一位年轻的算命先生,穿着一身青色布衣,部分地方还缝着补丁,却浆洗得十分干净,面容清俊秀雅,有书卷气。 “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 “测风水勘六合,拿袖里乾坤。” 旗子随风而舞,和上面煊赫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摆摊一天的无人问津,但张九阳并不着急,而是倚在柳树下闭目养神。 在他的脑海中,一幅图画熠熠生辉,流转着莹莹光泽。 画中是一位铁面虬髯的雄伟丈夫,他身穿官袍,腰悬宝剑,目若铜铃,手擒恶鬼做吞食状,当真是煞气逼人,威风八面! 画像旁十个古篆绽放金光。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望着这张《钟馗嚼鬼图》,张九阳心中轻叹,其实他并不是此世之人,而是从地球上穿越而来。 前世他是一名大学生,就在快要毕业时,突然收到了爷爷去世的噩耗,回去收拾爷爷的遗物时,竟然在老爷子床底的檀木箱中找到了一件紫色道袍和道牒,这才知道在山村当了几十年赤脚医生的爷爷,竟然是正一道士。 檀木箱底还压着一本画册,名为《真灵位业图》,张九阳当时上网查过,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曾写过一本《真灵位业图》为道教神仙排序,但和爷爷留下的《真灵位业图》完全不一样。 爷爷留下的书中,是一幅幅神佛的画像,鲜少文字,而且不局限于道教,还包括佛教一些广为流传的神仙,如降龙罗汉、观音菩萨等。 张九阳平时就喜欢画画,他觉得这些神佛画像笔法不凡,便如获至宝,整日研究临摹,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再次醒来后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附身在这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说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很可怜,孤儿出身,被县里的算命先生林瞎子收养长大,结果不久前林瞎子外出办事,走夜路时被野兽咬死,到现在还有一条胳膊没找到。 原主悲痛不已,再加上从小身体不好,竟一命呜呼,这才被张九阳鸠占鹊巢。 他初来乍到,接受现实之后,为了生存下去,也不得不先继承林瞎子的事业,赚点银钱填饱肚子再说,可惜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虽然顶着林瞎子弟子的身份,但愿意来算命的人依然寥寥无几。 林瞎子要真有本事,能算不到自己被野兽咬死? 师父都是个骗子,更别说嘴上没毛的徒弟了。 咕~~ 腹部传来一阵阵饥饿感,好似绞肉一般,张九阳皱起眉头,这些天他都在想办法摸索出画像的秘密,然而不仅没有进展,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反而越发强烈,即便吃饱了饭也很快就会复发。 这饥饿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风袭来。 一缕缕香气飘过,张九阳顿时感觉更饿了,可惜睁开眼睛,发现不是食物,而是一位秀色可餐的美艳妇人。 她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裙,脚尖点地,长发不束,在风中微微飘动,似乎是刚洗过的缘故,还透着一丝丝湿润。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张九阳,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被一位美艳女子看着,他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寒意。 “测字、手相、占卜、解梦,在下无一不精,夫人不妨试一试?不准不要钱。” 女人没有说话,她缓缓转动脑袋,注视着旗子上的文字,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虽然这女人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但张九阳并不嫌弃,毕竟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有钱就行。 “您如果不方便说话,我推荐测字,怎么样?” 张九阳指了指桌子上的笔墨。 这一次女人终于有所行动了,她伸手提起笔,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字——榮。 张九阳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这个字……他不认识! 一向自忖舌灿莲花的他,如今遇到了算命生涯最大的难关,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冷静,冷静!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心中急转,望着那个字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他先是凝眸吸气,而后围绕着那个榮字左看右看,最后摇头叹息道:“不好,很不好呀!” 迎着对方直勾勾的目光,张九阳继续道:“夫人且看,这个字不管你测什么都是大凶之像!” “顶上双火为烛,中间宀有盖棺之意,最下边的木又可指棺木,这是大凶之兆,死气深重,搞不好要死人的呀!” 一边说,张九阳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测字本就是文字游戏,这女人看起来并不好忽悠,所以必须先拿狠话吓住她,等她着急时再给出解决之法,这样才能让对方多掏腰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女人不仅没有着急或是生气,反而点点头,漆黑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你果然有点本事。”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并不难听,反而婉转柔媚,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嗓音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沙沙的杂音,非常微弱,仿佛有沙子黏在嗓中。 “我想问问你,鲁耀兴……在哪?” 在提起这个名字时,她的情绪第一次有了波动,咬字很重。 鲁耀兴? 张九阳一愣,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却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原来夫人刚刚不是诚心要测字,而是要试试我的本事。” 他伸出手道:“不过一码归一码,还请夫人将刚刚测字的钱先付了。” 赚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谁知道接下来他会不会露馅? “多少钱?” “您看着给。” 女人犹豫了一下,而后伸手入怀中,取出荷包倒在桌子上。 嗒嗒~ 一颗黑色糖豆滚到张九阳手边,他顺手捡了起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有种被耍的感觉。 “你给我一颗糖豆做什么?真是欺人太——” 张九阳话未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一股奇异的香气从糖豆上飘来,下一刻,肚子中的饥饿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不断吞咽着口水,目光死死盯着那颗糖豆。 仿佛这么多天了,他终于遇到了真正的食物。 他握着糖豆的手指一点点靠向嘴唇,饥饿正在一点点影响他的神智。 然而下一刻,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鲁耀兴……在哪?” 女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仿佛再也压制不住那刻骨的怨恨,发出野兽低吼般的声音。 张九阳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场景让他呼吸骤停,寒毛耸立,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甚至连小腿都在颤抖。 只见女人的左眼不知何时变得空空荡荡,仿佛被人用刀子给生生剜了下来,黑色的血液不断流淌。 那妩媚的容颜也彻底被一种阴厉笼罩,五官扭曲到极点,一道道水渍从她的身上流下,仿佛刚刚淹死的水鬼,发丝中更是夹杂着腐烂的水草和淤泥。 “你收了我的眼睛,就要告诉我,鲁耀兴……他到底在哪?!” 女人缓缓逼近,仅剩的右眼微微转动,倒影出张九阳那惨白的面容。 “卧槽!”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来找他算命的女子并不是人,而是鬼! 他刚刚差点吃进嘴里的也不是糖豆,而是……那女鬼的眼睛! 张九阳触电般扔掉手中的眼睛,转身想跑,然而女鬼比他的动作更快,她水草般的乱发飞涨,如一道道黑线缠绕在张九阳身上,刺骨的寒冷让他的身子僵硬难以反抗。 仿佛在冬天掉入了冰水里。 “鲁耀兴在哪……” 女鬼还在逼问,张九阳却是无比憋屈,他本想随便编个地名,可冰冷的身体连张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你他妈也得让我能说话呀! 就在他心中绝望之时,胸口突然传来一股热流,而后那女鬼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消失不见。 “小九,小九!” 张九阳猛地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望向四周,夕阳依旧,清波徐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个膘肥体壮的大婶将他摇醒,关心道:“小九,伱刚刚靠着柳树睡着了,身子一颤一颤的,叫了半天才醒,可别是中邪了。” 顿了顿,大婶望着那条河,小声道:“以后别在这里摆摊了,小云河里……淹死过人。” 张九阳谢过对方,原身在清河县里长大,和许多街坊邻里都熟悉,这位大婶是在西街口杀猪的王婶,别看是女人,杀起猪来却十分干脆利落。 王婶见他面色煞白的样子,轻轻叹气,而后从地上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猪肉。 “别跟婶客气,虽然是边角料,但吃起来依然香。” 说罢她提着篮子离开,张九阳心中有些暖意,他转身望着小云河,心道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只是胸口什么东西还在发热? 张九阳伸手掏出,而后瞳孔一凝。 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箓,被叠成三角状,用一根红绳串起,正挂在他的胸口。 这是林瞎子曾送给原身的生辰礼物,原身一直佩戴在胸口,只是此刻最下方有了些焦黑印记,仿佛用火烧过。 张九阳用微微颤抖的手掌将符箓展开,依稀能看到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聻字。 传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故而一些驱鬼辟邪的符箓上会写着‘聻’字,鬼物见之惊惧,少数地方在建房子时还有埋聻砖的习俗,也是为了辟邪。 刚刚……不是梦! 张九阳心中惊惧,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开始在河岸的草丛中小心寻找。 片刻后,他扒开一处草丛,看到了一颗漆黑的眼珠,那竖起的瞳孔还在微微转动。 咕~~ 肚子中再次传来惊人的饥饿感,张九阳望着那颗眼珠,本该害怕的他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钟馗嚼鬼……钟馗嚼鬼……” 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脑海中那钟馗画像的能力,该不会就是…… 一想到此,他下意识有些反胃,但与之伴随的,还有一种令他浑身颤栗的……兴奋。 ps:兄弟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好久不见想死你们了~~ 新书期每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各更新一章,求兄弟们多多支持,我会努力带给大家一个更好的故事~~ 比心! 第二章 初食恶鬼 残阳入水,黄昏将逝。 张九阳神色匆匆地往家赶,没有人知道,他怀中正揣着一样何等恐怖的东西,那是一只女鬼的眼睛! 行走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眼球的转动,以及那弥漫而出的彻骨寒意。 “九哥!”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少女的嗓音所独有的清甜让张九阳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走到了县里的馒头铺前。 馒头铺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粉雕玉琢,绑着围裙,脸上沾染着点点面粉,笑容阳光灿烂。 她手中捧着几只馒头,用干净的油纸包着,递给张九阳。 “九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收摊,馒头差点凉了呢,就剩这几个啦,要不是我爹提前藏了起来,差点被老李都买走了呢。” 听到这话,正在默默和面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个憨厚又亲切的笑容,他比划着手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少女充当翻译,笑吟吟道:“九哥,爹爹说让你赶紧趁热吃呢,要是凉了就会变硬。” 张九阳接过馒头,躬身向江叔表示感谢。 江叔是個聋哑人,以卖馒头为生,他无法和人交流,女儿阿梨便是他的喉舌,他们家蒸出来的馒头又软又甜,很受欢迎。 从林瞎子死后,江叔已经连续七天给他送馒头,原因很简单,林瞎子曾经帮助过他。 不是什么大忙,就是当初江叔刚到云河县时钱被偷了,和阿梨饥寒交迫,林瞎子施舍给了他们一碗粥。 林瞎子下葬时,可谓是家徒四壁,连棺木的钱都是江叔出的。 他不能说话,却每天都备好热乎乎的馒头,默默等到张九阳收摊回家时送出。 张九阳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安慰和鼓励。 若是平常,张九阳会停下来多聊几句,但今天他接过馒头后躬身道谢,而后便要向家中走去。 就在这时,和面的江叔鼻子轻轻一动,似是闻到了什么气味,有些诧异地望向张九阳,双手不断比划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 张九阳有点不知所措。 “九哥,爹爹说,让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聻字符的确有驱鬼之能,这就意味着林瞎子不是骗子,而是有真本事,那和林瞎子关系较好的江叔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江叔比划了几下,神色迟疑。 “爹爹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张九阳见状也只能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阿梨侧着脑袋,灵动的眼睛中透着疑惑,喃喃道:“怎么感觉今天九哥怪怪的……” …… 傍晚时分,张九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残破的小院子,搭着两间茅草屋,十分简陋,可见林瞎子生前就非常贫穷。 但对张九阳来说,在这个陌生又诡异的世界中,这间小院子,是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地方了。 回到家,他先吃了那几只馒头,饥饿感终于消失,但张九阳知道那种感觉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不过在这之前,他终于可以冷静地面对那只鬼眼了。 这只眼睛中几乎没有眼白,漆黑中有着一道竖起来的淡白色瞳孔,在张九阳的掌心处微微转动,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张九阳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吃下它。 毕竟身为一个正常人,谁会愿意吃鬼的眼睛? 话说鬼不应该是无形的吗?怎么还会有实体? 思量许久,他还是决定先搜一下林瞎子的房间,虽然刚穿越时搜过一遍,但那时只注意找钱了,现在他要找的是符箓、法器之类的东西。 谁知道那女鬼究竟死没死? 就算死了,又有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脏东西? 他身上的聻字符已经用过一次,有了焦黑痕迹,或许不能再用了,必须找到其他的护身法器! 夜幕缓缓降临,张九阳手持油灯,推开了林瞎子的房门,挥手扫着落下的灰尘,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 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张藤椅,一张木床,还有一个桌子,上面摆放着些掉了漆的茶杯。 但房间中有一处地方非常引人注意,东面的墙壁上被凿出一个洞,好似庙里的神龛,但里面放的不是神像,而是灵位。 “先父许鹤山之灵位。” 奇怪,林瞎子的父亲怎么会姓许? 这真的是他父亲的灵位吗? 张九阳突然觉得有点阴森,要是以前他还不怕,但经过了女鬼之事,他现在看到灵位什么的就心里发毛。 这也是他不来这个房间的原因,一般人谁在家中摆灵位?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恐惧,而后认认真真将房间搜了一遍,结果比他兜里还干净,那叫一个空空荡荡。 似乎林瞎子在那次外出时,有意将所有的法器都带走了。 张九阳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心中有些失望,整间屋子都找遍了,难道真的没有任何法器留下?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床对面的灵位上,心中一动。 正常人谁会把灵位放到自己的卧室,还正对着床,简直生怕睁开眼看不见似的?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他走上前,先是对着灵位拜了三下,而后伸手去摸。 触感冰冷、坚硬,他提了一下,发现灵位竟然纹丝不动,仿佛被钉死在了那里,张九阳顿时精神一振,他向左一转,灵位竟然咔嚓一声发出了响动。 紧接着,墙壁上的神龛向后转动,露出一个漆黑的铁箱子。 果然有密室! 张九阳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将铁箱子抱下来,上面有把生锈的铜锁,可能是潮湿的缘故,摸上去还有些滑滑的。 没有钥匙,但张九阳并不泄气,他在院中找来一块石头,对着铜锁哐哐乱砸,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努力后,本就生锈的铜锁不堪重负,断成数截落下。 他缓缓将其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最先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三张黄符,上面用朱砂写着聻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一把将三张聻字符握在手里,直到此刻,他始终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林瞎子果然还留了好东西! 他又取出一根两尺长的柳条,上面似乎涂了某种特制的蜡,呈现出一种古铜般的光泽,箱子上都积了不少灰尘,但柳条上的叶子却依旧青翠。 在一些民间传说中,柳条是可以辟邪的,能鞭打鬼神,因此有些道士在驱鬼时也会使用柳枝做法器。 这根柳枝十分坚韧,真好像鞭子一般,张九阳拿着在空中舞了舞,竟发出啪啪的破空声。 好宝贝! 张九阳顿时对林瞎子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激之心。 这是一位真高人,可惜死的早,不然就能顺势抱大腿了。 箱子中还放着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本薄薄的黄册子。 张九阳的心瞬间激动起来,难道林大师不仅给他留下了护身的法器,还留下了修行之法? 穿越的经历还有女鬼的出现,让他相信,修行应该是存在的,在这个和中国古代相似的世界,也许真的有长生不死的仙人!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试问哪个华夏子孙没有过类似的幻想? 张九阳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打开了那本册子,然而映入眼帘的文字让他大失所望。 “太平七年,申月,甲子日,亥时。” “海丰县的崔老爷邀我去府上做场法事,三两银子,呵呵,真他妈抠……明天别忘了去给陈家村的小寡妇驱驱邪。” “太平七年,申月,乙丑日,子时。” “小寡妇的皮肤真嫩呀,声音也浪,驱个邪跟卖春似的,干,要不是岁数大了,道爷我非把她给办了!” “妈的,晚上睡不着,想女人……明天记得去西岭村做法事。” …… 看着这些文字,林瞎子刚刚在张九阳心中树立的高人形象瞬间崩塌了,恍惚间,他似乎明白林瞎子为什么把这本日志藏得这么严了。 恐怕林瞎子死前最牵挂的事,就是没能爬起来把这本日志给烧了。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张九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既然是瞎子,为什么还能写日志? 难道他有类似法眼或者心眼的神通? 另外还有一处地方很奇怪,他为什么在每篇日志后都要加一句明天要做的事? 张九阳翻阅着这本日志,发现对方在每篇的末尾,都会十分生硬地加上一句明天要做的事,似乎生怕自己会忘了。 难道林瞎子患有健忘症? 张九阳继续翻看着,都是些大同小异的内容,多有污言秽语,直到他快要翻完时,内容终于出现了变化。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张九阳神色一肃,这一页只有这么一句话,字迹还十分潦草,看来当时林瞎子心中非常焦急。 继续翻。 “妈的,今天吐了三回血,看来必须要去找鲁耀兴了,道爷我可不想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鲁耀兴!!! 张九阳眸光一凝,又是这个名字,还有日志中的那个它,难道指的便是小云河中的女鬼? 他往下翻,却发现最后一页被撕走了,边缘处能看到明显的痕迹。 合上册子,张九阳微微皱眉,林瞎子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但是……这与我何关? 一座闹鬼的县城,一个身份神秘又惨遭横死的算命瞎子,留下了一个藏着线索的名字,这他丫的不就是恐怖片的开头吗? 有多远滚多远! 张九阳打定主意,他只想老老实实地活下去,能修仙最好,不行的话就当个封建社会大老爷,娶几十房小妾,生一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就再娶几十房小妾…… 这种听上去就会死人的破事,他绝对不碰! 咕~~ 下一刻,肚子饿了。 那熟悉的饥饿感汹涌袭来,先前吃下的几个馒头似乎全都被消化干净了。 肚子处好似绞肉,咕咕作响,仿佛饿鬼在哀嚎。 在这种极度的饥饿下,张九阳的嗅觉似乎得到了放大,他清楚地闻到自己怀中传来食物的香味,在撩动着他的灵魂。 终于,饥饿战胜了理智。 张九阳拿出那颗鬼眼,缓缓张开嘴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那冰冷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似慌乱的波动。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就仿佛脑海中那手擒恶鬼做吞食状的钟馗画像,这一刻,两道身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第三章 夜半鬼敲门 鬼眼入肚。 一种巨大的满足感瞬间将张九阳包围,如夏日饮冰,浑身毛孔都舒泰无比,最主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满足。 他的腹腔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声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熠熠生辉,画中的钟馗似乎活了过来,煞气逼人。 鬼眼乃是极阴之物,常人服之如食砒霜,但张九阳吃下后不仅没事,丹田处还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在消化分解着那只鬼眼的力量,而后滋润四肢百骸,流转周身经脉。 尽管是第一次食鬼,但张九阳却有种惊人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已经吃过了千百万次,食鬼,几乎成了一种刻在血脉中的本能。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识海中那幅《钟馗嚼鬼图》的秘密。 钟馗,原为唐朝时期的终南山进士,其人相貌奇异,刚正不阿,殿试得中状元,却因容貌而被罢免,故怒撞金銮殿,舍生取义。 天宝年间,唐玄宗在骊山行宫患脾病,久治不愈,夜梦一相貌奇伟之大汉捉小鬼吞之,自称钟馗,专食恶鬼,玄宗梦醒,即刻病愈,故封其为赐福镇宅圣君,钟馗之名遂流传天下。 张九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赋予了他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神通——食鬼! 或许这也是天师钟馗的本命神通。 所以他才会常常感到饥饿难忍,即便吃饱饭也不顶用,因为在获得食鬼的神通后,他真正的食物早已不再是人间五谷,而是……恶鬼! 感受着从丹田处不断涌来的力量,张九阳心中无比兴奋。 这个神通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他不断吃下恶鬼,是不是不用修行就能直接成仙? 然而下一刻,却好似有盆冷水当头浇下。 噗通! 张九阳感觉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座冰冷的河中,耳边仿佛有厉鬼在哭嚎,无数的负面情绪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愤怒、痛苦、挣扎、不甘、怨恨…… 他的身子在不断下沉,周围越发漆黑,在冰冷的河水中,隐约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那好像……是一座桥? 下一刻,黑暗彻底将他笼罩。 呼!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呼吸十分急促,额头上满是汗水,他依然还在自己的家中,周围别说有水了,水缸都没有一个。 刚才那是……女鬼的记忆? 张九阳隐隐明白了什么,食鬼神通并非是完美无缺的,他会承受鬼物的怨念,以及看到鬼物生前某些记忆深刻的画面。 此刻他仍然心有余悸,只是吞下一只眼睛,就差点被那些阴暗的情绪所淹没,如果吃下的是整個女鬼,恐怕他今天就要万劫不复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承受住怨念的冲击,或许下场会很凄惨。 看来这食鬼神通,对他而言也是一柄双刃剑。 不过张九阳也能理解,以凡人之躯驾驭神明的能力,注定要承受代价,对钟馗而言这些怨念宛如一粒灰尘,但对张九阳而言,却好似一座大山。 初次食鬼,整体而言,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结果还是令人惊喜的。 张九阳此刻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身子壮实了许多,手臂处隆起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掀起衣服,腹肌若隐若现。 直接从一个体虚气弱的病秧子,成为了身强体健的阳刚男儿。 除此之外,最让张九阳惊喜的便是体内那股若隐若现宛如游丝的热流,随他心意而游走,如臂使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或者法力? 他能感觉到,因为有了这一丝热流,让他从生命本质上发生了某种蜕变,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身强体健的普通人。 只是到底是什么蜕变,还需要再详细摸索。 今天收获巨大,张九阳脸上带着喜意,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看似只是吞了只鬼眼,时间却不知过了多久。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怀揣灵符,手握柳枝,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心中却不再惧怕,只是过于兴奋而难以入睡。 张九阳索性便研究起体内的那缕热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咚!咚!咚! 张九阳穿上衣服,推开门一看,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夜似乎更深了,连天上的月亮都隐于云中,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能在黑暗中看得比较清楚,都不用掌灯了。 四周十分安静,除了那惹人清梦的敲门声外,竟然连蝉鸣和狗叫都听不见。 不太正常! 敲门声依旧在响,坚持不懈。 “谁呀?” 张九阳喊了一声。 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我,你王婶!” 张九阳心中一动,竟然是县里卖猪肉的王婶,今天她送自己的猪肉还放在厨房的砧板上呢。 只是这半夜三更的,王婶为什么会敲自己家的门? “小九,快开门呀,救救我家汉子,他中邪了!” 张九阳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却多留了个心眼,问道:“王婶,一斤猪肉要多少钱?” 门外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张九阳瞬间寒毛耸立,握紧了手中的柳枝,如果对方真是王婶,绝不会连一斤猪肉多少钱都不知道! 他看过一些志怪小说,里面曾提到过,有些鬼物无法入宅中害人时,就会假扮成对方熟悉的人,然后敲门喊人出去,再伺机加害。 难道今天他就遇到了一个? 好在下一刻,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斤猪肉不是八钱吗?我说小九呀,你快开门吧,再等下去我男人就不行了!” “就当婶求你了行吗?” 王婶的声音格外着急,已经六神无主了。 张九阳犹豫了一下,想起今天在河边,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还是轻叹一声,打开了大门。 夜色中,王婶背着一个汉子,脸上汗涔涔的,不停喘着粗气,神色焦急。 她的家在县东头,距离这儿有些路程,想来是情急之下背着丈夫一路跑到了这里。 张九阳目光一凝。 夜色中,她背上的大汉却缓缓向他露出了一抹柔媚的笑容,手掌做拈花状,堂堂七尺大汉,却发出了女人般尖细的声音。 “我的眼睛……好吃吗?” …… 第四章 鞭打恶鬼,符镇妖邪 是那个女鬼! 张九阳的身子有些僵硬,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柳条,目光死死盯着王婶背上的男人,沉声道:“婶,你确定你背的……是你男人?” 或许是因为食鬼神通,也或许是怀中的那三张聻字符,张九阳这一次虽然还有些害怕,但要比上一次镇定了许多。 甚至回想起那只鬼眼的美味,他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小九,婶知道他不对劲,但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只能来找你……” 王婶也有些害怕,但并未放下背上的丈夫,而是颤抖着声音将前因后果讲出。 原来她今天收摊回家后,发现丈夫昏迷在床上,大夏天的浑身直冒冷汗,和之前在小云河边睡着的张九阳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次无论她怎么叫,丈夫都不苏醒。 后来她找来了县里的大夫,喝下几副汤药后丈夫总算好了一些,可没想到晚上起夜时,竟然看到丈夫坐在铜镜前涂抹胭脂,那眼神,那动作,让她这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王婶当时便意识到,丈夫这是撞邪了,而整个云河县,唯一会处理这种事情的,只有林瞎子! 林瞎子已经死了,却还有個弟子张九阳。 虽然县里都在传,说林瞎子就是个骗子,张九阳年纪轻轻,更是没什么本事,但对病急乱投医的王婶来说,他无疑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吃了我的眼睛,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男人声音尖锐,左眼开始淌血,神情充满了怨恨。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他迅速跑进林瞎子的房间搬来藤椅,而后让王婶将他放到椅子上。 “王婶,你先按住他。” 张九阳吩咐道。 或许是他冷静的样子感染到了王婶,让她在惊慌中有了主心骨,立刻便按照张九阳的话执行,伸出大手从藤椅后面按住丈夫。 王婶膀大腰圆,常年杀猪,力气比普通男人要大得多,可即便如此,还是差点按不住挣扎的他。 “鲁耀兴……在哪?” “鲁耀兴在哪!!!” 男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声,让人耳膜生疼。 见张九阳迟迟不肯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更加疯狂了,声音越发尖锐,让四周的窗户都为之震动。 “告诉我,鲁耀兴——” “在伱妈的肚子里!!” 张九阳怒从心中起,一声暴喝,而后手中柳条挥出,狠狠砸在男人的身上。 滋啦!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明明隔着衣服,被柳条鞭打的地方竟然冒起一缕黑烟,看起来十分诡异。 果然有效果! 张九阳心中大定,继续毫不留情地挥动柳鞭,发出啪啪的脆响。 “什么鲁耀兴,我根本就不认识!” “你不是鬼吗,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找他,缠你爹干吗?” “日了鬼了,我抽死你!” 一鞭鞭下去,伴随着那尖锐的惨叫声,张九阳这段时间心中积攒的那口恶气也终于宣泄了出去。 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突然来到这诡异又陌生的世界,还莫名的被一个可怕的女鬼缠上,不断追问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在哪…… 草,别说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不早就告诉你了吗? 鲁耀兴又不是我爹,我吃饱了撑的要帮他隐瞒? 张九阳一连抽了二十鞭,只觉得酣畅淋漓,而藤椅上的男人则是惨叫连连,神色痛苦至极。 “赶紧滚出他的身体!” 张九阳又抽了一鞭,大声斥道。 然而男人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牙齿上满是血水。 “你救不了他,除非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发音有些模糊不清。 不好! 张九阳瞬间意识到,女鬼在操纵男人咬断自己的舌头!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运转了自己丹田中的那股热流,注入到柳条之中,霎时间,柳条上似乎亮起了一抹莹莹幽光。 “给我出去!” 张九阳奋力一抽,这一次柳条抽在男人身上不仅冒出黑烟,还留下了一道灼烧般的赤痕。 男人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而后剧烈挣扎的身体突然变得安静,整个人瘫软在藤椅上。 呼! 一道阴风吹过,四周的窗户簌簌作响,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低许多。 张九阳看到一道女子身影从男人体内飞出,浑身湿漉漉的,黑发飘舞,左眼空空荡荡,右眼则是阴冷又怨毒地盯着他,却又因为畏惧那根柳条而不敢上前。 “王婶,你看到她了吗?” 张九阳问道。 正在关心丈夫情况的王婶抬了抬头,四下望去却迷茫道:“看到什么?” 张九阳心中一动,怪不得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看得那么清晰,应该是在吃下那只鬼眼后发生了某种变化。 “你救不了他,只有告诉我鲁耀兴在哪,他才能活……” 女鬼的声音幽幽响起,王婶却毫无反应,看来也无法听见。 张九阳举起柳条,凝视着女鬼,一字一句道:“滚出我的家!” 女鬼的目光变得更加恶毒,但想起刚刚那一鞭的威力,沉默片刻后还是飘然远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张九阳长出一口气,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小九,我男人怎么还不醒,他,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王婶惊慌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将手指探到男人的鼻下,发现他的呼吸果然是若有若无,再联想起女鬼离开前说的话,张九阳意识到对方虽然被逼走了,却仍留下了手段。 “小九,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婶求你了,救救我男人吧!” 王婶双目含泪,竟然噗通一声给张九阳跪了下来,恳求道。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她已经明白那个被县里的人当做骗子的小九,其实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高人,也唯有他,才能救自己男人的命! 张九阳轻叹一声,扶起王婶道:“我尽力。” 他先去厨房打了一碗水,而后取出一张聻字符,本想用蜡烛点燃,却灵机一动,将体内的热流注入到符箓上。 既然这热流能增强柳条法器的威力,或许也适用于符箓。 下一刻,黑夜中骤然亮起了一道火光,赤色的火焰跳动,照亮了张九阳那双有些兴奋的眼眸。 聻字符自动燃烧,化作焦灰落在那碗水中。 “王婶,快给他喝下!” 张九阳吩咐道。 前世一些志怪小说中,曾记载过一种特别的医生,被称为巫医,他们有种神秘的手段,便是用火点燃符箓,取其灰烬入水,可驱邪治病。 他便是从中获得的灵感。 王婶掰开丈夫的嘴,强行给其灌下。 一开始男人还没什么反应,但几个呼吸后,他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而后猛地呕吐起来。 秽物落地,腥臭味弥漫开来。 张九阳后退几步,凝视着他吐出来的东西。 竟然是许多死鱼烂虾,以及夹杂着淤泥的黑色头发…… 第五章 钟离八段锦 月夜小院,蝉鸣不绝。 在女鬼离开后,四周又恢复了蝉鸣,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农家犬吠,显得静谧而深沉。 男人在吐出那些秽物后,终于恢复了神智,在张九阳的询问下,慢慢讲出了自己的遭遇。 他今日给县里的酒楼送完猪肉,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着红白衣服的女人,那模样隐约看着有点熟悉,就上前问了一声。 谁知对方却一把抓住他,不断逼问鲁耀兴在哪,他说不知道,后面就失去意识了。 谈及此事,男人依然是心有余悸,面色发白。 “你是在哪里遇到那女人的?” 张九阳问道。 “小云河上的白石桥。” “你说那女人看着有些熟悉,你认识她?”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欲言又止,仿佛并不想提起那个名字。 王婶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個没良心的,要不是小九刚刚救你,你现在早就咽气了。” “快说!” “敢瞒一个字,老娘打断伱的狗腿!” 见丈夫没事了,王婶又恢复了彪悍的性格,吓得男人一哆嗦,再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讲了出来。 “她,她好像是……芸娘。” 听到这个名字,掐着腰的王婶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 “原来是她,小九,你还记不记得婶给你说过,以后别在小云河边摆摊的事?” 张九阳点点头,道:“当时你说那里淹死过人……难道就是那个芸娘?” 王婶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当年你还小,不怎么记事可能忘了,几年前,小云河里可不止淹死了一个人,闹得很凶!” “最先淹死的那个,叫做芸娘,是县里有名的豆腐西施,但不知为何突然大了肚子,当爹的也不知道是谁,为此被不少人背后骂过。” 顿了顿,王婶叹道:“其实芸娘也是个可怜人,人家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的双手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不知道强过多少只知道赌钱喝酒的男人!” “可惜老天不开眼,她女儿六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了,据说是被外地的人牙子拐走了,芸娘一时想不开,就跳河自尽了。” 张九阳有些疑惑道:“那为什么后来又淹死了其他人?” 王婶小声道:“或许是芸娘没有找到孩子,怨气太重,那段时间,常常有人走夜路时掉入河中淹死,有不少还是水性好的,你说怪不怪?” “后来事情闹大了,县太爷找了好几个高人一起做法事,才终于没人淹死了,对了,当时你师父林瞎子也参加了法事。” 听王婶讲完了芸娘的事情,张九阳却发现了一处疑点。 如果那个女鬼就是芸娘的话,她死后最大的心愿应该是找到自己的女儿才对,为什么对那个鲁耀兴如此在意? 难道鲁耀兴和她女儿的失踪有关? “王婶,鲁耀兴是谁?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张九阳随口一问,本来没打算有收获,却不想王婶接话道:“当然知道,当年咱们县里最有钱的就是他,是个大善人,常常修路铺桥啥的,小云河上的那座白石桥就是他花钱修的呢!” “后来人家生意越做越大,咱这小县城哪容得下,就举家搬走了,有人说是去了徐州,也有人说是去了扬州,具体是哪就不知道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又是白石桥。 他摆摊算命的地方就离那座桥不远,王婶的男人也是在桥上撞了邪,再加上他吞食鬼眼时,通过女鬼的记忆,也隐约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桥。 白石桥,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以后绕着点走。 …… 张九阳没有让王婶和她男人立即离开,毕竟是深夜,谁知道那女鬼还有没有躲在外面? 万一这边刚救好,那边一回去又被附身了,岂不是浪费了那张宝贵的聻字符? 就这样,他手持柳条,怀揣符箓,和王婶他们守了一夜,直到雄鸡破晓,黎明初现才彻底放下心来。 “王婶,你回去后,将这张画像贴在房中,每晚上一炷香,默诵三遍‘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即可辟邪镇宅,护佑平安。” 离开前,见到王婶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九阳便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故而亲手画了一幅钟馗像送给她。 钟馗被称为赐福镇宅圣君,有此画像坐镇,应当能震慑鬼神。 王婶顿时如获至宝,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现在对张九阳可谓是无比信任,将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小九,太谢谢你了!” “婶现在身上就这些钱,你先拿着,等过几天我男人养好身子,婶再杀头好猪,给你送些好肉!” 她搜遍全身,拿出了四两银子和十几枚铜钱,似乎觉得太少,还有些过意不去。 张九阳却知道,这些钱已经不少了,四两银子就是四千文,省着点用的话,相当于一个三口之家近两个月的开销了。 更何况猪肉已经涨到八钱一斤了。 容不得张九阳拒绝,王婶强行将钱塞到他手中,又千恩万谢一番,才扶着丈夫离开。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张九阳心中有些莫名的感慨。 和昨天的同情不一样,今天的王婶看他的眼神十分尊重和感激,他突然有了一种淡淡的成就感,以及帮助别人后的快乐。 那是摆摊算命骗人钱财时所不曾体会过的。 或许当个真正的道士也不错? 张九阳摇了摇头,暂时撇开这个念头,在这个世界当道士……怕是有点危险。 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也许是体内那股热流的缘故,一夜没睡的张九阳竟然丝毫不觉得疲惫,反而神采奕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盘膝坐在院中的一块青石上,闭目握拳,虚灵顶劲,周身放松,齿关轻叩三十六次,而后两手交叉向颈后抚去,以第二指压中指按摩脑后风池穴和玉枕穴各二十四次,待到口齿生津后分三次吞咽…… 闭目真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这套动作名为八段锦,但和广为流传的站式八段锦不同,此八段锦为坐功,名为钟离八段锦,全称为钟离祖师八段锦导引法,据说是八仙中的钟离权所传。 他前世是早产儿,体虚气弱,常常得病,六岁时爷爷便教他练习这套钟离八段锦,每天只在朝阳升起时练上几遍,身子骨就慢慢壮实起来,不仅很少得病,后来还参加了学校里的篮球队。 只可惜他上高中后因为学业紧张,再加上住宿,就丢下了这套钟离八段锦,如今身在异世,看朝阳破晓,忽然心有所感,再次拾起竟毫无生疏。 整整练了六遍,张九阳只觉身心完全沉浸其中,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温泉里,十分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在这个世界练习钟离八段锦,效果竟然好得出奇。 睁开双眼,张九阳长长呼出一口气,当真是神朗气清,通体舒泰。 就连昨夜那股快被消耗殆尽的热流,此刻也全部恢复,甚至还有了一丝微弱的增长。 …… 第六章 香火神力 张九阳今天没去摆摊算命,而是给自己放了假。 他走在县里的街道上,望着来往的百姓,叫卖的商贩,还有地上那一坨坨新鲜的马粪和牛粪。 孩童的笑声,清脆的蝉鸣,以及沿街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突然让他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昨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什么女鬼、撞邪,都和这座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的小县城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馒头铺前。 隔老远,就看到小厨娘阿梨在对他招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清脆如铃。 “九哥,今天不出摊吗?” 张九阳快步走过去,阿梨已经将两个包好的馒头递给了他,梨涡浅笑。 七八岁的年纪,放到后世应该正在上小学吧,以她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恐怕会被父母宠成小公主,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已经开始挑起了家里的担子。 “不出摊,今天休息。” “江叔,早啊。” 张九阳摸了摸她的脑袋,对着江叔笑道。 江叔也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不过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却有些变化,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 见现在没人买馒头,张九阳就先不打算走了,他四下望了望,正愁没地方坐呢,就看见阿梨屁颠屁颠地搬来了她的小椅子。 “九哥,能求你一件事吗?” 张九阳顺势坐下,望着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笑道:“说说看,什么事?” 阿梨握紧小手,有些紧张道:“九哥,你,你能教我识字吗?” 见张九阳有些诧异地望着她,阿梨低下头,小手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又擦,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爹爹常常告诉她,帮助别人是不应该索取回报的。 只是…… “好啊。” 张九阳清朗的声音响起,让小姑娘瞬间抬起了头,露出惊喜之色。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识字吗?” 阿梨想也没想就道:“我听人说,读书就能赚很多很多钱,到时候,到时候……” 她偷看了一眼父亲,尽管知道父亲听不见,还是放低了声音。 “到时候,我就能找厉害的大夫给爹爹看病,让他重新能听见和说话啦!” 张九阳心中一动,问道:“江叔以前能听见和讲话吗?” 江叔绝对不是普通人,无论是他昨晚让自己这几天不要出门,还是刚刚看自己时异样的眼神,都足以证明他发现了什么。 那种超乎普通人的敏锐,让张九阳有些好奇。 阿梨点点头,说自己爹爹曾经是个正常人,由于一场大病才变得又聋又哑,因此她才会觉得只要找个厉害的大夫就能帮爹爹治好。 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张九阳终究没忍心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也许读书这条路,并不对女人开放。 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三个字。 江幼梨。 字迹飘逸俊秀,筋骨通透,刚柔并济。 “九哥,你写得真好看!” “这就是你的名字,先练这三个字吧。” 阿梨眼里满是崇拜,当即便拿起树枝比划起来,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练得格外认真。 张九阳笑了笑,将一两银子悄悄留在她围裙的布兜里,而后拿着两只馒头转身离去。 金黄的阳光下,小姑娘在地上认真练习着自己的名字,江叔也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倚在门口笑吟吟地望着自家姑娘,在斑驳的树影下,美好的仿佛一幅画。 张九阳轻轻一叹,他不会再去追问江叔的秘密了,因为他不想打扰到这份幸福。 …… 去县城里的酒楼里吃了一顿好的,张九阳又去书铺里买了许多书,多是和历史、天文、地理有关。 他想认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书籍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傍晚,他坐在家中,于烛火下静静读书。 这个国家名为大乾,自太祖斩蛟起义后,开国六百年,传位十二代,也曾繁荣强盛,也曾山河动荡,至今气数已颓,乱象频生。 当今陛下登基后,虽将年号定为太平,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平,百姓心中都有杆秤。 如今是太平七年,盛夏。 大乾占据九州富饶之地,以农耕为根基,张九阳所在的地方便是青州。 如果说大乾是一只占据宝地的病虎,那么北地的大辽便是一只垂涎欲滴的饿狼,若非有八百里通天山脉的雄关阻挡,草原民族的战马恐怕早已肆虐中原大地。 西边以雍州为界,分为西域十六国,其中以密宗为国教的迦楼兰国正日益壮大,大有一统西域之势。 南边则是神秘的十万大山,中有古国南疆,常年被瘴气笼罩,再勇猛的将士到了那里也会百病缠身,因此大乾中人对南疆知之甚少,可谓谈虎色变。 至于东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泽,被称为东海,没有人知道这片海洋的尽头是什么,但传说东海的最深处藏有仙岛,名曰蓬莱,有仙人居于其中,种不死药,食之可长生。 可惜从古至今那些试图派人出海寻找不死药的帝王,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张九阳合上书籍,只看书中记载,这确实是一个和中国古代很相似的地方,但他翻遍群书,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修行、妖魔的记载。 甚至连志怪小说都没有。 即便偶尔提到仙人、不死药之类的字眼,也都是反面教材,在警示世人不要追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经过女鬼一事,他确信这个世界并不简单,一个小小的云河县就能有如此厉害的女鬼,大乾九州之地,不可能没有其他妖魔出没。 只有一种解释,在这背后存在着某只无形的手,在有意阻止这些消息的传播。 是官府吗? 就在张九阳思索之时,他脑海中的钟馗画像微微一颤,恍惚间,张九阳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女王兰诚心上香,请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这不是王婶的声音吗? 就在张九阳有些迷糊时,他看到一缕青烟缓缓飘进了画中,下一刻,原本黑白水墨风的钟馗画像突然多了一点色彩。 整幅画像也比之前多了一点灵气。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目露精光。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第七章 猪肉 七日后。 张九阳盘坐青石,沐浴朝阳,结束了今日钟离八段锦的修炼,睁开眼,瞳孔黑白分明,越发清亮有神。 体内那股热流在缓缓壮大,他的身体也在变得更加强壮,每次修炼完,都能感受到体魄的变化,虽然微小,却细水长流。 这段时间,每晚他都能听到王婶的祈祷,脑海中的钟馗画像在吞下了一缕缕香火后,变得越发有灵气,色彩也渐渐蔓延。 可惜因为香火太少,画像并没有展现出更多神异。 但张九阳有种预感,等其吸收了足够的香火后,他将揭开画像真正的秘密。 这期间,他尝试过自己去给钟馗上香,但并没有用,花钱让别人上香也不行,似乎唯有心诚之人的香火才能真正被神明接受。 也就是说,想要尽快揭开画像的秘密,他需要多帮钟馗天师进行宣传,发展信仰。 好吧,还是要当神棍。 所以今日张九阳决定重新开张,摆摊算命。 他特地挑了离白石桥很远的地方,刚摆好家伙,竟然就有人上门了。 “小九,你帮我算一算,我的财运怎么样?”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上前问道。 张九阳看着他颤抖的手,还有脸上那沟壑纵横的褶皱,忍不住安慰道:“大爷,从您的手相看,这财运呀,还在后头呢。” 大爷给了几枚铜钱,乐呵呵地走了。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算命,甚至还排起了队,和之前的无人问津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九,王婶都和我们说了,你可真有本事,把他男人中邪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快给俺算一算,今年能不能娶上媳妇?” “还有我,我想买个辟邪的玩意,最近总感觉阴嗖嗖的……” 张九阳这才明白,原来是这几天王婶帮他做了宣传,她在县里卖肉,为人豪爽仗义,颇有威望,再加上中邪驱鬼这种事情十分刺激,故而早已悄悄在县里流传开来。 现在谁不知道,林瞎子收了位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天下来,张九阳累得是口干舌燥,不过收获倒是不小,赚的钱还在其次,每一个来算命的人,他都会送上一张钟馗画像,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要求去上香。 嗯,或许还要配合着钟馗的故事进行宣传。 什么钟馗捉鬼,钟馗嫁妹,若是能在民间流传开来,都不用他宣传,老百姓自发地就会去上香祭拜,祈求庇护。 不过这事需要好好筹谋,暂时急不得。 张九阳收起家伙,准备回家,这些天他越发融入这座民风淳朴的小县城了,女鬼什么的都已远去,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九,先别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张九阳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婶,她站在树荫下,手中提着一大块肥美的猪肉。 “小九,婶之前说过的,要给你送上好肉。” 顿了顿,她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强调道:“这是最好的猪肉,婶特地杀给你的,快收下吧。” 那块肉纹理清晰,富有光泽,似乎是刚杀没多久。 “婶,不用了,你给的钱足够——” “你必须收下。” 王婶突然收起了笑容,乌黑的眼珠静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张九阳眉头微皱,他并不喜欢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但想着对方也是一片好心,便没说什么,走过去将肉接下。 王婶再次露出笑容,道:“天热,肉容易坏,记得回去就吃。” 说罢她转身离去,走路竟然一瘸一拐的。 “婶,伱的腿怎么了?” 王婶身影一顿,微微侧目,笑道:“没事,就是杀猪的时候,被猪拱到了。”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张九阳微微皱眉,望了望手中的猪肉,淡黄色的脂肪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 …… 夜幕降临。 张九阳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县东头,这儿比较偏僻,住户较少,王婶的家就在这里。 远远望去,房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微弱的光芒在夜色中跳动,若隐若现。 张九阳敲门,却无人回应,他轻轻一推,大门缓缓打开,竟然没有上锁。 一股血腥味袭来。 这并不奇怪,王婶以杀猪为业,家里也养了很多猪,有血腥味不足为奇,但奇怪的是,王婶养了那么多头猪,周围却连一声猪叫都没有,十分安静。 一条大狼狗软塌塌地趴在那里,它名叫大壮,王婶经常拿猪肉和猪骨喂它,养的膘肥体壮,十分凶狠。 但现在直到张九阳走到它跟前都不叫唤一声。 用手一碰,张九阳眸光一凝,因为狗肚子下竟然被剖开了一個大口子,里面的内脏已经不翼而飞。 而狗嘴之中,叼着一块夹杂着衣服碎片的血肉。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路过猪圈,发现那里更加血腥,内脏横飞,鲜血淋漓,就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猪仔都被杀死了。 嗒! 嗒! 嗒! 正屋内,一种菜刀剁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紧不慢,透过淡淡的烛火,在窗纸上倒影出一道肥胖的身影。 张九阳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柳条,放慢脚步,缓缓上前。 窗纸上有小洞,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在剁肉的王婶。 她的脸上溅得全是血,砧板上已经铺满了肉泥,旁边还放着一只……人手。 张九阳顿时有些反胃,然而更恶心的还在后面。 只见王婶掀起裤子,露出少了一块肉的小腿,而后用菜刀割下一块,整个过程显得异常平静,仿佛那在淌血的小腿不是自己的。 毫无疑问,王婶是被那女鬼附身了,而她男人怕是已经…… 难道那张钟馗画像没有镇住恶鬼吗? 张九阳很快就看到了答案,只见正堂的墙壁上贴着的那张钟馗画像,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还被一种暗红色的血渍浸透。 民间传说中,妇人来月事时的天葵血,乃至阴之物,可让道门法器或是一些开过光的神像失灵。 因此一些极端的道士,甚至会专门购买妇人的月布去制成法宝。 张九阳瞬间明白过来,那女鬼是在王婶外出时趁机附身,然后用王婶的天葵血污秽了画像,最终才彻底得逞。 至于王婶今天送来的肉,毫无疑问……是属于她丈夫的。 “你救不了他,除非告诉我鲁耀兴在哪?” 张九阳想起那天晚上女鬼威胁自己的话,心中腾得窜出一股怒火。 女鬼之所以要给自己送肉,无非就是在嘲讽和炫耀,你要保护的人,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杀了,甚至我还要玩弄你吃下他的肉。 说不定明天还要去问问好不好吃…… 张九阳攥紧了柳条,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妈的,老子吃了你! 咕~ 刚好,肚子又饿了。 …… 第八章 附身 “再等等,马上就剁好了……” 王婶背对着张九阳,声音尖细,和平常大相径庭。 突然,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手中的菜刀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脸来,和张九阳四目相对。 “小道士莫急,等会儿就做好给你吃……” 呼! 阴风吹彻,将门窗全部洞开,露出一道手握柳条,低垂眼眸的身影,他缓缓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有种说不出的冷峻。 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张九阳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惧怕,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怒气。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这几日王婶每晚的祷告。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女王兰诚心上香,请保佑我家平平安安……” 食人香火,庇护一方。 此时此刻,张九阳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微微震颤,画中那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的天师钟馗似乎也在震怒,腰间的斩鬼剑微微铮鸣。 这一刻的张九阳,面对凶戾的女鬼不仅没有了一丝畏惧,反而怒发冲冠,腹鸣如雷,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以祭五脏庙。 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让女鬼都为之一滞,她甚至觉得,这小道士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食物? 一念及此,左目犹自生疼。 踏! 面对厉鬼,张九阳竟然主动朝着她发起进攻,身形矫健如猎豹,速度之快远胜过普通人。 吞下鬼眼后他的体魄得到了许多提升,再加上这段时间勤修钟离八段锦,体魄可谓是日益强健,完全不下于前世的短跑运动员。 距离王婶还有几步时,张九阳就举起手中的柳条,狠狠抽了下去。 然而女鬼亦是凶悍,举起手中菜刀便朝着张九阳砍来。 啪! 张九阳的柳条率先抽在王婶身上,在体内热流的催动下,这件林瞎子留下的法器被激发出了全部的威力,流转着莹莹光泽。 滋啦! 王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赤痕,一缕缕黑烟冒起,仿佛被烧红的铁烙烫过。 但出乎张九阳意料的是,在遭受了这一鞭后,那女鬼竟然还没有离开王婶的身体。 菜刀袭来,角度刁钻狠辣,直奔张九阳的脖子而去,看来是想将他枭首。 好在张九阳的反应很快,下意识后退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颈部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锋,鸡皮疙瘩骤起。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体魄的变强,恐怕刚刚他的喉咙已经被切开了。 没等张九阳再挥下一鞭,王婶肥胖的身子展现出与之不符的灵活,冲上来撞在他的身上。 两人同时向身后飞去。 张九阳是被撞的,王婶则是受到聻字符的冲击。 砰! 他倒飞数丈撞在墙壁上,好在体魄出众并未受多重的伤,第一时间爬起来向着王婶跑去,却见王婶的脑袋正好磕在桌角上,鲜血直流。 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却是一片死寂和绝望。 女鬼虽然附在她身上,但并没有屏蔽她的意识,所以王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杀死了丈夫,并将其剁成肉酱。 这种折磨,已经彻底压垮了她的意志。 当看到张九阳时,她嘴巴轻颤,努力挤出了一个字。 “逃……” 张九阳眼睛充血,手臂青筋隆起,猛地扭头望向角落处那个面色苍白,红衣如血,长发湿漉漉的女人。 瞳孔之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你就是芸娘吧,王婶他们犯了什么错,你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当年你被人非议,王婶还帮你说过话,就算要报仇,又为什么非要滥杀无辜?” 女鬼不作回答,只是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在知道这女鬼的遭遇后,张九阳的心中本来还对她有几分同情,但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被怨念笼罩,彻底无法交流了。 “我确实知道鲁耀兴在哪里,你想知道吗?” 张九阳转过身,缓缓向她走去。 听到这话,女鬼怨毒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冰冷的声音响起。 “鲁耀兴……在哪?” “他就在……” 张九阳停在女鬼身前四五步的地方,袖子下的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符箓。 这是他最后一张聻字符了。 “扬州……” 就在女鬼完全被他的话所吸引时,张九阳眸光一闪,体内热流涌入符箓,最后一张聻字符被瞬间点燃。 他手一甩,大量符灰向着女鬼飘去,如一片片黑色的雪花。 然而雪是冰凉的,这些符灰却滚烫如火。 一瞬间,女鬼发出痛苦的惨叫,身上、脸上被烫出一個个血洞,密密麻麻如群蚁食肉。 她想跑,但四面八方都是符灰,根本无法躲开。 就是现在! 张九阳眼中杀机凛冽,将体内剩下的所有热流全部注入柳条中,狠狠向女鬼抽去。 啪! 女鬼竟然伸手握住了这根柳条。 滋啦! 大量黑烟冒出,女鬼的手掌更是变得焦黑如碳,但她却诡异地停下了惨叫,而是用一种冰冷、怨毒的眼神盯着张九阳。 “伱骗我……” “你也该死!!” 在张九阳不可思议的目光下,那根林瞎子留下的柳条竟然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上面翠绿的柳叶也迅速变黄枯萎。 糟了,她和那晚相比变得更强了! 张九阳心中冰凉,被一种死亡的绝望所笼罩,此时此刻他已无聻字符护身,驱鬼的法器也没了,体内的热流更是消耗殆尽。 十死无生,大凶! 或许还能用食鬼神通拼一拼!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道狠色,猛地张开嘴巴向着女鬼咬去,好似一头饥饿的凶狼,向着猎物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他是怕死,也怕麻烦,遇到危险总想着躲远点。 但真被逼急了,却并不乏搏命的勇气,那股藏在骨子里的凶戾和狠劲,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中,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老子吃了你!! 藏在血脉中的食鬼神通被唤醒,他鼻间满是恶鬼那诱人的香味,腹内响如雷鸣,尖锐的牙齿满是寒光,已经几乎触碰到了女鬼的脖颈。 然而下一刻,他却扑了个空。 女鬼似乎早有防备,她化为一道道无形的黑烟,钻进了张九阳的体内。 附身,夺舍! …… 第九章 阎王赠宝,斩鬼法剑 被女鬼附身是种什么体验? 在那一刹那,张九阳只觉得有无数道冰凉的气息涌入了他的脑子,灵魂被瞬间冰冻,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但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钟馗嚼鬼图流转光辉,传递出了缕缕热流。 当张九阳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在一处漆黑之地,身上穿着一袭大红官袍,腰间佩戴着一把长约三尺的宝剑。 这好像是……天师钟馗的斩鬼剑? 张九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钟馗? 在他对面,一道红衣如血的身影静静漂浮着,怨毒的瞳孔中透着一丝惊疑不定。 很显然,女鬼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难道这小道士的灵魂之中,还潜藏着其他鬼物? 看着那铁面虬髯、怒发冲冠的大汉,尽管灵魂早已被怨恨填满,女鬼心中却涌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 仿佛遇到了天敌。 “恶鬼芸娘,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虽有可怜之处,却更加可恨!” 张九阳试着说话,声音好似雷鸣,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在他的斥责下,女鬼连连后退,眼中露出惧色。 “某乃终南山进士天师钟馗,今日斩你!” 张九阳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上,他能感受到那柄斩鬼剑中蕴含的惊人力量,一旦出鞘,杀鬼当如探囊取物。 传说此剑乃是阎王送给钟馗的杀鬼至宝,克制天下鬼物,不过因为此剑杀伐太重,威力太强,钟馗反倒很少使用。 祂更喜欢吃鬼。 但现在张九阳发现自己虽然变成了钟馗,却并没有那种浩瀚的神力,好似泥塑的菩萨,纸做的老虎。 应该是钟馗画像吸收的香火太少,尚不能发挥出全部神力。 但那柄斩鬼剑,却是实打实的神物,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威能,也给了张九阳巨大的底气。 锵! 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斩鬼剑被拔出了一寸,剑身如寒光映雪,照彻乾坤,隐约可见神秘的道家符纹,以及北斗星辰的图案。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这赫然是一柄号令万鬼,威震九幽的神剑! 只是出鞘一寸,便让女鬼寒芒在背,如临大敌,一种即将魂飞魄散的恐惧袭来,竟压过了那刻骨铭心的怨恨。 但是下一刻,剑光又消失不见。 张九阳气喘吁吁,只觉手臂酸软无力,只是拔出一寸,仿佛就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 不好,还是观想图吸收的香火有限,即便他现在化身钟馗,竟然依旧拔不出斩鬼剑! 张九阳望向女鬼,四目相对,多少有点尴尬。 …… 县衙,后室的某个房间前,门口贴着许多黄符,还悬挂着几根墨斗线,上面绑着一个铜铃。 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吹,那铜铃却不时响动。 值守的两个捕快神色有异,下意识地离房间远一些,仿佛里面关押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一個捕快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另一人闻言缩了缩脖子,道:“我信,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小九的样子?” “王婶家那叫一个惨,绝不是人能搞出来的!” “还有小九,他的身体忽冷忽热,时不时发出女人的声音,除了撞到脏东西,你怎么解释?” “那位大人说,小九是有道行的人,因此才能和脏东西斗一斗,换成普通人,哪怕是王婶那种常年杀猪有煞气的人,都挡不住那女鬼……” 他们是云河县的捕快,三天前的夜里突然被叫了起来,说是县里来了一位大人物,连县太爷都要亲自去迎接。 那位大人物召集他们后,竟然拿出一个罗盘,而后带着他们来到了王婶家。 当进了屋子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人的手脚像猪肉一样被摆放在砧板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四周一片狼藉,最恐怖的当属县里那个摆摊算命的张九阳。 只见他虽然昏迷,却平躺着漂浮在空中,身躯不断颤抖,嘴中时而发出男人的声音,时而发出女人的声音。 那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当时他们都被吓坏了。 还是那位大人物十分镇定地上前,取出一个秤砣压在张九阳身上,紧接着漂浮在空中的张九阳就落在了地上,身体也不再颤抖。 而后大人物围着张九阳看了半晌,啧啧称奇,命人将他抬回县衙,关在了这个房间中。 “希望小九能挺过来吧。” “我听人说,芸娘好像又回来了……” “嘘,别说了,那位大人物不是说了吗,这种事情少议论,更不许外传!” 就在其他捕快还想说什么时,门口悬挂的铜铃突然停了响动。 屋内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声音有些沙哑。 “水,我要喝水!” 两个捕快精神一震,互相对视一眼。 张九阳醒了! …… 张九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上身赤裸,而且双手双脚都被红线绑着,身上还贴着几张黄符。 喉咙处仿佛着火一般,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门被推开,张九阳隐约看到外面站着许多捕快,还有穿着官服的县令和县丞等人。 但他们都不敢进来,唯有一道身影镇定地走了进来,还反手将门关上了。 只见来人是一个身形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八字胡,气质和善,走起路来脸上的肥肉似乎都在颤抖。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大白天的,他的手中却举着一根点燃的火烛。 男人微微一笑,眼睛几乎都快看不见了,然而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锐光,如刀子般打量着张九阳。 “不好意思,我得先确定一下,你到底是谁。” 他缓缓上前,一手举烛,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面黄铜古境,背面雕刻着八卦图案,以及一些道家经文。 “这是照鬼镜,专门用来勘探附身的厉鬼,不要怕,只要这镜子不亮,我是不会把伱烧死的。” 张九阳这才发现,自己的床下方竟然摆满了柴木和火油! 怪不得这家伙大白天的要举着火烛,估计只等镜子一亮,就要送他火葬。 你大爷的! 张九阳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这些红线出奇的坚韧。 好在铜镜并未发光,镜子中的张九阳也不是女鬼模样。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锐利的目光收敛许多,随手将火烛放在床头的一角,却并未吹灭。 那跳动的火焰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他已经顾不上口渴了,半晌憋出了几个字。 “大哥,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啊……” 第十章 水鬼杀人案 “小兄弟,别着急嘛。” 男人微微一笑,而后拍了拍手。 紧接着门外进来了一个女人,浓妆艳抹,穿着非常暴露,薄纱长裙下的曼妙身躯若隐若现,手持团扇,姿态婀娜。 好大,好白! 张九阳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为何突然找来一个女人,而且一看就是出自风月场所。 女人在张九阳身前转了一圈,看着他那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赤裸上身,眼波如春水荡漾。 然而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便盈盈退去。 就在张九阳一头雾水时,男人突然重新拿起了火烛,笑问道:“小兄弟,刚才那女人手里拿的扇子上,画了什么?” 嗒! 一滴灯油落下,落在柴堆上,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似乎只要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对方就会立刻点燃柴堆,送他少走几十年弯路,直奔火葬。 张九阳怒了,道:“不是,你他妈有病吧!” 见到张九阳恼羞成怒的样子,男人反倒笑了,他轻轻吹灭了火烛,整個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伸手帮张九阳解开束缚的红线。 “抱歉,照鬼镜虽然灵验,但并非万全,所以还要额外再试探一次。” 张九阳连忙坐起来,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语气不善。 “难道鬼就一定能回答出刚刚的问题?” 男人点头道:“不错,那扇子是用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对鬼物而言非常醒目。” 张九阳心中一滞,已经明白了胖子此举的用意。 附身的是个女鬼,故而不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张九阳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回答不出刚才那个问题,恰恰才是正确答案。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男人闻言轻轻一叹,道:“有必要。” 他平静的声音中有着一种特别的情绪。 “这些……都是我们拿命换来的教训。” 张九阳一怔。 “好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应该又渴又饿,先吃饭吧。”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叫人端来饭菜。 卤牛肉、白米饭,还有几碟小菜,以及一碗莲子粥。 张九阳确实又饥又渴,他虽然有食鬼神通,可吞鬼充饥,但普通的饭菜依然能带给他愉悦和享受。 短暂的满足也是满足。 一阵狼吞虎咽后,张九阳腹内的饥饿感暂时消散,整个人感觉又活了过来,体内的热流也恢复了,在经脉中缓缓流淌,驱散着残留的阴气。 男人也在吃饭,只有一碗白米饭,却咀嚼得非常细心,连掉出来的饭粒都要重新捡回去。 似乎那米饭是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张九阳将卤牛肉推到他身前,男人笑笑又推了回来。 “按大乾律,耕牛不可用于宰杀食肉,不过我钦天监之人每月都有一头肉牛的份额,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刚被厉鬼附身过,牛肉正好可以补补元气,不必客气。” 他微微一笑,在吃完一大碗米饭后,又喊人送上了两碗,整整三大碗,没有放过一个米粒,碗底比小姑娘的脸都干净。 即便如此,他似乎仍然意犹未尽。 仿佛这些米饭比肉还香。 “钦天监?” 张九阳记得自己在那些书籍中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朝廷倒是有个机构名叫司天监,是专门负责观察和记录天象变化的。 “钦天监的天,不是天象的天,而是……” 男人指了指头顶,凝声道:“天子的天。”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朝廷中确实存在一个神秘的部门,在暗中处理鬼神之事。 普通人就算翻遍群书,也无法找到任何相关记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接触到这个神秘的部门。 “简单介绍一下,在下高人,钦天监司晨。” 张九阳有些无语道:“我知道你是高人,但也不用这样自夸吧。” 男人哈哈一笑,道:“不是自夸,而是我姓高,名人。” 张九阳:“……” “当年芸娘的案子,就是我主办的,你师父也参与了协助。” 高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张九阳。 “这是当年案子的卷宗,伱可以看一看。” 张九阳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此事必然有重大隐情。 翻开卷宗,张九阳看到首页是一行行用朱砂写就的大字。 名称:水鬼杀人案 地点:大乾青州云河县 主办人:高人(司晨) 危险:鬼级 状态:已结案 保密:丁 …… 张九阳翻看卷宗,并不厚,很快就全部看完,他眉头紧皱,有些诧异地看着高人。 “这怎么可能?” 高人露出一丝苦笑,道:“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张九阳合上卷宗,斩钉截铁道:“当年的案子……有问题!” 卷宗记载,芸娘的女儿是被一个叫王宝泉的人牙子给拐走的,由于人牙子也是生手,结果在途中失手把小姑娘给打死了,尸体随便找个乱葬岗埋了。 高人当时抓到了这个人牙子,当着芸娘鬼魂的面将其正法,并出钱将芸娘女儿厚葬,最后又找了一些和尚道士念经三天终于将其超度。 他全程都在。 “这件案子中间没有任何疑点,所有环节都能理顺,没有一点漏洞,包括芸娘被超度投胎,都是我亲眼所见。”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对的话……” 高人沉声道:“那就是太顺了,顺利到……就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了一样。” 张九阳默然无语,望着手里薄薄的卷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已经被超度投胎的芸娘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云河县? 她为什么一直追问鲁耀兴在哪,明明这个人在当年的卷宗中根本没有出现过。 还有参与过这件事又突然横死的林瞎子,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小兄弟,你和芸娘斗过法,能否告诉我,她现在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高人突然问道。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回想道:“一开始,她的衣服是红白相间,第二次见时,好像是红色居多,那晚她附我身时,衣服几乎全红了,只剩下鞋子是白色的。” 高人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遭了,看来她马上要从鬼……变为凶了!” …… 第十一章 终究意难平 “鬼……凶?” 张九阳有些疑惑。 “看来你师父没和你讲过这些。” 高人耐心解释道:“钦天监根据邪祟的危险程度将案子分为了五个等级,分别是鬼、凶、煞、灾和渊,谓之……五浊恶世。” “普通的游魂不在五浊之中,只有能无惧人之三火,有害人能力的厉鬼或者妖魔才能被列入其中。” “鬼级的邪祟虽然能害人,但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伤,就比如之前的芸娘,但一旦她彻底变成了红衣,就不再是鬼级,而是凶级!” 提到凶这个字眼时,高人的神情不仅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惊悸。 “到了凶的层次,就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司晨能应付的了,届时死上的人数,恐怕会数倍,甚至数十倍增加!” 他站起身来,不复之前的镇定,喃喃道:“奇怪,不可能呀,她怎么会变强的这么快?” 张九阳沉声道:“我初次和她相遇时,一张聻字符就把她吓走了,第二次交手时,她还畏惧我的柳条法器,但等到第三次交手,她竟然生生折断了我的法器!” 这种变强的速度很不可思议。 张九阳若非有挂,惹上这种狠角色,恐怕坟头草都一丈高了。 高人也解答不了他的问题,只能道:“按照这個速度,再过几天,恐怕她就要成为凶了!” “高兄,你不如赶紧求援吧。” 张九阳提出建议。 高人却是苦笑道:“就算求援,也要等上数日,如果让她成为了凶……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他眼中露出一丝决然,道:“我会发信求援,但绝不能坐等其变强,最晚明日正午,必须动手!” 张九阳有些肃然起敬,不得不说这位钦天监的司晨确实很敬业。 “高兄,有些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张九阳将鲁耀兴和白石桥的线索讲了出来,建议他可以从这两处入手查查看。 高人听得很认真,他由衷感激道:“你说的这两件事非常重要,我会派人去查,同时也会记录在卷宗中,即便我死了,相信前来支援的同僚也会看到的。” 张九阳一怔,望着他那张憨态可掬的脸,心中莫名有些复杂。 突然之间,他似乎有些理解高人为什么连吃白米饭都那么享受了,甚至连掉出的米粒都不放过。 干他们这行,虽然看似风光,有很多特权,连县令见了都要毕恭毕敬,但却是实打实地行走在死亡的刀尖上。 能在阳光下吃着白米饭,自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告诉自己还活着,这便是一种幸福。 高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出门。” 张九阳欲言又止。 高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伱是想拉你一起对付芸娘?” 张九阳没有说话,这确实是他一开始的想法。 高人坦然道:“老实说,一开始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在知道芸娘已经快要变为凶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兄弟,你虽然修出了法力,但道行太浅,比你师父差远了,就算是鬼级的邪祟都难以对付,更别说快要成为凶的芸娘。” “说实话,你能从附身中清醒过来,都已经算是八字极硬,祖坟冒烟了。” 顿了顿,他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叹道:“你这么年轻就修出了法力,资质不差,不应该死在这里。” “林瞎子……收了个好徒弟呀!” …… 张九阳离开县衙,神情有些恍惚。 只是几天时间,街上的行人就少了许多,往日里的热闹全不见了,显得十分冷清。 官府贴出了告示,说这几日有杀人如麻的悍匪流窜到云河县,让大家轻易不要外出。 张九阳走到了王婶的摊位前,以前她就在这里卖猪肉,但现在那个豪爽仗义的女子已经很久没出摊了。 尽管高人第一时间请了大夫去救治,但她还是没有挺过来。 张九阳突然想起她还没有被附身时,送给自己的那块边角料猪肉,如今还在家中的厨房放着,应该已经臭了吧…… 他继续走着,说实话,他挺恨那个芸娘的,恨不能亲手将其魂飞魄散,但理智告诉他,这事最好别掺和。 那个被附身的夜晚,他已经用尽了底牌,还不惜搏命,但结果却是差点死去。 钟馗虽然厉害,是传说中的捉鬼大神,但在这个世界,祂的力量似乎消耗极大,需要吸收香火才能慢慢恢复。 否则在识海之中,他化身钟馗时,也不至于连斩鬼剑都无法拔出。 现在的他还是太弱小了。 张九阳已经逐渐摸索出了观想图的秘密,只要慢慢苟着发育,一边传播天师钟馗的信仰,一边找些弱小的鬼物来吃,修为应该会迅速上升。 苟个几十年,说不定出山就直接无敌。 到那时,什么鬼、凶、煞,弹指可灭,岂不快哉? 可为什么……我却并不开心? 不知不觉间,张九阳再一次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馒头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唯有那对朴实善良的父女能带给他一些温暖。 馒头铺的大门关着,张九阳并不意外,毕竟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做生意。 他上去敲了敲门。 许久都无人应答。 张九阳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阿梨和江叔一直住在馒头铺中,江叔是聋哑人,平时基本不外出,阿梨总是形影不离的陪着他,怎么会不在家? 他敲响了江叔邻居家的门,半晌一个老头开了门,看是张九阳才松了一口气。 “老伯,那对卖馒头的父女去哪了?” 老头面色微变,摆手道:“死了,都淹死了,别问了,这事玄乎。” 张九阳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站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 老头叹了一声道:“你说怪不怪,那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偏偏要在大晚上去河边玩水,他爹为了救她也下了水,两人都没上来。” “听说到现在尸体都没捞上来呢……” 张九阳默默来到了馒头铺前,用力一推,陈旧的木门挡不住他的蛮力,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他走进后堂,看到了放在缸中发酵好的面团,还有鸡蛋、白糖和清水…… 桌上的一张草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字。 江幼梨。 歪歪扭扭的小字,就好像路边无人问津的野草。 她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桌上的坛子里藏着一个绣着馒头图案的小荷包,鼓鼓囊囊的,张九阳从中倒出来数百枚铜钱,其中还夹杂着一两熟悉的碎银。 “我想读书,这样就能赚很多很多钱,然后找个厉害的大夫给爹爹看病,让他重新能听见和说话……” 童言犹在耳,数日之间,却已是物是人非。 张九阳突然觉得心中有点堵得慌。 他垂下眼眸,坐在阿梨常坐的那张小椅子上,淡黄色的夕阳透过窗纸照在他的脸上,窗外红霞似火,落日在天。 隐约间还能看到那水波潋滟的小云河。 张九阳知道,这绝不是意外,而是女鬼在附身失败后的蓄意报复。 因为整个云河县,江叔父女和自己走得最近。 他坐在窗口,静静看着那条河,直到天色一点点变暗,月升日落,星辰璀璨。 恍惚间,他再次听到了祈祷声,不是王婶,而是来自其他人。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 “民妇郑氏诚心上香,请保佑我的孩子平安长大……” “小民王三给您磕头上香,俺娘在小云河被淹死了,托梦给俺说冷,请您帮帮她吧……” “小民周磊……” 张九阳明白过来,这是他之前摆摊算命时送出去的那些钟馗画像。 终归还是有人愿意相信的。 虽然不多,但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却让张九阳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一缕缕青色的香火飘入识海中的钟馗嚼鬼图,为其点缀色彩,虽然渺小,却无比虔诚。 “终究是……意难平啊。” 张九阳突然洒然一笑,仿佛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顿开枷锁,心灵都得到了某种升华。 他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了。 …… ps:别骂了别骂了,没刀人,后面有反转哦~ 第十二章 钟馗杀鬼咒 深夜。 高人正在认真擦拭着手中的诸多法器,为明日的斗法做准备。 红衣凶险,他在钦天监任司晨多年,处理过几十个案子,但还从未独自处理过凶级的案子。 芸娘的情况太特殊了,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凶的门槛,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以后的牺牲会更大。 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要去试试。 突然,他动作一顿,目光锐利地朝某个方向望去。 一息之后,门突然被敲响。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高兄,是我。” 高人打开门,有些疑惑地望着月夜下那个穿着青色布衣,眼神清澈明亮的少年,还未说话,对方便率先开口,声音坚定有力。 “高兄,帮我一個忙,我能宰了她!” “什么忙?” 张九阳拿出一张钟馗画像,道:“请连夜召集云河县所有的画师!” …… 今夜的云河县注定不平静,官府的力量被彻底调动起来,不仅是专业的画师,就连会些画技的书生,甚至是青楼里会画画的妓女都被强行召来。 他们需要连夜画出一千五百幅画。 画那个手擒恶鬼,腰悬宝剑,名为天师钟馗的男子。 而他们每画出一幅,就会立刻被官差送到云河县的某户人家中,告知他们此物能镇宅辟邪,需诚心上香祭拜。 并要暗示画中神明可让芸娘退避。 芸娘这两个字,曾经便是云河县的禁忌,如今随着王婶的死,芸娘回来的消息早已在市井中悄悄传开,人人惶恐。 因此虽然在梦中被吵醒,但大多数人并不生气,反而对官府有些感激,觉得心里踏实了。 深夜寅时,一千五百幅画终于全部画完。 清河县一千五百户人家也全都获得了一张钟馗画像。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些人怀疑甚至抱有敌意,不过张九阳并不在乎,只要大部分人相信就好。 此刻的张九阳,正端坐在自家院中的青石上,沐浴月光,神色越发肃穆庄严。 他的耳边不断传来祈祷声,一缕缕只有他能看到的香火涌入识海的钟馗嚼鬼图中,好似星星之火,渐渐燎原。 图画中的钟馗越发富有灵性,色彩也逐渐蔓延。 这个过程本来非常缓慢,曾经王婶拜了好几天,积累的香火也只是让钟馗画像有了一丝色彩,但现在有了云河县一千多户百姓的祭拜,无疑让这个过程大大加快。 张九阳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他有种预感,今晚自己将发现观想图真正的秘密! 月落日升,天泛鱼白。 在第一缕晨曦出现时,张九阳脑海中的观想图在吸收了大量香火后突然绽放出璀璨光芒,画中的钟馗栩栩如生,几乎要活了过来。 刹那间,张九阳看到祂黑色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威严、浩大、恢弘,宛如雷霆般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张九阳情不自禁地跟着念诵出来,体内的热流瞬间沸腾,仿佛从潺潺流水变成了炙热的岩浆。 他的双手开始自发结印,无名指交叉,中指内压,大拇指再叉。 指印形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杀气腾腾。 周围飘落的树叶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无形的锋芒,在他周身三尺处自动避开。 钟馗杀鬼咒! 张九阳蓦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眸光中蕴藏着某种摄人的神光,简直不像是凡人的眼睛。 不过很快他就散开手印,眼睛也恢复如常,瞳孔中透着一丝兴奋。 他终于明白了观想图真正的秘密! …… 门外。 高人已经守了一夜。 对于张九阳所请求的事情,他并不理解,但都答应了,只因为对方说能杀了那女鬼。 做为唯一一个和现在的芸娘交过手还活着的人,张九阳的话无疑是有价值的。 对付现在的芸娘,他只有三成把握,如果张九阳能将这三成把握再提高一些,别说让他守门了,就算是当牛做马又何妨? 只不过,好像那小子自从在青石上入定后,就没有动静了。 朝阳升起,晨曦璀璨。 高人伸了个懒腰,筋骨啪啪作响。 真好,又活了一天。 就在他享受晨曦时,身子却突然一颤,而后猛地转身望向紧闭的大门,眼中惊疑不定。 这感觉…… 没等他思忖,院中突然响起张九阳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比之前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气势。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 刹那间,高人面色大变,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坛子,上面铭刻着神秘的纹络,坛口用黄符封镇着,并用墨斗线紧紧缠绕。 此时此刻,这黑色的小坛子在他手中不断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 “怎么可能,你居然会……感到恐惧?” 高人心中不可思议,这坛子中封着的东西,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对付芸娘那三成把握的关键。 只有他自己知道,坛子中的东西有多恐怖。 但现在,它似乎是在……害怕? 门被缓缓打开。 张九阳踱步而出,一袭青衣,面容俊秀,气质出尘,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坛子上。 高人不动声色地收起坛子,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一震。 昨晚看到张九阳时,他就感觉到对方有了某种变化,似乎是心境上的蜕变,目光皎然,神采奕奕。 当时他其实很羡慕。 人身三宝精炁神,其中精可以补,炁可以练,唯有神,玄之又玄,只能靠自身去开悟。 他不知道那时的张九阳经历了什么,但这个少年已经受益无穷,未来的修行之路可谓一片坦途。 却不曾想,又是一夜过去,对方竟然又有了一种神异的变化。 怪不得他连第一境都不是,以那点微末道行,竟然能挡住一位快要成为凶的厉鬼附身。 这小子不简单呀。 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高人自己也有,就比如他那个黑色坛子,便没有在钦天监登记在册。 高人不会过问别人的秘密,只要对方不是敌人就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我可提醒你,这一次去,很可能会死,到时候,或许连我都自身难保,更别说救你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眼中没有丝毫恐惧,而是平静、从容地说了一句让高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走吧,我饿了。” “饿?也是,就算要死,咱哥俩也别做饿死鬼,走,我请你吃大餐!” “呵呵。” …… 第十三章 水下行尸 日照当空,阳气旺盛。 小云河旁,白石桥边,张九阳和高人并肩而立。 “我的寻阴盘显示这里阴气最重,看来你说得对,这白石桥不简单,我猜女鬼的尸体应该就在桥下,所以她才常常在此现身!” 高人收起罗盘,望着河水的目光十分凝重。 虽然是大中午,阳光炙热,但白石桥附近的水域仍然有种莫名的阴冷,往下一看,阳光只能照进水面数尺,再往下便是漆黑一片。 “想要彻底消灭她,就必须要先找到她的尸骨,而后带回岸上,再以真火焚烧,如此就算她有十条命,也绝对要烟消云散!” 打蛇打七寸。 对于鬼物来说,尸身其实是个要害,哪怕是成为了凶,一旦尸身被焚烧,也难免魂飞魄散。 张九阳点点头,道:“高兄,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有一处地方不明白。” 顿了顿,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为什么那个下水捞尸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当然,我倒不是怕,而是水比较凉。”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高人,眼神简直比女鬼还阴森。 你丫的,我是答应要宰了那女鬼,但可不是要去做水下捞尸这种听上去就要当炮灰的工作! 肉包子打狗吗? 高人苦笑道:“我倒是想下水,只是你能在岸上为我护法吗?” 张九阳一愣。 “我有一门法术,危急情况下,可以在岸上帮你牵制住她,控制局面,而且我也不会让伱毫无准备就下水。” 高人眼中浮现出肉痛之色,拿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颗蓝色的小珠子,只有拇指盖大小,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荡漾着波浪般的光泽,非常漂亮。 “这是避水珠,里面掺杂了东海鲛人的内丹粉末,你含在口中,便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张九阳目光一亮,前世他听说过鲛人的传闻,所谓鲛人,便是人鱼,居于海底,其眼泪能变成珍珠。 这个世界果然潜藏着许多超凡力量。 张九阳感觉到一個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正在对他缓缓拉开帷幕。 “还有这串佛珠,你先戴在手上,等到了水下寻到芸娘的尸骨,就戴在她的手腕上,可以镇压她一段时间。” 顿了顿,高人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这是白云寺一位得道高僧生前的珍爱之物,佩戴了三十多年,蕴含着佛门法力,在法器之中算是非常珍贵了。” “咳咳,总之……你小心点,挺贵的……得还。” 张九阳将佛珠戴在手上,顿时感觉有种温润的力量涌入体内,如清风拂面,似冬日暖阳。 好宝贝! 张九阳走到水边,脱掉上衣,阳光下的身躯肌肉流畅,腹肌分明,充满了阳刚之美。 高人将一根特制的黑色绳子绑在他的腰上,另一端则绑在岸边的一棵柳树上。 绳子很长,足够张九阳下潜到水底。 “这是我钦天监特制的玄绳,非常坚韧,专门用来捆妖兽的,等下不论发生了什么,这柱香烧完我都会立即拉你上来!” 高人拿出香炉,插上一根香,取火点燃。 随着一缕烟雾飘起,张九阳知道,自己要和那女鬼做个彻底的了解了。 他想起王婶死前那绝望又崩溃的目光,想起自己每天路过馒头铺时,阿梨那甜甜的笑容,以及用油纸包裹着的,无偿赠送的馒头。 妈的,果然免费才是最贵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将避水珠含于口中,而后猛地跳入了水中。 …… 噗通! 明明是盛夏,小云河的水却冰凉刺骨,要不是张九阳体魄强健,血气旺盛,恐怕都有可能小腿抽筋。 时间紧迫,他迅速下潜。 哗啦~ 耳边是水流的声音,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最终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好在张九阳的眼睛特异,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 刚开始,还能依稀看见鱼类的身影,但随着下潜的深入,很快连一只鱼都看不见了。 避水珠非常神奇,张九阳丝毫没有憋气的感觉,周身毛孔洞开,从水中获得一缕缕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止了游动。 不对! 小云河没有那么深,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见底? 鬼打墙! 张九阳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水下遇到了鬼打墙,想来他刚刚应该都是在原地游来游去。 同时他也意识到,芸娘的尸身确实就在白石桥下! 对方很显然是不想他摸到命脉,故而千方百计施法阻挡。 高人说过,现在是正午,阳气旺盛,鬼物的实力被极大削弱,可即便如此,芸娘竟然还能让修出法力的他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障眼法。 好凶的鬼物!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双手结法印,心中默念钟馗杀鬼咒。 霎时间,一股煌煌威势自他周身升腾,漆黑的水下,他的双眼竟然泛起淡淡神光,犹如两点萤火。 周围的水流突然开始扭曲起来,最后哗啦一声复归平静。 张九阳松开法印,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抬头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岸上高人的身影。 原来他并没有下潜多少。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中底气更足,钟馗杀鬼咒初试锋芒,小试牛刀,便效果惊人。 不愧是天师钟馗传下的杀鬼神通! 他继续下潜,这一次没多久就到了水底,淤泥很柔软,水草很容易缠住脚,幸好他能在水下呼吸,不然迟早要被憋死。 四下望去,隐约在前方看到一座白色的桥桩。 张九阳突然想起,他在吞下鬼眼时,便从女鬼的记忆中体验过她坠河时的场景,当时好像就是在水下看到了一座白色的桥。 看来芸娘的尸骨就在前方! 张九阳精神一振,他有种预感,自己马上就要看到这桩水鬼杀人案的真相了,芸娘的葬身之地,一定藏着重大秘密。 但就在他准备游过去时,淤泥下却突然伸出了几只苍白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脚。 张九阳一低头,正好对上一双双腐烂的眼睛。 淤泥中,竟然埋着一具具尸体! 更诡异的是,此时这些尸体都动了起来,死死拽住张九阳的脚,甚至还想顺着往上爬。 不过没等张九阳施展钟馗杀鬼咒,他手腕上的佛珠便传来一股温热而醇厚的力量,耳畔似乎有梵音响起。 一瞬间,那些拽着他的尸体便如被火烧,纷纷松开了手。 张九阳迅速向前游去,终于彻底看清了那白色的桥桩。 下一刻,他瞳孔一震,凉气直冲脊背。 水底的白色桥桩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桥体之中,竟隐约露出一具白骨,血肉已经腐散,从体型来看,好像是个小孩子。 芸娘的尸体就躺在那小小的尸骨下,即便死去多年,却还是直直地伸出一只手臂,似乎想要抚摸那具尸骨的脸颊。 …… 第十四章 打生桩,老吊爷 打生桩! 一个可怕的词语浮现在张九阳的脑海中。 所谓打生桩,是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祭祀仪式,多用于大型的建筑工程,来祈求神明庇佑。 简单说,就是活人祭,而且一般要用童男或童女。 如果是陆地建筑,要把人活埋进地基中,如果是水中桥梁,则要把人打入桥桩,永沉水底,受万人踩压。 残忍而愚昧。 张九阳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前世曾看到过相关新闻,当时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记忆尤深。 没想到这一世,他会在水下亲眼见到打生桩。 一瞬间,许多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桥桩内的白骨毫无疑问便是芸娘的女儿,她不是被人牙子拐走的,而是做为祭品被打进了桥桩里面。 修桥的人……便是云河县曾经颇有善名的大商人鲁耀兴! 这就是为何芸娘会不断追问鲁耀兴在哪的原因! 她承受了许多非议,辛辛苦苦将女儿养大,结果女儿突然失踪,苦苦寻找几个月后终于绝望,跳河自尽。 也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她自尽的地点正好是白石桥边,在坠入水底后,刚好看到了女儿露在外面的部分尸体…… 张九阳终于理解了,怪不得她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只可惜现在的芸娘已经被怨气扭曲了心灵,开始滥杀无辜,如果只是去杀那个鲁耀兴的话,张九阳不仅不会阻止,还得拍手叫好。 他迅速向芸娘游去,同时取下手腕的佛珠,准备给她戴上。 芸娘的尸体很诡异,已经死去好几年了,但皮肉却没有腐烂得很严重,依稀可见曾经那姣好的面容,一头黑色长发在水中静静飘舞。 最骇人的是她那只直直竖起的手,仿佛蕴藏着冲天的怨念。 死不瞑目。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在走到她身旁时,仿佛看到了她的眼珠微微颤动,视线转向了自己这里。 寒气上涌,一种莫名的惊悸感袭上心头。 就在张九阳准备给她戴上佛珠时,那垂直的手臂突然动了,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股冰凉的气息不断涌入张九阳的体内,让他如坠冰窟。 如果是普通人,绝对无法对抗这股阴冷气息,但张九阳毕竟修出了法力,有了道行。 虽然修为尚浅,却有了一個本质的蜕变。 他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热流,颤抖着推开芸娘的手,而后将佛珠戴了上去。 刹那间,佛珠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芸娘的手也不甘地放了下去,尸体变得十分老实。 成功了! 张九阳心中一喜,立刻提着她的尸体向上游去,虽然很重,但以他现在的体魄倒是无妨。 就这样,他带着一具女尸,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即将遭遇的下场,芸娘的尸身开始极力反抗,手指微微颤抖,眼皮轻颤,似乎想睁开,但被那串佛珠给牢牢禁锢着,终究无法逃脱。 …… “太好了!” 岸上,高人望着水下那道拽着尸体正在不断上升的身影,目露振奋之色。 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有胆有识,真不错! 接下来只等芸娘的尸体上岸,然后再以真火焚烧成灰,就能大功告成了! 但就在他激动之时,一股潮湿的暖风吹来,天色渐渐阴了下来,耀眼的阳光迅速被乌云遮住。 轰隆! 雷声响起,紧接着雨水飞溅而下。 夏日暴雨,突如其来。 高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糟了,怎么会突然下雨!” 他二话不说,就跑过去拉动绳子,帮助张九阳迅速上岸。 此刻的高人心急如焚,他很清楚,前面之所以那么顺利,张九阳的胆识和能力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借助了天时。 正午骄阳似火,天地间阳气沸腾,即便是芸娘这种级别的鬼物,也不敢现身作乱。 青州气候干燥,降雨极少,他昨晚还特地看了天象,今天应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才对。 难道是芸娘唤来的风雨?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立刻被他否决了,只有煞级的邪祟,才能初步影响天象,凶虽然厉害,却绝无如此威势,更何况芸娘还没有完全变为凶。 不管这雨来得是否正常,高人都知道事情一瞬间变得万分凶险,他拼命拉着绳子,然而速度却越来越慢,仿佛有千钧之重。 …… 在下雨的瞬间,张九阳便知道糟了。 他上游的速度越来越慢,手中的尸体越发沉重,更诡异的是,尸体在不断抖动,那串佛珠上的金光也开始涣散。 渐渐地,拼命向上游的张九阳竟然开始下沉。 几息之后,佛光彻底消散,那串佛珠轰然炸开,四分五裂。 张九阳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直接扔下手中的尸体,身体骤然一轻,迅速上游。 他虽然学会了钟馗杀鬼咒,但在水下无法念咒,威力至少减弱一半,并没有信心能赢过女鬼,先到陆地再说。 可没等他游几下,一道身影便缠在了他的背上,黑发如蛇,在他周身游走,头颅搭在他的肩上,双臂缠颈。 若不是那空洞流血的左目,看上去反而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芸娘的鬼魂,终于出现了! 张九阳的反应很快,他第一时间就要去结手印,然而两只手还没聚拢,就被芸娘的头发给缠住了。 快附身,快附身! 张九阳心中焦急,他希望芸娘能像上次一样附身自己,因为现在的钟馗画像吸收了大量香火,可不再是纸老虎。 只要芸娘敢夺舍自己,在识海中,他就能让对方见识一下斩鬼剑的锋芒。 但或许是经过上次的失败,这一次芸娘没有选择附身,而是伸出双手摸向张九阳的嘴巴,强行掰开牙齿,取出了一颗蓝色的小珠子,随手扔掉。 张九阳本来打算以食鬼神通咬断她的手,然而大量阴气入体,他浑身肌肉僵硬,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根本无法动弹。 芸娘……又变得更强了!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越发聪明,已经学会不靠蛮力取胜,而是攻击他的弱点。 失去避水珠的张九阳,很快便感到呼吸困难,肺部好像快爆炸一般,意识也开始朦胧。 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张九阳的意识快要陷入黑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脆如铃。 “九哥!” 紧接着张九阳只觉得嘴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霎时间,周身毛孔洞开,一缕缕清气涌入体内。 阿梨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她将避水珠塞进张九阳的嘴中,而后在他耳边大声喊着,试图将其唤醒。 阿梨没有死? 张九阳心中大喜,然而却看见此时的阿梨,身体近乎透明,在水中朦朦胧胧,很显然只是灵魂。 “九哥快走!” 和其他淹死后被芸娘操纵的水鬼不同,阿梨看上去有着正常的神智,她张开嘴巴露出两只小虎牙,朝着芸娘咬去。 啊呜! 与此同时,江叔的魂魄也出现在张九阳面前,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对他挥了挥手。 紧接着,江叔的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起来,他拽住芸娘的脚,硬生生将她拉下了张九阳的后背,三鬼顿时扭打在一起。 江叔确实不一般,新死之鬼,却出奇的强大,竟然能短暂挡住芸娘。 这很违背常理,一般被鬼害死的人,即便自身成了鬼,也只会受其操纵,但江叔和阿梨却偏偏是例外,尤其是江叔,甚至能与其厮杀片刻。 河水翻涌,似浪潮叠起,波涛汹涌。 张九阳被水浪冲走,不知不觉间浮了上来。 然而没等他上岸,那一袭滴血的红衣就走了上来,天上阴云密布,芸娘踏水而行,唯有左脚的鞋子还是白色。 江叔和阿梨没能挡住她太久。 张九阳双手结印。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 无形的威势升起,然而没等他念完钟馗杀鬼咒,芸娘就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及时停下了脚步。 “老高,赶紧帮忙!” 张九阳大吼一声,知道只靠自己一人是绝对无法战胜芸娘的。 高人早在他喊之前就开始行动了,他取出贴身放着的黑坛子,毅然掀开上面的黄符,将其打开。 身为经验丰富的钦天监司晨,他只是看了芸娘一眼,便知道普通的法器很难起作用,唯有用那样东西搏一搏。 “老吊爷,拜托了!” 高人大喝一声,下一刻,坛中飞出一根破旧的麻绳,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液,阴气弥漫。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绳子明显是老高的底牌,应该是件很厉害的法宝! 就连芸娘都露出凝重之色,再次后退了一些,那绳子上的阴气不容小觑,她能感觉到,其中附着一个强大的鬼物。 在一人一鬼的注视下,高人手中的绳子自动飞到旁边的柳树上,系好绳圈。 张九阳眼皮一跳,这怎么看着像是…… 不可能吧,一定是我想错了。 下一刻,高人向上一跳,脖子自动挂在了绳圈中,双腿挣扎,肥硕的身子在风中摇摆,脸色迅速变紫。 他……上吊了! “我日你大爷——” 张九阳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只见远处的芸娘竟然也捂住脖子,身躯不断颤抖,努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竟和上吊的高人一模一样! 张九阳眼中精光一闪,赞叹道:“干得漂亮!” 他趁机向芸娘游去,来到其身边后双手结印,再次念诵钟馗杀鬼咒。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指印如剑,刺向芸娘的鬼躯。 滋啦! 大量黑烟散去,芸娘的魂体如滚汤泼雪,迅速变得黯淡透明。 前有诡异麻绳,后有钟馗杀鬼印,此时此刻,她已濒临绝境。 唯一的选择,便是附体! 她确实这么做了,残存的魂体化作黑烟遁入了张九阳体内。 然而她没有看见,偷偷松开杀鬼印的张九阳,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终于能饱餐一顿了。 …… 第十五章 内降魔印 身穿红袍,脚踩皂靴,头戴冠冕,腰悬宝剑,虎目一瞪,凛然有雷霆之威。 识海之中,张九阳再次化身天师钟馗,厉鬼芸娘就站在他的对面,眼神怨毒更胜往昔。 梅开二度。 张九阳的手再次放在了腰间的斩鬼剑上。 曾经难以拔出的神剑,如今能否拔出? “呔,厉鬼芸娘,你滥杀无辜,祸乱一方,罪不可赦,某乃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今日斩你!” 又是相似的说辞,虽然张九阳的声音比上一次更有威慑力,轰隆好似雷鸣,充满了刚正不阿的凛然之气,但芸娘眼中却露出一丝讥笑。 这个藏在小道士体内的鬼物,也就是看上去唬人,实际上不过是个银枪蜡样头。 上一次若非有那个钦天监的胖子插手破坏,她又怎会附身失败? 正好这一次彻底解决了他,附身之后,演得像一些,说不定还能再暗算了那個胖子。 但就在她想着某些阴毒的计划时,耳畔突然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剑鸣。 如昆山玉碎,似凤唳九霄。 剑身上的北斗星辰将漆黑的识海世界照亮,冲天的煞气升腾,隐约间似有万鬼惊嚎,诛邪恸哭。 芸娘的讥笑凝固在了脸上。 噗通! 她的脑袋在地上滚动,脖颈处赤红如碳,还在冒着缕缕黑烟。 一只皂靴踏在她的头上,身躯高大伟岸,宛如魔神。 芸娘试图用头发偷袭,但往日能将活人轻易拉下水中并勒死的黑发,到了那袭赤色官袍前竟畏缩不前,如遇天敌。 张九阳脚踏恶鬼,手持神剑,虎目之中神光冲摄,端的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找死!” 感应到芸娘还想反抗,张九阳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杀意沸腾。 在化身为钟馗后,他似乎也被那种冥冥之中的神性所感染,变得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视妖邪如同寇仇。 他张开嘴巴,猛地一吸,顿时整个识海空间都刮起了一股狂风。 如长鲸吸水,似真龙吐息。 芸娘惨叫一声,眼中充满了惊恐,她拼命挣扎,然而身躯却化为一道道黑烟,全部被张九阳吸入腹中。 轰! 腹内犹如火炉,将至阴至邪的鬼物炼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发出阵阵雷音。 若是细细聆听,似乎还能隐隐听到恶鬼那越发微弱的哀嚎。 腹如老君炉,鬼作龙虎铅。 张九阳大笑一声,道:“痛快!” 他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亲自宰了这个可怕的厉鬼。 长笑之后,张九阳收剑入鞘,望向某个角落。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头子,穿着布衣,脖子上有着一道深深的勒痕,手中提着一根熟悉的麻绳。 和高人封印在黑坛子中的麻绳一模一样。 原来是友军。 如果不是有这麻绳鬼的相助,他也不能成功用出钟馗杀鬼咒,最后将芸娘逼得不得不附身。 想到此,张九阳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麻绳鬼露出一幅惊惧的样子,握着绳子的手都在颤抖,接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仿佛张九阳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 柳树下,高人依旧被麻绳吊着,身躯晃晃悠悠,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面色黑紫。 “老……吊爷……够了……” 他努力挤出一句话,然而麻绳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刻,高人心中冰凉。 果不其然,妄图驱使鬼物者,最终也将死于鬼物之手…… 难怪钦天监会将此术列为禁忌,视为左道邪术。 就在他意识越发涣散时,麻绳突然自动散开。 高人掉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就看到麻绳颤抖着飞回那个黑坛子中,根本不用他动手,就自动拉上封坛的白布。 高人:“??” 那感觉,就好像一个被吓到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默默念叨着看不见我。 高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凶戾的老吊爷吗?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等等,张九阳好像沉下去了! 高人刚想下水,却看到一大一小两只水鬼浮起,将张九阳拖上了岸。 “九哥,九哥!” 张九阳的脸色非常差,苍白而冰凉,身体还在颤抖着,时冷时热。 小水鬼穿着粉色围裙,扎着辫子,模样很是可爱,此刻眼中满是担忧,在用力摇着张九阳的身子。 大的水鬼面容憨厚,虽然容貌并不出众,却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质,非常冷静,面对这位钦天监的司晨,他没有丝毫畏惧,而是用手指比划着什么。 “抱歉,我不会手语——” 高人话未说完,眼睛突然瞪大。 等等,这手势……好像是…… 结印? 而且不是单独的手印,而是一整套印诀! 他好像是想让我跟着做…… 高人情不自禁跟着做起来,这些手印很复杂,好在他基础不错,经验丰富,勉强能跟上。 坎、离、子、午、申、酉,最后化为一记八卦指。 江叔用手指点在张九阳的印堂穴,而后望向高人,示意他跟上。 高人走过去,身体和江叔的魂体重合,八卦指点在张九阳的眉心印堂穴。 下一刻,张九阳颤抖的身体竟然迅速平静下来,一道道黑色的怨气从他的脑海中被逼出。 高人却是满头大汗,法力迅速消耗。 不过他心中更加震惊,张九阳这小子似乎被怨气冲击了心智,而这套法印竟然能助人降服心魔,安魂定魄,堪称是妙用无穷。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内降魔印,难道你是……” 江叔微微一笑,对他点点头。 “爹爹,九哥还能醒过来吗?” 阿梨拉着他的手问道。 江叔抚摸着她的头发,点了点头,深深望着女儿,眼中露出一丝愧疚。 有些事情,注定是躲不过。 只是没有想到,他最终不仅丢掉了自己的命,还连累了女儿…… 看了一眼气色好了许多,却仍旧昏迷的张九阳,再看看女儿,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阿梨重走自己的老路! …… ps:兄弟们,新手村boss终于被干掉了,阿梨和江叔也以另一种方式上线,大家要是看得还满意的话,还请支持一下作者,新书期的成绩太重要了,一张票票,一个追读,一个评论,都是莫大的鼓励~ 比心! 第十六章 再食恶鬼,法力大增 以凡人之躯驾驭神明之能,必然会有代价。 在吞食鬼眼时,张九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故意先用钟馗杀鬼印将芸娘重伤,好削弱其实力和怨气。 紧接着,他又将芸娘逼得不得不附身,而后在识海中化身钟馗将其斩杀吞食,想借助钟馗神力来抵消厉鬼怨念。 这确实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但可惜的是,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漏洞可以钻。 他化身钟馗时,厉鬼的怨念自然不算什么,可当钟馗的神力重新回到观想图中,食鬼的反噬立刻就汹涌而来。 若不是他不久前有过一次心境上的突破,精神意志得到了升华,恐怕根本无法抵抗住芸娘的怨念。 但两者的力量还是太悬殊了,如蛇吞象。 张九阳只能勉强保护住自己的一线真灵,在怨念的海洋中摇摇欲坠。 恍惚间,芸娘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在云河县卖豆腐,因为姿色出众,常常会引来一些地痞流氓,不胜其扰,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他命人教训了那些流氓,而后彬彬有礼地向她作揖,两人就此结识。 后来她才知道,男人是云河县最有钱的大商人,名叫鲁耀兴。 鲁耀兴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保养极好,面容英俊,气质儒雅,谈吐不凡,她很快生出好感。 只是不知为何,鲁耀兴每次来买豆腐,都是趁没人的傍晚,似乎生怕别人看到。 后来在一个夜晚,两人情到深处,走到了最后一步。 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她本以为鲁耀兴会娶自己,哪怕只是個妾也愿意,却不想对方十分害怕家中妻子,迟迟没有答应。 但鲁耀兴却答应她,如果她能生出一个儿子,就将她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回去,甚至会把母老虎休掉,让她做正妻。 他虽然富甲一方,但四十多岁了却都没有儿子,只有女儿,这一直是他的心病。 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的芸娘不顾县里人的闲言碎语,毅然生下了孩子,却不成想,是女儿。 更让她心如死灰的是,在得知是女儿后,鲁耀兴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芸娘本想将女儿送人,而后远走他乡,但看着那软嘟嘟的小脸,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恋,便暗自下定决心要把女儿养大! 含辛茹苦六年,女儿渐渐长大,她非常乖巧懂事,常常在街边帮她吆喝卖豆腐,被人戏称是小豆腐。 有人故意嘲讽,说小豆腐,你爹是谁? 小丫头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买块豆腐我就告诉你嘞。 对方只能讪讪离开。 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温馨快乐,直到有一天,那个在街上吆喝卖豆腐的小丫头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芸娘疯了一样找了几个月,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最后在一个夜晚,绝望地来到了小云河边,坐在了白石桥上。 她准备自尽,然而当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又突然想到,如果女儿还活着,会不会正在某个地方期盼自己去找她? 就这样死了,女儿岂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样想着,她熄灭了自尽的想法,重新燃起了斗志,准备继续寻找女儿。 但就在这时,她背后出现了一只手,轻轻一推。 噗通! 芸娘跌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当时还是冬天,不会游泳的她迅速坠落,挣扎之中,她透过水面,在夜色中隐约看到白石桥上站着一道身影。 似乎有些熟悉。 …… “九哥,九哥!” 随着一声声呼唤,张九阳猛地惊醒,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仍然在小云河边,靠在一棵柳树下。 阿梨和江叔的魂魄,以及高人都在用关心的眼神望着自己。 好险! 张九阳长舒一口气,刚刚他差点迷失在芸娘那充满怨气的记忆中,若非冥冥之中保有一线灵光,再加上似乎有某种外力相助,恐怕真会醒不过来。 大意了,以后就算食鬼,也要捡软柿子,不能选比自己强的! “太好了,九哥醒了!” 阿梨喜出望外。 “你小子命可真大!” 高人满脸虚汗,气喘吁吁道。 内降魔印太消耗法力了,以他第二境的修为根本吃不消。 “不过这次你能醒过来,真要感谢这位……江前辈。” 张九阳望向江叔,见他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似乎看出了什么。 张九阳心中一动,江叔果然不一般! 只是如果他真是世外高人,又为什么会死于芸娘之手? 这时江叔伸手比划着什么,阿梨自动担任翻译。 “九哥,爹爹说,你的力量增长得太快,如果没有功法进行引导,会非常危险,容易……走街串巷!” 张九阳笑道:“是走火入魔吧。” “嗯嗯!” 阿梨连连点头,十分崇拜道:“九哥伱真有学问!” 江叔面色微微有些阴沉,将自家的小白菜拉远了一些。 “等等,等等!” 高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江前辈,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子……到现在都没有修炼过功法?”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师父去世的早,我只练过一套养生健体的法门,只有肢体动作,没有具体的行功路线。” 钟离八段锦是内壮养身之法,虽然对修行法力有一丝增益,却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 “所以你就是靠着一门养生健体的法门修出了法力?!!” 高人的表情有些怀疑人生,仿佛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张九阳点点头,他当然不能说出食鬼的秘密,只能厚颜承认。 高人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好半晌才缓过来,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如看妖孽。 “江叔,您能教我一门功法吗?” 张九阳的眼神有些期盼。 他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冒昧,对修士来说,修行功法乃是无上秘要,除了真传弟子和亲生儿子外,概不外传。 但张九阳也是没办法了,他食鬼之后,体内法力暴涨,从几缕热流变成了奔流的溪水,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问题是,法力暴涨后,竟然有些不听使唤。 它们在经脉中乱窜,让张九阳体内隐隐作痛。 另外就是他吃撑了。 芸娘比他要强太多,此刻他的灵魂都有一种被撑爆的感觉,似乎有许多能量潜藏在他的血肉中,无法被消化,必须要引导出来。 若是长久得不到疏通,恐怕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江叔比划了几下。 “九哥,爹爹说他的功法不适合你。” 张九阳心中有些失望,但也露出理解的笑容,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以后观想图还能再传给我功法呢。 但就在这时,阿梨又说道:“爹爹说,这位胖叔叔的功法很适合你,而且……好像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功法!” “只是他资质太差,练不明白,什么……暴炒天物……” 高人:“……” 童言无忌,杀人诛心! 第十七章 玉鼎秘传,火龙水虎 “都看我干吗?” 高人满脸黑线,眼中浮现出犹豫之色,最后一咬牙,骂道:“草,谁叫你小子救了我一命!” “亏大发了……” 芸娘的强大远超出他的想象,如果这次没有张九阳相助,他必死无疑。 而且打心眼里,他很欣赏这个有胆识有魄力的少年,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和邪祟斗法。 因此高人虽然万分肉痛,但还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被布紧紧包裹着。 “拿去吧,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以后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你咬死也不能说是我给的,不然我可是要吃牢饭的……” 老高还真仗义! 张九阳好奇地接过来,打开外面包裹的布条,看到了一本薄薄的黄册子,上面有六个古篆文字——玉鼎秘传玄功。 翻看书,首页赫然写着一行文字。 “钦天监绝密,外传者依律治罪,概不轻饶!” 张九阳皱眉道:“老高,真的没事吗?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 很显然,这是钦天监内部的绝密功法,他并不想连累朋友。 高人一怔,没想到张九阳面对重宝竟然还能保持冷静,这种心境,当真是难得。 “无妨,这并不是我们钦天监之人所修行的法门,而是我用积攒了十年的善功,从钦天监的宝库中换来的。” “说是不能外传,但实际上这种老古董,也没人真去追查。” “老古董?” “嗯,你有没有听说过玉鼎宫?” 张九阳摇了摇头。 高人摇头道:“林瞎子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不和你讲,玉鼎宫,曾是传承数千年的道门圣地,我大乾开国之初,也曾煊赫一时。” “据说上古之时,天下妖魔横生,人间大乱,突然天降神鼎于玉皇山,鼎上绘有九幅仙图,神妙无穷。” “当时鬼谷仙师,也就是玉鼎宫的开派祖师,正在玉皇山修行,他观神鼎而悟道,面壁九年,创出了一门惊天地泣鬼神的功法,并以此为根基,建立了玉鼎宫。” 张九阳听得将信将疑,道:“老高,你不会是想说,鬼谷仙师创出的那门惊天动地的功法……就是这本玉鼎秘传玄功?” 高人点了点头,苦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都是玉鼎宫的门人编出的故事,什么天降神鼎,九仙图,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玉鼎宫要真是这么厉害,怎么会在五百年前被妖魔撞山,举宫覆灭?” “当然,这本功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若是能修成,可以带来诸多裨益,远胜过其他法门。” 张九阳继续向下翻,发现这册子只有几页,其中一页是画,画中有一龙一虎,龙浑身浴火,虎踏浪而行,左右两边各有一行文字。 “五行颠倒術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 后几页则是修行的口诀和具体的行功路线。 道家功法多有暗语,比如绛宫是中丹田,地户是鼻,姹女是汞,婴儿是铅,若是不熟悉此中门道,只会走火入魔。 但这本册子中有很多注释,贴心的将其中诀窍一一标出。 张九阳再往后翻就没了。 “不是说有九幅图的吗?” 高人笑道:“伱也太看得起我了,完整的玉鼎玄功我哪会有,这只是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对应修行第一境。” “别说我了,整個钦天监也只有前三幅图,玉鼎宫覆灭后,其镇派玄功便彻底失传了,只有前三幅图还流传于世,虽然玄妙,但修行的难度不小,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心急——” 高人声音一滞,就看到张九阳已经开始按照功法所载的口诀修炼起来。 只见他手结龙虎印,神色庄严,呼吸悠长绵延,吐故纳新。 高人暗暗有些吃惊,好快的入定速度! 他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太心急了些,这火龙水虎图虽然只是玉鼎秘传玄功的第一幅图,但哪有这么容易炼成? 他本身主修的功法并不是玉鼎秘传玄功,之所以花了那么多善功来兑换这门功法,是因为他本身资质有限,卡在第二境已经快十年了。 而这幅火龙水虎图,一旦修成,不仅能让人突破到第一境,还会有易筋锻骨、换血洗髓、改善资质的奇效! 因此他才一咬牙,换了这门功法,想试着来提高资质,却不想练了好几年,都没有太大长进。 “张九阳,我说你还是等以后再——” “你别说话!” 阿梨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九哥好像在发光呢!” 高人一愣,而后连忙望向张九阳,随即瞳孔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青衣俊朗的少年,此刻面上似是泛着淡淡莹光,显得更加清俊出尘,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他体内有种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是……破境了?!! 高人如遭雷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九阳似乎是才修出法力没多久,距离第一境调龙虎尚有不少距离。 然而他刚刚接触到火龙水虎图,竟然就突破了?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天资出众者,想要修成第一境,怎么也得三五年光景吧…… 没等高人缓过来,突然一道龙吟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虎啸,虽然并不响亮,只是隐约可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和神韵。 龙吟虎啸锻真身! 高人终于不得不承认,张九阳确实练成了火龙水虎图,得了其中三昧,所谓的龙吟虎啸,便是功法修行时得其神髓的表现。 接下来,张九阳只需勤修不缀,就能渐渐易筋锻骨、换血洗髓,成就玄功道体,受益无穷! 即便是以后转修其他法门,有玉鼎玄功为根基,也是事半功倍。 羡慕呀! 高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勤修苦练了五六年却进步缓慢,结果别人刚刚上手,就直接修成了? 你这样显得我很没用呀!! 这小子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不世奇才,还是说他和这门功法非常契合? 这时候,小萝莉又来补刀了。 “胖叔叔,你不是说这门功法练起来很难吗?怎么九哥一下子就练成了?” 她侧着脑袋望向高人,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童真。 高人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胖叔叔,你练了多久?练成了吗?” 高人咳嗽一声,道:“今天天气不错。” “可是外面在下雨哎……唔!” 江叔默默捂住了女儿的嘴巴。 有时候,当个哑巴也挺好…… 第十八章 登仙九境,十六真言 “夫黑铅水虎者,是天地发生之根,乃有质而有气也。红汞火龙者,是天地发生之本,乃有气而无质也……” 张九阳按照火龙水虎图的口诀行功,很快便惊喜地发现,体内那因为暴涨而难以操纵的法力迅速变得温顺起来,按照某种玄妙的路线在经脉中不断游走。 若是内观烛照,就会发现,法力每行过一圈,都会被提炼的更加精纯,好似经过水火淬炼,阴阳交泰,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最让张九阳欣喜的,是他在食鬼之后,那充斥在经络血肉中的磅礴能量,都被一点点导引了出来。 经水火淬炼,化为至精至纯的法力,彻底成为了他的东西。 此时此刻,张九阳就好像一只吞象的蛇,在撑爆的边缘得到了控制,并开始逐步分解猎物。 芸娘就是那只巨象,正因为她的遗泽,才让张九阳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境。 当然,火龙水虎图是其中的点睛之笔。 如果没有这门功法的引导,那张九阳就好像吃下了灵丹妙药,药力虽强,却难以全部转化为自身的实力。 火龙水虎图,让桀骜如烈马般的法力,成了听话的绵羊。 如臂指使,顺心如意。 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莹光渐渐消散,双目炯炯有神,朗若辰星。 张口一吐,如弯弓射箭,竟是一团黑红雾气,隐隐散发着腥臭之气,之后张九阳只觉得通体舒泰,似乎连身子都轻盈了不少。 那些都是他体内的秽物和废气,经水火淬炼被排出,可见火龙水虎图的修炼确实已经步入了正轨,入了门。 接下来,将此图修至圆满,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还不会太长。 因为食鬼带来的巨大收获还未消化完,这些都是他修行路上的底蕴。 “原来这就是第一境。” 张九阳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终于明白了修行第一境的秘密。 “修行第一境,名为调龙虎,旨在打磨体内阴阳二气,使之龙虎交汇,水乳相融,达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高人在一旁解释道:“修成此境后,法力初生,身强体健,耳聪目明,且有阴阳二气滋养,三火之盛远超常人,普通邪祟难以上身。” 相传人身有三把火,分别位于头顶和双肩,可抵御邪祟,经常熬夜或身体虚弱的人,三火飘摇,更易撞鬼。 “调龙虎……还真是贴切。” 张九阳又问道:“老高,我师父走得早,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修行到底有多少境界?” 顿了顿,他语气火热道:“能否修练成仙,长生不死?” 《西游记》中,猴哥的那一句‘可得长生否’不知刻在了多少人的心里,好不容易穿越到了一个能修行的世界,张九阳自然将长生当做自己的目标。 “成仙?长生?” 高人闻言嗤笑一声,道:“你怕是在做梦吧,虽然理论上讲,修炼到第九境可以成仙,长生不死,但……从古至今,就没有出过一个第九境,那些传说是飞升成仙的人,据考证,全他妈是谣传!” “别说第九境了,就算是第八境出阳神,也已经近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顿了顿,他神色肃穆,声音恭敬道:“我钦天监的初代监正,乾元三杰之一的诸葛国师,也只是第七境的真人,本来他是有希望修至第八境的,可惜……唉!”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之前看史书时,曾读到过那段历史。 六百年前,山河动荡,群雄逐鹿。 太祖刘玄朗斩蛟起义,号称天命,他有两位义结金兰的兄弟,一位名叫诸葛七星,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后来的大乾国师、丞相。 另一位名叫岳靖钟,大乾军神。 三兄弟齐心协力,最终结束了乱世,建立大乾,年号为乾元。 那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岁月,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富足安康,被誉为乾元盛世。 此三人也被称为乾元三杰,受后世无数人追捧赞誉。 只是张九阳没想到的是,那位大乾历史上的贤相诸葛七星,竟然还是一位第七境的大修士。 但是据史料记载,诸葛七星在八十一岁时就寿终正寝了。 这个年龄对普通人来说算长寿,但对一位第七境的大修士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短命了。 看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不说这個了,我给你简单讲一讲修行的境界吧。” 高人摇摇头,继续道:“其实修行简单来说就是四句话,十六真言。” “哪四句?” “百日筑基,十月怀胎,九年面壁,甲子登仙!” 张九阳咀嚼着这四句话,只觉得分外玄妙。 “其实现在的登仙九境,也不过是这四句话的细分,比如前三境分别是调龙虎、百日关和小周天,结合在一起,便是百日筑基。” “第四、五、六境,都属于十月怀胎,第七境和第八境是九年面壁,至于第九境,就是甲子登仙。” 张九阳点点头,这十六个字倒是好记,如此倒也清晰。 “你现在修成了第一境调龙虎,下一步就是第二境百日关,不过我建议你先不要急,先将火龙水虎图修至圆满,再尝试突破第二境。” “这次芸娘的案子我能获得很大功劳,说不定能帮你要到第二幅图,当然了,也只是可能,伱别抱太大希望。” 高人也不敢把话太满,万一到时候做不到就尴尬了。 张九阳心中动容,虽然两人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但毕竟才相识没多久,对方却不吝相助。 老高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确实仗义。 “九哥,你们聊好了吗?我好饿呀……” 阿梨倒挂在柳树上,体验着魂体的轻灵,不仅没有死去的怨恨,反倒觉得十分新奇,兴致勃勃。 高人正想说什么,一直安静的江叔突然面色一变,他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对着阿梨比划着什么。 刚刚还欢快的阿梨瞬间惊慌起来,她没有翻译,而是飞过去抱住爹爹的手,声音透着哭腔。 “爹爹,你要去哪?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张九阳皱眉,正要出口询问,却被高人一把拽住了。 高人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他对着张九阳摇了摇头,沉声道:“等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更不能表现出来。” 他的声音十分凝重,严肃的表情中,竟带着几分紧张和恐惧。 即便面对芸娘,他都不曾表现出过这种情绪。 “记住,千万不要被发现……你能看见他们!” …… 第十九章 走阴人 不要让他们发现自己能看见? 张九阳有些疑惑,刚想询问,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袭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浑身上下的骨头缝里都灌进了潮湿的冷风,从头到脚还都是赤条条的。 张九阳竟然有点神情恍惚,似乎他的身上三火都快要被吹灭了。 好在他刚刚修成了火龙水虎图,体内法力不仅如臂使指,还比之前精纯了数倍,运转之下渐渐驱散了那股可怕的寒意。 哗啦! 张九阳听到了锁链的声音。 声音并不尖锐,可他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有种莫名的恐惧。 周围的蝉鸣不知何时听不见了,星光隐去,明月无踪,安静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阿梨被高人施法关进了一个黑色的人偶中,只有巴掌大小,隐约可见五官。 这是阴偶,往往是墓中的陪葬品,受墓穴阴气滋养,很适合鬼物附身。 江叔深深望了一眼女儿,而后朝那锁链声音的方向走去,神色中没有畏惧,反而显得相当平静。 这份气度,绝非普通百姓。 张九阳用余光扫了一眼,而后瞳孔一凝,又迅速低下头来。 不远处,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出现了两道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绝非人的模样! 遍布红毛的大手握着沉重的锁链,上面还有着暗红色的血渍,以及腐烂的铜锈。 江叔走过去,伸手似乎想比划什么,然而下一刻两条锁链从白雾中窜出,竟直接撕裂了江叔的魂体,洞穿了他的琵琶骨。 一滴滴鲜血流淌,又化作阴气消散。 江叔颤抖着手继续比划着,却被那两道身影狠狠一拽,身影跌入了雾气中,消失不见。 张九阳没忍住又望了一眼,或许是动作有些明显,正准备离开的那两道高大身影突然停住了,缓缓转过身来。 白雾中隐约可见到两盏红灯笼般的眼睛。 刹那间,张九阳如坠冰窟,那是一种比芸娘还要更加恐怖的压迫感,仿佛接下来他表现出任何的不对,立刻便会万劫不复! “靠,你一个瞎子天天乱跑干什么?” 高人连忙挽着张九阳胳膊,骂道:“再不回去,你娘就该等着急了!” 张九阳迅速调整好状态,以极强的心理素质恢复了平静,并展现出了过人的演技。 他双目失焦,眼神空洞,被高人搀扶着向远处走去。 那两道恐怖的目光仍然在注视着他,直到两人远去,才堪堪收回视线。 哗啦! 伴随着锁链的响声,那两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中,又过片刻,雾气也彻底消散,四周归于平静。 张九阳停下脚步,沉声道:“老高,刚刚那两个……到底是什么?江叔又为何会被他们抓走?” 高人长出一口气,叹道:“小子,你刚刚差点就死了。” “那两位,是阴兵!” “地府阴兵?” 张九阳目光一动,这個世界连地府都有吗? “是不是来自地府我不知道,但阴兵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会押魂魄去投胎转世,他们偶尔出现在人间,所到之处,往往会发生不详之事。” “我们钦天监搜集了近千年来阴兵出现的记录,发现他们常常出现在大灾之后,且成群结队,好似行军。”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并不是来押送魂魄入轮回的,即便有厉鬼作恶,只要不挡他们的路,都会直接无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到此,高人表情凝重道:“但是一旦被他们发现你能看见,那么阴兵就会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 “曾经有人试图和他们交流,但没多久,就被发现惨死在家中,表情异常惊恐。” “据史料记载,雍州有一座城的百姓曾在晚上亲眼目睹大量阴兵过境,他们以为是普通邪祟,便敲锣打鼓企图将其吓走,结果第二日……” 高人口中吐出了八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字。 “举城上下,鸡犬不留。” 张九阳默然良久,声音有些发涩。 “这哪里是阴兵,简直比邪祟还危险。”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在这世上有一群特殊的人,不仅能和阴兵交涉,甚至还能借来阴兵的力量,他们有着独一无二的传承,既得其利,又深受其害。” “他们就是走阴人,江前辈就是这样一位特殊的人。” 高人在提到走阴人三个字时,神情十分复杂。 “走阴人?” 张九阳有些不解,道:“江叔既然是走阴人,为什么又会被他们抓走?” 高人叹道:“这个其实不难猜,如果你知道走阴人在获得力量的同时,究竟会付出什么代价,应该就会明白了。” 紧接着,他将有关走阴人的事情详细说出。 所谓走阴人,是一种特殊的血脉,寻常人在出生时都要哇哇大哭,但拥有走阴人血脉的孩子却不会哭,只会用一种冷酷或者淡漠的眼神打量世界。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又会变得正常,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然而当他们八岁之后,就会渐渐开始做一些离奇诡异的梦,而且往往是连续性的。 “其实那不是梦,而是走阴,他们天生就能沟通阴阳两界,魂游地府,在这过程中,有的人会获得传承,成为地府在人间的阴差,为其办事。” “然而常年走阴,穿梭阴阳两界,身上的因果太重,注定会遭天谴,因此走阴人都是五弊三缺,六亲缘浅。” 所谓五蔽,便是鳏寡孤独残,三缺,便是钱、命、权。 张九阳蓦然想起,阿梨曾经说过,江叔原先是正常人,后来因为一场大病才变得又聋又哑。 还有他们父女刚来到云河县时,钱财全部被偷了,忍饥挨饿,后来还是林瞎子施舍了一碗粥。 刚好对应五弊三缺中的内容! “江前辈的妻子和父母应该都去世了,他自己也变得残疾,这都是成为走阴人的代价。” 张九阳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当这个什么走阴人?” 高人叹道:“与其说这是一种天赋的血脉,倒不如说……是种诅咒。” “江前辈便是想摆脱这种诅咒,因此他自废修为,隐姓埋名,不再担任阴差,却不想,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宿命。” “据说,走阴人在死后,都会被阴兵带走,江前辈之前被芸娘的怨气掩盖,阴兵一时无法寻到,如今芸娘已死,江前辈自然躲不过去了。” 张九阳默然良久。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张九阳的家中。 高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对了,江前辈的女儿……还是由伱来照顾吧。” 他将那只阴偶放到张九阳怀中。 钦天监之人常常出生入死,朝不保夕,自然不适合被托付,高人很清楚,江前辈之所以多次相助,都是为了让张九阳照顾他的女儿。 高人离开后,张九阳撕掉阴偶上的黄符,下一刻,一道魂体飘出。 阿梨躲到青石后,紧紧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不断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刚刚高人的话,她都听见了。 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真相有些过于残忍。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哭得很大声,乖巧的她害怕被张九阳讨厌。 爹爹说过,不能在别人家里哭闹。 张九阳看着她连哭泣都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别怕,一切还有希望。” 听到这话,阿梨微微一怔,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呆呆地望着张九阳。 “在我的家乡,曾经有过这么一只猴子,地府的鬼差把他的魂魄拘走了,说他阳寿已尽,你猜他是怎么做的吗?” 张九阳的声音温柔而平静,让阿梨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他……他是怎么做的?” 清脆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助,以及一种莫名的期待。 “他呀,大闹了地府,撕了生死簿,不仅大摇大摆地回去,还让自己的猴子猴孙都不再受地府管辖。” “他可真厉害……” 阿梨羡慕道。 “阿梨,等有一天你和他一样厉害了,这世上就没有谁能阻挡你和江叔重逢了。” 阿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像天上的星辰。 张九阳突然大笑一声,豪气冲霄。 “什么他妈的宿命,走阴人,地府,有一天,我们一定能掀翻了他们,救出江叔!” 阿梨用力点点头,也跟着学道:“什么他妈的——” 啪! 张九阳狠狠敲了她一下,道:“小孩子别说脏话。” “哦……”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沐浴星光,倚石而坐。 “九哥,那只猴子叫什么?他这么厉害,一定有名字吧。” “当然,他叫孙悟空,绰号……” “齐天大圣!” 第二十章 田螺姑娘 翌日,清晨。 张九阳难得没有早起修行,昨天和芸娘斗法,过程实在是凶险,耗费了大量心力,他晚上一挨到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在解决了芸娘这个恐怖的厉鬼后,终于没有了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机感。 日上三竿我独眠。 张九阳悠悠醒来,只觉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浑身充满了干劲。 推开门,阳光普照,万里晴空,连那聒噪的蝉鸣都似乎变得清爽起来。 嗯?好像有点不太对…… 这是……我家? 只见原先脏乱的院子变得干干净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两棵歪脖子树间,还搭起了一根晾衣绳,几件张九阳的衣物正在上面晾晒着。 厨房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水缸中灌满清水,锅中还有早饭。 一个软软糯糯的大馒头,一碗小米粥以及一小叠酱黄瓜。 这是家里来了田螺姑娘? “九哥!” 甜甜的声音响起,张九阳四下望去,没有看到阿梨的身影,只闻声音不见人。 “九哥,我在这呢!” 一只巴掌大小的人偶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动。 “九哥,阳光太大了,我现在出不来,昨晚我给你做了早饭,不过你醒得晚,现在都凉了……” 人偶说话,这情形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心生恐惧,但张九阳却觉得十分温馨。 他走过去摸摸人偶的脑袋,只见对方眯着眼睛,好像小猫一般享受。 “谢谢阿梨。” 他吃着早饭,心中突然有点莫名的感慨,曾经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如今也多了另一個人……不对,是鬼。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点家的味道,不至于每天都是残羹剩饭。 没多久,张九阳就吃完了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味道不错! “九哥,你把碗筷放那里就好,等太阳不大了,我就去洗干净。” 张九阳笑着打趣道:“还真是个小田螺,不过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关系的九哥,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饭洗碗的。” 爹爹每天要起早贪黑地揉面蒸馒头,小小年纪的她就学会了做饭,只为了帮爹爹多分担一些。 下一刻,桌上的盘子突然挪动数寸,远离了张九阳伸去的手。 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正午时分,阳气旺盛,阿梨居然还能隔空挪动盘子,这可不像普通的亡魂。 话说江叔是走阴人,阿梨自然也有走阴人的血脉,会不会也是因此才显得如此特别? 毕竟按照高人的话来说,走阴人的魂魄天生就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因此才能穿梭两界,游走阴阳。 张九阳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九哥,是两个捕快,好像是胖叔叔叫你过去,要当众烧什么尸体。” 阿梨立刻脆生生道。 “你怎么知道的?”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了一下,就知道了……” 阿梨的声音有些苦恼,似乎她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画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莫非是……未卜先知? 他前世听说有个游戏叫笔仙,可以招来笔仙询问事情,哪怕是未来的事,也能得到答案。 其实这种仪式在古代也有,名为扶乩,请来鬼神好占卜重大之事。 因为一些特殊的鬼物,天生就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们往往会成为扶乩的对象,有些甚至还能发展出特殊的信仰。 据说算命之人最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这样一个鬼物。 张九阳打开门,果然看到两个捕快。 两人见到张九阳,神色异常恭敬,躬身行礼。 “小九……不,是张道长,高大人有请!” 还真是! 张九阳已经可以确定,阿梨便是那种极为罕见的,拥有未卜先知能力的鬼物,幸好老高不知道,不然说不准还得和自己争夺抚养权。 他跟着两个捕快离开家,关门时望了那阴偶一眼。 人偶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点点头,示意九哥放心出去吧,她会看好家的。 …… 云河县,小云河边,白石桥旁。 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人,几乎整个县的百姓都来了。 当看到张九阳时,人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路,眼中有种往日没有的尊敬和感激。 “小九,多谢你为乡亲们除掉了一大祸害!” “王婶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以前我还误会伱是骗子,现在看来真是有眼无珠呀!” “小九也是你叫的,要叫张道长!” 人们你一言无一语,纷纷夸赞着张九阳。 他起初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芸娘的事情闹得太凶,在云河县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为了抚平大家的恐惧,高人便宣称自己已和张九阳联手超度了芸娘的魂魄,并让人捞出芸娘的尸骨,在白石桥旁当众焚烧。 随着火焰升腾,芸娘的尸身渐渐被烧成灰烬。 云河县的百姓发出一声声欢呼,有人甚至激动到落泪。 “感谢天师钟馗,俺娘终于能瞑目了!” 他的母亲就淹死在河中。 张九阳望着芸娘那逐渐被火焰吞没的身影,心中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有些复杂。 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在水下看到的那一幕。 芸娘的尸身躺在水底,已经死去了很多年,却仍旧固执地伸出一只手臂,想要抚摸被钉在桥桩中的女儿。 芸娘的滥杀无辜固然可恶,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更加可恨。 只是张九阳想不通,芸娘的女儿也是鲁耀兴的女儿,为什么鲁耀兴会如此残忍要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还有那个将芸娘推下白石桥的人又是谁? 也是鲁耀兴吗? 整件事情看似已经结束了,实际上却仍然潜藏着许多谜团。 “这案子还有疑点。” 在众人散去后,凝望着芸娘的骨灰,高人突然说了一句话。 两人四目相对。 “有几处地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高人凝声道:“第一,是芸娘的实力为什么会进步的这么快,从和你的第一次相遇算起,不到十日的时间,她就差点变成凶,这不正常。” “第二,那天你下水,我明明算好天气会是个晴天,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一场暴雨?实在是太巧了。” “第三,也是我最费解的地方,当年我明明亲自看着芸娘被超度……” 看着高人愁眉苦锁的样子,张九阳突然道:“或许第三个问题,我能给出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高人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张九阳一字一句道:“如果在当年,有两个芸娘呢?” 高人起初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神情一震,脱口而出道:“你是说……以假换真?” 张九阳点了点头。 狸猫换太子,真是一出好戏呢。 …… 第二十一章 养鬼邪术,七星锁魂 “是了,是了!”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高人显得有些激动,道:“有些鬼物具有变化之能,或者有些法术也有相似的效果,当年被我超度的芸娘,并不是真正的芸娘!” “还有她女儿的尸体,我挖到时已经腐烂严重,难以辨认出相貌,只是根据人牙子的口供,还有尸体上的衣物才确认身份的。” “现在看来,当时那具尸体并不是芸娘的女儿!” 说到此,高人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寒意。 那具尸体虽然不是芸娘的女儿,却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本应有大好的年华,却惨死在乱葬岗中。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事都没完! 他拿出一个黑坛子,默默为芸娘收敛骨灰。 “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们钦天监会一查到底,即便我死了,我的同僚、上官,也一定会找出真凶,还你和你的女儿一個公道!”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好像是在对芸娘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张九阳突然对钦天监这个机构生起了一丝好奇。 如今的大乾,皇帝沉溺享乐,贪官横行,已经有些王朝末年的光景,可这位钦天监的小小司晨,却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象。 善良、勇敢、正直,舍生取义。 而且从他的话中,张九阳能听出,他不是在冠冕堂皇,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同僚、上官很有信心。 信他们能不畏艰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灭邪祟,伸张正义。 这种感觉,让张九阳想起了在前世地球上,一个曾经无限美好却渐渐随时代而远去的词汇。 “对了,鲁耀兴的去向有消息了吗?” 张九阳问道,可还没等高人回答,他却目光一凝,道:“不对,骨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吞下鬼眼后,他的视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不仅能在黑夜中视物,甚至连百步之外一片树叶的脉络都能看清。 故而刚刚他敏锐地注意到,骨灰中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高人愣了下,而后连忙将骨灰倒出,和张九阳一起仔细搜寻起来。 一刻时后,两人从骨灰中,找出了三根细如牛毛的短针,触感冰凉,几乎没有重量。 这些针实在是太细太短,混在骨灰中很难被发现。 要不是张九阳眼尖,恐怕就要永远蒙尘在这骨灰坛子中。 高人在阳光下细细查看着这些短针,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变得越发凝重。 “怪不得芸娘会这么快变强!” 他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十分邪门的养鬼之术,七星锁魂!” “七星锁魂?” “对,这是一种非常阴险歹毒的法术,按北斗星位,以七根锁魂木制成的短钉刺入冤死者的尸身,可将其冤魂强行锁在尸身之内,并聚拢周围的阴煞之气来养鬼!” “冤魂困于体内不得超脱,怨气只会越来越重,再加上阴煞之气的滋养,自然会迅速变强!” 张九阳不解道:“那为什么现在只有三根钉子,不是七根吗?” “当芸娘的力量强到一定程度,就会逐渐冲破这些锁魂钉,每冲出一根,力量便增强一分。” 顿了顿,高人庆幸道:“幸好咱们下手早,要是再晚几天,等她冲开全部的锁魂钉,别说咱俩了,恐怕整个云河县的人都要遭殃!” “等回去了我再找人查查,这七星锁魂的邪术究竟出自哪里,或许也是一个线索。” 高人将这三根钉子小心收起。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从空中飞来,在高人头顶盘旋三圈后落下。 他将纸鹤打开一看,神色有些波动。 “是鲁耀兴的下落,我通过钦天监的情报网,查到此人并没有离开青州,而是去了青州城定居,但不久前在他儿子的满月宴上走了水,全家三十二口人,都被烧死了!” 张九阳一怔,鲁耀兴竟然已经死了? 这样的话,这条最主要的线索就断了。 “这火蹊跷,不行,我要立刻去一趟青州城,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高人即刻就要告辞。 张九阳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老高,多加小心,还有……你那根绳子……” 高人闻言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他叫老吊爷,生前是一个孤苦无依以卖布为生的老头,有一天他去集市卖布,却被人偷走了布,悲愤之下上吊而死。” “从那之后,当地的盗贼都会莫名其妙的上吊自尽,因此他虽然是鬼,却也颇受当地百姓的尊敬,称其为老吊爷。” “但我们钦天监内部,有一部分人,对鬼物过于仇视,我不忍心将其交上去,才偷偷藏了下来。” 张九阳这才了然,但还是劝道:“此物用之太凶,老高你还是要谨慎。” 欲吊人先吊己,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高人点点头,而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我也要劝你一句,那张钟馗画像,以后不要再传了。” 张九阳一愣,道:“为什么?” “在这方面,上面管的很严,一旦被定义成邪神淫祀,就很难脱身了。” 高人十分认真道:“伱的秘密我不追究,这次我能编个理由帮你解释,但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并不是在夸大其词,这次是为了对付芸娘,事急从权,他才网开一面,事实上,这种宣扬鬼神之事,很受上面的忌惮。 张九阳闻言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写一本钟馗捉鬼传,现在看来计划要泡汤了。 “这个你拿着,以后如果有急事,可以将它交给当地的县令或太守,他们自会传至钦天监。” 高人给了他一个黄色的令牌,而后拱手作揖。 “张九阳,再会了。” “老高,再会。” 张九阳也行了一礼,便看到他拿出两张黄符贴在腿上,念诵咒诀,而后身轻如燕,奔如飞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望着他的背影,张九阳轻叹一声。 只能祝他好运了。 …… 离开云河县后,高人突然停下身子。 “钟馗……”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却没有丝毫印象。 其实他之所以不吝相助张九阳,除了并肩作战的交情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吊爷说的那些话。 当时老吊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被吓得躲到坛子里瑟瑟发抖,口中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他不是人……是神!” “张九阳是神!” “是……吃鬼的神!” …… 第二十二章 铁口神算张半仙 一个月后。 张九阳端坐在院中青石上,沐浴晨曦,结束了今日的修行。 钟离八段锦的效果虽然不像火龙水虎图那样明显,但胜在绵延不息,日积月累下依然有不小的裨益。 最主要的是,张九阳很喜欢修炼时的状态,浑身暖洋洋的,气血温热而不滚烫,似乎将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睁开眼,他轻轻一跃,身子飘然落下,和之前的沉重截然不同,多了一种轻盈感。 衣袂飘飘,当真有几分超然之姿。 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会看到他的眼睛有种淡淡的莹光,肌肤白皙如玉,发丝乌黑透亮,比之前更俊美了几分。 这都是火龙水虎图的功效。 这一个月来,他每晚都要修行一个时辰的火龙水虎图再入睡,朝阳破晓时准时醒来,再练半個时辰的钟离八段锦。 风吹日晒,雷打不动。 火龙水虎图令人脱胎换骨的效果越发明显,张九阳这一个月来不知吐纳出了多少污浊血雾,差点把阿梨种的小白菜都给毒死。 心疼得小姑娘直掉眼泪。 张九阳有时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如江河起浪,潮涨潮落,伴随着隐约的龙吟虎啸声,震得他骨髓酥麻,有种奇异的舒畅感。 阿梨常常说,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 张九阳知道,这便是易筋锻骨、换血洗髓。 不过经过一个月的修炼,他的蜕变也差不多到头了,现在每天吐出的黑色血雾越发淡薄。 第一境调龙虎的修为彻底稳固,张九阳开始期待第二境。 据老高所说,第二境名为百日关,以关为名,可见其凶险,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险关。 若是渡过,法力会有不小的增长,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之门。 最重要的是,在没有勘破百日关之前,修士是不能破身的,否则会极大影响以后的成就。 每每想起县里的青楼,张九阳就十分好奇。 当然,他纯粹只是想听个曲罢了,顺便探讨一下人生、艺术和哲学,来一次心与心的碰撞。 “九哥,该出发啦~” 一个合格的人偶除了要学会自己洗衣、做饭、扫地、洗碗之外,还要努力赚钱养家。 才刚刚辰时,阿梨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上班’了。 确切的说,是去摆摊算命。 这些天,靠着阿梨未卜先知的能力,张九阳给人算命可谓是百发百中,已有了神算子的美名。 即便将算卦的费用提升了几倍,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有一些甚至还是从外县特地赶过来的。 如今谁人不知,云河县出了位铁口神算,张九阳现在也算是十里八乡的知名人物了,甚至有人暗自称其为张半仙。 当然,阿梨的能力并不是没有限制的,如果测算之事牵扯甚大,她就什么都看不到。 比如张九阳曾让她算过,芸娘之事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结果小姑娘憋了半天,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另外就是占卜过多,也会让阿梨感到疲惫。 因此张九阳立了个规矩,每天只算九卦,多一人都不行,除非加钱。 这样一来可以锻炼阿梨的能力,二来也能赚些钱财补贴家用,可谓一举两得。 吃完早饭,张九阳将阴偶放入怀中,然后提着家伙走出家门,随便找了个清静地方开始摆摊。 很快就有客人上门,是县里的老光棍,龇着一口黄牙,瘸着腿走来。 “张大师,能不能给我算一算,我啥时候才能娶到婆娘?” 张九阳白了他一眼,道:“下辈子吧。” 每个县都有败类,此人是县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泼皮无赖,他在芸娘的记忆中曾见过此人,他的腿就是被鲁耀兴派人打断的。 “你——” 老光棍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宁惹县太爷,莫惹张半仙。 这是最近在云河县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人家连芸娘那样的厉鬼都能降服,还认识朝中的大官,谁敢去惹? 小心回去就给你下咒! “等等,卦金呢?” 见他要走,张九阳轻轻敲了敲桌子,眼睛都没抬一下。 倒不是敲诈,而是阿梨确实算了出来,此人命中注定要孤独一生,没什么桃花运。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老光棍面红耳赤地扔下几枚铜钱,而后在周围人的嘲笑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时张九阳注意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远处已经很久了,马车中的人似乎是在静静观察着他。 他也不在意,继续算卦。 很快就算了八个人,每日九卦的目标即将达成。 就在这时,那辆马车终于动了,缓缓停到了张九阳的摊前,看上去装饰华丽,十分气派。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帘幕,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十分鲜艳。 “久闻张道长神算之名,不知可否来车内为妾身算上一卦?” 声音柔媚动听,浪劲十足。 尤其在说到‘车内’两个字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总觉得她的语调不太正常,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抬头望去,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美艳妇人,盘着发髻,红唇鲜艳,气质妖娆。 隔老远,似乎都能闻到那浓郁的脂粉气。 张九阳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道:“好啊。” 他倒是要看看,你想拿什么来考验干部。 车夫想搭凳子,张九阳却摇了摇头,脚尖一点,轻盈地跃上了马车,动作潇洒,从容不迫。 他掀起帘子进入马车,当看清车内情景后不禁一愣。 只见美艳妇人的身边,还躺着一个耄耋老人,正在呼呼大睡。 张九阳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令尊?” 女人抿嘴微笑,摇头道:“是我相公。” 张九阳:“……” 妈的,万恶的旧社会! “不过我相公现在……睡着了。” 女人襦裙下的绣鞋轻轻向前伸,触碰了一下张九阳的小腿,却又好似小鹿般远去。 她抿着红唇,望着张九阳俊美不凡的面容,眼中水波荡漾。 “妾身的相公喝了茶,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道长,等会儿可否帮妾身一个忙?” “什么忙?” 她坐到张九阳身边,吐气如兰。 “等妾身的相公醒来,会找你算一次卦,还请道长……务必为二公子美言几句。” 当着自己相公的面,她摩擦双腿,蹬去绣鞋,罗袜半脱,雪白的脚丫子顺着张九阳的小腿就往上爬。 但就在这时,张九阳却突然推开了她。 “抱歉,我是个算命的,不是给人修脚的。” “请你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女人:“???” …… 第二十三章 钟馗赐剑 张九阳自问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女人虽然有些姿色,但不是个善茬。 就在刚刚他推开对方的刹那,阿梨提醒他,外面的那个马夫手里多了一把飞刀。 很显然,软的不行,她就要来硬的。 不过张九阳也不怕,他坐到那个睡觉的老人身边,伸手一拍。 “魂归来兮!” 女人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她下了药,足够这老家伙再睡上几個时辰,怎么可能会醒? 然而下一刻,她瞳孔一震,眼神慌乱,连忙穿上自己的鞋袜。 老人打着哈欠醒来,睡眼朦胧道:“玉琴呀,咱们到了吗?” 女人此刻完全没有刚刚的放荡模样,而是变得端庄矜持,她扶着老人,轻声道:“老爷,已经到云河县了,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铁口神算张半仙。” 此时此刻,她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惊疑不定。 而在听到老人声音响起的瞬间,外面的车夫也收起了手中的飞刀。 张九阳微微一笑,法力妙用无穷,他只不过是渡过去了一丝,就唤醒了被下药的老人。 至于那声‘魂归来兮’,则纯粹是装逼用。 “你就是那位……张半仙?” 望着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张九阳,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张九阳也不生气,淡淡道:“半仙谈不上,只是会些占卜、看相的小道罢了,混口饭吃。” 谈吐不卑不亢,气度从容,倒是让老人为之侧目。 他拱手作揖,笑道:“道长,老朽此次前来,是想请道长算上一卦。” “算什么?” 老人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笑着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头,家中有一个宝贝箱子,老头年纪大了,准备把宝贝箱子传给自己的儿子,可问题是,钥匙只有一把,他却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能力出众,却不够孝顺,小儿子非常孝顺,能力却差了些,道长以为,老头该把钥匙传给谁?” 张九阳瞥了一眼那在悄悄给自己使眼色的女人,终于明白了那句“帮二公子美言几句”是什么意思了。 小儿子孝顺? 呵呵,是挺孝顺的,恐怕都孝顺到床上去了。 老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张九阳拂袖打断了。 “崔老太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次前来,不就是想问,你崔家的产业,是要传给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吗?” 阿梨已经算出了这老人的身份。 老人名叫崔焕昌,是方圆数百里有名的大商人,崔家的产业遍及一十二县,即便是当年的鲁耀兴也比不过。 听到张九阳轻松戳穿自己的身份,崔焕昌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他已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了,这次也是突然前来,应该不会有人提前泄露消息才对。 看来这小道长真有几分本事。 “还请道长为老朽解惑,事后必有重金相赠。” 张九阳装模作样地掐指测算,最后长长叹了一声。 “家业传给哪个公子,其实都不好。” 义父,你看我合适吗…… “泽水困卦,兑宫第二位,主大凶象。你崔家的家运便如那飘摇的浮萍,困于水泽之中,前途渺茫。” 崔焕昌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皱眉道:“怎么可能?” 张九阳摇了摇头,道:“其实比起传承家业,贫道倒是有一首诗要送给崔老太爷。” “什么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张九阳叹道:“崔老太爷,你最近还有什么心愿就赶紧去做吧,三日后,便是伱的大限。” 阿梨已经算出,这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三日后就将死去。 “大胆妖道,竟然敢诅咒老爷,马护院,还不快快教训他!” 玉琴好似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道。 马夫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飞刀再现,但还没等他射出这一刀,便有股莫名的阴风刮过,冰冷刺骨,让他浑身一哆嗦。 这一哆嗦不当紧,射出的飞刀就失去了准头,竟擦着玉琴的头皮飞过,将那价值不菲的碧玉发簪斩成两段。 刚刚还嚣张的女人,此刻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双腿都在打颤。 “放肆!” 崔焕昌一声厉喝,怒道:“马护院,谁允许你对张道长出手的?滚出去!” 随即他又对张九阳满怀歉意道:“老朽管教无方,还请道长恕罪,这些薄礼还请道长务必收下。” 好家伙,竟然是两锭金元宝! 张九阳也不客气,随手收下,道:“崔老太爷是个爽快人,贫道就再多说一句,你看那棵树,它的叶子如何?” 崔焕昌一愣,不知对方此言何意,道:“青翠碧绿。” “对了!” 张九阳拍手称赞,而后轻盈地越下马车,收摊回家。 今日赚大了。 可惜崔老太爷这么好的人,偏偏只剩了三天寿命,你说一把年纪了,何必再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呢? 一树梨花压海棠,却是红肥绿瘦。 …… 回到家中。 他将其中一锭金元宝交给阿梨。 说好的,算命赚的钱五五分成。 小姑娘捧着那锭金灿灿的元宝,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把玩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仍然是那个绣着馒头图案的粉色荷包,被张九阳找了回来。 “九哥,等我攒够了钱,就能给你修一个大大的院子,把屋子也翻修一下,还有厨房,有些地方砖都裂开了呢,另外你的被褥也该换新的了……” 小姑娘掰着指头数着,眼眸弯弯如月。 张九阳笑着摇头道:“不是给我,而是给我们。” 阿梨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碧蓝色的湖泊微漾。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还要给你和江叔买一块最好的墓碑,烧最贵的纸钱,哦对了,还有王婶和她男人。” 小姑娘用力点点头。 张九阳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我要立刻修行,阿梨帮我护法!” 他迅速盘膝坐下,入定静心。 脑海中,已经很久没有变化的《钟馗嚼鬼图》突然发生了异动,在持续吸收了一个月的香火之力后,观想图似乎再次达到了某个临界值。 冥冥之中,那股伟岸而浩瀚的力量再次降临。 “造宝剑,需用子年申月黄道日,血撰七星宝箓,取南方丙丁之精以炼之,口诵赐福镇宅圣君开光神咒,咒曰:唵吧唎啰吽唵保喽啰嚰呵般啰哼哪嘘嚰婆娑诃。” “宝箓敕灵,真火炼精,神咒开锋,可铸……” “斩鬼法剑!” …… 第二十四章 纯阳之火,鬼门大开 竟然是斩鬼剑! 张九阳心中大喜,自从上回在识海世界体验过一次斩鬼剑的威力后,他心中就一直念念不忘。 那柄天师钟馗的佩剑,当真是杀鬼斩邪的神物!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观想图在吸收了大量信仰后,真的赐下了炼制斩鬼剑的法门。 感谢钟馗大神! 赐福镇宅圣君威武! 不过目前看来,观想图似乎只能传授他法术神通,或者炼制法宝的方法,并不能直接赐予实物。 但即便如此,对张九阳来说也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了。 更何况,观想图可不是只有一幅。 这段时间,他基本摸清了观想图的奥秘,当获得某位神佛的观想图后,他便能拥有该神佛的某个标志性神通,比如钟馗的食鬼。 只不过他修为太低,驾驭不住神明之能,副作用也很大,需要谨慎使用。 另一方面,随着该神佛信仰的传播,在吸收一定程度的香火之力后,观想图也会传下神通法术,帮助张九阳更快成长。 互惠互利。 当然,关于观想图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慢慢探索。 睁开双眼,他露出一丝笑意。 “九哥,是你的修行又突破了吗?” 阿梨眼中满是羡慕。 身为鬼物,她并不能修炼火龙水虎图,只能靠本能夜夜吞吐月华,进境十分缓慢。 “算是吧。”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接下来,我要去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宝剑!” …… 张九阳在镇子上的铁匠铺中买了一把最好的剑,以百锻精铁制成,长约三尺三寸,寒光照人。 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约等于后世的十万块钱。 幸好崔老太爷大方,送了两锭金元宝,否则这些天算命赚的钱都不够用。 倒不是张九阳非要买贵的,而是观想图给予的炼剑法门中,强调必须要选一把好剑当胚子。 剑的品质越好,炼制斩鬼剑的成功率就越大。 当晚,张九阳斋戒沐浴,静养身心,连修行都暂时停下了,只为了明日的炼剑。 翌日,正午。 骄阳似火,横亘于正南方向,照耀青天。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他推开门,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色道袍,脚踏皂靴,披发仗剑,眸光如电。 养神一夜,正是精气神最巅峰的时刻。 “时候到了,阿梨,躲远点。” 阴偶迈着小碎步吃力地躲到了门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神紧张又忐忑。 九哥好像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想预测一下,然而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脑海中就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扎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那是一种让她十分害怕的东西。 张九阳眸光清亮,他举起手中的宝剑,咬破指尖,以自身血液在上面书写着七星宝箓。 在繁琐的符纹中,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形状,十分玄妙。 说来也神奇,当张九阳一气呵成写完最后一笔时,那些以鲜血写就的七星宝箓竟然渐渐消失,隐于剑身之中。 嗡! 原本平平无奇的长剑突然跳动起来,发出阵阵剑鸣。 宝箓敕灵! 这说明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借七星宝箓之力,为此剑敕封灵性。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真火炼精。 张九阳高举长剑,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南帝火精,西皇金液,炎炎昆钢,铸吾法剑!” 刹那间,纯阳之气自天穹垂落,注入到张九阳手中的宝剑,整個院子似乎都变得更加炎热。 噌的一下,张九阳手中的宝剑竟然燃起火来,声势煌煌。 阿梨被吓得缩了缩脑袋,只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火炉,燥热无比,若非她藏身于阴偶之中,又相隔甚远,恐怕魂体都会重伤。 张九阳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烈焰中的宝剑,暗暗提了一口气。 一定要成功呀! 这第二步十分凶险,所谓南方丙丁之精,指的便是纯阳之火,借大日之力来进一步淬炼宝剑,使其蜕去凡胎。 这也是为何需要一柄宝剑做剑胚的原因,寻常的剑,哪能经受得住霸道炙热的纯阳之火? 吟! 刚刚才诞生灵性的宝剑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剑鸣,剑身颤抖的更加剧烈。 在张九阳紧张的注视下,最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坏了! 张九阳心中一震,只见剑身上的火焰迅速散去,纯阳之气也消散无踪,只留下一柄黑乎乎的剑胚。 最主要的是,剑身上满是蛛网般的裂痕。 张九阳那叫一个心疼。 一百两银子,打水漂了! 很显然,这柄在云河县已经算是非常上乘的宝剑,并没有达到炼制斩鬼剑的要求。 良久,他轻叹一声,小心将剑收入鞘中。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失败也让他有了更多经验,特别是在对剑胚的选择上,质量越高越好。 只不过这柄一百两银子的剑已经算是不错了,铁匠还说是他祖传的宝剑,不是钱多绝不会卖。 他又该去哪里寻找一把更上乘的宝剑? “九哥,先吃饭吧,你昨天都没吃饭呢。” 阿梨从厨房中端出了许多美味的饭菜,她这些天常常去县里的酒楼偷师学艺,手艺提升了不少。 红烧豆腐、清蒸鲫鱼,还有一个大馒头。 色香味俱全。 张九阳望着她担忧的目光,随即洒然一笑。 不就是一次失败吗? 何必在这里失魂落魄,修行之路本就坎坷,没有一颗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心又岂能走到最后? “好,吃饭。” 张九阳微微一笑,眉宇之间再次变得清朗。 …… 三日后,崔老太爷的死讯开始传开。 这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拥有万贯家财,娇妻美妾,最终却什么也没能带走,令人颇为唏嘘。 至于家产,则是传给了颇有孝名的小儿子。 张九阳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摇摇头,人各有命,老爷子改不了风流的毛病,就要受这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收钱办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倒也无愧于心。 又过了两日,中元节。 中元节是道教名称,民间又称之为七月半,祭祖节,佛教则称之为孟兰盆节。 传说此日鬼门大开,是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 阿梨在家中,张九阳独自去给林瞎子烧纸。 不管怎么说,他名义上都是林瞎子的徒弟,而且若是没有林瞎子留下的几样宝物,他也不可能在芸娘手中活下来。 然而当他来到林瞎子的墓前时却微微一愣。 只见坟墓前已经有了一摊纸灰。 有人前来祭拜过? 张九阳有些疑惑,据他了解,林瞎子的脾气不好,在县中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 江叔也已经死了,除了他这个冒牌徒弟外,还有谁会来给林瞎子祭拜? 张九阳摇了摇头,也许林瞎子还有其他的朋友吧。 他蹲下来开始烧起纸钱。 “师父,您若泉下有知,多多保佑徒儿逢凶化吉,修行顺利。” “我知道您的死有蹊跷,但我现在本事有限,也管不了,您可别怨我哈,更别来找我……”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的原因,四周突然吹来一阵阴风。 哗啦! 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 张九阳神情一肃,双手已经结出杀鬼印。 “张道长,张道长……”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充满了痛苦和哀求。 张九阳转身一看,眸光顿时一凝。 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头站在那里,神情悲切,对他拱手作揖。 竟然是崔老太爷! …… 第二十五章 晒魂咒 “张道长,你果然能看到我……” 崔老太爷见张九阳望向自己,似是十分激动,几乎老泪纵横。 “还请张道长救救老朽!” 他深深作揖行礼。 张九阳松开结印的手,静静望着他,道:“崔老太爷,该说的话,贫道三日前已经说过了,你来找我也没用。” 他可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崔老太爷懊悔道:“悔不该听道长所言,老朽真该将那毒妇休了!” 顿了顿,他又道:“趁着中元节阴气旺盛,老朽才能勉强来见道长一面,并非图活,而是请道长帮我解脱!” “老朽……实在是太痛苦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了自己的寿衣口子,露出干瘦的上半身。 张九阳顿时眸光一凝。 只见他身上一半是严重的烧伤,另一半竟呈现出冻伤般的黑紫色,上面还挂着些冰霜。 “这是怎么回事?” 张九阳出声问道。 崔老太爷正要说话,却突然身子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身形越变越淡。 “张道长救我,老朽家中有一株三百年的老参,愿献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 四周飞舞的纸钱缓缓飘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张九阳默然良久,最后还是轻叹一声。 “没想到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鬼。” …… 还没到家门口,张九阳远远就看到一道身影在家门口打转,显得有些异常。 那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穿着丝绸衣裳,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在张九阳的门口不断绕圈子,嘴中还发出惊慌的声音。 很荒谬,但他好像迷路了。 “门呢?刚刚门不是在这里吗?” “我在哪,怎么转来转去都是这条路?” “有没有人呀,救命!” 张九阳咳嗽一声。 站在男人肩膀上的阿梨便飘了过来,牵着张九阳的手,道:“九哥,他是坏人,之前趁你不在,还想进咱们家的门呢!” 刚刚她便是站在这中年男人的肩膀上,用双手捂着他的眼睛。 鬼遮眼,也是民间俗称的鬼打墙。 阿梨一离开,男人立刻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又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就连肩膀也没那么酸痛了。 “你是谁?” 张九阳突然出声问道。 男人转身看见张九阳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仿佛看见了救星,上前激动道:“你是张大师的弟子吧,我找张九阳张大师!” “我就是。” “不是,我找的是——” 男人声音一顿,而后瞪大眼睛道:“你就是张九阳?” 张九阳再次点点头。 “大师,伱家里闹鬼呀!刚刚——”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浑身是血,正仰头望着他,面容惨白。 “你说的鬼……是我吗?” 男人两腿一颤,差点被吓晕过去。 张九阳敲了一下阿梨的脑袋,道:“不准变得这么丑!” “哦。” 下一刻,阿梨又变成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小裙子,乌黑的发丝编成两条精美的辫子,充满了灵气。 她本就生得好似瓷娃娃一般,最近更是每晚采炼月华,勤修不缀,灵气日益汇聚。 不像普通的游魂无法被人看见,她已经能主动现身在人前,甚至无惧人之三火。 用钦天监的划分来说,阿梨现在已经算是鬼级的存在,虽然只是刚刚迈入这一层次,但也可见她在鬼修一道上的资质是何等之高。 张九阳有时甚至觉得,也许她将来真能大闹一次地府? 鬼、凶、煞、灾、渊,据高人所说,到了灾的层次,就相当于第七境的大修士,而渊……更是灭国级的存在。 据说大乾之前的大景朝,就是因为发生了一起渊级的浩劫,才致使国力一落千丈,很快分崩离析,大乾太祖刘玄朗才能趁势而起。 要是阿梨变成渊级的存在…… 啧啧,不敢想。 “张道长,您可真是神人,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去一趟青州城,给我家老爷看事。” 中年男人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又敬又畏,他竟然能让一只鬼如此听话,可见确实有本事。 青州城…… 听到这三個字,张九阳眼中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老高去了青州城,追查鲁耀兴一家三十二口被大火烧死之事,从此再无音讯。 芸娘案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场大火中。 “抱歉,青州城太远,我不喜欢出远门。” 张九阳摆摆手,果断拒绝。 他现在不过第一境的修为,芸娘案的水太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就算不得不插手,也必须要先把斩鬼剑炼成,否则他手无寸铁的,单靠一个钟馗杀鬼印,还是太弱了。 见对方还想说什么,张九阳打断道:“另外,我现在必须要去东光县的崔家去处理一件事,没工夫搭理别的。” 说罢,张九阳走进屋中拿起之前炼制失败的那柄剑,而后敲了敲阴偶。 阿梨自动飞回阴偶中。 “九哥,又能杀鬼了吗?杀杀杀!” 她竟然显得有些兴奋,小姑娘最近听《西游记》听得走火入魔,对打打杀杀的事越来越感兴趣。 动不动就喊着杀鬼,简直就是鬼奸。 中年男人还没离开,而是上前笑道:“张大师要去东光县?那可有几十里路呢,我在城外备了马车,张大师要是不嫌弃,在下可以捎您一段路,如何?” 张九阳打量了他一下,不得不说,此人很有眼力。 “如此,便多谢了。” “得嘞,您请!” …… 马车很快,一个时辰后,张九阳就到了东光县。 和偏远的云河县不同,东光县是青州第一大县,有近万户人家,更加繁荣热闹,百业兴盛。 崔家便坐落在这里。 张九阳问了几个人,终于到了崔家,这座气派的府邸上挂着一条条白布,示意最近有丧事。 他没有贸然敲门,而是围绕崔府转了一圈,在阿梨的指点下左转右拐。 “张大师,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那中年男人也跟来了,他想亲眼看一看张九阳是如何施法驱鬼的,而看在对方马车的面子上,张九阳也就默许了。 “嘘,别说话。” 张九阳神色严肃,最后停在了崔府后院的一块围墙外。 “九哥,那老伯伯就在那里!” 阿梨施展了预知能力,成功帮张九阳找到崔老太爷的鬼魂。 他顺着阿梨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并没有看到崔老太爷,只看到在崔府的某处屋檐上,高高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件衣裳。 款式似乎有些熟悉,张九阳突然想起,崔老太爷那天坐马车来见自己时,好像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周围有风吹过,但奇怪的是,那件单薄的衣裳却并不飘动,似乎异常沉重。 远远望去,像一个沉默的稻草人。 张九阳眼中一寒,道:“好狠毒的手段!” 林瞎子留下的日志虽然大多都是废话,但也有几篇是他驱邪捉鬼的趣闻,其中提到了一些禁忌。 眼下的场景,和日志中的一篇不谋而合。 “张大师,这衣服怎么了?” 中年男人不解道。 “你以为这是在晒衣服吗?” “难道不是吗?” 张九阳深深望了他一眼,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晒魂咒。” …… 第二十六章 回魂夜,落阴棺 所谓晒魂咒,就是找一件死者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以竹竿晾晒在高处,受风吹雨淋,烈日灼烧。 据说,这样可以让死者的魂魄在白天如被火烧,而到了夜晚,又受尽寒苦,是一种十分恶毒的手段。 林瞎子就曾遇到过一件类似的事,当时有个小孩爬屋檐玩,跑到被下了晒魂咒的衣服旁,耳畔仿佛听到了求救声。 当天夜里,那小孩就做了噩梦,高烧不退,和中邪一样。 此时此刻,张九阳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见到崔老太爷的鬼魂时,他身上会一半是烧伤,一半是冻伤了。 对方能用上晒魂咒,想来应该是行内人。 “阿梨!” 张九阳轻轻一敲阴偶,阿梨便飘了出来,落到了那屋檐上,用力一吹,那衣衫顿时飘摇起来,最后搜的一下从竹竿上落下。 一道透明的虚影从衣服中飘出,正是崔老太爷的模样,他想对着张九阳作揖行礼,然而身子却好似受到某种牵引,迅速向远方飘去。 “跟上。” 张九阳提剑前行,脚尖一点便是一丈多远,轻盈如燕,明明只是走路,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却要跑步才能跟上。 …… 东光县城外,一条土路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排成长龙,他们身穿丧服,一边哭泣一边撒纸。 最前方有几个壮汉抬着一口棺材,崔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跟在一旁送棺。 抬棺的壮汉旁,还有几人手持柳枝,每走几步都要轻轻抽打一下抬棺人的背部,同时还有几人各自捧着一只芦花大公鸡随行。 最引人瞩目的,是前方那手持骨杖,身穿羽衣,脸上涂抹着各色图案的神婆。 周围人望着她的眼神都十分敬畏。 路人们小声议论着。 “怎么连李神婆都给请来了?” “我听说崔老太爷死得蹊跷呀!” “这话可不能乱说!” “哪有乱说,你想想,这头七都没到呢,为什么崔家人就急着要出殡?” “我听说呀,是崔老爷子的鬼魂在闹,于是崔家人就请了李神婆,想赶紧给老爷子送走……” 按大乾习俗,人死后要先在家中停棺七日,称之为头七,七日后死者的亡魂会回到家中,这时候要提前准备好饭菜,死者的亲人在当晚都要去外面住。 俗称回魂夜。 回魂夜过后,方可出殡下葬。 因此崔家人不过两天就急匆匆的将崔老太爷下葬,确实引起了不小非议。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李神婆突然神色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是谁破了我的晒魂咒? 下一刻,抬棺的绳子突然崩断,棺木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送葬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特别是几个抬棺的汉子,他们刚刚明显感觉到,棺材突然变得异常沉重,而后绳子就断了。 “棺材落地,老太爷……是不想走呀!” “才两天就下葬,老太爷是生气了吧……”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抬棺的汉子更是被吓得面色煞白。 特别今天还是中元节,天空阴云密布,几乎看不见太阳,这一趟抬棺真是犯了太多的忌讳,若不是崔家给的钱多,再加上有李神婆在,他们是万万不敢接的。 “快,换上新的绳子!” 崔家二公子神色有些慌张,连忙吩咐道。 如今崔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他的手上,俨然已是崔家新的家主。 抬棺的汉子们换了新绳,然而试了几次,却发现棺材异常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这下子,崔家二公子更慌了神。 关键时刻,李神婆冷哼一声,道:“崔老爷子,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留恋阳间遗祸子孙呢?” 她走过去,让人把那几只芦花大公鸡放到棺材上。 公鸡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想要逃走,但李神婆只是用手在公鸡两只瞳孔中间的地方一按,它们便睁着眼睛老老实实地立在棺材上。 仿佛雕塑一般。 “再抬。” 李神婆命令道。 几個汉子将信将疑地去抬棺材,惊讶地发现,之前异常沉重的棺木竟然又恢复了正常。 但没走几步,一道身影挡在了送葬的队伍前。 那人身穿一袭宽松的青色道袍,手提一柄乌黑的连鞘长剑,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乌黑的长发用青绳随意系着,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种出尘之气。 李神婆的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道友,活人何必挡死人路?” 她感觉到这个年轻道士不简单,此人神完气足,目光清亮,怕是修出了道行。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我无意挡路,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谁的托?” 张九阳指了指那口棺材,笑道:“躺在里面的人。”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大吃一惊,这小道士怕不是疯了吧,受死人的委托? 张九阳迈步前行,李神婆挡在他身前。 四目相对,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杀机。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知道崔老太爷死得冤,但二公子不仅愿出重金,还许诺会给一株三百年份的老参。 那宝参可以助她冲上第二境百日关,从而让衰老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延长寿数。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阿梨!” 随着张九阳一声令下,阴风吹彻,将那几只芦花大公鸡给吹得东倒西歪,最后全都掉下了棺材,四散逃去。 咕咚一声,棺材再次落到地上。 “养小鬼!” 李神婆盯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张九阳一把推开她,伸手在棺木上一推。 未下葬前还没有上钉,再加上张九阳修行火龙水虎图后体魄惊人,竟一把将棺木给推开了。 当众人看清棺材内的崔老爷子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他穿着寿衣躺在棺材中,面部肿胀发紫,满是淤血,最恐怖的是,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睁着。 死不瞑目! “怎么回事,不是说崔老太爷是寿终正寝吗?” “这看着也不像呀!” 人们议论纷纷。 张九阳轻叹一声,道:“崔老太爷,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众人下意识离远了些,难道尸体真的会说话? 尸体并没有说话,但张九阳却做出倾听的样子,片刻后叹道:“原来如此。” “那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好吧,我明白了。” “您老稍安勿躁,不要被怨气掌控,若是变成厉鬼就不好了。” 顿了顿,他揉揉自己的肚子。 “毕竟我现在不饿。” 其他人看得瘆得慌,望着那个和尸体对话的男人,后背一阵发凉。 …… ps(兄弟们,现在已经是仙侠新书第六名,新书总榜第四十六名,诸位道友,不知能否再助我一臂之力,看一看前排的风景?拜谢!) 第二十七章 斩山君,食猛虎 “疯子,这是个疯子,快把他赶走!” 崔府二公子出声大喝,但眼中的惊恐和慌乱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家丁门想上前赶走张九阳,却被大公子拦住了。 “都别动,父亲的死果然不对劲,还请道长指教!” 他眼中闪过异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眼见事情即将败露,二公子求助般望向玉琴,却看到一向聪慧的她此刻也面无血色,眼神惶恐不安。 那个算命的张九阳,为什么会找来? “诸位,崔老太爷并不是寿终正寝,也不是得病死的,而是……” 张九阳的目光落到了二公子和玉琴身上,正准备开口,玉琴眼中闪过一道狠色,立刻出声打断。 不管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都绝对不能让他说出来! “住口,这里——唔!” 一只鬼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阿梨飘在她身后,声音冰冷。 “九哥,可没让你说话呢。” 玉琴只觉得嘴巴突然失声,无论如何都张不开,仿佛嘴唇被人用针线缝住一般。 李神婆想出手,却被张九阳挡在身前。 气机锁定之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还不知道这年轻道士的虚实。 “两天前,崔老太爷从梦中惊醒,却看到二公子在和玉琴偷情,激奋之下便晕了过去。” 刷的一下,人群几乎是炸开了,皆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过当时崔老太爷并没有死,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而这对狗男女,为了掩盖秘密,竟选择将崔老太爷活活闷死!” “可怜崔老爷子英明一世,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妻儿手中!” 这就是崔老太爷暴毙的真相。 当时阿梨只是算出他会在三天后死去,张九阳还以为他是纵欲过度而死,却不想,竟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也只有闷死之人,才会面部淤血肿胀,呈黑紫之色。 崔老太爷遭此横死,自然怨气深重,在家中不断闹腾,两人便请来东光县有名的李神婆,施下晒魂咒镇压,又急匆匆要给老爷子下葬。 却不想被张九阳强行拦下,并当众公布了两人的丑事。 二公子此刻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无比惊骇。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能和尸体对话? “不可能,你胡说……” 他只能强行狡辩,却被张九阳冷冷打断。 “崔老太爷还告诉我,这些天他都在看着你,你和玉琴夫人好生快活,昨夜守灵,你还拿走了她的肚兜,上面绣着金丝孔雀,如今就藏在你房间的枕头下!” 轰隆! 这句话犹如一道雷霆劈在二公子的心中,让他面色惨白,失魂落魄。 他的心志本就不强,如今又被张九阳说破心防,整个人踉踉跄跄,喃喃自语。 “不,不怪我,都怪我爹,都是他的错!” “我和玉琴早就认识了,她说过,要做我的新娘,可是……” “他都八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女人!” 他越说越激动,浑身都在颤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观的众人皆露出震惊之色,纷纷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一個字。 哄堂大孝了! 没想到崔家父子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张九阳摇摇头,其实玉琴倒也没有说谎,说做伱的新娘,就做你的新‘娘’。 “放肆,定是你给二公子下了失心咒!” “看我请山君降了你这妖道!” 眼见二公子这个猪队友主动承认,局势越发不利,李神婆心知自己只能冒险出手了,否则那株三百年的宝参可就泡汤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碎骨头,随手一洒,而后跳大神一般舞动身体,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刻,那些破碎的白骨竟然自己跳动起来。 吼! 随着一声虎啸,四周狂风激荡,原地竟出现了一头斑斓猛虎,大如青牛,目光凶悍嗜血,前爪微屈,身躯发出隐约的雷鸣。 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霸气。 “是大虫!” “快跑,有大虫!” “大虫吃人啦!” 围观的人见猛虎现身,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作鸟兽散,片刻后,这里便只剩下张九阳等人。 跟张九阳一起来的中年男人也非常害怕,哆哆嗦嗦道:“张大师……要不,咱们还是逃吧。” 眼见猛虎逐渐走来,他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九阳凝神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猛虎。 这就是对方请来的山君?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李神婆洒下的那堆白骨,其实就是虎骨,借此请来猛虎的一缕残魂。 而且看这老虎的体型,生前应该也不是普通老虎,而是达到了妖的层次。 但是……能打! 张九阳的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剑柄上。 虎妖的残魂,那也属于鬼的范畴,只要是鬼,就好对付多了。 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与活人斗法,因此表现的异常认真,体内法力按照火龙水虎图的行功路线运转,发出隐约的龙吟虎啸之声。 在他眼中,猛虎的动作似乎变得越发缓慢,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像前世电影里的慢镜头。 阿梨想来帮忙,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正好拿这头猛虎,试试修行的成果。 吼! 猛虎似乎感应到了危险,浑身毛发竖起,犹如倒针,它咆哮一声,朝着张九阳冲来,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动作迅疾凌厉。 太慢了! 张九阳眼中的神采越发逼人,灼灼如日。 锵! 随着一道清越的剑鸣,剑终于出鞘了。 这柄剑虽然炼制失败了,但到底被七星宝箓敕封了灵性,又经受纯阳之火的洗练,多少残留了几分阳火之力,最克鬼物。 吼! 虎啸声再起,但这一次却不见了凶狠霸道,而是悲鸣。 一颗硕大的虎头滚落在地上,切口平滑如镜,赤红如碳,散发着缕缕黑烟。 但即便被一剑枭首,那猛虎竟然还在地上动弹,无头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张九阳轻叹一声,可惜斩鬼法剑没有炼成,否则仅仅是刚刚那一剑,便足以斩杀这虎妖残魂。 “你,你——” 李神婆面如枯槁,眼中充满了惊骇。 一剑斩山君,还有那骇人的龙吟虎啸声,这小道士……究竟是何方高人? 没有理会她,张九阳脚踩虎头,体内那经水火淬炼而无比精纯的法力激荡,似长河奔涌,如雷霆万钧。 咔嚓! 虎头竟然蔓延出一道道裂痕,而后轰然破碎,化为一道道黑烟涌入张九阳的口中。 食虎! 啪!啪!啪!啪…… 随着虎妖残魂被吞噬,那些虎骨也纷纷炸裂,每碎一块,李神婆的面色就更惨白一分,到最后竟然一口黑血吐出,整个人昏死过去。 嗝! 张九阳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 冲动了,芸娘已经让他吃撑了,现在又吃了头虎妖的残魂。 不过还好,这残魂和芸娘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当是吃零食了。 谁还没吃过饭后点心呢? …… 第二十八章 名剑太岳 崔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内容劲爆,场面刺激,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东光县。 二公子和玉琴因通奸及杀人罪,被判死刑。 李神婆则是在家昏迷不醒,当夜还是没有熬过去,一命呜呼,给这件事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崔老爷死后相托,张半仙斗法神婆。 这简直比戏文里说得还要精彩,一时间,云河县铁口神算张九阳之名风头无两,更有人传出,前不久云河县那个闹得很凶的水鬼,也是被张九阳给镇住的。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找张九阳算卦,但那个仗剑而来的俊美道士,在大闹一番后又翩然而去,音讯无踪。 明月夜,松树下。 张九阳端坐在一块青石上,手结龙虎印,体内隐约响起龙吟虎啸之声。 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面色微变,若不是他知道张大师是人,恐怕还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龙君虎妖。 阿梨也没有闲着,一边给张九阳护法,一边站在松树上吞吐月华,白玉般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陶醉。 月为太阴,对妖物和鬼物来说都是大补之物,许多开了灵智的野兽,都会在夜晚朝拜明月,吸收月华来增进修行。 没过多久,张九阳就睁开了眼睛,精芒闪烁,又很快内敛于身。 这次斗法,他受益匪浅,首先是验证了自己的实力。 那李神婆也是第一境调龙虎的修为,而且已经积累了许多年,但和他比起来,法力的质量却有云泥之别。 可见玉鼎玄功之不凡,同境之中,堪称出类拔萃。 其次,虎妖残魂已经消化完毕,他的法力又有了些长进,虽然不大,却也堪比自己一月苦修了。 大大缩短了迈向第二境百日关的时间。 等再拿到那株三百年的老参,应该就差不多了。 至于虎妖残魂的怨念冲击,对张九阳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很快就挺了过去。 “张大师,您修炼好了?” 中年男人上前问道。 张九阳点点头,而后飘然落下,提剑前行,向东光县的方向而去,阿梨自动飞到他身边,小手牵大手。 “张大师,您可真厉害,我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 他的声音十分兴奋,对着张九阳一顿猛夸,简直奉若神人。 “那么大的老虎,您就一剑,我的天呀,真是太厉害了,您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吧!” 一边说着,他好奇地望着张九阳手中的那柄剑,眼中十分羡慕。 剑仙二字,实在是太富有传奇色彩了,虽然官府严禁宣扬鬼神之事,但与剑仙有关的传说,还是顽强地在民间不断流传着,口口相诵。 张口一吐,剑气纵横,斩妖伏魔于弹指之间,信手一挥,剑光飞遁,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中年男子小时候也是听着剑仙的故事长大的,故而此刻万分激动,更想摸一摸传说中剑仙的宝剑。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张九阳的身子微微一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喜欢这柄剑?” 男人两眼放光,道:“那是自然,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剑就斩了猛虎呀!” 说平平无奇都是好的,此剑出鞘后,简直就像是……一块锻造失败的剑胚,黑乎乎的,还有一股子焦味,遍布裂痕。 可就是这样一柄剑,却十分神异,他当时亲眼所见,猛虎被砍下头颅后,切口犹如被烈火灼烧,赤红如碳。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看吧。” 出乎男人的意料,张大师竟然很随意地把剑递给了他。 咽了口唾沫,他颤抖着手将剑拔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月光下,他觉得剑身上的裂痕似乎都格外漂亮,而且还在缓缓蔓延。 等等,蔓延? 男人瞪大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仙剑’在月光下断成无数截碎片,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個光秃秃的剑柄。 剑……碎了?!! 中年男人的手都在颤抖,声音都结巴了。 “碎,碎,碎……” 张九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怎么办,这剑挺贵的。” 中年男人哭丧着脸,这可是仙剑,他哪里赔得起? 张九阳哈哈大笑,也不再逗他了,拍拍他的肩膀道:“跟你开玩笑的,这剑本来就炼制失败了,这次又强行催动,自然会碎掉,与你无关。” 中年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九阳蹲下身,将这些剑身碎片捡起,轻叹一声:“可惜了,终究还是寻不到一柄真正的宝剑。” 千金易得,名剑难求。 有时候即便有钱,也买不来一柄真正的宝剑,必须要有足够的权力和人脉。 而他初来乍到,能安身立命已是不易,哪里又能奢求这些,只可惜空有宝山而不得用,难免遗憾。 若是能炼出真正的斩鬼剑,他的实力绝对会有一次质的提升。 听到张九阳的叹息,中年男人却是目光一闪,忙问道:“张大师,您说要寻一柄真正的宝剑,不知俗世中的宝剑算吗?” “当然算,实不相瞒,我是需要一柄宝剑来炼制法宝,剑的品质越高越好,我这柄剑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但还是不够好。”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笑意,大喜道:“张大师,那可要恭喜你了!” 没有卖关子,他继续道:“我家老爷最喜欢收藏古董,其中有一件藏品便是把传世名剑,名曰太岳!” 张九阳眉毛一挑,似有意动。 “这太岳剑的来头可不小,据说是六百年前的大乾军神岳靖钟的佩剑,铸剑宗师聂龙泉寻天外玄铁,耗时九年锻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后来岳军神持之横扫天下,攻城略地无往不胜,只可惜岳军神最出名的是一杆龙虎霸王枪,以及一把七尺长的龙雀斩马刀,此剑很少用,故声名不显。” 张九阳心中一动,原来是大唐开国名将岳军神的佩剑。 据说岳军神不仅兵法如神,武艺更是超凡入圣,打仗时往往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杆龙虎霸王枪势如霹雳,一把龙雀斩马刀所向披靡,挡者人马俱碎。 却不想岳军神不仅擅长枪法和刀法,原来还擅长剑法,只是很少用罢了。 不愧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名将! “我可以和你去一趟青州城。” 此言一出,中年男人顿时心中大喜,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张九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我有一个要求。” “您说。” “到了青州城,我要先看剑,若伱所言不虚,再谈后面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中年男人喜出望外,神情十分激动。 老爷终于有救了! “好了,走吧。” “去青州城吗?” “不,我要先去取一样东西,一样崔老太爷曾亲口许下的东西。” …… 第二十九章 好了歌 夜晚,崔府。 崔家大公子穿着丧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父亲已经下葬了,弟弟被判死刑,不日即将问斩,崔家的产业自然都归属到他的名下。 乱局之中,他成了最大的获益者。 按规矩,父母去世,身为人子当守孝三年,在这期间,不可唱歌跳舞,不可娶妻纳妾,不可行房事,需在父母墓旁结棚而居,且十四日内不能吃肉饮酒。 但崔大公子却趁夜偷偷溜回了崔府,随手扔掉丧服,命人送上大鱼大肉,开始大快朵颐。 这几天吃素,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就在他开怀畅饮时,屋内的烛火突然被一阵阴风吹灭,陷入了一片漆黑。 哗啦~ 窗户被风吹开,皎洁的月光下,一道身影立在窗户旁,长身玉立,面容俊美,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令人记忆尤深。 “张,张道长?” 崔大公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酒肉。 张九阳轻轻一叹,道:“崔公子,我来取一样你父亲许下的东西,一株三百年的老参。” 崔大公子闻言一怔,而后眼珠一转,笑道:“张道长,您帮家父沉冤昭雪,我自然是感激不尽,愿奉上黄金百两以示心意,但什么……三百年的老参,我确实不知道呀!” 青州长史陆东立喜欢修道,曾给他暗示过很多次想要这株三百年的老参,以前他做不了主,现在他掌管了崔府所有的产业,自然想要巴结这位靠山。 他雄心万丈,自认为能带领崔家更上一层楼,做成老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张九阳摇头轻叹,贪心一起,祸字当头呀。 一根被削尖的筷子顶在崔大公子的咽喉上,更诡异的是,筷子竟然是凭空漂浮的。 阿梨清脆的声音响起。 “大叔,你不诚实哦。” 咕咚! 崔大公子咽了口唾沫,汗如雨下。 张九阳凝望着他,突然开口道:“崔公子,今天就算我不出现,你也早就安排好了人去挡棺材吧。” 崔大公子一愣,眼神有些躲闪。 “道长这是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张九阳也不理会他,继续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崔老太爷是二公子和玉琴害死的,只是你冷眼观望,想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再出手。” 崔大公子还想狡辩,却听到了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为什么玉琴明明和二公子先好上的,却被崔老太爷娶走了,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吧。” 他面色惨白,良久,长叹一声。 “不愧是人称铁口神算的张半仙,连这种隐秘之事伱竟然也能算到,但在别人面前,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一步棋,父亲本来更宠小儿子,但他只用一个女人,便让他们反目为仇。 而且让父亲娶如此美人,油尽灯枯下,他也能更快接手崔家,可谓一举两得。 “张道长稍等,那株三百年的老参,我这就给你取来。” 崔大公子这次没有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地去库房中将人参取来,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股阴冷的气息在一直跟着他。 张九阳接过他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株参须交错,形体修长优美的人参,不知是不是错觉,其形状竟隐隐有几分像人形。 相传人参吸收天地之精华,五百年可为参王,一千年便会成精,修成人形,有遁地之能。 从这株三百年的宝参来看,这个传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刚一打开盒子,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种山野土地的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张道长,您收了宝参,离开后还请不要乱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我和青州长史陆东立陆大人还有几分交情。” 言下隐有警告之意。 身为崔家长子,他其实知道朝廷中有一個机构名为钦天监,对江湖中的那些奇人异士具有一定程度的威慑。 张九阳闻言大笑一声,道:“崔大公子,你父亲几日前找我算过卦,问我崔家的产业该传给哪个儿子。” 崔大公子苦笑道:“这件事我知道,道长应该是为我弟弟说了好话,毕竟回来后,父亲就选择了他。” 张九阳摇头笑笑,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贫道告诉他,两个儿子,都不合适。” 没等对方开口,张九阳便拂袖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崔大公子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 张九阳离开了崔府,回头又望了一眼这座宽敞气派的府邸,仿佛已经看见了几个月后崔府的落败。 崔大公子野心极大,想带领崔家做大做强,却站错了队。 朝野纷争,站错队伍便是出局,随着不久后青州长史陆东立的垮台,看似是庞然大物的崔家,却也不过是被殃及的炮灰。 可怜崔老爷子一生心血,打下的这偌大家业,顷刻间便付之东流。 这也是张九阳之前为什么会对崔老爷子说,你两个儿子都不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他轻轻念诵着这首《好了歌》,心中突然有了许多莫名的感慨,仿佛看见帝王将相成白骨,万贯家财尽成空。 冬去春来,寒暑不休。 唯有头顶的那轮明月,年年岁岁,与世长明。 “九哥,你别担心。” 阿梨似是感受到了他心境的变化,牵着他的手,仰着小脸道:“阿梨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了。” “阿梨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摸摸她的脑袋,刚要说话就又听见了那清脆如铃的声音。 “九哥,要不你也早点死吧,这样你就不会老啦~” 啪! 张九阳顿时笑不出来了,狠狠敲了她一下。 “呸呸呸,童言无忌,三光在上,可千万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阿梨做了个鬼脸,而后一头钻进了阴偶中,口中嘟嘟囔囔。 “阿梨才不是小孩子呢。” “阿梨都八岁啦~” …… ps:兄弟们,你们太给力了,现在已经是新书榜二十九名了,为了一鼓作气冲上前列,下一章会在晚上11点58分更新,因为周日晚上榜单大更新,这个点更新有可能冲上前列~ 上班或者要上学的朋友就不要熬夜等了,早点睡哦~ 比心! 第三十章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黎明时分,迎着初升的晨曦,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青州城。 张九阳掀开帘幕,静静打量着这座全青州最繁华的城池。 只见城墙高大雄伟,隐约可见斑驳青苔,颇有一种厚重的沧桑感,满是时间的烙印。 城墙之上,甲胄林立,士兵手持长枪,身姿笔挺。 天色尚早,青州城中已是一片烟火气,宽敞的街道上商铺早早开了门,挑粪的汉子,吆喝的小贩,嬉闹的孩童,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一只小脑袋出现在张九阳的头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九哥,这就是青州城吗?好大哦!” 阿梨以前只生活在云河县中,对青州城这个名字,只听别人说过,没想到竟然这么大。 张九阳却是看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周管家,你们青州城里,佛门香火如此之盛吗?” 一路走来,他竟看到了好几位僧侣,而且看当地百姓的反应,对他们似乎非常敬畏,远远看见就要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赶车的中年男人,也是青州城周府的管家,闻言道:“张大师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金身寺的和尚。” “金身寺?” “金身寺是最近才改的名字,之前叫西山寺来着,本来并不出名,但几个月前一位名叫能仁的云游和尚进了西山寺,此人颇为神异,不久就让西山寺名声大噪。” “那为什么要改成金身寺,难道是这位能仁大师修出了金身?”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按老高的话来说,佛门修舍利,证金身,能修出金身的高僧,每一个都是深不可测,神通广大。 有这样一位神僧坐镇,青州城中又怎么会闹邪祟? 周管家闻言露出一丝不忿,道:“什么大师,那能仁和尚简直比做官的都贪,寻常人找他办事,必须要先给寺庙供奉一座金身,不久寺庙便金碧辉煌,故而得名金身寺。”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老爷中邪后,我也找了那位能仁和尚,可谁知对方狮子大开口,说要我们老爷一半的家产才肯出手,实在是贪心!” 因此他在听说云河县出了位张半仙后,便连夜赶去请人。 和周府的一半家产比起来,名剑太岳虽然珍贵,却也不算什么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来到了周府。 周府坐落在青州城的东篱街上,环境清幽,风水相宜,朱红色的大门十分气派,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更是栩栩如生,威武霸气。 张九阳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那两座石狮子。 见到这一幕,周管家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偷偷打量着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忐忑。 在风水学中,门口摆放的石狮子大有讲究,需一狮嘴张,一狮口闭,张嘴是招财,闭嘴是守财,寓意财运只进不出。 另外狮为镇宅辟邪之物,门口摆放石狮子,可提升屋主之阳气,驱邪化煞,保家宅平安。 然而此时此刻,在张九阳眼中,这两尊镇宅辟邪的石狮子,却是另一幅模样。 石身上满是焦黑,张嘴者喷出黑烟,闭口者满目血红,目光凶恶怨毒,猩红的眼珠微动,似是在盯着张九阳。 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声厉鬼的嘶吼。 “臭道士,少多管闲事!” “滚!” “滚出这里!” …… “张大师,张大师!” 随着周管家的声音响起,张九阳眼前一晃,一切又恢复如常,石狮子静静立在门前,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张九阳却知道,那是周府内的鬼物在警告和示威。 “九哥,宅子里的东西好凶哦~” 阿梨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或许是走阴人血脉的缘故,小姑娘骨子里对这些鬼物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当年她刚淹死没多久,就敢用虎牙去咬快要成为凶的芸娘,可见彪悍。 “九哥,等你炼好了法剑,也给我准备两把菜刀吧~” 小姑娘撒娇,说出的话却让人汗颜。 想起阿梨手提两把菜刀,追着妖魔鬼怪一路狂砍的样子,张九阳突然觉得有些愧对江叔。 自己好像把人家的小白菜给养歪了…… “周管家,带路吧,我要先看看那柄太岳剑。” 在对方忐忑的眼神中,张九阳微微一笑,淡然道。 鬼物虽凶,但和芸娘相比还有不小差距,就算打不过,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为了炼制斩鬼法剑,倒是不妨试上一试。 听到这话,周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暗自感叹不愧是张大师。 其实在张九阳之前,他也请过其他人,但那些和尚道士,嘴上吹得没边,结果到了周府门前就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说什么也不敢进去。 唯有张大师,明明察觉到了异常,却依旧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张大师,您这边请。” 他的声音越发恭敬。 周府很大,似乎比东光县的崔府还要更加阔气几分,里面有许多珍奇绿植,假山亭台,仿佛江南园林。 张九阳心中感慨,这样一座江南园林式的豪宅,放到前世地球上,绝对是個天文数字。 就是有股莫名的阴冷,下人们也是纷纷低着头,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久,两人来到一座朱红色的楼阁前,足有三把锁。 周管家取出钥匙一一打开,道:“那柄太岳剑,就在里面了。” 推开门,可以闻到淡淡的熏香,里面十分宽敞,仿佛一座小型博物展览馆,摆放着许多珍贵的文物。 字画、印玺、古铜钱、陶瓷…… 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张九阳暗自感慨,这周老爷的财力可真是惊人。 屋子最正中间的地方,摆放着一口连鞘古剑,黑色剑鞘上雕刻着复杂的云纹,剑柄上镶嵌着一块无暇白玉,金色剑穗垂落,在微风中轻轻飘荡。 虽未出鞘,但张九阳却似乎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锋芒。 阿梨悄悄躲在他身后,道:“九哥,这剑好像有点吓鬼哩。” 此剑如今虽声名不显,但到底也曾是岳军神的佩剑,跟随其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民间传说中,连屠夫的杀猪刀都可以对鬼物有一定的震慑作用,更别说这种出身于古战场的名剑。 只是看到太岳剑的这一瞬间,张九阳就可以断定,它必然能满足炼制斩鬼法剑的要求。 锵! 张九阳拔剑出鞘,剑身澄澈清亮如一泓秋水,映照出他眼眸中的波澜。 抬指轻弹,剑鸣雄浑苍劲,宛如龙吟,似有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张九阳轻声念诵着这首白居易的诗,心中似有剑气激荡,眸子越发锐利明亮。 太岳剑,他要定了! …… 第三十一章 大凶之宅,群鬼肆虐 “张大师,老爷就在这间房子里,自从他中邪后,除了我和大夫人,别人都不敢进去,之前有个小丫鬟去送饭,差点被老爷给掐死……” 看完太岳剑,周管家便带着张九阳来到了正房。 只见门外贴满了各种符箓,还特地上了锁。 “老爷中邪后就疯疯癫癫的,若是不上锁,恐怕他会自己跑出去……” 周管家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门锁。 推开门,一股秽臭味扑面而来,完全不像正房,反而像是茅房。 张九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张大师,您多担待,老爷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吃喝拉撒也都在这里,自从中邪后,他就跟失了魂似的……” 张九阳走进屋子,只见四周窗户紧闭,十分阴暗。 地上可见屎尿,散发着令人反胃的气味。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胖男人正坐在阴暗的角落中,呆呆地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他目光呆滞,眼袋深重,面容憔悴,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周管家松了一口气,道:“今天老爷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他一個人安静坐着,没有大吵大闹。” “你确定……是一个人?” 此时此刻,张九阳望着周老爷,纵然是已经经历过几次鬼神之事,此刻都不禁生出寒意,头皮发麻。 一、二、三、四、五、六、七…… 在张九阳的眼中,正房内除了周老爷,竟足足有三十一道身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 下一刻,周老爷缓缓抬起头来。 而在其背后,那三十一道身影也跟着抬起头颅,露出焦黑如恶鬼般的面容,三十一道怨毒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张九阳。 刹那间,阴气肆虐。 阿梨都被吓了一跳,道:“好多鬼哦!” 三十一只厉鬼,虽然他们每个都不算很强,但联合在一起,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滚出去!” “臭道士,你想死吗?” “我要把你烧成灰烬!” 场中阴风大动,张九阳看到他们身上开始冒出黑色的烟雾,皮肤赤红如碳,宛如被烈火灼烧。 这一切周管家都无法看到,他只是觉得周围似乎变得特别沉闷,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黑炭们,不许骂我九哥!” 阿梨呲着小虎牙,白色的小裙子飘动,身上阴气大盛。 张九阳一把揪住她的小辫子,咳嗽一声笑道:“抱歉,打扰了。” 他带着阿梨转身离去,和周管家一起来到了一处僻静地方。 “张大师,难道连您也……” 周管家看着他满脸的严肃与凝重,心中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如果连张大师都应付不了,他就只能去找金身寺的能仁和尚了。 张九阳摇了摇头,沉声道:“倒不是不能看,只是你要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若你不坦诚相待,我转身就走,绝不再管此事!” 周管家连忙道:“您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我且问你,这宅子……以前便是周府吗?” 听到这话,周管家神色一怔,而后摇头道:“自然不是,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先前是在京城为商,后来遇到点麻烦,便来到了青州城落户。” “这宅子以前好像是被一个……姓鲁的人买走了,后来那人死了,就被拿去官卖,老爷相中了这间宅子,又拖家带口的着急安身,便出钱买下了。”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张大师,伱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处凶宅?” 张九阳默然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他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在看到那三十一只面如焦炭的厉鬼时,他就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没想到,这周府竟然就是鲁耀兴的家! 老高曾说过,鲁耀兴举家搬到了青州城,但在儿子的满月宴上走了水,全家三十二口人全部被烧死。 想来那襁褓中的孩子,便是鲁耀兴刚刚满月的儿子! 但有一点很奇怪,张九阳在芸娘的记忆中见过鲁耀兴,但刚刚那三十一道鬼影中,却并没有鲁耀兴的身影。 难道鲁耀兴没有死? “这群挨天杀的官老爷,竟然敢卖给我们凶宅!” 周管家气愤不已。 不用想也知道,这凶宅在当地肯定是卖不出去,也就欺负他们是外地人不了解情况,再加上周老爷着急安家,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张大师,求您一定要帮忙呀!” 张九阳犹豫了下,在炼成斩鬼法剑之前,他本来是不想趟这种浑水的,毕竟芸娘案的背后疑似牵扯到某个精通养鬼邪术的凶人。 可现在他如果不管,就拿不到太岳剑,也就炼不出斩鬼法剑。 而且周老爷也算是被坑了,青州官府做的这件事确实不地道。 其实张九阳也有能力偷走太岳剑,然后离开青州城置身事外,可这样做有违他行事的原则。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一念及此,张九阳便做出了决断。 “周管家,这事不简单,我要再加两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尽力去帮。” “您说!” “第一,得加钱,黄金百两。” 周管家一愣,而后立刻点头道:“没问题!” “第二,先将那柄太岳剑拿给我,等下我可能会用得到。” 听到这话,周管家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如此,那贫道就尽我所能,和这宅中的三十一只厉鬼,斗上一斗!” “杀杀杀,从南天门杀到凌霄宝殿,我要杀到血流成河!” 阿梨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但粉雕玉琢的模样,怎么看都有点奶凶奶凶的。 …… 咚咚咚! 没过多久,张九阳再次敲门而入,手提一口连鞘长剑,金色剑穗微微飘扬,剑柄镶嵌的白玉在阳光下流转光泽。 群鬼抬头望向他,三十一道怨毒的目光再次将他锁定,而且比上次更加暴虐。 他们的皮肤变得滚烫赤红,身上冒出道道黑烟,似乎下一刻就会爆炸开来。 张九阳却是微微一笑。 “诸位,这么大的火气,不会是肾虚吧。” “那个谁,就是你,别看了。” 张九阳用剑柄指了指那个在襁褓中的黑炭孩子,朗声道:“有种来和我单挑!” …… 第三十二章 金佛镇鬼,火海炼剑 这些被怨气操控的鬼物并没有太多神智,但即便如此,从张九阳的神情和话语中,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羞辱。 刹那间,积攒的怨气彻底爆发。 轰! 房屋内的符箓纷纷燃起火焰,变得燥热无比,气温迅速攀升。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鬼物还真是千奇百怪,这些死于大火中的厉鬼,竟然有纵火之能。 “救,救命呀!” 周管家突然大喊一声,神色惶恐,原来是他的衣服上竟也着起了火。 更诡异的是那火焰怎么扑都扑不灭,眼看就要烧到周管家身上,张九阳冷哼一声,道:“阿梨。” “来喽!” 下一刻,阿梨从阴偶中飘出,化为一股阴风吹在周管家身上,在浓郁的阴气冲击下,那顽强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找死!” 一只厉鬼咆哮一声,身上冒着火焰,朝着阿梨冲去,眼中满是杀意。 被火焰活活烧死者,经受了巨大的折磨,怨气极重,看起来十分疯狂。 然而就在她快要扑到阿梨身上时,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清脆嘹亮,似金石之声。 剑光倏然而过,如浮光掠影。 那浑身冒火的鬼物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被一柄宝剑深深钉在墙壁中,金色剑穗飘扬,任它如何挣扎都难以撼动。 太岳剑本就是当世名剑,锋利无比,再加上张九阳那换血洗髓后的惊人体魄,凌空一剑,竟入石数寸。 古剑有杀伐之气,让厉鬼惨叫连连,痛嚎不已,身上的火焰和黑烟也在渐渐熄灭。 其他厉鬼想要施救,却被张九阳挡在身前。 他手结杀鬼印,口诵咒诀。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体内法力如江河激荡,身上道袍飘舞,长发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锋芒在周围酝酿,让那些鬼物连连后退。 仅仅是听到钟馗杀鬼咒,他们便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仿佛天生就被其所克。 这也是张九阳敢管此事的原因,拥有钟馗这位捉鬼大神的传承,他在对付鬼物时往往会事半功倍。 先天相克,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周老爷突然摔碎了铜镜,而后捡起一块锋利的镜片,对准自己的喉咙。 鲜血缓缓渗出,他却似乎毫无痛觉,反而痴痴笑着。 “臭道士,快住手!” “否则我们立刻就杀了他!” “快滚!” 群鬼感到了害怕,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手段不凡,便以周老爷为人质进行要挟。 望着周老爷脖颈上的鲜血,张九阳眉头微皱。 有点束手束脚。 “哈哈哈,周管家,看来你找的高人也不过如此呀!” 就在形势陷入僵局时,一道豪迈的笑声突然响起,声如洪钟,回荡四方。 “阿弥陀佛,就让佛爷出手降了他们!” 下一刻,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留着大胡子的魁梧和尚走进房间,手中捧着一尊一尺来高的小金佛。 “小道士,看好佛爷的手段!” 他大笑一声,口中念诵经文,刹那间,手中金佛绽放光芒,将整间屋子照亮。 群鬼被那金光一照,纷纷哀嚎不已,魂体似有融化之势。 措不及防下,就连阿梨都被那金光照到,粉嫩的脸上被烫得通红,连忙躲进了阴偶中。 “九哥,那金佛好生吓鬼!” 张九阳凝望着那些暴露在佛光下无所遁形,渐渐融化的厉鬼,再看着那不断绽放金光的佛像,心中隐隐已经对和尚的身份有了猜测。 另外还有一点让他诧异,就是在看到这尊金佛时,他心中似乎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周管家上前小声道:“张大师,这位就是金身寺的能仁和尚。” 张九阳心中冷笑。 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恐怕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生意。 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阿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九哥,这大和尚的金佛厉害,但他太小瞧那些厉鬼了,他们可是很凶的~” 阿梨有预测之能,绝非胡说。 就在大和尚胸有成竹时,那些被金光烫得几乎融化的鬼物竟渐渐聚拢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只身高一丈多,有着无数脑袋的怪物。 阴气肆虐,他们发出一声声骇人心魄的咆哮,身上不断冒出火星。 “好痛苦呀!” “为什么要烧死我们!” “娘,我好难受!” “好烫,好烫!” …… 能仁和尚瞬间变了脸色,只见那恐怖的鬼物竟顶着佛光一步步朝他走来,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了一只巨大的焦黑脚印。 “糟了,竟然还能合体?” 除去被太岳剑钉死的那只厉鬼,整整三十只厉鬼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恐怖而扭曲的怪物,他们嘶吼着,痛苦着,也愤怒着。 轰! 周围突然燃起大火,张九阳等人眼前一变,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中,头顶的房屋不断倒塌。 “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火海之中,一群人靠在一起,恐惧而无助。 张九阳目光一震,看到了那个被称为老爷的人,他面容英俊,气质儒雅,四十来岁的样子。 鲁耀兴! 一瞬间,张九阳便明白了那些鬼物的打算,他们是想让自己等人也体验一遍烈火焚身之痛。 这些都是他们死前的遭遇! 火海中,鲁耀兴紧紧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大声喊道:“你杀我也就算了,何必要断我鲁家血脉!” “我只有这一個儿子,放过他!!” 他跪在地上叩首,额头鲜血直流。 “我求你了,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然而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火海蔓延,最后将鲁家三十二口人全部吞噬,也包括鲁耀兴怀中的儿子。 …… “小道士,别看了,还有什么手段快点都拿出来!” 能仁和尚满脸大汗,手中金佛绽放光芒,勉强挡住四周不断蔓延而来的火海。 “这是想将我们烧死在这里!” “而且这火焰诡异,亦真亦幻,恐怕现实中并没有多大动静,再不想办法,等别人发现咱们时,只会看到几具烧焦的尸体!” 他手中的金佛变得越来越烫,甚至已经开始滴落金液。 刚刚他用佛光来融化厉鬼,如今鬼物便用火焰来烧灼金佛,以牙还牙,不可谓不凶戾。 “张大师,救,救命呀!” 周管家也恳求道,身子瑟瑟发抖。 张九阳冷静道:“别急,快了。” 话音刚落,阿梨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吃力的样子。 “九哥……接剑!” 只见一柄宝剑穿过火海,晃晃悠悠地飞到张九阳身前,被他握于掌心,剑柄上镶嵌的白玉非常不凡,不仅没有任何滚烫感,反而传来缕缕清凉。 阿梨喘着粗气,隔空取来这柄剑还真是累。 “能仁大师,还请你再坚持一会儿。” 张九阳横剑于前,雪亮的剑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小道士,你要做什么?可有把握?” 张九阳眸光凌厉,静静吐出了两个字。 “炼剑。” …… ps:诸位道友,现在已冲到新书榜第七名,但后面追的很凶,此刻已是不进则退,还请道友们继续助我一臂之力,咱们一起杀进前五瞧瞧! 阿梨:杀杀杀!(???_??)? 第三十三章 安得倚天斩长鲸 “练剑?你现在练剑有个屁用!” 能仁和尚将炼剑听成练剑,脸都黑了,大敌当前,自己人都快被烧死了,小道士说别急,等我练练剑法。 “等你练成,都八分熟了!” “他娘的,佛爷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净遇到傻子!” 面对能仁的吐槽,张九阳却表现的很平静,他咬破指尖,以自身血液开始绘制七星宝箓。 玄妙的符纹被画在太岳剑的剑身上,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有种玄妙的道韵,隐约可见北斗七星之像。 几息之后,这些符纹便隐于剑身,消失不见。 铮! 一道嘹亮的剑鸣响起,如龙游青天,似鸾凤啼鸣,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似有雀跃之意。 宝箓敕灵! 能仁顿时为之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为器物赋予灵性,通常需要开光,这中间有一系列的复杂流程,而且最后的效果如何,也和主持者的修为息息相关。 按理来说,最差也要第四境的修士才能住持开光科仪,可此人竟然只需以血绘符,弹指之间便为古剑敕灵。 而且听剑鸣,当真是灵性充沛,闻之不俗。 可他……明明才只是第一境的修为。 第一步功成,张九阳眼中泛起一丝波澜,接下来便是最为凶险的一步,借纯阳之火以炼宝剑之精,他上一次尝试,便是在此失败。 不过这一次,他对太岳剑有信心。 “南帝火精,西皇金液,炎炎昆钢,铸吾法剑!” 随着他踏罡步斗,念诵咒诀,浩荡的阳气自天地的正南方而落,化为纯阳之火煅烧剑身。 这火焰至刚至阳,乃南方丙丁之精,蕴含大日之力,让张九阳手中的法剑几乎成了耀眼的金色。 能仁目露震惊之色,下意识离他远了些,生怕自己的金佛被融化。 吟! 太岳剑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剑身剧烈颤抖,若非张九阳臂力过人,换做普通人恐怕都无法握住。 一定要挺住呀! 张九阳望着烈火中的太岳剑,目露期盼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能仁手中的金佛已经变得赤红,金液如灯油般不断洒落在地上,他的双手也被烫得通红,却仍自咬牙坚持。 “好了没?” “佛爷我要坚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张九阳手中的太岳剑慢慢停止了颤抖,剑鸣声也越发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火焰散去,留下的是一柄黑乎乎的剑胚。 雪亮澄澈的剑身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丑陋的剑身,还散发着浓浓的焦臭味。 一把削金断玉的古之名剑,似乎已经彻底成了废剑。 “这是……失败了?” 能仁和尚面如死灰,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等等! 他看到张九阳不仅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唵、吧、唎、啰……” 只见张九阳口诵晦涩的咒语,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并成剑指,在焦黑如碳的剑身上缓缓拂过。 第三步,神咒开锋! 下一刻,被张九阳拂过的乌黑剑胚开始寸寸裂开,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剑光自裂痕中绽放。 仿佛一柄蒙尘数千年的神剑,被轻轻拭去了尘埃,再次焕发出耀眼华光。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太岳剑仿佛浴火重生,凤凰涅槃,剑身赤红如玉,隐约可见七星曜日,北斗横空之纹络,并有神秘的道家符纹流转莹光,隐隐像钟馗二字。 神剑初生,气贯长虹,无形的剑气让张九阳道袍狂舞,发丝飞扬。 就连周围那肆虐的火海,都被剑气冲摄,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此刻,张九阳望着太岳剑,或者说是斩鬼剑的目光十分激动,终于,他有了自己的法剑。 万丈豪情心中起。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从今以后,他就将与此剑并肩斩鬼,诛妖荡邪! 咔嚓! 四周传来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在浩荡如长河般的剑气下,鬼物的幻术终于土崩瓦解,火海消散不见。 吼! 长着三十个脑袋的恐怖鬼物发出阵阵咆哮,三十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九阳,或者说是他手中那柄可怕的法剑。 终于,在恐惧的催促下,鬼物转身欲逃。 但张九阳却不会放过他们,神剑初成,自当以鬼祭剑,不杀敌,岂不是堕了斩鬼剑的威名? 他手捏剑诀,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法力,道:“斩!” 吟! 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芒朝着鬼物飞去,迅如飞虹,势若雷霆。 鬼物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三十只头颅同时喷涌出烈火,化作一道熊熊火幕拦截剑光。 然而经过纯阳之火淬炼的法剑,又岂会惧怕鬼神之火? 但见赤芒如流星飞过,剑气撕碎火幕,剑身上的北斗七星图案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不——” 鬼物眼中惊惧不已,准备分散逃窜,然而这剑光实在是太快,赤芒一闪,便将那一丈多高的鬼躯拦腰斩断。 切口平滑如镜,赤红如碳,好似被烈焰灼烧。 又是一道道剑光闪过,一颗颗厉鬼头颅飞起,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阴气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鬼躯迅速变得干瘪矮小。 “臭道士,那就同归于尽,你也别想救他!” 一只厉鬼不知何时悄悄分裂了出来,跑到了周老爷身边,他没有丝毫犹豫,抓住那块镜子碎片就往周老爷的脖子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张九阳眸光微凝,剑指一并。 嗖! 那握着镜子碎片的鬼手被剑光瞬间斩断,化作阴气消散。 鬼物还没来得及惨叫,又是剑光一闪,身子已经被钉在了墙壁上,弱小的鬼躯如何能承受得住斩鬼剑的锋芒,眨眼便灰飞烟灭。 最后那大展神威的法剑化作一道赤芒,钉在张九阳身前。 赤色剑身入地三寸,剑柄微微颤抖,发出龙吟般的剑鸣,似乎在为斩鬼而雀跃。 那些被斩杀的厉鬼,纷纷化为阴气涌入斩鬼剑中,被其吞噬消化,剑身上的北斗七星图案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张九阳心中一动,原来斩鬼剑在杀鬼后还能吸收阴气变强。 “剑,剑仙……” 周管家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几乎合不拢嘴。 能仁和尚也凝神屏息,被那柄法剑的威力所震慑。 一剑既出,鬼神俱伏,百尺飞电,无坚不摧! 他深深望了一眼那位手捏剑指,长身玉立的青袍道士,道:“原来是剑仙出世,敢问道长师承何人?” 张九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斜睨他一眼。 那目光犹如剑锋,让能仁和尚后退一步,悻悻笑道:“今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连忙离去,连报酬都没有敢提。 张九阳一动不动。 “九哥,你好厉害呀!” “只是你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阿梨飘了出来,眼中满是崇拜,歪头问道。 张九阳闻言苦笑一声,望着斩鬼剑的目光有几分幽怨,从嘴中艰难地挤出了几個字。 “扶我一下……别摔到脸。” 下一刻,他就因法力透支而晕了过去。 一点都没了,全都被榨干了。 …… 第三十四章 紫芝玉参丸 当张九阳再次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阿梨。 她咬着嘴唇,低垂眉眼,紧紧攥住九哥的一角衣袖,两根麻花辫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好像迷路的幼兽。 “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呢!” 张九阳打趣道。 刹那间,小姑娘低垂的眉眼猛地抬了起来,乌黑透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月色下湖水的微光。 “九哥,太好了,你终于起死回生啦~” 张九阳顿时笑不出来了。 “跟你说多少次了,成语不能乱用,要好好读书!” 他明明只是因为法力耗尽而晕了过去,休息几天就好了,照样龙精虎猛。 想到这里,他心中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房间的墙壁。 墙面上悬挂着一柄连鞘长剑,长约三尺,剑柄上的白玉温润生光,金色剑穗垂落,气质卓雅不凡。 很难想象,此剑一经出鞘,竟能如杀鸡宰狗般扫荡厉鬼,势不可挡。 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注视,斩鬼剑在鞘中铮鸣作响,颇具灵性。 张九阳没有操纵它飞来,因为此剑虽是他亲手炼制,心意相通,但驾驭飞剑太过消耗法力,以他第一境调龙虎的修为,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斩鬼剑炼成了,威力不俗,但他这个剑主的修为却有些跟不上了。 看来要尽快修成第二境百日关,老高曾说过,百日关一旦渡过,会让法力有不小的增长。 正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张九阳想起了那些死于他剑下的厉鬼,可惜了,这次形势危急,没有机会食鬼,而且几十只厉鬼的怨念冲击,他也未必能顶得住。 好在斩鬼剑在斩杀厉鬼后,能够吸收其阴气变强,也不算是浪费了。 张九阳曾在识海中拔出过真正的斩鬼剑,那浩瀚的力量简直如排山倒海一般,芸娘这样快步入凶的鬼物,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现在他炼成的斩鬼剑,虽然威力不俗,但距离真正的斩鬼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斩鬼,斩鬼,若不斩尽万千恶鬼,怎能成为威震幽冥的杀鬼神剑? 不过张九阳已经很满意了,就凭他现在的修为,即便钟馗大神赐给了真正的斩鬼剑,恐怕他也驾驭不了。 “九哥放心,你晕倒的这两天,没人敢动咱们的家当!” 阿梨自豪道:“你的人参,还有咱们的银子,我都看得死死的,谁敢靠近我就吓跑他!” 张九阳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夸赞道:“阿梨真棒。” 受到表扬后,她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两根小辫子一甩一甩的,仿佛河堤旁被春风拂过的杨柳。 “对了九哥,那个周老爷人还不错,昨天他还找了大夫给你看病,亲自送来了药汤。” “就是胆子有点小,看到我突然出现,吓得差点晕过去。” 张九阳咳嗽一声,话说伱突然出现,谁能不吓一跳? 更何况是刚刚被群鬼蹂躏过,留下了心理阴影的周老爷。 “九哥,大夫说你好像……有点虚,是什么……肾阳虚,让你戒女色。” 顿了顿,阿梨疑惑道:“女色是什么,我只听说过红色、粉色、绿色什么的,从来没见过女色呀。” 张九阳满脸黑线,直接起身拿起斩鬼剑。 “好個庸医,老子劈了他!” 你才肾虚呢,你全家都肾虚! 他只是因为法力消耗过度而引发的身体暂时性虚弱,可怜他前世今生,连场恋爱都没谈过,你说我肾虚? 前世他是早产儿,爷爷说他阴气太盛,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取名九阳,也是为了壮壮阳气,曾嘱咐过他二十岁前不能碰女人。 好不容易大学快毕业了,他正想来一次甜甜的恋爱,然后就穿越了。 结果你说我肾虚? 就在这时,周老爷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看到已经苏醒的张九阳眼中一喜,忙道:“恩公,你终于醒了!” “看来赵大夫的药果然有效!” 张九阳:“……” “恩公,你你你,你为何拔剑呀?” …… 片刻后,张九阳坐在椅子上,轻叹一声。 罢了,在周老爷眼里,自己这剑仙的形象算是崩塌了,一位肾虚的剑仙,这不就是空虚公子吗? 周老爷起身对着张九阳深深作揖,眼中满是感激。 “这次若不是恩公救我于水火之中,恐怕我……” 他长叹一声,想起自己被鬼物操纵蹂躏的恐怖画面,此刻依旧是心有余悸,那种感觉,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张九阳摆摆手,道:“周老爷不必再谢,等下付了事先约定好的百两黄金,贫道就收拾东西离开。” “对了,药费就从定金里扣好了。” 他行事恩怨分明,这次之所以会出手救周老爷,不是什么人品高尚,纯粹只是为了获得太岳剑,顺便再赚些钱。 那株三百年的宝参直接服用太过浪费,他想找人配成丹药,难免要搭配其他珍贵的药物,这些都需要花钱。 修行于世,金钱不是最重要的,却也必不可少。 谁知周老爷却摇了摇头,道:“那只是管家答应的条件,我周元德的命,可没有那么廉价。” 张九阳一愣。 只见周老爷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契,放到了桌子上。 “虽然恩公已经斩杀了厉鬼,但这宅子我是万万不敢再住了,晚上总是会做噩梦,我已经物色好了另外一处宅子,这里,就送给恩公了!” 张九阳微微挑眉,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好大的手笔! 青州城的东篱街可谓是寸土寸金,这样一座豪华的园林式宅邸,必然价值不菲。 周老爷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经历了这件事,他深深明白了结交奇人异士的必要,否则就算你富可敌国,遇到鬼神也是待宰羔羊。 能用一座卖不出去的凶宅,换来张道长的友谊,绝对是一笔不亏本的买卖。 “另外,恩公似乎有根年份不小的人参。” 周老爷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京城时我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多少有些本事,恩公若是信任,我家中有一古方,名为紫芝玉参丸,可让手下的药师帮恩公调制成丹,助您修行。”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话。 “恩公,那紫芝玉参丸……还能补肾壮阳。” 张九阳:“……” 第三十五章 五脏神 周老爷离开后,张九阳怀揣地契,推开门望着这座豪宅。 庭院雅致,绿树葱茏,不远处假山流水相和,假山上有着各色花卉,水塘中荷叶青翠欲滴。 暖风熏人欲醉。 这样豪华的府邸,竟然……成了他的? 前世若是能有这样一座住宅,爷爷说的二十年不碰女人,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周老爷是个狠人,竟然拿这个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若非张九阳坚决拒绝,恐怕对方还想送一些姿容俏立,负责暖床暖脚的俏丫鬟。 想起周老爷看自己那如看圣人的眼神,张九阳心中就暗暗发誓。 我可不是肾虚,只是在没有勘破百日关前不能破身,否则会影响日后的成就。 百日关,一定要尽快冲破百日关! 否则他肾虚剑仙的名头怕是要坐实了。 阿梨望着偌大的庭院,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吸一口冷气,面对几十只厉鬼都无所畏惧的她,此刻竟然露出一丝怯意。 “九,九哥,你说……这么大的院子,以后就是……咱们的了?” “这,这得值多少馒头?” 她的小脑袋根本算不过来,晕晕乎乎的。 张九阳摇头失笑,摸着她的脑袋,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其实在来到青州城后,他就有了在此定居的想法。 因为这里是青州最繁华之地,或许能买到一些珍贵的修行资源,另外就是这里人多。 青州城比云河县大了十倍不止,人口超过十万,在这座繁荣的大城中,难保没有像周老爷这样撞邪遇鬼的人。 静水之下,总有暗流。 张九阳拥有食鬼神通,想要快速变强,自然要主动去找鬼物来吃,就连他的斩鬼剑,也要多杀恶鬼才能磨砺锋芒。 云河县还是太小了。 另外还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传播钟馗的信仰。 云河县一千五百户人家,如今大多都供奉了钟馗画像,稳定为观想图提供香火,但张九阳发现,观想图在赐下传承后,下一次需要的香火之力便数倍提升。 想要发掘出观想图更多的秘密,获得更多的传承,张九阳就必须要思考,如何进一步传播钟馗大神的信仰。 青州城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看得他非常眼热。 当然,老高的警告他也放在心上,所以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决定先住在这里观望一番,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九哥,我想在池塘里养一群鲈鱼,到时候给你做葱油鲈鱼吃!” “这里我想种小白菜和青菜!” “那里栽几颗石榴树,夏天放到井水里冰一冰,可好吃啦。” “还有那里,可以搭几根绳子,给你洗晾衣服,你的道袍又脏了……” 在确定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后,阿梨掐着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规划着两人的大宅子,俨然一副小管家的样子。 张九阳哈哈大笑,道:“还要再做一个秋千,让你无聊时荡着玩。” 阿梨用力点点头,眼眸弯弯如月牙,两根小辫子似乎已经成了秋千,开心得一甩一甩。 …… 三日后,周老爷便将紫芝玉参丸送了过来。 除了张九阳那株三百年份的宝参,他还加入了一株近百年份的灵芝,以及云母、鹿茸、黄芪和麝香等物,炼出了七颗紫芝玉参丸。 按周老爷的话说,这药方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来自宫廷。 紫芝玉参丸,有补炁壮阳、培元强身之效,周老爷说,他之前在京城时,当今陛下颇为看重的太平观,里面的道士便最喜欢服用此丹,说是能增进修为。 明月夜,流水人家。 张九阳盘膝坐在自家宅院的凉亭中,斩鬼剑就放在身旁,一念之间,便可杀伐护身。 阿梨则是在吞吐月华壮大阴魂,小小的身子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神情专注而陶醉。 张九阳望着掌心的那颗紫色丹药,鼻间似是能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 没有犹豫,他张嘴吞了下去。 不需咀嚼,丹药入腹后顺着食道下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胃部的消化,其中蕴含的药力开始被分解。 一缕缕温热的药力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如果是普通人,只会有强身健体,补阳培元之效,但随着张九阳运转玉鼎玄功中的火龙水虎图,那些药力经水火淬炼,一点点转化为精纯的法力。 好似春雨落丹田。 张九阳沉浸于法力的精进中,只觉双肾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哗啦~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了水声,而且在水声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叫声,好似某种藏于深水中的巨兽。 他内观烛照,努力想看清楚声音的来源,终于,在尝试了许多次后,他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大海。 在无尽的波涛下,有一只巨大的灵龟在缓缓游动。 雄伟如山,推波倒浪。 下一刻,张九阳猛地睁开眼睛,头顶皓月当空,四下静谧无言,恍如隔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那颗紫芝玉参丸的药力已经被他彻底炼化。 “刚刚那是……肾神?” 张九阳想起了老高曾经的指点。 道家认为人体有五脏神,心神名丹元,肺神名皓华,肝神名青龙,脾神名黄庭,肾神名玄冥。 五脏神蕴含着不可思议之神力,故而道家有种修行名为存思,通过存想体内诸神来增益修为。 而想要修成第二境百日关,就要先见神,肾神玄冥。 见玄冥,沟通肾神,打开人体肾脏之玄关,从而获得海量精元以炼精化炁。 刚刚张九阳见到了肾神玄冥,证明他已经开始触摸到了第二境百日关的门槛,照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修成第二境。 紫芝玉参丸的效果奇佳! 不过张九阳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他没有第二境的修行功法。 火龙水虎图只适合第一境,并无讲述如何沟通肾神,打通玄关的法门,这让张九阳微微皱眉。 玉鼎玄功无疑是当世最上乘的修行功法,只是第一幅火龙水虎图就让他受益匪浅,刚破境不久就能碾压同境界的李神婆。 张九阳相信,后面的几幅图也一定各有神异,他很想继续修行这门功法。 老高曾说会尝试帮他要到第二幅图,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阿嚏! 某座山脚下,高人打了个喷嚏,和另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坐在篝火旁,各自烤着一只野兔。 两人都十分疲惫,身上还带着伤口。 “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咱们已经上报了,不知道上面会派哪位灵台郎过来,能不能应付得了……” 消瘦男子面露忧色说道。 高人也叹了一声,道:“还有我之前上报的芸娘案,本来我是打算去青州城查查的,没想到被紧急调往了这里,现在这两件案子都发生在青州,真棘手呀!” 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 钦天监本就人手不足,每年牺牲的人又很多,每次外出办案,都要做好死别的准备,各自留下贴身衣物,这样即便找不到尸体,也能立个衣冠冢。 就在这时,一只传讯纸鹤飞来。 消瘦男子接过一看,瞳孔猛地一震,而后萎靡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变得无比振奋。 “太好了,太好了!” 他兴奋道:“老高,你猜猜这次上面派谁来了?” 见他如此激动,高人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该不会是……岳狠人?” 消瘦男子大笑一声,眼中露出崇敬和激动之色。 “那位狠人要来了,哈哈,这下案子不用愁了!” “全青州的妖魔鬼怪们,准备逃命吧!” …… 第三十六章 密室藏宝 七日后。 最近青州城中多了一位面容俊俏的年轻道士,就是脑子似乎有些不太好,总喜欢自言自语,去酒楼吃饭时,还特意让小二摆上两碗米饭,其中一碗却不吃。 有时太阳大了,他还会打起油纸伞,一边走路一边和空气谈笑风生。 不知有多少姑娘暗自惋惜。 多好的皮囊,真是可惜了。 有人打听到,这道士名叫张九阳,好像还挺有钱,买了周老爷的凶宅,结果住进去没多久就变得不正常了。 可见那宅子确实凶得很。 对这些非议和揣测,张九阳并不在意,这些天他劳逸结合,带着阿梨好好逛了逛青州城。 看杂耍、听说书、吃美食、赏灯会…… 张九阳倒还好,前世也在大城市生活过,阿梨却是从小长在云河县,见到这样繁荣的场景自然十分新奇。 张九阳本来想给她买个花朵头饰,但谁知道小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缠着想让他买两把菜刀。 最好是粉色的。 张九阳最终还是妥协了,在铁匠异样的目光下,花费重金定做了两把粉色的小菜刀。 虽然场面一度尴尬到脚趾扣地,但看到阿梨抱着自己的小菜刀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张九阳会心一笑。 “九哥九哥,我创出了一门刀法你快看看!” “嘿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阿梨!” “如来老儿,我要在你手上撒尿!” “九哥九哥,你说这么可爱的刀刀砍在妖魔身上,它不会疼吧……” 夜晚,自家宅院中,张九阳望着空中那盘旋飞舞的两把粉色菜刀,满脸黑线。 刀会不会疼他不知道,但是妖魔肯定疼得要死。 不过还别说,虽然阿梨不会什么刀法,但魂体轻灵,飘忽如电,这半吊子刀法倒也显得颇为吓人。 至少刚刚那一刀从张九阳眼前划过时,他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刀法怎么每一遍都不一样?” 阿梨眨了眨眼睛,道:“九哥,这你就不懂了,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刀是什么,那敌人肯定就心花怒放!” “心花怒放?” “心脏开花,鲜血怒放呀~” 张九阳默然良久,阿梨的成语……怎么路子越来越野了。 心满意足地练过几遍连她自己都记不住的刀法后,阿梨张开嘴巴,直接表演了一个吞刀入腹。 张九阳:(ΩДΩ) 她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便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去荡秋千了,雪白的小裙子飘动,两根小辫子一甩一甩,口中哼着小曲。 这纯真可爱的外表,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张九阳甚至都能想到,在和人打架前,小姑娘嗬呸一声,从口中吐出两把粉色菜刀砍杀妖魔的场景…… 摇摇头,他轻叹一声。 算了,他累了,这株小树苗爱怎么长就怎么长吧。 拿出最后一颗紫芝玉参丸,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忐忑,犹豫片刻后,还是吃了下去。 这些天他常常服药修行,道行不断精进,然而因为缺少下一境的修行功法,迟迟不能突破第二境百日关。 药力化开,他再次见到了肾神玄冥。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那藏于深海之下的玄龟都不做理会。 虽窥其妙,却不能得门而入。 良久,张九阳张开双眼,露出一丝无奈。 观想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吸够香火,再次赐下传承,玉鼎玄功又只有第一幅图,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张九阳摇摇头,看到阿梨正在吞吐月华,便也没有打扰,提剑回房间睡觉。 他虽然踏入了修行,但依旧还需要睡眠,不需要多,两个时辰足矣。 据说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的王重阳真人,曾于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中修行,创出了斩睡魔之法,从此不用睡觉。 张九阳远远没有达到这個境界,虽然心中对冲击第二境失败仍有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去睡觉。 修道之事,往往急不得,或许缘法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很快他就摒除杂念,呼吸绵延悠长,陷入了深层睡眠。 …… 夜色中,阿梨吞吐月华,感觉有点吃饱了,魂体暖洋洋的,便本能地停下了修行。 房间内九哥已经睡着了。 她想了想,没有回到阴偶中,而是拿出自己的两柄粉色小菜刀,继续琢磨着那套刀法。 不知练了多久,她发现自己飞到了后院,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因此显得比较荒凉。 咕咕~ 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低沉的鸟鸣,后院草木茂盛,怪石嶙峋,在月光下的倒影好似一只只狰狞的厉鬼。 阿梨觉得心里毛毛的。 但下一刻她就想到,好像自己就是鬼。 于是她就不害怕了,大大方方地巡视后院,思忖着是种黄瓜好,还是种西瓜…… 就在这时,她路过后院的房间,鼻子一动,目光微微亮起。 似乎里面有某种味道在吸引着她。 “哈!” 一刀斩碎门锁,她进入房间,里面摆放着各种陈旧的家具,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阿梨继续闻着,最后停在某块地砖上。 都不需打开,她直接以魂体沉入地下,渐渐消失不见。 片刻后,阿梨再次从地下飞出,眼睛亮晶晶的,似有些激动,朝着张九阳所在的房间飞去。 …… “什么?你是说……伱找到了宝藏?” 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张九阳,打了个哈欠,有些疑惑道。 阿梨连忙点点头,而后拽着他的手,就往后院的那处房间跑去。 片刻后,张九阳打开了那块地砖,发现下面竟然是空的,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阴风吹过,不知通向哪里。 张九阳穿着白色睡袍,手提斩鬼剑,长发披散,原本慵懒的眼眸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这密道应该不是周老爷弄的,毕竟他才住进来没多久就中邪了。 建这密道的人,毫无疑问便是鲁耀兴! 他打起精神,朝着密道下方走去,最后来到了一处密室前,门口挂着整整七把锁,都是用精铁锻造。 锵的一声剑鸣。 张九阳已然拔出了斩鬼剑,但见寒芒一闪,七把铁锁全部被斩成两截落在地上,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阻滞感,仿佛那不是精铁,而只是豆腐。 锵! 收剑入鞘。 张九阳推门进入,发现密室的空间并不大,大约只能容纳三四人,里面摆放着两口铁箱子。 “九哥,这里面肯定有宝物!” 阿梨十分激动,她倒不在乎宝物是什么,而是寻找宝物的过程很刺激。 没等张九阳拔剑,她就提刀砍断了第一口铁箱子上的锁,打开后发现是一本小册子,献宝似的拿给张九阳。 张九阳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 一行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叫鲁耀兴,当你看到这句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 第三十七章 往生桥,盗天机 看到这句话,张九阳心中微微一震。 他想起了那场大火,鲁耀兴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儿子,对着空气不断磕头,祈求对方给鲁家留一条血脉。 当时看他的表现,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那场大火的诡异,并且明白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只是对方并没有回应,选择无情地将鲁家三十二口人全部烧死。 但有一点张九阳一直想不明白,他明明亲眼看着鲁耀兴被大火烧死,被其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也成了鬼物,却唯独少了鲁耀兴。 芸娘尸体上的七星锁魂钉,当年布局骗了老高的人,白石桥上推芸娘下水的身影,还有鲁耀兴为何要用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张九阳有预感,也许很多谜团的答案,都藏在这本小册子中。 他继续往下看。 “若我因意外而死,那么杀我的人……就是林瞎子!” 张九阳瞳孔一凝,林瞎子?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等等,鲁耀兴一家被烧死是在四个月前,而林瞎子则是死在三个月前,从时间上来算,鲁耀兴一家被烧死前,林瞎子应该还活着。 难道林瞎子当时要出门办事,就是为了放火灭鲁家满门? 张九阳想起林瞎子的日志,最后几页上以仓促的笔迹写着几行大字。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妈的,今天吐了三回血,看来必须要去找鲁耀兴了,道爷我可不想死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 他翻到下一页。 “自从遇到那个可怕的瞎子,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不过这一切,还要从我的发家说起。” “我叫鲁耀兴,扬州安林县人,在陵江做摆渡生意,生活穷苦,直到有一天,一位锦衣公子坐上我的船。” “那时天色已晚,江上再没有别的人,经过一处暗流时,锦衣公子的包袱掉了,露出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不少金叶子。” “我用船桨敲碎了他的脑袋,把尸体丢入江中,捡走了他所有的钱财,而后逃离扬州,来到了青州一处偏远的小县落户。” “我用那些钱买下土地,开办店铺,很快就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商人,享尽荣华富贵,过着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但是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无论我有多少女人,都无法生出儿子!” “如果没有儿子,那么我就算有再多家财,又有什么意义?将来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看到此,张九阳轻轻一叹。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古人而言,儿子实在是太重要了,想要生個儿子,已经是鲁耀兴的心魔。 “也许是我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才让我生不出儿子,为此我常常修桥铺路,给寺庙和道观捐赠香火,但都无济于事。” “直到有一天,林瞎子主动找上门,于是,噩梦开始了。” “林瞎子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掐指一算,就说出了我最大的秘密,说我的财富都来自水上,乃不义之财,故而命中注定绝后,不会有儿子。” “我求他帮我,林瞎子告诉了我一个法子,名为往生桥。” “他说可以在小云河上修建一座往生桥,而后施以术法,欺天改命,让老天以为我已经死去,从此罪孽一笔勾销,自然就能生得出儿子。” “可林瞎子却说,往生桥乃欺天之术,想要修成,必须要打生桩,而且祭桥之人,必须是我的骨肉至亲,如此才可替我往生幽冥,欺骗天机。” “我有六个女儿,但都是亲手养大,于心不忍,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和芸娘生的那个女儿……”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鲁耀兴为何会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 这人真是丧心病狂! 怪不得他后来突然有了儿子,想来是那往生桥的术法成功了,只不过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否则鲁耀兴也不会称之为噩梦了。 “后来我妻子果然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我非常感激林瞎子,愿以重金酬谢,却不想他不要金银,而是提出了一些奇怪的要求。” “一开始,他只是让我找一些尸体,或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六岁以下的孩子。” “渐渐的,他的要求越来越古怪。” “他让我用满是倒刺的钢鞭抽他,直到浑身鲜血淋漓后再洒上盐水,口中不断念诵什么咒诀。” “有时候,我从他脸上似乎能看到两种神情,一个在痛苦,一个在笑。” “有一天夜晚,我猛地醒来,就看到他正站在我床边,两只瞎了的眼睛空荡荡地望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假装睡着,却已起了杀心。” “第二日,我毒死了他。” 看到这里,张九阳心中生起寒意。 这鲁耀兴不愧是干过杀人夺财的勾当,骨子里十分凶狠。 “看在他让我鲁家有后的份上,我给他寻了一处墓,选了最好的棺材,本以为总算解脱了,却不想,在第二天他又好端端地出现在我家里。” “这一次,我亲自用木棍敲碎了他的脑袋,脑浆和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但第二天,他再次活了过来,还和我打招呼。” “我开始感到恐惧,终于,在第三次将其杀死后,我带着全家人连夜逃向了青州城,并打定主意,再也不回云河县。” 张九阳目光一动,以前他还以为鲁耀兴之所以会举家搬走,是担心芸娘的报复,现在看来,竟是在躲林瞎子。 那林瞎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不断死而复生? 还是说,那只是一种障眼法? “搬到青州城后的第二天,我终于没有再看见那可怕的瞎子,时间慢慢过去,我儿子也快满月了。” “可谁知就在满月宴的前几天,林瞎子突然再次找了过来,这时的他似乎得了健忘症,有时候我喊他名字,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他又开始提出各种古怪的要求,我一边假意满足他,一边偷偷监视着,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捧着一个盒子,似乎非常在意里面的东西,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打开看一看。” “我再次杀了他,并拿走了那盒子,可惜里面的东西我看不懂,不过没关系,这盒子对他而言肯定很重要,如果他再来,我就以此为要挟。” “可谁知,尸体不见了,他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是我却越来越不安,林瞎子绝不是一个善茬,他一定会报复我的,这直觉越来越强烈。” “如果我意外死了,那一定不是意外,凶手就是林瞎子!” “你能发现这本册子,应该是我鲁府中人,记住,千万不要声张,要将此书和林瞎子盒中的东西一并带到京城,找一个叫钦天监的地方,交给他们。” “并告诉我的儿子,爹爹不能看你长大了。” “爹爹是个坏人,但希望你以后能做个好人。” …… 第三十八章 日乌月兔,顺逆三关 张九阳合上这本册子,轻轻叹了一声。 鲁耀兴无疑是个聪明的人,他预感到了林瞎子的报复,所以提前写了这本册子,并放在密室中,等后人发现为其报仇。 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报复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惨烈,鲁家三十二口人,包括他不惜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才得来的儿子,都被烈火烧成灰烬。 多行不义必自毙。 张九阳想起芸娘的女儿,那个乖巧懂事却被铸进桥桩中的可怜姑娘,尽管自己已经帮她运出了尸骨,妥善安葬,但死了就是死了。 杀害她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实说,这也就是鲁耀兴已经死了,否则张九阳非得来一次仗剑夜杀人,提头祭亡魂。 他不是钟馗,钟馗只杀恶鬼,而他不仅杀恶鬼,更杀恶人。 有时人心之恶,更甚于厉鬼。 张九阳收起册子,他自然不会替鲁耀兴报仇,但是林瞎子之事扑朔迷离,必须要重视起来。 他真的死了吗? 张九阳突然生出一丝寒意,他想起之前中元节,自己去给林瞎子上坟烧纸时的场景。 当时他看到,林瞎子的坟前已经有了一堆新烧的纸灰。 据说此人性格孤僻,并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当时他还奇怪谁会来上坟。 如果林瞎子没有死的话,那么上坟的人……会不会是他自己? 还是说在他给林瞎子上坟的时候,对方就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地观察着,打量着那個自己一手养大,却突然变得十分陌生的徒弟? 一想到此,张九阳就一阵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猜测,未必就是真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后侧目望向另一口铁箱子。 这里面放着的,应该就是林瞎子盒中的东西,鲁耀兴在册子中提到过,林瞎子对那个盒子非常重视,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拿出看一下。 “九哥,交给我!” 只见粉色刀光一闪,铁锁断成两截,阿梨打开箱子,鼻子一动,道:“九哥,就是这个味道吸引我来的。” 张九阳定睛望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几张人皮。 人皮上似乎画着什么。 他拿出最上面的一张人皮,当看清上面画着的图案后目光不禁一凝,转而化为激动。 人皮上画着一龙一虎,龙浑身浴火,虎踏浪而行,左右两边各有一行熟悉的文字。 “五行颠倒術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 张九阳精神一振,这不就是自己修炼的玉鼎玄功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吗? 看下方的行功口诀也是如出一辙。 如果这是第一幅图的话…… 张九阳连忙拿起另外两张人皮。 只见其中一张画着一个盘膝而坐的赤身男子,手结玄印,经脉若隐若现,旁边写着一句话。 “姹女捉乌,以吞玉兔,婴儿驱兔,以吸金乌。” 张九阳心中大喜,不会错,这应该就是老高曾提到的玉鼎玄功的第二幅图,日乌月兔图! 最后一张人皮依旧画着一个赤身打坐的男子,但头顶有三花相聚,旁边写着八个古篆文字。 “顺逆三关,引火逼金。” 这是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顺逆三关图! 张九阳此刻心中十分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睡觉前自己还在发愁没有修行第二境的功法,不成想醒来就解了燃眉之急。 甚至不仅是第二境,他还获得了修行第三境的顺逆三关图! 刹那间,只觉拨云见雾,心中豁然开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瞎子十分重视的东西会是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图,但对张九阳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收获。 可惜鲁耀兴不识货,不知玄文妙法。 “九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阿梨有些疑惑道。 张九阳收起这三张人皮,而后将她一把抱起来,在空中旋转一圈,笑道:“阿梨,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阿梨眼眸弯弯,小腿在空中蹬着,两根辫子都快翘了起来。 “咦,九哥,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阿梨突然出声提醒道。 张九阳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几寸大小的纸,似乎是夹在人皮中放的,刚刚他拿起人皮时太激动了,以至于让它落在了地上。 他捡起这张纸,看到边缘处有撕扯的痕迹,明显是从某本书或册子上撕下的。 等等,这个纸张怎么有点熟悉…… 张九阳突然想到,林瞎子留下的那本日志,最后一页被撕去了,莫非就是这一页? 他拾起一看,果然是林瞎子的字迹,只不过内容却有些莫名其妙。 “铸三奇贵人于金。” “藏少阴少阳于木。” “融时上桃花于水。” “焚弑亲之血于火。”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望着这五句古怪的话,似是若有所思。 前三句他都看不懂,但第四句却让他想起了鲁耀兴。 弑亲之血…… 鲁耀兴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打生桩,最后又被烈火烧死,完美符合这句话。 至于第五句,就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了。 不仅是活埋,还是足足三百人之多! 如果鲁耀兴的事代表着第四句,那么是不是说,真的有三百活人……被埋在了黄土之下? 或许已经发生,或许还未发生。 但张九阳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可能牵扯到许多无辜的生命。 他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一块黄色令牌,那是老高走之前留给他,说是以后有要紧事,可以凭此联络钦天监。 没有想到,这块小小的令牌,如今却要派上大用场了。 …… 翌日,张九阳通过这枚令牌见到了青州城的太守,将鲁耀兴留下的册子,还有那写着五句古怪之语的纸张一同放进了盒中。 太守很给钦天监面子,表示会立即派人将此物送至京城,六百里加急。 这也是大乾的祖制。 钦天监虽然不怎么插手政事,但总司鬼神之事,门下奇人异士无数,权柄颇重,受无数人忌惮。 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机构,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都不敢将手伸进钦天监。 太祖当年颁布的十条立国之本,其中之一就是钦天监独立于朝政官僚之外,仅遵皇帝之令,钦天监办案时,各地方官员,都要最大程度地提供帮助。 送出这些东西,张九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 接下来,他这个小小的第一境修士,最应该做的就是—— 破境! 第三十九章 炼精化炁,百日险关 两日后。 “日者,阳也。阳内含阴象,砂中有汞也。阳无阴,则不能自耀其魂,故名曰雌火,乃阳中含阴也,日中有乌。卦属南方,谓之离女……” 夜晚,张九阳再次盘膝坐于凉亭中,按照日乌月兔图的修行法门来尝试破境。 玉鼎玄功的第一幅图名为火龙水虎,主要是打磨体内阴阳二气,从而为修行这第二幅图奠定基础。 日乌月兔图便是阴阳二气的进一步应用。 中医认为,人的肾脏有两种气,一为肾阳,一为肾阴,肾阳又称元阳、真阳,肾阴又称元阴、真阴,唯有这阴阳二气结合,才能诞生出源源不断的精元。 但是普通人很难调和控制,有时阳盛阴虚,有时阴盛阳虚,故而同样是肾虚,却有肾阳虚和肾阴虚两种说法。 而日乌月兔图,却能让人完美调和肾脏的阴阳二气,从而打开那蕴藏在其中的无尽秘藏。 哗啦~ 张九阳再次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他又来到了那片黑色的大海前,看到了肾神玄冥。 玄龟如山,有翻江倒海之能,但它性格温顺,只是如巨岛般静静浮沉。 张九阳之前无论如何呼喊,它都不会有半点响应,然而这一次,张九阳根本就不用开口,它便似有所感,挪动着山岳般的身躯,朝着他游来。 霎时间,平静的大海掀起惊涛骇浪。 张九阳的目光越发明亮,此时此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片黑色的大海便是肾阴,那只巨大的玄龟便是肾阳,以龟御水,以水养龟。 阴阳,便是沟通肾神玄冥的法门。 轰! 海浪袭来,将张九阳瞬间淹没,但他却没有丝毫惊慌,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变成了那只巨大的玄龟。 玄冥即我,我即玄冥。 百日关,破! 刹那间,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雷霆般的轰鸣声,似万丈雄关坍塌,如千里河堤崩断,滔天之水奔流而至,一泻汪洋。 张九阳睁开双眼,目光格外明亮,炯炯有神,仿佛黑夜中的两点莹光。 此时此刻,他体内精元就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浩浩荡荡,经水火淬炼化为精纯的法力,虽然去芜存菁之下不剩多少,但胜在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此之谓,炼精化炁。 毫不夸张的说,他现在的每一次呼吸,法力都在进步,虽然不是大刀阔斧,却胜在细水长流。 若是能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日积月累之下,法力必然会有一个长足的进步! 但没等张九阳高兴多久,一种难以控制的燥热便席卷心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世看过的那些小电影。 纤毫毕现,超级高清。 那燥热便如烈火烹油,蹭的一下爆炸开来,让他全身肌肤变得滚烫赤红,大脑晕乎乎的。 张九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女人。 若不是他前段时间心性有所突破,精神有了不小提升,恐怕现在已经迷失了神智,变成了阿三。 他竭力与那股熊熊燃烧的浴火做抗争,保持着灵台的一线清明。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哥,你怎么了?” 他睁开双眼,看到阿梨正坐在池塘边关切地望着自己。 池塘……有办法了!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而后纵身跳进了池塘中,任冰冷的池水将自己淹没。 体内的燥热终于暂时得到了缓解。 他游出水面,长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苦笑。 百日关,百日关,怪不得会以关为名,当真凶险。 他现在确实修成了第二境,但境界并没有稳固,从现在开始,每天他都将有源源不断的精元转化为法力。 这个持续的时间,和修行的功法有关。 普通的功法,可能只持续二三十天,好一些的功法,可能有四五十天,而修炼玉鼎玄功中的日乌月兔图,能将这一过程延长至整整百日! 也就是俗称的,百日筑基。 和其他的功法相比,玉鼎玄功自然是能将肾脏玄关开发到极致,法力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强于同境的修士,可筑就上乘道基。 但与之相对的,沟通肾神玄冥,就不可避免要忍受浴火焚身之苦,而在炼精化炁的过程中,是绝对不能破身的。 连五姑娘都不行。 否则轻则修为倒退,境界跌落,重则根基大损,此生再无缘修行。 张九阳刚刚就差点着了道。 此刻他虽然冷静了下来,但是体内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好似身体里有一个火炉,在不断散发着热量。 这百日内,他的法力虽然会不断精进,却也要时时刻刻忍受欲火折磨,直至百日之后,道基筑成。 到那时,他才算是彻底稳固了第二境,度过了百日关。 深吸一口气,张九阳爬上岸,对着满脸忧色的阿梨安慰道:“无妨,刚刚修行出了点岔子,我先去换身衣服。” 话未说完,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阵响声。 张九阳摇头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偏偏又饿了。 “九哥,我去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吃鬼。” 阿梨瞪大了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忙道:“阿梨不好吃的!” 张九阳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郁气也一扫而空,他大笑一声,道:“你帮我算一算,附近哪里有鬼。”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管他什么百日关,不如高卧且加餐! 人压力大的时候,就得吃点好吃的。 小鬼奸阿梨立刻便开始卜算起来,和其他人需要龟甲、铜钱等物才能占卜不同,她紧闭双眼,不断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口中念念有词。 “快出来,你给我快出来!” 后来还嫌这样不过瘾,她干脆摘下了自己的脑袋疯狂摇晃着。 张九阳脸都黑了。 好家伙,还是第一次见拿自己脑袋当占卜工具的。 不过也可见这次的占卜不太容易。 过了好一会儿,阿梨摇着脑袋的手突然一顿,眼睛猛地睁开,满是兴奋。 “九哥九哥,我算到啦!” “先把脑袋安上。” “哦。” 阿梨将自己的头放在脖子上,身子突然有些踉跄。 “怎么有点晕晕的……” 张九阳抚额轻叹。 …… 不久后,阿梨带着张九阳来到了一处楼阁前。 即便是深夜,这里依旧十分热闹,灯火通明,迎来送往,笑语欢声。 张九阳望着牌匾上那三個大字陷入了呆滞。 “怡红院!” …… 第四十章 花柳房内,朱颜白骨(月底求票) 怡红院,这是一个非常俗的名字。 张九阳曾在许多文学作品中见过这个名字,对此他当时持严厉批判的态度,没办法,他没得选,谁叫他是团员。 但当有一天他真的亲自站在了怡红院的门前,方才发现…… 艾玛,真香! …… “哎呦这位道爷,快快请进!” “道爷若是好这口,咱们这的姑娘也能变成道姑,或是带发修行的尼姑,随道爷喜欢!” “个顶個的润!” 老鸨不愧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道士走了进来,丝毫不惊讶,反而露出一个秒懂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 道士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脱了衣服不都一个样。 不过这小道士长得可真俊呀,要不是她现在年纪大了,恐怕都想重操旧业,亲自上场。 怡红院中,莺歌燕舞,花红柳绿,满袖红楼招,尽是脂粉气。 张九阳的身体略有些僵硬,尽量控制自己不乱看。 原本他的定力倒没有这么差,实在是正处于百日关的紧要时间,体内仍有邪火升腾,他深吸几口气,暂时稳住心神。 如果不是腹中饥饿,他还真不敢踏进这里。 “道爷有相好的吗?” 见俊道士迟迟没说话,老鸨便出声问道。 张九阳摇摇头,道:“我的眼光很高,一般的庸脂俗粉可入不了我的眼,这样吧,你将所有的姑娘一一叫过来,我亲自来选。” 老鸨面露难色,道:“有些姑娘正在陪客人呢,要不我给您推荐几位,芍药和海棠就挺不错——” 啪! 张九阳在桌子上拍下一锭金子,顿时老鸨的眼睛都看直了。 “能叫多少就叫过来多少,钱不会少了你的。” 周老爷早已将百两黄金交付,现在的张九阳,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老鸨收下金子,脸上那厚厚的脂粉都快笑掉了,道:“好嘞,道爷您在上房稍等~” 不一会儿,便是一群莺莺燕燕进入房间,大多都是二十来岁,打扮得非常清凉,浓妆艳抹,体态婀娜。 不得不说,青州城的青楼质量比较高,姑娘们的姿色都还不错。 真白呀…… 张九阳扫过后却是露出失望之色,道:“换一批。” 这里面没有鬼物。 阿梨这次只算出了大概,说这怡红院里有邪祟之气,并且是个女子,但具体是谁,她却算不出来,因此张九阳只能大海捞针,试图将其找出。 第二批,质量更高了些。 “换!” 第三批,竟然有对双胞胎。 “再换!” 张九阳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百日关……我恨! 就这样一连换了六批,张九阳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老鸨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就连那些一开始看到张九阳眼睛放光的姑娘们,此刻也有些怀疑。 这么俊俏的男子,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老鸨上前试探道:“道爷,这儿的姑娘已经都来了一遍,您是不是……是不是……” 她压低声音道:“喜欢那个?” 张九阳一头雾水,道:“哪个?” “就是……兔爷。” 张九阳猛地将斩鬼剑拍在桌子上,脸都黑了。 奇耻大辱! “我只要女人,再帮我换!” 老鸨也拉下脸来,感觉这小道士是存心找事,并不是诚心来快活,便淡淡道:“能来的都来了,如果您还不满意,就去后院的花柳房里去找吧。” 听到这句话,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花柳房里住着的,都是年老色衰又染了病的青楼女子,说是安置,其实不过是等死罢了。 须知青楼中的女子常年接客,时间长了很容易染病,怡红院的老鸨还算是心善的,给她们单独准备了一间房子,每日送上些吃食。 也算是让她们勉强走得体面。 有些地方都直接扔到大街上,或是卖给人牙子二次利用。 客人们别说去花柳房找女人了,就是听到这个名字都嫌晦气。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张九阳却提剑起身,面容古井无波,道:“好,就去花柳房。” …… 老鸨捂着鼻子,打开了花柳房的门锁,然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张九阳。 张九阳却是目光一亮,似是有些激动,对老鸨笑道:“多谢!” 阿梨说,那邪祟之气就传自这里。 老鸨看他兴奋的样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癖好这么古怪的,还是头一次见。 也算是开了眼了。 这道士,怕不是被憋疯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张九阳推开门,顿时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和尿骚味袭来,让他眉头微皱,暂时屏住了呼吸。 屋内有些阴暗,并不向阳。 几道目光向着张九阳望来,当看到不是送饭的龟公而是一个年轻俊美,手提长剑的道士时,都不禁露出疑惑的目光。 张九阳的视线不禁一凝。 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只是在地上摆了十几张草席,放着一些夜壶,女人们或是靠着墙壁,或是躺在草席上,大多神情麻木而呆滞。 她们不再光鲜亮丽,衣服上沾染着灰尘和晾干的呕吐物,头发乱糟糟的,毫无光泽。 没有脂粉的脸上,皮肤蜡黄松弛,有的甚至还长了烂疮,隐约可见不知名的黑色脓液。 这一幕给张九阳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原来人可以活得如此没有尊严。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紧。 即便如此,这些女人还算是受到了优待,至少没有被扔到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下忍受羞辱和折磨。 或许有些荒谬,但对她们而言,能有个阴暗的角落静静死去,就已经是厚待了。 以前张九阳只听说花魁如何光鲜亮丽,受万人追捧,多少人为她们一掷千金,然而在这炙手可热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无数具朱颜白骨。 张九阳轻叹一声,而后缓缓向前走去。 他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最后停在了一个特别的女人身前。 之所以说她特别,是因为在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中,她显得太过年轻,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稚气未脱。 然而她却躺在冰冷的草席上,穿着破烂的衣服,年轻的生命好似风中烛火。 张九阳看到她身上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许多伤口都严重发炎,身下满是秽物,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可即便昏迷,口中依旧喃喃自语。 “六百,爹娘,六百,爹娘……” 张九阳脱下外面的道袍,轻轻遮住她遍体鳞伤的身躯。 邪祟之气,便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但她并不是邪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九哥,这位姐姐快死了……” 善良的阿梨声音低沉,道:“我能感觉到,她好伤心好伤心……” …… 第四十一章 造畜邪术,月夜妖人 “这小姑娘名叫秀兰,说来也奇怪,她父母是做草药生意的,但前不久突然失踪了,而后这小姑娘就自愿卖身到我这里。” 张九阳已经出钱,让老鸨请了大夫给她看病,但看大夫凝重的神色,恐怕情况并不理想。 老鸨的余光扫了扫张九阳手中的剑,咽了口唾沫,仍然心有余悸,只能乖乖地将这小姑娘的来历说出。 就在刚刚,她拒绝将秀兰放出花柳房,而后就看到那小道士猛地拔剑,剑身十分奇异,竟然赤红如玉,将他身旁的一块大青石直接劈成两半! 道士收剑入鞘,眸光凌厉,让她再也不敢违抗,老老实实按其吩咐去做。 “更奇怪的是,和其他女子刚开始羞于接客不同,她不仅急于接客,而且越多越好,不管价格高低都来者不拒。” “姑娘们都说,她是天生的小浪蹄子。” “道爷,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会遇到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提出些过分的要求,于是其他姑娘不愿意接的客人,都一股脑推给她。” “她也来者不拒,不到一个月,就接了快两百个客人!” 张九阳心中一沉,他总算明白这女子为何年纪轻轻,就被送进了花柳房,而且身上的伤势如此严重。 “其实我也劝过她,要赚钱也不急于一时,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但她都不听,非要如此。” 老鸨看到张九阳冷厉的眼眸,心中一颤,连忙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就在这时,大夫走了出来,对着两人摇摇头,示意已经回天乏术。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突然扔给了老鸨一锭银子。 “找口好棺材将她妥善安葬,我会再来找你。” “若有懈怠,想想那块石头。” 说罢张九阳也不再进屋去看那个姑娘的尸体,而是眸光一寒,杀机凛冽,漆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阿梨,等会儿跟紧了。” 老鸨正纳闷这道士在和谁说话,就听见周围突然响起一道孩童清脆的声音。 “九哥,那個姐姐出来了。” 老鸨被吓了一跳,四下明明无人,怎么会有女童的声音? 而且……谁出来了? 没等她多想,房门突然被一股阴风吹开,老鸨觉得身上一寒,而后眼前略一恍惚,竟隐约看到了刚刚还躺在病榻上的秀兰。 对方朝她微微躬身,而后望了张九阳一眼,想要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朝远方飘去。 “她是在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而后手提长剑,脚尖一点向着远方而去。 “好好安葬她吧,也算是给自己积攒阴德了。” 声音逐渐远去,当老鸨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道士已经消失不见。 她低头望向手中的那锭银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 黑夜中,张九阳的身影快如鬼魅,他没有练过什么轻功或是遁术,但仗着有一身精纯的法力和过人的体魄,奔跑之下可谓是快如奔马,轻若飞燕。 就是比较消耗法力,好在这段时间他的法力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进步,尚能支撑。 足足跑了一刻时,那空中飘行的秀兰鬼魂才慢了下来。 “九哥,我要砍第一刀!” 阿梨提着她的两口粉色菜刀,小脸上杀气腾腾,今晚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能感觉到那个姐姐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可是却被邪祟欺负到这个程度,那邪祟真是该死! 她要像剁肉馅一样将其剁成粉碎! 张九阳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寒芒却越来越盛,手中的斩鬼剑传来阵阵热流,在鞘中微微震颤,似是感受到了剑主心中的杀机。 腰间三尺剑,且示不平人。 …… 片刻后,秀兰的魂魄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宅院前。 咴~ 驴棚下,两只驴子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发出悲怆的鸣叫声,想努力挣脱身上的缰绳,甚至弄得身上满是血痕。 秀兰的魂魄在这两头驴子身边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张九阳藏身于屋檐上,静静打量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不对,这不是驴子,驴子不可能有如此人性化的眼神。 那种心痛和哀伤,连张九阳都有被感染到。 莫名的,他想起了老鸨说的一句话。 “她父母是做草药生意的,但前不久突然失踪了……” 一种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这两头驴子就是秀兰的…… 在《聊斋志异》中就曾记载过类似的故事,有术士精通造畜术,可以将女人小孩变成驴子和羊,以此拐卖赚钱。 她的父母,想必便是中了造畜术一类的法术,因此才会突然‘失踪’。 “这么快就死了?” 一道身影从屋内走出,他穿着红衣,面容英俊但眉目之间有股邪气,望着秀兰鬼魂的目光十分厌恶。 “真是废物,本来还想将你炼成疫鬼,却不想才这点怨气,真是浪费了我的拘魂符!” 他也没有想到,秀兰历经了如此非人的折磨,最后又染病死去,灵魂却几乎没有怨气。 这让他炼制疫鬼的计划泡汤了,不过没关系,他真正想折磨的……是那对夫妻。 “你们的女儿可真善良,哈哈我喜欢,以后我会慢慢折磨她,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那对驴子发出愤怒的叫声。 男人哈哈大笑,声音却越来越冷,充满了恨意。 “这下,你们总算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他捡起一旁的柴刀,缓缓走向那两头驴子。 秀兰的鬼魂想要阻止,他张口一吐便是一阵妖风,将秀兰吹到墙边。 “我说让伱接客六百人,就放了你爹娘。” “可惜你没有做到呀。” “不过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做到了,我依然会杀了他们,毕竟……我就是要玩死你们全家!” 他面容扭曲,满是复仇的快意。 今晚,他要吃驴肉火烧。 但就在他手中的柴刀即将落下时,神色却突然一变,手捏印诀,于千钧一发之间身影闪烁,遁到了三丈之外。 轰! 一柄粉色菜刀将木桩斩断,锋利至极。 “何方宵小,还敢偷袭——” 嗖! 话未说完,阿梨手中的另一柄菜刀已经旋转扔出,快若流星,男人只来得及侧身一闪。 粉色菜刀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而后深深钉入了墙壁中。 一缕鲜血滑落,男人受伤的部位竟然浮现出一根根红色毛发,背后出现一只红色尾巴。 阿梨手一伸,钉入墙壁中的粉色菜刀再次飞回,她手提双刀,白裙子渐渐变红,杀气腾腾地望着男人,两根小辫子冲天而起。 “厉鬼?” 男人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小东西的怨气有点重呀,只是她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出手? “小畜生,我劝你赶紧滚蛋,别耽误胡爷我今晚办事,否则正好拿你炼成疫鬼!” 但他刚刚说完,便听见一道声音缓缓响起,那是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 暗夜之下,一道赤红剑芒缓缓出鞘。 张九阳拔剑前行,周身似有无形剑气缭绕,吹得道袍猎猎作响,发丝飘扬。 “九哥,他骂我!” 阿梨有些委屈。 “我听到了。” 张九阳淡淡道:“等会儿拔了他的舌头。” …… 第四十二章 驾妖风,拜北斗 自称胡爷的男子,看到张九阳一身道士装扮,又望了望那柄赤红如玉的法剑,眼眸不禁为之一凝。 这是个有修为的道士,而且那柄剑……很不一般。 相隔十几丈,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锋芒与煞气。 还有那提着粉色菜刀的小厉鬼,应该也是这道士养的鬼物。 “小道士,我念你修行不易,又何必来蹚这个浑水呢?” 月夜下,红衣男子身后的尾巴轻轻摇晃。 “胡爷我在山中练气一甲子,岂是你这个刚下山的毛头小子能比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暗含警告之意。 倒不是怕这道士,他在山中通修行了六十多年,还有过奇遇,自负不弱于人,只是见这道士目泛清光,神华外现,师承应该不差。 小道士好杀,老道士就难缠了。 “原来是只妖。” 张九阳见了不少鬼,却还是第一次见妖。 他揉了揉肚子,道:“没关系,死了的妖也是鬼。” 没有鬼吃怎么办? 很简单,把它砍死自然就成鬼了。 红衣男子怒了,道:“妖怎么了,你们人吃我们的血肉,扒我们的毛皮,难道就好到哪里去了?” 他指着那两头驴子说:“就是这两人,杀了我的孩子!” “胡爷我只有那么一個孩子,它才刚刚开了灵智,不过是想偷吃些草药,这两人竟然杀了它!” 张九阳都给整无语了。 到此已经真相大白,这妖怪的孩子开了灵智,正好遇到来山中采药的夫妻,便垂涎他们的草药。 采药人生活不易,很多名贵的药材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悬崖峭壁间采到的,哪里肯就范,便奋起反抗将其斩杀。 却不想,引来了一位老妖怪,致使家破人亡。 “它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红衣男子怒吼道,眼眸血红。 “既然贪图别人的东西,就莫怪丢了性命。” “孩子?它是你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出门在外,可没人惯着它。” 张九阳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讥讽。 “就是就是,照你这样说,阿梨也是个孩子呀,伱的尾巴好漂亮,能让我砍下来给九哥做围脖吗?” 阿梨聪明伶俐,立刻出声反驳,让红衣男子神情一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趁着他这一失神的功夫,张九阳眼中寒芒一闪,已经持剑冲了上去,身形迅如猎豹。 锵的一声剑鸣,张九阳一剑横空,赤芒如电,擦着红衣男子的脖颈掠过。 锋锐的剑气刺破了红衣男子的皮肤,渗出点点鲜血。 “卑鄙的人类!” 他周身驾驭妖风,于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这一剑,对那柄赤色长剑的威力更是有个一个直观的体会。 只是被微微刺破皮肤,竟然就有股煞气在不断往伤口钻,以他的道行都一时无法止住血。 要是被刺破要害,恐怕还真会栽在这里! 张九阳默不作声,只是继续挺剑上前,眼中杀机越来越盛。 不出手则已,既然动手了,就要往死里杀,对于这样肆意害人的妖物,用怎样的手段都不为过。 嗖!嗖!嗖! 又是几剑斩去,夜色中赤芒闪烁,映照出两道迅疾鬼魅的身影。 斩鬼剑锋利无比,法力注入后更是自带剑气,须臾之间便将四周的墙壁和地面斩出道道剑痕。 然而那红衣男子比张九阳更快,他的体表似乎缭绕着一股无形的妖风,整个人仿佛御风而行,任张九阳的剑如何迅疾凌厉,都能游刃有余地躲开。 观察片刻后,他渐渐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小道士,你法力精纯,剑也厉害,但这剑法嘛……” “啧啧,真是烂到家了。” “这么好的一把剑,跟着你真是糟蹋了!” 他口中毫不留情,十分嫌弃。 张九阳不为所动,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并没有学过剑法,依仗的是过人的体魄,精纯的法力,以及斩鬼剑的锋芒。 面对普通人,这些已经足够用了,而鬼物先天被斩鬼剑所克,受神剑震慑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所以他才能无往而不利。 但面对妖,他剑术上的短板就暴露了出来。 许多有师承的道士,都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小练习各种基本功,剑术也是其中的一种。 张九阳的爷爷虽然是正一道士,但似乎是在隐姓埋名,除了钟离八段锦,并没有教过他别的东西。 “一刀砍砍砍!” 见九哥暂时受挫,阿梨找准机会,提刀就砍,因为个子不高,两柄菜刀竟直奔红衣男子的胯下而去。 张九阳也抓住时机,手中斩鬼剑抛出,如暗器般向对方射出。 红衣男子大怒,他胸腔高高隆起,而后猛地吐出一股腥臭熏人的黑色妖风,吹得四周树枝摇摆,沙尘弥漫。 这妖风蕴含着他数年的修为,不仅呼啸凛冽,还夹杂着毒气。 刹那间,斩鬼剑被妖风吹落,斜插在地上,而张九阳的身子则是被妖风向后吹去,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 虽然已经快速屏息,但还是吸入了少量毒气,好在他修行的是玉鼎玄功,天下最上乘的法门之一,法力至精至纯,未受多少影响。 阿梨被他抱在怀中,差点像风筝一样被吹飞。 红衣男子嘲笑道:“两个废物,除了会扔兵器,你们还会什么?” “那柄剑,胡爷我就收——” 他话未说完,却看到张九阳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计谋得逞,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锵! 只见那柄斜插在地上的赤色长剑竟瞬间飞出,如闪电般洞穿了他的心脏,而后凌空漂浮在那小道士身前,被其握于掌中。 红衣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缩小,变成了一只毛发赤红的老狐狸,头上掉下一块白色的人类头骨。 见到这情形,张九阳不由想起了前世志怪小说中有关狐妖的传说。 据说狐狸在修成妖怪时,会专门去乱葬岗寻死人头骨,戴在头上朝拜北斗七星,若头骨不掉,便能化形。 现在看来,这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咕噜~ 狐妖的心脏处有着一道血洞,不断冒出鲜血。 它的目光无比怨毒,知道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这小道士剑术如此之差,却会传说中的飞剑! 他故意藏拙,就是为了将剑扔到自己身边,好一击必杀。 好歹毒的心思,好卑鄙的人类! …… 第四十三章 不念经书不修缘,不戒荤腥不入山 “阿梨,补刀!” 张九阳一声令下,没有任何废话,手中斩鬼剑再次飞出,朝着那老狐狸的脖子刺去,同时阿梨举起菜刀,砍向对方的胯下。 刚刚没砍到,难免有些执念。 两人的战斗风格出奇融洽,干脆、利落、凶狠、阴险。 刹那间,老狐狸的脑袋滚落下来,胯下更是鲜血飞溅。 舒服了。 张九阳收剑入鞘,守在狐妖的尸体旁,等其灵魂出窍。 这老狐狸修行了一甲子,魂魄可是大补之物,张九阳自然不能放过,甘当守尸人。 阿梨提着两把滴血的粉色菜刀,瞪大双眼,虎视眈眈。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九阳缓缓皱起了眉头。 有些不对劲。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用脚踹了一下那狐妖的尸体,结果发现毛发和血肉迅速腐烂成泥,只有一条火红的尾巴是真的。 幻术! 张九阳瞬间意识到了,狐妖一族最擅长幻术,这老狐狸以断掉尾巴为代价,迷惑了他和阿梨,竟然逃了。 果然是妖物,心脏被洞穿还没有死? 张九阳冷笑一声,逃? 今天要是能让你逃了,我张九阳这辈子都不破身了! “九哥,这里有血渍!” 阿梨十分兴奋地望着地上的血液,狐妖的血液有股腥臊味,很好辨认。 她手中双刀饥渴难耐,正杀得上头呢,哪里肯放弃。 要是连一只小小的狐妖都砍不死,她将来还怎么砍翻地府,大闹天宫? “追。” 张九阳毫不犹豫地循着血迹追了上去,阿梨提刀跟上,还不忘转身对那个温柔姐姐安慰了一句。 “大姐姐,不要害怕,等九哥和阿梨砍死那狐妖,你爹娘就能变回来啦~” …… 月夜下,张九阳跟着血迹一路狂奔。 他的目光锐利,身形矫健如猎豹,顺着血迹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洞,钻进去后发现竟然能出城。 血迹继续朝着远方蔓延。 可见那狐妖虽然受了重伤,却仍能驾驭妖风,速度不慢。 出城后,张九阳提剑而行,在旷野之中彻底敞开了狂奔,脚下宛如生风,精纯的法力不断灌输到双腿,刺激涌泉、太冲、太白、昆仑等重要穴位。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盈,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竟好似轻功一般飘然而行,脚尖在野草或树梢上一点,便是数丈掠过。 潇洒轻盈,宛如仙人冯虚御风。 这是他第一境时从未感受过的状态,也唯有第二境的修为,才能支撑得起他如此奔行。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都觉得额头微微出汗,此刻他已来到了一处密林中。 前方已经能看见那只断尾的老狐狸。 对方驾着妖风,但速度越来越慢,当看到张九阳的身影时,更是面色大变,怨毒道:“臭道士,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那洞穿心脏的一剑,至少损耗了它二十年的修为。 此刻要是能躲起来好好疗养,尚还有恢复的可能,却不想那小道士竟如此狠辣,铁了心不放过它。 既然如此…… 它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然而没等它跑多久,便是一道剑鸣响起,雄浑苍劲,宛如龙吟,赤芒如电光一闪。 老狐狸的身体还在逃,双腿却飞了出去。 它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想要掐动印诀,却被斩鬼剑直接刺穿手掌,钉在了一棵大树上。 腥臊的狐血顺着树皮流下。 张九阳长出一口气,身子微微一踉跄,却又稳住了。 这场追杀耗费了他不小法力,飞剑之术亦损耗精神,若不是突破了第二境,实力有了不小提升,恐怕现在又要像上次一样晕倒了。 摇摇头,他按下心中的疲惫,冷冷地打量着这个老狐狸。 “九哥,你好厉害!” 阿梨姗姗而来,在刚刚的追杀中,她竟然差点没跟上张九阳。 “嘿嘿,小道士,算你厉害,胡爷我认栽了!” 被钉在树上的老狐狸笑容狰狞,道:“就是可惜还没吃上一顿驴肉火烧,不过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活那个小姑娘了。”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对阿梨道:“借我一把刀。” 阿梨连忙乖乖递上。 老狐狸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声猖狂。 “还有那对夫妻,他们就算变回了人,也将永远忍受丧子之痛,或许这比杀了他们更好,哈哈哈——” 噗! 张九阳一刀割断了它的喉管,笑声戛然而止。 老狐狸恶狠狠地瞪着张九阳。 噗! 又是一刀,双目飙血。 张九阳沉默到可怕,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喷涌的血液甚至染红了他的道袍。 不知第几刀后,老狐狸已经气若游丝,口中断断续续,发出模糊的声音。 “求……给……痛快……” 张九阳附耳过去,道:“什么?痛快?” “既然痛快,那就多享受会儿吧。” 他心中冷笑,给伱痛快了,谁让我痛快? 想起那個名为秀兰的无辜姑娘,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为了救父母,竟甘愿卖身到青楼里不断接客,忍受各种非人的折磨。 最后更是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染上重病,在花柳房里如猪狗一般毫无尊严地死去。 可即便如此,她对这世间竟没有多少怨念。 怡红院的老鸨只是劝过她几句,就被她默默记在心里,当做好人。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张九阳始终都觉得,善良的人不该被如此欺负。 以前他没能力,现在他只想多砍几刀。 噗!噗!噗!噗! 刀刀入肉,声声入耳。 张九阳心有所悟。 不念经书不修缘,不戒荤腥不入山。 把剑闲游红尘过,天道不公我来还。 他真正向往的,不是做一个吃斋念经,避世修行的道士,而是手提三尺剑,斩尽妖魔头。 道士道士,不就是替天行道之士吗?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中豁然开朗,道心通明,只觉豪情万丈,恨不能仰天长啸。 刀下已是一摊烂肉。 “呸,还六十年苦修呢,六十刀都没挨过。” 张九阳摇摇头。 这时,一道朦朦胧胧的魂魄从狐妖的泥丸宫处跳出,怨气深重,声嘶力竭,朝着张九阳冲来。 “臭道士,我要杀了你!!!” 张九阳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夜宵喽。” …… ps:兄弟们,为了冲新书榜,今天的第二更在晚上11点58分哦~ 第四十四章 槐妖鬼林 钟馗面前,众鬼平等。 张九阳虽然不是钟馗,但身负食鬼神通,堪称是鬼物食物链上的天敌,只见他张口一吸,腹内宛如黄泉幽冥,容纳八方阴煞之气。 虽然老狐狸怨气深重,做出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最后却还是被张九阳鲸吞海饮,吸入了腹中。 老狐狸不愧有着六十年道行,竟然还试图挣扎,张九阳的肚子微微鼓起,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肚皮下涌动。 阿梨眨眨眼,疑惑道:“九哥,你怀孕了?” 张九阳:“……” 嗡! 腹内发出阵阵雷鸣,食鬼神通之下,他的肚子就好似一个专门燃烧厉鬼的火炉,不一会儿,老狐狸的动静就越来越小,最终渐渐归于寂静。 尘归尘,土归土,汝之魂魄尽归吾。 张九阳打了个饱嗝,连忙盘膝坐下,让阿梨为自己护法,准备彻底消化掉今晚的夜宵。 一缕缕怨念冲击他的道心,若是换做之前,他恐怕还会紧张一下,但此刻却浑然无碍,道心犹如一块百炼精钢,任怨念冲击而岿然不动。 今夜他刀劈狐妖,快意恩仇,心中豪情激荡,意气风发,心境已然又有了提升。 静坐之中,他也看到了一些老狐狸的生平。 它本是青州城外六盘山的一只红狐,偶食山精开了灵智,而后吞吐月华修出法力,三十年后拜北斗而化形,一开始它只是驾妖风偷些鸡鸭来吃,后来渐渐忍不住吃了人。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是吃一些去山中打猎或是采药的人,而且频率并不高。 直到有一天,它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方才一怒出山。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变得更加清亮,道袍无风自动,周身法力充盈,似是获得了不少好处。 他的修为再次精进,这样下去,估计等百日关一到,他就能直接试着冲击第三境了。 这样的修行速度,若是传出去了,不知会让多少人眼红嫉妒。 但张九阳眼中却露出一丝后怕。 “阿梨,咱们快走!” 刚才真是好险,他在老狐狸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个恐怖的场景,就在这片密林深处,隐藏着一個可怕的槐妖! 那槐妖有种恐怖的魔力,任何人见到它,都会像失了魂一般萌生死志,而后亲手将自己吊死在槐树上。 这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有修为的人! 老狐狸的造畜术还有炼制疫鬼的法术,就是从一些吊死在槐树上的道士身上搜出的。 刚刚老狐狸见他追杀不休,便故意改变了方向,准备将他引到那槐妖的地界,借刀杀人。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生寒意,十分庆幸自己出手够快,抢先一步以飞剑钉死了老狐狸,否则结果还真难料。 不过此刻他总觉得这片树林阴森森的,树木出奇高大,枝叶繁密,将头顶的月光都遮住了大半。 夜风一吹,周围簌簌作响,树影婆娑宛如群鬼夜行。 有种莫名的阴冷。 阿梨有些遗憾地看着老狐狸那被砍烂的皮毛,可惜不能给九哥做身衣服了,但还是十分听话地收起双刀,钻入了阴偶中。 张九阳立刻按照记忆往回走,但跑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脚步,意识到了不对。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片树林? 只见前方依旧是一片茫茫树海,似是无穷无尽,完全不见出去的路。 以他的脚程,应该早已走出才对。 难道是鬼遮眼? 张九阳摇摇头,这不可能,他现在修行小有所成,阿梨更是在他身边,若有鬼物遮掩,绝不会发现不了。 或许是迷路了? 深山密林,难辨方位,迷路是常有的事,张九阳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嫌疑。 他提气纵身,身子凌空而起,在树干上一蹬,飘然来到树梢上,轻盈得好似羽毛,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他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旷野。 原来真是迷路了,张九阳松了一口气,调转好方位后落到地上继续前行。 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又跑了一刻时,眼前却依旧是树影婆娑。 哗啦! 风吹树动,那声音不再宁静致远,反而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仿佛有什么脏东西就藏在暗中窥视。 张九阳握着斩鬼剑的手微微一紧。 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并不是迷路,而是遇到了邪祟! 再次飘上树顶,这一次他不再节省法力,而是踩着树梢向着远处的旷野跑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 只见远处的树木……竟然在动! 随着他的移动,那些树木也在缓缓挪动,悄无声息地调转方位,让他与出口背道而驰。 草,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邪祟? 张九阳后背发凉,这也就是他有修为傍身,若是换做普通人,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要活活被困死在这里! 此地凶险,走为上策!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继续踩着树梢向远方飘去,却不想没过多久,树林里就生出了浓浓的白雾。 大雾将整片树林笼罩,即便他将法力运至双目,也只能看到十丈之外,再远就非常模糊了。 于是他再次迷路了。 “阿梨,能算出怎么走出这里吗?” 张九阳落在地上,暂时按兵不动保存体力,同时沟通阿梨。 过了许久,阴偶中传来她迷茫的声音。 “九哥,我,我好像不确定……” “只是朦朦胧胧看到了一条路,但又不太清楚……” 张九阳凝声道:“无妨,就按照你的直觉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他相信阿梨的卜算能力。 “嗯嗯,九哥,先往南边走三百步,再向东转,注意前面好像有条深沟……” 阿梨导航开始上线,张九阳提剑而行,精神紧绷,另一只手掐着剑诀,随时做好飞剑出鞘的准备。 不过阿梨导航还是挺靠谱的,没走多久,他就觉得周围似乎开旷了许多,精神也微微放松。 看来路是对的。 “九哥,再向右转,咱们马上就能出去啦~” 阿梨也很高兴。 张九阳点点头,然而当他转过弯后,却不禁浑身一震,愣在了原地。 那是何等诡异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月夜之下,一棵高大的槐树巍然耸立,树枝横斜宛如鬼手,最恐怖的是,它每一根树枝下,都吊死着一具尸体,密密麻麻,在风中轻轻摇晃。 …… 第四十五章 降三世金刚明王 猎人、农夫、商人、官吏、和尚、道士…… 不管你生前有着怎样的身份,当尸体吊在槐树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似乎人的一生也没有什么意义,万般皆空。 月夜妖槐,悬吊众生。 张九阳想起了自己因车祸而去世的父母,想起了去世前都没能再看一眼的爷爷,想起了自己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的现状。 就算长生又能如何? 人若是活得不开心,倒不如死去来得清净。 他目光呆滞,缓缓向那棵大槐树走去,对一旁大喊大叫的阿梨置若罔闻。 冥冥之中,他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每当他试图思考时,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便挤满了他的大脑。 一条树藤自槐树上垂落,仿佛有生命般结成一个圈,引诱着张九阳去自我了结。 锵! 粉色刀光一闪,阿梨将树藤斩断。 “九哥,你快醒醒!” 她大声呼喊着,声音满是自责,都怪她算错了地方,竟然带着九哥来到了这邪祟的地盘。 张九阳坠到地上,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一点。 但很快,那种恐怖的负面情绪再度袭来,无孔不入,令人难以招架。 张九阳的目光又开始迷茫,千钧一发之间,他的小腹处腾得蹿起一股邪火,那是在百日关中不断积压的欲火。 之前他有心镇压,才能保持冷静,现在心神失守,欲火自然喷涌而出,熊熊燃烧。 这一下刚好歪打正着,冲淡了张九阳心中的死志。 死个鸟? 我要娶十個!!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 一念及此,他瞬间挣脱了那可怕的蛊惑,后退数丈,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垂下眼眸不再去看那诡异的槐树。 好厉害的槐妖! 此物竟然能蛊惑人之心智,而且似乎还能影响到阿梨的占卜。 “斩!” 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芒朝着那槐树刺去,试图将其拦腰斩断。 然而槐树上悬挂的尸体突然开始晃动起来,好似一个个摇晃的铃铛,紧接着从毛孔中喷出一道道腥臭的黑色血雾。 那血雾具有极强的污秽之气,落在斩鬼剑上发出滋啦的声音,冒起道道黑烟。 而刚刚还势如霹雳的斩鬼剑,在沾染了这污浊的血雾后速度越来越慢,剑身上的北斗七星都趋于黯淡,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一般。 张九阳暗叫不好,这槐妖道行不浅,竟然能用这种办法破了他的法剑。 其实这也是因为斩鬼剑才刚刚出世,并没有斩杀太多鬼物吸取力量,灵性虽足,威力却有待提升。 否则之前洞穿狐妖心脏,也不至于让其再奔逃那么远。 “收!” 张九阳收回法剑,望着斩鬼剑黯淡的剑身有些心疼,用衣袖轻轻擦去那些污血。 “阿梨,走!” 他当机立断,带着阿梨转身就走,这槐妖的道行明显比老狐狸还要强出不少,再待下去,恐怕真要遭遇不测了。 但没走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握着斩鬼剑的手微微发白。 只见远方黑暗的丛林中,出现了一只只闪烁幽光的眼睛,密密麻麻,好似天上繁星。 “九哥,咱们好像被包围了。” 阿梨提着双刀,声音却透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杀杀杀,我要杀到血流成河! 为九哥开路! 张九阳按着她的脑袋将其拉到身后,横剑挡在她身前,声音十分凝重。 “阿梨,不要冲动,这些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开了灵智,修出了妖力。” 话音刚落,一只只野兽从黑暗中走出,有牛犊般大小的野狼,有拳头大小的毒蜂,有直立行走的黄鼠狼,甚至还有一头小山般魁梧的黑熊。 这些生活在山林间的野兽,似乎得到了某种召唤,全都自发聚集在一起挡住了张九阳。 更令人绝望的是,它们都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开了灵智,修出一丝妖力的野兽,拥有更高的智慧,更锋利的爪牙,更强悍的身躯。 它们远不如修行一甲子的老狐狸,但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却足以将老狐狸撕成粉碎。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这是进了一个兽窟吗? 这哪里是槐妖,简直都能叫六盘山山神了! 今天怕是要栽了。 一念及此,他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内心不再有一丝恐惧,握剑的手变得更加坚定和平稳。 即便沦为野兽腹中之食,他也要多杀几个! 危难关头,若无法逃避,便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还能杀出一线生机! 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阿梨,怕吗?” 他突然出声问道。 小姑娘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红裙子渐渐被鲜血染红,怨气肆虐下,那粉色的双刀似乎都变成了暗红色。 “九哥,你还没有教过我,怕字怎么写哩。”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 阿梨也跟着笑了起来,模样纯真无暇,手上的菜刀却开始流淌血液,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她叫江幼梨,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别的字她已经不想学了。 她只想帮九哥杀鬼,杀妖,杀邪祟,甚至杀人。 野兽渐渐逼近,发出嘶吼声。 月夜之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背靠着背,任群兽环伺而面不改色,双刀一剑,杀气腾腾。 吼! 但就在兽群即将发起进攻的刹那,一道如闷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雄浑低沉,不怒自威。 “飞天欻火,神极威雷。翻天倒欻,海沸山摧。六龙鼓震,令下速追!” 轰隆! 下一刻,六道璀璨的雷霆撕裂苍穹,如彗星袭地,似蛟龙撞山,以万钧之势砸落于兽群之中。 刹那间,雷火翻滚,燃木为碳,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张九阳的耳畔满是野兽的哀嚎。 他眯着眼睛,因为刚刚的雷霆实在是太耀眼夺目,让他现在眼前白茫茫一片,都看不清是谁出的手。 只能依稀看到,在远处的雷火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那人……不,或许不是人,因为对方浴火而行,火焰照亮了那张威猛忿怒,宛如鬼神的可怕面容,双臂之上,似乎还有龙蛇缠绕。 阿梨都被吓哭了,树懒般环抱着张九阳的小腿。 “明王,是明王,九哥我要被收走啦~” “爹爹以前拜过的,降三世金刚明王,呜呜呜,好吓人~” …… 第四十六章 龙雀斩马刀(月初求票) 降三世金刚明王? 张九阳望着环抱住自己小腿,瑟瑟发抖的阿梨,心中不禁生出好奇。 在他印象中,拥有走阴人血脉的阿梨,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刚面对群兽环伺,她都没有一丝惧色。 但现在她却连自己的粉色菜刀都不要了。 “九哥,明王很恐怖的……” 阿梨脸上露出一丝羞色,连忙给自己辩解。 原来在此世中,有着一位鼎鼎大名的鬼神,被称作降三世金刚明王,定位有些像钟馗或地藏王菩萨。 传说上古之时妖魔乱世,百鬼夜行,人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是明王横空出世,传说祂可以驾驭天火,执掌雷霆,威猛无双,所向披靡。 为了荡灭群魔,祂曾三次投胎人间,故又被称为降三世金刚明王。 后来佛门将这尊大神纳入自己的宗教体系,称其为大威德天母菩萨,但百姓们还是习惯称之为明王。 明王香火极盛,亦是大乾官府册封的正神,故而很多百姓家中都有其神像。 阿梨的父亲也是明王信徒,在当走阴人时就常常焚香礼拜,当时那手缠龙蛇,威猛忿怒的明王神像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即便成了鬼,也依旧是心有余悸。 “别怕,他不是明王。” 张九阳拍拍阿梨的小脑袋,道:“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人。” 阿梨一怔,而后探出脑袋瞅了一眼。 “咦,好像真的是人……” 只见火焰之中,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身穿八宝龙鳞甲,内衬红色战袍,腰系裙甲,脚踏战靴,手中提着一口长约七尺的威武陌刀,龙雀为柄,尊贵霸气。 所谓的龙蛇环绕,不过是那副铠甲的龙虎肩吞。 而阿梨之所以会将其误认为降三世金刚明王,是因为对方戴的不是普通的头盔,而是仿照明王容貌的面甲。 远远望去,真的好像一尊行走的明王神像,厚实的铠甲下,只能看到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眸。 连火焰都似乎被那目光比了下去。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知为何,望着此人,张九阳心中突然想起了这句诗,虽不见其面,但只是遥遥相望,便能感觉到那股冲霄而起的铁血英雄气。 仿佛史书中的名将,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哗啦~ 随着此人的出现,那槐妖似乎在恐惧,不断摇晃枝叶,散发出某种气味,让那些被雷法吓破了胆的野兽再次变得疯狂。 它们不顾自己的伤势,踩着同类的尸体,朝着那将军咬去。 将军眸光雪亮,脚步踏出,火焰纷纷避开。 吼! 一只牛犊般大小的饿狼扑了上来,但刚刚腾空,便被一样东西刺穿胸腹,生生钉杀在一块石头上。 那不是刀,而是刀鞘。 刀鞘带着野兽的尸体,深深刺入青石上,力贯千钧,一道道裂痕悄悄蔓延,如蛛网一般。 那柄威武霸气的陌刀,终于出鞘了。 雪亮的刀光简直把天上的明月都比了下去,上面还有着某种神秘的符纹,刀柄上的龙雀图案似乎活了过来,隐隐发出异响。 张九阳手中的斩鬼剑竟也跟着铮鸣作响。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位将军似乎侧目瞥了他一眼。 哞! 一只体型更加巨大的野牛冲了过来,声势浩荡,锋利的牛角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将军半步不退,只是双手握刀,微微下蹲,锐利的眼眸中只剩下那头奔袭而来的疯牛。 就在牛角即将刺到的瞬间,他微微侧身,一刀斩出! 张九阳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刀光,也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法,如惊鸿掠影,似月照寒江。 奔腾的野牛被斩成了两半,无数内脏横飞,两条前腿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后腿却已经分家。 陌刀,又名斩马刀,是步兵对阵骑兵的杀手锏,非勇武过人之士不可用。 《旧唐书》中曾记载过大将李嗣业手持陌刀的辉煌战绩。 “嗣业乃脱衣徒搏,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摧靡。” 张九阳曾经读《旧唐书》的时候,总觉得这里的记载太过夸张,但现在,他终于亲眼目睹了,什么叫人马俱碎。 月光下,那可怕的刀光再次亮起。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再凶悍的野兽,在这柄斩马刀前都只有被屠戮宰杀的份,无数血肉飞溅,内脏横空,洒得到处都是。 一人一刀,便将战场变成了绞肉机。 张九阳看得心旌摇曳,激荡不已。 这是何等惊人的武艺,简直是千锤百炼无懈可击,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杀招,干脆、利落、快如雷霆。 有种难以言喻的暴力美学。 再搭配上明王容貌的面甲,月光之下,真好像鬼神降世,摄人心魄。 与之相比,他的剑法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短短片刻,兽群就死伤惨重。 槐妖感到了恐惧,一道道树藤飞出,想要将张九阳绑起来威胁对方。 在它看来,两人一定是同伙儿。 张九阳眸光一凝,刚要拔剑,却看到刀光一闪,随即槐妖剧烈颤抖起来,树藤被刀气斩成粉碎。 那柄龙雀陌刀深深刺入槐树的躯干中,伤口竟流出像人一样的红色血液。 不好,他现在没兵器了! 吼! 一头巨大的黑熊发疯一般冲向失去兵器的将军,它是这群野兽中实力最强悍的,肉身强横,熊掌能开碑裂石,獠牙能咬碎钢铁。 “接剑——” 张九阳刚要抛剑给他,就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位将军随手抱住一旁的大树,猛地一拔。 轰隆! 大地微微一震,那棵双人合抱的大树竟被其连根拔起,根部还夹杂着厚厚的土壤。 不是,哥们你鲁智深呀! 黑熊凶戾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惧。 轰! 将军挥舞着两丈多高的大树,朝着黑熊砸去,当真如泰山压顶,呼啸生风,不见头顶月明。 砰! 黑熊仿佛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没等它起身,又是擎天一棒! 轰! 黑熊的脑袋直接炸开,白色的脑浆飞溅,而那棵大树也碎了一地。 将军随手扔下报废的树木,至此所有野兽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缓缓来到张九阳面前,龙鳞状的铠甲下,红色战袍微微飘荡,那股无形的杀气让张九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位将军,多谢——” 张九阳感激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将军伸手摘下了那明王面甲。 月光下,长发倾泻如瀑。 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正静静望着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英气。 “张九阳,终于找到你了。” …… 第四十七章 明王姐姐,三奇贵人 他……他竟然是女的? 张九阳瞪大眼睛,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鲁智深一样神力盖世,戴着明王面甲,如鬼神一般摄人心魄的铁血将军,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女人? 只见那明王面甲之下,竟是一位姿容出众的女将军,肤如凝脂,面若白玉,鼻梁挺拔,目似朗星,五官立体分明,落落大方。 这本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但双眉修长,斜插入鬓,再加上那明亮而锐利的眼眸,更显得英气逼人,好似一朵生长在山野峭壁间的木兰花。 “明王……是一个……姐姐?” 阿梨都看呆了,嘴巴张大简直能塞进一個鸡蛋。 那女将军低垂眸光,望向阿梨。 “原来走阴人的血脉变成鬼后,可以驾驭怨气而不迷失神智,倒是个有价值的发现。” 那目光锋利如剑,把阿梨吓得连忙钻进了阴偶中,瑟瑟发抖。 明王姐姐太可怕啦! 张九阳咳嗽一声,主动抱拳道:“多谢女将军救命之恩,不过刚刚你说终于找到我了,咱们……认识吗?” 他可不认识这么厉害的女人。 只是站在她面前,就感觉自己的法力都隐隐受到了某种压制,再联想起之前的雷法,那六道耀眼夺目的雷霆,无疑就是她引来的。 火焰烧到她旁边时还会自动避开。 以及那能倒拔垂杨柳的惊人怪力…… 这一切都说明,对方是一位修士,而且是境界远超过他的修士! 女将军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一旁的槐妖不断颤抖着枝叶,上面悬挂的尸体喷涌出一道道黑色血雾。 “小心——” 张九阳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女将军已经挺身挡在他身前,长发飞舞,手捏印诀,周围瞬间缭绕起一圈赤色烈焰,将血雾烧成虚无。 槐妖还想挣扎,那柄龙雀斩马刀上的神秘符纹亮了起来,形状好似一团团火焰。 刹那间,槐树身上燃起大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张九阳隐约听到了某种哀嚎声,心智竟受其蛊惑,莫名生起了怜惜之心,仿佛被烧的不是树,而是自己的至亲。 他刚要出手灭火,就被女将军伸指敲在了头上。 好疼! 她的手上也穿戴着铠甲,冰冷坚硬,虽刻意收住了气力,却也让张九阳脑瓜子嗡嗡的,差点摔倒。 女将军单手将他拎起,清亮的目光打量着他,摇了摇头。 “小道士,你有点虚。” 张九阳:“……” 要不是打不过,我高低得找你切磋一下,看看是我的斩鬼剑锋利,还是你的铠甲坚固! 虚? 自从他换血洗髓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他虚! 嗯,上次肾虚的事不能算…… “这是一棵活了快五百年的槐树,槐字一鬼一木,阴气极重,自古便是通灵的上乘材料,因此这槐妖天生具有沟通魂魄之能,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听到这话,张九阳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槐妖蛊惑,差点上吊自杀了。 它竟然能直接影响人的灵魂。 就连阿梨的卜算能力都被其影响。 想来在它上面吊死的人越多,它就能吸收越多魂魄,道行越强。 想到此,张九阳诧异地望了一眼那女将军,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受槐妖的影响? 五行之中火克木,虽然这槐妖道行高深,但在烈焰之中很快化为焦炭,那些被其悬挂的尸体也纷纷坠落下来。 紧接着,张九阳就觉得整片树林中弥漫的阴气都变淡了许多,月光穿透树冠,让四周变得明亮。 “这槐妖占据六盘山,挪地脉之气助野兽修行,故而才能养出这么多开了灵智的妖兽。” 说到此她冷笑一声,道:“区区木妖,也敢学人裂土封侯,称王称霸?” “也就是我钦天监人手不济,九州之地又太大,才让其猖狂一时。”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女将军是钦天监的人?我有一位朋友——” “是小高吧。” 张九阳一愣,而后连忙点点头。 女将军从腰间取出一块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五爪蟠龙图案,清晰可见三个大字——灵台郎。 “某乃大乾钦天监灵台郎岳翎,字龙虎,小高办芸娘案有功,已经调入我的麾下。” “目前整个青州,暂归我节制。” 张九阳暗自咋舌,这灵台郎到底是什么品阶,好大的权力! 很显然,这位名叫岳翎,字龙虎的女将军,在钦天监中亦是位高权重,办事风格雷厉风行,沉稳霸气。 就是不知道她是第几境的修士。 这时阿梨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试图和对方拉进关系,声音甜甜的。 “明王姐姐……你刚刚念咒的时候,为什么会是那么吓人的声音?” 明王姐姐…… 女将军微微一愣,而后瞥了那阴偶一眼,淡淡道:“那是腹语。” 张九阳心中一动,竟然还能用腹语念法咒,这倒是个新鲜办法,即便在水中也不耽误。 而且腹语的声音雄浑低沉,十分威严,往往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张九阳突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戴着明王面甲了。 在前世地球上,就有一个类似的将军,兰陵王高长恭,因面容过于俊美,便戴着面具征战,闯下了赫赫威名,敌人望之如见鬼神。 岳翎走向那棵被烧焦的槐树,伸手拔出了自己的龙雀斩马刀。 刀光雪亮,没有一丝杂色。 咔嚓! 被烧成焦炭状的槐树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等等!” 张九阳突然出声喊道:“树中好像有尸体!” 岳翎也发现了异常,她不避烈火,直接走了进去,用刀背剥开焦炭的木块,看到了两具小小的尸骨,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 “从骨架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对童男童女。” 张九阳猛地一震,脱口而出道:“少阴少阳!” 岳翎侧目看向他,眸中泛起一丝波澜。 张九阳望着那两具小小的尸骨,头皮发麻。 “藏少阴少阳于木,原来如此,少阴少阳,指的就是童男童女!” 他在鲁家密室中找到的那页纸上记载着五句话,其中第二句就是藏少阴少阳于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看到这童男童女的尸体方才豁然醒悟。 岳翎颔首答道:“少阴少阳本来只是四象中的两种卦象,但在一些邪术典籍中,却用其暗指童男童女。” 顿了顿,她继续道:“怪不得这槐妖如此喜欢食人生魂,原来是被邪门外道培养过。” 张九阳见她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问道:“岳将军,是不是你收到了我送去的那些东西?” 岳翎点点头,道:“这件案子现在由我主办,张九阳,伱如今便是此案最重要的线索。” “我?为什么?” 她淡淡道:“钦天监已经破译了那五句话,少阴少阳是童男童女,时上桃花又称墙外桃花,是八字中的一种命格。” “芸娘!” 张九阳立刻答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原本迷雾重重的真相就越发清晰了,钦天监果然名不虚传! “那还有三奇贵人,这是指什么?” 岳翎闻言抬起眼眸,静静望着他,道:“三奇贵人……就是你,张九阳。” …… 第四十八章 天三奇,钦天监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癸壬辛,若人命值三奇贵,三元及第冠群英。” 岳翎对张九阳说道:“所谓三奇贵人,乃是四柱神煞之一,可根据生辰八字来判断,比如一个人的八字天干上同时出现甲戊庚,那么此人八字上就带有了三奇贵人神杀。” 甲戊庚为天三奇,乙丙丁为地三奇,癸壬辛为人三奇,而无论是哪一种,凡命中带三奇贵人者,更容易大富大贵,建功立业。 “张九阳,我们调查了云河县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唯有你,是甲子、戊戌、庚寅、庚辰,命中带有天三奇。” 顿了顿,她凝视着张九阳,一字一句道:“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林瞎子当年收养你,是有原因的。” “那句铸三奇贵人于金,指的就是你!” 张九阳没有说话,他低垂眼眸,不想让岳翎看到自己的眼神变化。 实际上他现在心中一片寒意。 岳翎说错了一件事,三奇贵人……并不是他,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她口中的生辰八字,是原主的! 铸三奇贵人于金。 藏少阴少阳于木。 融时上桃花于水。 焚弑亲之血于火。 葬三百活人于土。 他的脑海中再次跳出林瞎子日志中的那五句话,时上桃花命格的芸娘被水淹死了,亲手将女儿打生桩的鲁耀兴被火烧死了,现在又发现了被藏尸于槐树中的童男童女。 那么……原主之死,真的只是因为悲伤过度吗? 一念及此,张九阳只觉得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有没有一种可能,命中带有三奇贵人的原主,其实是这一连串凶案的第一个死者? 只是凶手没想到,自己亲手杀掉的三奇贵人,竟然又活了过来…… “张九阳,目前凶手很有可能会来找你,从而完成布局的最后一环,所以从现在起,我要住到你家里,暂时保护你。” 张九阳眼睛一瞪,道:“住,住我家?” 她淡定地点点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动。 “能管饭吗?” 顿了顿,她拍拍自己的肚子,隔着厚厚的盔甲,发出咚咚的脆响。 “我吃得有一点多,不过伱放心,会付钱的。”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那幕后凶手连槐妖都能驾驭,很显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有个大高手保护自己,这是好事。 幸亏自己之前当机立断,选择将消息告知给钦天监,不然可能哪天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明王姐姐,我,我会做饭!” 阿梨举起小手,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嗯,自己一定要用好吃的把明王姐姐留下,这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九哥啦~ 咱家双刀,上能斩妖,下能切菜,真厉害呀! 岳翎瞥了她一眼,而后将自己的明王面甲抛给她。 “小鬼,拿好。” 阿梨举起双手去抱,却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多亏张九阳扶了一把,她嘿咻嘿咻地喘着气,累得不行。 可见这头盔之重。 “小道士,帮我找一些还算完整的妖兽尸体,堆积起来。”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张九阳一眼,道:“这些肉蕴含灵气,大补,刚好你也吃点,补补身子。” 张九阳脸都黑了,当即就想拔剑,却被阿梨咬住衣袖。 “呜呜,九哥,你不要命啦~” “小不忍,则大生气呀……” 张九阳顿时沉默了,你确定你是在劝我? 岳翎没有理会这对奇怪的人鬼组合,她转过身,手中多了一根青绳,随意地将因战斗而飘散的长发绑成马尾,而后将龙雀斩马刀收入鞘中。 月光下,她内衬的红色战袍飘扬,身躯修长挺拔,动作干脆利落,英姿飒爽。 张九阳看到她在化为焦炭的槐树内熟练地挖出一块白色木心,而后又将那两具小小的尸体安葬,单手劈断山石做成墓碑,以指刻字。 做完这一切,她又去了一旁的树林。 紧接着,一棵棵大树倒下,被她用树藤编成了一個类似竹筏的东西,再将张九阳选出的那些好肉放在上面,竟堆积的好似小山一般。 “走吧。” 她一拉树藤,那小山般的野兽尸体便跟着挪动起来,沿途不知惊醒了多少沉睡的林鸟。 真是……能干呀! 张九阳难以想象,那具穿着盔甲的身躯,究竟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吕布见了都得滑跪。 “岳将军,有件事我可能要先去处理一下。” 秀兰的魂魄还在,老狐狸死了,也不知道她父母有没有变回来。 岳翎头都不抬,淡淡道:“不用了,小高和小罗已经去做了,秀兰的魂魄会被超度转世,至于他爹娘也已经变回来了,造畜术其实最怕水,遇水即破。” 张九阳轻叹一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能祝愿秀兰来生能平安快乐,好好体验一次人间美好。 “妖魔不灭,这世间就总会有下一个秀兰。” 岳翎眸光锐利如剑,似有金石之声,有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决心和毅力。 “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杀几个,死在我刀下的妖魔越多,像秀兰一样遭遇的人就会越少。” “这就是诸葛国师创立钦天监的宗旨。” 说到此,她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张九阳,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疼! 张九阳咬紧牙关,死也不喊出来。 虚? 不存在的! “那只狐妖的尸体我看到了,做得很好。” 她第一次对张九阳露出欣赏的目光。 “下次注意避开要害,能多砍几刀。” “没力气不可怕,就怕刀还不稳。” 张九阳:“……” …… 在家门口,张九阳看到了阔别许久的老高。 高人似是瘦了一些,神色有些疲惫,看来这些日子没少奔波受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 那人身形消瘦,看起来似乎比张九阳还要年轻几岁,面容清秀,脸上稚气未脱。 他手提一杆银色长枪,身躯笔挺,站立如松。 老高则是松松垮垮地坐在门前,似是在调侃他,小伙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站着。 当看到岳翎出现时,老高迅速起身,脸上都快笑出花了。 “岳头,这么多妖兽,大丰收呀!” 小伙子则依旧是笔直站着,目光望向岳翎,好似等待将令的士兵。 “张九阳,又见面——卧槽!” 高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一袭青色道袍,提剑而行的俊美男子。 “你你你,你第二境……百日关了?” …… 第四十九章 阴山派,鬼道人 深更半夜的,张九阳家的灶房突然热闹了起来。 阿梨大厨亲自掌勺,两柄粉色小菜刀运转如飞,切出的肉片肥瘦相间,厚度刚刚好,显示出超凡的刀工。 颠勺,爆抄! 没过多久,一盘小炒肉就出锅了,色香味俱全,份量很大。 菜被端出后,还没等她休息一下,张九阳就神色古怪地端着光盘子回来了,道:“她吃完了,让你快点上菜。” 悲催的打工人阿梨只能继续通宵加班。 不好玩,做饭一点都不好玩! 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了许多次。 张九阳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风卷残云,抢不过,根本抢不过! 厅堂中,盘子已经积累了一大摞,岳翎盔甲下的小腹微微隆起,她拍了拍,露出一个惬意的神情。 “八分饱了。” “小鬼头还真有用,厨艺不错。” 从小鬼到小鬼头,可见吃人嘴短,她对阿梨的态度亲近了不少。 高人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还没有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口中念念有词。 “这不可能……” “我练了三十多年,练得是个鬼呦……” “他怎么就第二境了,一眨眼就要超过我了?” 上次他虽然看出张九阳修行资质不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妖孽,才修至第一境多久,竟然就开了百日关? 不是,人家毕竟是个关。 想当初他在百日关前可是足足卡了七年,后来好不容易破境,又惨遭浴火折磨,当时别说女人了,他看母猪都秀色可人。 还好他修行的功法比较一般,百日关只持续了三十日,咬咬牙就忍过去了,但也因此法力积攒缓慢,到现在都迟迟不能突破第三境,还在做水磨工夫。 “老高,我都说了,是那些紫芝玉参丸的功劳。” 张九阳安慰他道。 事实上除了紫芝玉参丸,他修行如此之快,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第一自然是钟馗大神的食鬼神通,第二就是他和玉鼎玄功非常契合,修行起来得心应手。 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你修行的是玉鼎玄功的第二幅图,日乌月兔图吧。” 就在这时,岳翎突然出声说道。 “你不用隐瞒,因为我曾经也修炼过这门功法,而且练到了第三幅图,后来才转修其他法门的。” 顿了顿,她提醒道:“看在小鬼头的这顿饭上,我就指点你一句,不要小瞧了百日关,尤其是修炼玉鼎玄功而突破的百日关。” “百日之内,欲火只会越来越盛,到最后形成质变,现在你还能控制,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说着她微微侧目瞥了一眼高人。 高人连忙咳嗽一声,埋下脑袋,假装看不见我。 张九阳敏锐地捕捉到了八卦的气息,看来老高在百日关期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恐怕还传遍了整個钦天监。 这不,一旁端坐的那个叫罗平的小伙子,脸都快憋红了,想笑又不敢笑。 老高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总之,张九阳,我建议你去学一门闭关锁精之术,不要最后功亏一篑。” 张九阳点头感谢道:“多谢岳将军指点。” 顿了顿,他尝试打探道:“老高,伱当年百日关时——” “张九阳,关于上次咱们从芸娘骨灰中找到的七星锁魂钉,我已经查出了其出处!” 高人连忙提高声音,强行打断他的话。 “七星锁魂之术,出自六百年前已经覆灭的阴山派,这个门派非常邪门,不敬神佛,只拜鬼王。” “鬼王?” “对,叫什么……阴山鬼王。” “阴山派的弟子只练养鬼邪术,追求速成之法,他们崇拜鬼物的力量,甚至会将鬼物放到自己的身体里用肉身来供养!” 张九阳心中一凛,他突然想到林瞎子日志中的那句话。 “该死,那玩意儿的道行越来越高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此刻他已明白,日志中的那玩意儿,指的并不是芸娘,而是林瞎子在自己体内养的鬼! 林瞎子,是阴山派弟子! 高人似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继续道:“六百年前,阴山派的最后一位掌教,名为鬼道人,他天资极高,野心极大,试图炼出一位灾级别的鬼王。” 鬼、凶、煞、灾、渊。 芸娘这么可怕的女鬼,还差了一点才能成为凶。 灾,便寓意为天灾,能祸乱一州之地,致使生灵涂炭,鬼物到了这个层次,足以称为鬼王。 “那位鬼道人试图献祭一座城的百姓来养出鬼王,此举天怒人怨,当时正值诸葛国师创立钦天监不久,他老人家便亲自出手了。” “然后呢?” 阿梨忍不住插嘴道。 她都有些听入迷了,幻想着鬼道人和诸葛国师大战三天三夜,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然后?” 高人嗤笑一声,道:“诸葛国师都出手了,哪里还会有意外,不然你猜阴山派为何会覆灭?” 顿了顿,他感慨道:“据说国师当年坐镇京都,都没有动身,远隔数千里布下绝世杀阵,借诸天星斗之力将阴山派的老巢上上下下屠了一遍!” “鬼道人身死,阴山派也从此在历史中除名。” “听说当时阴山派举派献祭,请出鬼王入世,却依旧不是国师对手,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脱。” 张九阳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远隔数千里,布绝世杀阵直接血洗了一个门派,还顺带将别人门派供奉的鬼王给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如此人物,和神仙又有什么区别? 而这,才只是第七境。 张九阳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修行欲望,人生在世,谁不想如此风光? 大丈夫当如是! “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六百年,阴山派竟然还有传人,并且再次入世了,林瞎子,藏得好深呀!” 高人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当年他还和林瞎子合作过,却丝毫没有看出破绽。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建议道:“你们要不要去查查这句话,毕竟是三百条人命……” 高人摇摇头,叹息一声,望向岳翎的目光带有询问之色。 在看到岳翎点头后,他才继续道:“张九阳,之前在云河县分别,我本是想前往青州城查鲁家走水一案,却不想中途接到调令,紧急去查了另一件案子。” 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 “不久前,青州云蒿山中的陈家村,突然发生了地裂,全村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被卷入了地下,而后大地闭合,将他们彻底掩埋。” “据邻村的人说,当时还能隐约听到地下有拍打和求救声。” …… 第五十章 天地有妖魔,将军夜舞刀 一整个村庄的人都被活埋。 张九阳似乎看到了那个残忍的画面,三百多户村民被困在地下,在黑暗中绝望哭泣,用带血的手指挖着厚重的土壤,最后窒息而死。 葬三百活人于土! 张九阳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岳翎会说自己是凶手布局的最后一环。 那么问题来了,对幕后凶手而言,铸三奇贵人于金,到底有没有成功? 毕竟原主已经身死。 他的穿越有没有影响到对方的布局? “对方如此煞费苦心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九阳有些不解。 老高既得到岳翎的授意,自然也不隐瞒,说道:“凶手是想效仿当年的鬼道人,养出一位鬼王!” “当年阴山派覆灭后,一些典籍被我钦天监收录为禁术,其中就有一门邪术,名为五行天鬼秘术,据说可以集五行之力让鬼物强行拔高一个境界,但那门禁术即便在我钦天监内都残缺不全。” “如果幕后凶手真是林瞎子,那他绝对得了阴山派的真传!” 一直正襟危坐的罗平眼中露出一缕忧色。 因为接手此案,他已看过了所有和阴山派有关的消息,那五行天鬼秘术,乃是阴山派的镇教传承,唯有掌教和下一代掌教才能得授。 口口相传,书籍上只记载了只言片语,不得其要诀。 这说明幕后凶手不仅是阴山派弟子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阴山派的当代掌教,即便不如当年的鬼道人,也绝对不容小觑。 “唉,怪不得在小云河边,我掩护张九阳下水寻尸的时候,突然晴天骤雨,乌云盖顶,当时我还纳闷,芸娘就算成为了凶,也不应该能影响到天象,现在想来,是有人在暗中做法!” 一向乐观的高人此刻也面色凝重。 对方竟有呼风唤雨之能!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从容不迫。 “一只藏在阴沟里不敢露面的小老鼠罢了,与其在这里忧心忡忡,倒不如多磨砺一下自己的武功和道法。” 岳翎站起身来惬意地伸個懒腰,目光清亮有神,似乎能给人无穷信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先守着张九阳,只要对方敢出现,我摘了他的脑袋。”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并不响亮,却好似平地起风雷,那种渗透在骨子里的自信和霸气,极富有感染力。 刹那间,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无论是老高还是罗平,都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此次上面派来的是其他灵台郎,他们无疑会担心一下,甚至还会考虑上书,建议多派几位高手。 但来的是岳翎,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位大人的威名之盛,就算是其他三十一位灵台郎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比得过。 等此次案件结束,她应该就能积累足够的功绩,擢升为监候了。 不满三十岁的钦天监监候,绝对是下一任监正的有力人选! “吃饱了,练刀。” 岳翎重新拿起自己的龙雀斩马刀,此刀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玄铁锻造,极其沉重,初放时还压得桌子微微作响。 但在她手中却轻若无物。 月光如水,照映在那袭八宝龙鳞甲上,反射出淡淡莹光,红色战袍飘扬,一股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锵! 刀若凤鸣。 拔刀,带刀式! 凛冽的刀风将落叶纷纷斩成粉碎,无形的锋芒如江河般积蓄。 踏步上前,出刀式、压刀势、按虎刀势、背砍刀势…… 她手中的刀并不快,但转圜处如行云流水,看似轻若无物,但曾亲眼目睹过对方战斗的张九阳却知道,她的刀法在实战中到底有多快。 那是如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般的可怕刀法! 即便对方只是日常练刀,刻意收敛了锋芒,但张九阳还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那刀光下一刻就会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他的道心在发出预警。 岳翎似乎并不介意别人看她练刀,她练刀时极为认真,神情专注至极,那双月光般的双眸中,似乎只剩下了手中的那柄龙雀斩马刀。 一共只有十二式刀法,她却翻来覆去,练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 月夜如水,刀光若虹。 如墨的青丝微微飘动,露出流畅而冷峻的下颌,那英武的眼眸简直比刀光还要摄人心魄。 美好得简直像一幅画。 天地有妖魔,将军夜舞刀。 张九阳看着对方那超凡入圣的刀法,心中十分羡慕。 他的剑法实在是太菜了。 “老高,岳将军到底是什么人,我看她的刀法,似有金戈铁马之气,竟好像有千军万马冲袭而来,真是厉害。” 这样的奇女子,张九阳从未见过,故而向老高打探起消息。 高人笑了笑,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道:“你小子就是入行太浅,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连岳头都没听说过。” “不过你眼光倒不错,岳头的这十二式刀法,确实出自军中,乃是定国公所创,名曰陷阵。” 张九阳心中一动,定国公便是六百年前的大乾军神岳靖钟,岳翎也姓岳,还有着岳军神当年威震天下的龙雀斩马刀…… “岳头可是将门虎女,岳家嫡系血脉,我跟你说,她可不是凡人,经历相当传奇!” “据说岳头当年出生时,岳夫人怀了整整十八个月,出生之时云中有龙虎异象,先帝大惊,忙派钦天监监正去查看。” 张九阳表示理解,换做他是皇帝,听说握有兵权的岳家出了一位有龙虎异象的后人,恐怕也该睡不着觉了。 “我们监正到了岳家一看,原来生的是个女儿,他恭喜岳家,并为那孩子摸骨看相后,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镇国之器,龙虎英雌。” 老高感叹道:“据说当时岳将军想为其取名为龙虎,被夫人严词拒绝了,无奈之下,便退而求其次,以龙虎为女儿的字。” 张九阳有些哭笑不得。 别的不说,这位岳将军取名字的本事当真堪忧。 “岳头在修行和武功上资质极高,不仅将岳家的陷阵十二式练至登峰造极,还在二十六岁时就修至第五境养圣胎,天赋之高,直追六百年前的诸葛国师!” “我钦天监共有三十六位灵台郎,呈天罡之数,岳头是公认的天罡之首,人送外号明王,但我们私下里都叫她狠人。” “狠人?为什么这么说?” 张九阳有些疑惑,虽然岳翎的战斗风格非常刚猛狠辣,但也不至于到狠人的程度吧。 老高小声道:“这个我就不说了,等以后有机会你就能见识到了,怎么说呢,岳头有一个非常古怪的癖好。” “我还有个疑惑,岳将军如此显赫的家世,为什么会加入钦天监?” 倒不是张九阳看不起钦天监,而是这个机构太危险了,简直比战场还要凶险,每天都朝不保夕的。 老高刚要说话,却听到锵的一声刀鸣。 他浑身一寒,头顶的一缕头发缓缓飘落。 “抱歉,手抖了。” 岳翎收刀入鞘,星眸如水,淡淡说道。 …… 第五十一章 钟馗捉鬼传 一刀削发! 老高被吓得狼狈而逃,两腿生风,任凭张九阳如何呼喊,都不肯再留下来。 本就发量不多的头顶顿时雪上加霜。 罗平早早就去睡了,他这个人非常循规蹈矩,若不是今夜有任务,是绝不肯熬夜的,之前大家都吃肉,他却一口不吃。 只因为睡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非常自律的一个小伙子,让前世常常熬夜打游戏的张九阳汗颜。 如今院中就剩下了他和岳翎两人。 四目相对,岳翎淡淡道:“去睡吧,我在门前守着。” 她盘膝而坐,横刀于前,刀柄就放在伸手能碰到的位置,长发微微飘荡,呼吸绵延悠长,如龟蛇吐息。 似是闭目养神,也似是在修行。 勤奋、刻苦、自律、天资纵横。 张九阳突然觉得好卷,比你优秀的人还在努力,那我努力还有什么用? 钟馗大神,加点! 他摇摇头,关门回屋。 夜色中,岳翎身躯笔挺如剑,坐得一丝不苟,呼吸越发悠长,不见起伏,甚至给人一种雕塑的错觉。 将军不卸甲,夤夜守门庭。 过了一会儿,张九阳又打开了门,手中拿着一本书,小阿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端着两杯茶水。 当他快要靠近岳翎身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映照着月光的刀尖停在他的脖颈处,寒芒闪烁,杀气腾腾,这一式拔刀当真快到了极致,让张九阳完全来不及躲闪。 “那个,我是有事想找你聊一下。” 张九阳露出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月光下,岳翎竟是闭着双眼拔出的这一刀,她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清冷而锐利,当看清是张九阳时才略一缓和。 “抱歉,忘告诉你了,我修行时半睡半醒,当有人或妖魔靠近我时,会本能地拔刀。” 张九阳顿时后怕不已,还好她收住了刀,不然自己这脖子怕是不保了。 同时他也暗自心惊,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多少次战斗,才会把拔刀的动作变成肌肉记忆,成了身体的本能。 锵! 岳翎收刀入鞘,微微抬眸,目光扫过张九阳和阿梨。 “何事?”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若是想学闭关锁精之术,我并不会,女子修道,法门和你们男人有所不同。” 百日关中,男人要锁精元,女子则是要锁天葵。 前者名为降白虎,后者名为斩赤龙,法门有所不同,若混淆修行,必会走火入魔。 张九阳摇头笑道:“岳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求修行法门的。” 说着他给阿梨使了一个眼色。 去吧,萝莉外交! 阿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递给岳翎一杯茶,奶声奶气道:“明王姐姐——” “好好说话。” 岳翎的手按在了龙雀刀柄上。 阿梨顿时快速道:“是这样的,九哥有事请你帮忙,但又不好开口,就让我撒娇卖萌出卖尊严,用茶水来讨好伱。” 张九阳:“……” 这小家伙,卖我倒是毫不犹豫。 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岳翎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又转瞬即逝,她伸手接过茶水,淡淡道:“说吧,何事?” 张九阳连忙递上手中的书,一本正经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伟大的小说家,这本《钟馗捉鬼传》,就是我的——” 岳翎的手再次按在了刀柄上。 “好吧,我想让你看下这本书,如果没问题的话能网开一面,让它发行。” 张九阳乖乖认怂,快速道。 阿梨对他做个鬼脸,意思是大哥不说二哥。 “小说?” 岳翎微皱眉头,显然她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事。 接过书,当看到钟馗二字时她目光微动,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后轻轻念出了作者的名字。 “聊斋先生。” “这是我的笔名。” 张九阳笑道:“我先前说得都是真的,我确实想当一个小说家,这个故事也是我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很多书斋掌柜都对它赞不绝口,只可惜大乾不让写鬼神之事。”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对它网开一面。” 张九阳也是没办法了,观想图每赐下一次传承,需要的香火神力就越大,现在云河县的香火已经跟不上了,这么久了观想图却没有半点变化。 私自传播信仰会被当做邪道处理,走文化路线又被上面禁绝,没有哪家书斋敢印刷他的书。 因此即便他抽空写出了这本《钟馗捉鬼传》,也依旧没有流传开来。 每当这时,他就总会想起和老高的那次配合,在官府的全力支持下,几乎一夜之间就拿下了云河县一千多户人家的香火之力。 怎一个爽字了得! 如果朝廷能将钟馗册封为正神,允许百姓公开祭祀,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张九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先将钟馗的故事流传开来。 岳翎也不掌灯,就在月下翻阅起这本书来,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她自小就爱舞枪弄刀,对看书并不感兴趣。 但没过多久,她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张九阳见状微微一笑,这本书可倾注了他的不少心血,不仅融合了许多钟馗的民间传说,还做了一些改动,使其兼具爽文的特质。 在这个通俗小说才刚刚萌芽的世界,突然读到一本爽文,还是别人不敢写的鬼神题材,会是什么体验? 岳翎的神情便已说明了一切。 一页、两页、三页…… 原本只是想看几页的她,竟然不知不觉看了小半本,时间静静流淌,她的神情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时而皱眉,时而舒缓,时而激荡。 已经全身心沉浸于其中。 “好!” 当读到某个地方时,她拍案叫绝,道:“好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志气!” 张九阳咳嗽一声,某些地方,他确实剽窃了一些网文的经典桥段。 阿梨则是羡慕道:“九哥九哥,我也想看!” 西游记已经讲完了,她非常渴望新的故事,可惜识的字太少,看不懂那本书。 “等以后跟你讲。” 张九阳心情大好,看这样子,岳将军很有可能会同意。 谁知岳翎却突然合上书籍,望了他一眼,道:“不能。” 张九阳顿时有些失望。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岳翎摇头道:“看你这书竟让我差点忘了时间,没想到,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小说家。” “那岳将军,你同意了?” 张九阳的声音透着一丝期待。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第一,部分地方要做出修改,比如罢免钟馗状元之位的人,不能是我大乾太祖,可以改成前朝皇帝。” “理解,没问题!” 张九阳美滋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来这事成了。 “第二……” 岳翎凝视着他,淡淡道:“我要你做我的外围。” 噗! 张九阳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做什么玩意儿? …… 第五十二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见到张九阳反应这么大,岳翎微微皱眉,眼神有些疑惑。 “外围……是什么意思?” 张九阳看着女将军那英气逼人的面容,不禁心中忐忑,不会吧,难道我的魅力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 她要真是那个意思,我是该从了还是答应呢? 岳翎淡淡道:“所谓外围,就是我钦天监的外部人员,属于合作关系,只有成为灵台郎才有举荐外围的资格。” “你的实力虽然差了点,身子虚了点,剑法……一窍不通了点,但胜在年轻,修行的还是最难的玉鼎玄功,潜力不错。” 张九阳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个意思就好。 不对,她好像在骂我? “成为我的外围,你便算是我钦天监的自己人,自己人写几本小说,自然不算什么。” “另外,你也将共享我钦天监的宝库,可以凭借善功兑换各种天材地宝、功法典籍,或者情报之类的,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凭借善功,在一定程度上调动钦天监的力量。” 这番话听得张九阳有些心动。 他那幅火龙水虎图,便是老高从钦天监的宝库中换来的,据老高说,钦天监的宝库可谓是包罗万象,云集百家所长,就连当年的诸葛国师都留下了传承。 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更是数不胜数。 毕竟在钦天监的背后,有整個大乾国力的支撑。 “可是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张九阳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么优越的条件,其背后一定有什么代价。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岳翎却摇了摇头。 “成为我的外围后,你并不受其他人的管辖,即便是我,若是对你发布任务,伱也可以选择拒绝,只是那样,你将无法获得善功。” 张九阳顿时心中了然,这确实合作的关系,对方是拿宝库中的各种资源来引诱你,你如果想要,就要帮助钦天监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 如果不想要,对方也不能强迫。 毕竟谁的命都只有一条。 当然,张九阳最看重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宝物,他身负观想图,不缺传承,最需要的是香火。 钦天监外围的身份,倒是能让他方便行事。 “好,我答应。” 他开始期待起,等这本《钟馗捉鬼传》传播开来,香火能增加多少? 青州城有十几万户人家,就算只有少部分人相信,也将是一次巨大的收获! 岳翎点了点头,道:“本来成为外围还要经过一次考验,但你和小高联手灭杀了芸娘,就算是考验通过了。” “我要先将你举荐上去,等上面批准了,你才算是正式成为外围。”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岳将军,那这本书……能不能先网开一面?” 谁知道大乾的行政效率怎么样,万一要等上几个月呢。 岳翎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等我看完再说吧。” “多谢岳将军!” 她挥了挥手,不再说话,而是继续闭目修行起来。 真刻苦呀! 张九阳被其精神感染,也转身回屋修行,虽然百日关内精元可以自动转化为法力,但若是心神专一,效率也会更快一点。 在他和阿梨离开后,岳翎又慢慢睁开双眼。 她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拿出了那本《钟馗捉鬼传》,翻到了自己先前看到的地方。 嗯,把这一段看完就继续修炼。 月光下,英气勃发的女将军将龙雀刀冷落到一旁,手捧一本书册细细观看,或许是因为独处的缘故,她更加放得开,时不时低声呢喃。 “区区恶鬼,敢食人心肝,尔等已有取死之道!” 读到激荡处,她冷峻的眉眼微微挑起,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 “好一个钟馗,哪个言无敌,谁人说不败,杀到这世上再无厉鬼敢称尊!” 时间缓缓流逝。 当天边的第一缕晨曦升起,岳翎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合上了这本书。 她眼中露出一丝恍惚。 没了,这就没了? 正到精彩的地方,钟馗大神手持斩鬼剑,厉兵秣马,准备和黄泉第一鬼王大战一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句“若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中沸腾,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在鞘中铮鸣的龙雀刀。 …… “早——嗯?你提着刀干吗?” 张九阳一觉醒来,推开门准备练习钟离八段锦,却看到岳翎手提龙雀斩马刀,冷眸斜睨,青丝飘舞,似有杀气袭来。 这大早上的,谁又惹她了? “黄泉第一鬼王还没有死,除此之外,还有妖王、尸魔王以及仙人转世却堕入邪道的百鬼道人,这些你怎么都没写?” “还有不老泉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些都还没写,你就结束了?” 张九阳愣了半响,道:“你,你看了一夜?”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微微侧目,道:“没有,只是随便翻翻,张九阳,现在是我在问你呢。”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放纵”,连修行都给忘了。 若是让熟悉的人知道了,绝对不敢相信。 “咳咳,你先把刀收起来。” 张九阳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实在是挖的坑有点大,不知道该怎么填,不过你放心,等我写出下一部了,一定最先给你看!” 岳翎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声音平静。 “我并不感兴趣,但身为你的举荐人,我必须要先审核一遍书中的内容,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理解,理解!”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书粉,竟然是人称明王的岳狠人,压力好像有点大呀。 他收拾杂念,开始迎着晨曦修炼钟离八段锦,缓慢地提升体魄。 总有一天,他要和岳翎掰掰手腕! 望着正在修炼中的张九阳,岳翎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聊斋先生……” “身子骨虚的不行,写故事倒真是厉害,这个名字,怕是很快就要传遍整个青州城了。” 片刻后,她缓缓拔出龙雀刀,也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庭院中,一人打坐,一人练刀,晨曦璀璨,红日初升。 池塘的鲈鱼游来游去,似是在享受惬意的鱼生。 阿梨伸手捉了一只,粉色菜刀将其拍晕。 今天给九哥和明王姐姐做鲈鱼羹! …… 第五十三章 明王授剑 半个月后。 青州城中流行起了一本奇书,讲的是前朝一位名叫钟馗的状元郎,因相貌丑陋而被皇帝冷遇,故而怒撞金銮殿,并相助太祖刘玄朗斩妖除魔,最终受封为赐福镇宅圣君的故事。 故事之离奇,风格之独特,让这本《钟馗捉鬼传》迅速传遍全城,一时间青州纸贵,各大书斋都派人连夜印刷。 酒楼里,茶馆中,都有说书人在讲钟馗的故事,场场爆满。 甚至连青楼中的客人,都会谈论这本奇书。 聊斋先生这个名字彻底火了。 有人猜测他是个大官,不然官府为何不封禁这种讲鬼神的书,突然变得开明起来。 其他人想要跟风模仿,结果第二天书就被查封了,自己也少不了吃瓜落。 只有对聊斋先生的《钟馗捉鬼传》,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人猜测聊斋先生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修士,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鬼神之事。 众说纷纭,但谁也不知道这位聊斋先生究竟是谁,一时成迷。 但在民间,却逐渐有人崇拜起书中那位吃鬼杀妖,刚正不阿的天师钟馗,一些商人嗅到了商机,连忙找人绘制钟馗画像,卖得十分火热。 府邸内。 张九阳脸都快笑出花了。 脑海之中,可以看到一缕缕淡淡的香火神力不断飘向观想图,虽然质量不高,但胜在数量庞大。 只见那铁面虬髯的天师钟馗越发具有灵性,身上的官袍飘然欲飞,色彩已经蔓延到了祂的胸口。 速度比起之前可谓是有了一個巨大的提升。 最主要的是,随着《钟馗杀鬼传》的不断传播,他获得香火的速度还将继续提升。 张九阳已经隐隐感觉到,再过不久,他就能再获得一次钟馗的传承。 果然,成为钦天监的外围人员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岳翎这条大腿要抱住了,她位高权重,家世不凡,很快还将继续晋升。 只要有她的支持,自己就不用担心被定义为邪道了。 甚至于,等她将来升上去了,说不定还能帮助钟馗成为朝廷册封的正神。 形势一片大好。 …… 庭院中,迎着夕阳,岳翎仍然在练习着刀法,动作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至极,陷阵十二式如行云流水,杀伐之气极盛。 在她周围,似乎连落叶都带了几分肃杀。 “头,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罗平忍不住说道。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谏言的人,做手下的,须知军令如山,但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案子却没有半点进展,他也有些急了。 虽然这里的生活很惬意,不用打打杀杀,阿梨做的饭菜很好吃,九哥人也很好,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钦天监的人,并不属于这样的生活。 老高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岳翎。 龙雀刀微微一顿,清澈的刀光照亮了那双锐利的眼眸。 岳翎默然片刻,颔首道:“是要换个办法了。” 老高闻言犹豫了一下,似是要张嘴说什么,却被罗平嘘了一声。 阿梨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小辫子一甩一甩,拉着岳翎的手亲热道:“明王姐姐,吃饭啦,今天阿梨给你做了炖大鹅哦~”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和岳翎熟络了起来,在不戴明王面甲的前提下,她觉得岳翎姐姐又漂亮又厉害,都有点小崇拜呢。 岳翎收刀入鞘,摸摸她的小辫子,眼神柔和了许多。 …… 吃过晚饭,她突然喊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阿梨,道:“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现在就可以提。” 阿梨愣了一下,而后惊喜道:“明王姐姐,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岳翎点点头,补充道:“当然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罗平和老高闻言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看来岳头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明王岳翎的一个承诺,价值万金呀。 阿梨毫不犹豫道:“姐姐,你嫁给九哥吧!” 噗! 正在喝茶的张九阳直接喷了出来。 不仅是他,罗平和老高也都给震麻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看着张九阳,眼中十分佩服。 不是,兄弟你好勇呀,岳狠人都敢调戏? 岳翎的瞳孔微微一滞,而后眸光清寒,如刀子般凝视着张九阳。 “伱教的?” 张九阳脸都黑了,道:“家教不好,让你见笑了,等会儿我关起门来打。” 岳翎的目光这才变得柔和,淡淡道:“多打几下,算上我的。” 阿梨连忙上前撒娇,笑道:“姐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换个条件还不行吗?” 她小大人般哀怨地看了一眼张九阳。 九哥年纪也不小了,真是不知道把握机会。 “姐姐,你教九哥剑法吧,我见他总是叹气,说自己的剑法实在是……糟糕秃顶!” 张九阳默默将手伸向剑柄。 实在是忍不住了,现在就想打。 岳翎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对阿梨道:“你确定要让我教他剑法,而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阿梨用力点点头,脆生生道:“九哥在哪,我就在哪,九哥学会了厉害的剑法,不就能保护阿梨了吗?” 张九阳顿时露出一个慈爱如老父亲般的眼神。 这孩子,没白疼。 他其实早就想和岳翎请教剑法了,之前的几次战斗,让他明白了自己在剑法上的不足。 最好的请教对象无疑就是岳翎。 她那身超凡入圣的武艺,张九阳十分羡慕。 岳翎摸摸阿梨的脑袋,看了一眼张九阳,随后提刀走出屋子,青丝飘扬。 “拿剑跟我出来。” 张九阳目光一亮,提着斩鬼剑走了出去,老高和罗平留在原地,眼中满是羡慕。 以岳头一诺千金的性子,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指点,而是会传授些真东西。 尤其是老高,他看着像小尾巴般紧跟在张九阳身后的阿梨,心中羡慕极了,想想自己的老吊爷,再看看人家的小女鬼…… 我恨呀! …… 月光下,岳翎提刀而立,银甲红袍,身姿修长挺拔,面容清冷俊俏,长身玉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拔剑,全力刺向我。” 那双比月光还要明亮几分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张九阳,竟有几分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 …… 第五十四章 古剑术·六合 听到岳翎的话,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剑柄上,体内法力激荡,让他的道袍都飘然而动。 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斩鬼剑已然出鞘。 月光下,长剑如一抹清影,朝着岳翎刺去,速度远超常人,数丈的距离须臾而至。 张九阳这段时间也自己琢磨过剑法,再加上他换血洗髓后异于常人的体魄,这一剑虽无章法,却也是迅疾凌厉。 岳翎静静伫立,龙雀刀并未出鞘,只是翻手一转,刀鞘轻轻一拍。 铛! 斩鬼剑发出一声悲鸣,好似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剑尖摇晃颤动,别说要害了,连她的盔甲都未曾刺到。 张九阳瞳孔一凝,以腕力强行稳住剑身,就欲一记横斩。 但岳翎已经挺身而上,侵入他方寸之间,刀柄上抬,精准地碰在剑柄上。 铛! 张九阳的斩鬼剑直接脱手而飞。 他却并不惊慌,而是手捏剑诀,施展了飞剑之术。 然而一只戴着金丝软甲的修长手掌已经牢牢握住了斩鬼剑的剑柄,恐怖的怪力下,斩鬼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老老实实被她拉到了身前。 剑身还在挣扎颤抖,她微皱眉头,屈指一弹。 铛!! 斩鬼剑彻底老实了。 月光下,她打量着这柄赤红如玉的宝剑,注视着上面的北斗七星,眸光似有所动。 “若是我没猜错,这柄剑,曾是我先祖定国公的太岳剑吧。” 张九阳咳嗽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虽然他得到太岳剑的过程光明正大,但这毕竟是人家祖上的宝剑,自己不仅得到了,还炼成了斩鬼剑。 多少在情理上有点心虚。 却不想岳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道:“你炼的不错,太岳剑也算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其实我那柄龙雀刀,也重新进行过炼制。” 张九阳想起那晚她将龙雀刀钉入槐妖体内时,刀身上亮起的火焰状符纹,心下顿时了然。 “此剑与你有缘,希望你以后能用它多斩杀邪祟,不要堕了先祖定国公的威名。” 说罢她反手将斩鬼剑抛给张九阳。 龙雀刀随手插在地上,她四下望了望,而后在地上随便捡了根树枝,上面还有几片快要干枯的树叶。 “我要教你的剑术,亦是先祖定国公所创,名为六合。” 她单手握树枝,另一只手缓缓放在树枝的前端,做出一个好似拔剑的动作,眸光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宛如剑锋。 “第一式,拔剑术,青龙出海!” 她的精气神刹那间藏于幽谷,呼吸宛如长风,竟隐约发出风雷般的嗡鸣,仿佛鲲鹏入海,积蓄通天之势。 张九阳只觉得浑身寒毛耸立,仿佛被已被剑锋架到了脖子上。 就在他心神惊悸的瞬间,岳翎动了。 好似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剑势如决堤洪水,开闸江河,浩荡而来,淹没崇山峻岭,冲垮一切雄关。 她手中握着的仿佛不再是树枝,而是一把劈山断岳的神剑,一条飞云探爪的青龙。 树枝点在张九阳的眉心。 以他被强化过的视力,竟然都没有看清这一剑的轨迹。 快,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那股惊人的剑势,亦是让他束手束脚,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第二式,乌龙点凤。” 她手腕一点,树枝瞬间变得轻盈灵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张九阳的两只眼睛上轻轻一点。 好似晚风轻轻一吹。 但张九阳心中却满是寒意,如果刚刚她握着树枝的手再前进一寸,自己的这对招子就没有了。 乌龙点凤,点的是人的眼睛! “第三式,白驹过隙。” 剑光一闪宛若惊鸿,灵巧到不可思议,从张九阳的颈间悄悄滑过,正如时光飞逝,逝者如斯。 一剑送你提前上路,断了光阴。 “第四式,蛟龙绕柱。” 话音刚落,那根树枝便仿佛成了一条危险的巨蟒,盘身吐舌,变得无比凶险,在张九阳的手腕处轻轻一绕。 挑筋断手。 “第五式,也是最为凶险的一式,是以弱胜强,以命搏胜的杀招,名为螳螂捕雀。”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这一剑却名为螳螂捕雀,可见其凶险狠厉。 只见岳翎竟收剑逼近,双目之中杀气凌冽,声势摄人,让张九阳下意识举起斩鬼剑向她刺去。 千钧一发之间,她微微侧身,剑锋擦着她的脸颊掠过。 一息之后,两人交错而过。 岳翎负剑而立,青丝飘舞,树枝上的几片枯叶缓缓飘落。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脚边就落着一片碎布,那是他道袍上的布料。 此刻他腋下微微有些发凉。 刚刚那一剑,取的是他腋下极泉穴,此穴位于心经的最高点,主血脉,一旦此穴受到重创,剑气侵入之下,全身血液的流动都会被阻断,最终因心脉枯竭而死。 即便岳翎收住了大部分气力,张九阳此刻仍觉得有些头晕,四肢都有些僵硬。 “如果连第五式都用了,你还赢不了敌人,便只剩下最后一式了。” 岳翎转身,双手握紧树枝,高举下劈,一声长啸,雄浑激荡如猛虎下山,目光决绝,气势惨烈,似是要同归于尽。 “这是第六式,猛虎下山。” 张九阳有些纳闷道:“这,这就完了?” 感觉第五式螳螂捕雀可比这第六式要厉害多了。 “这第六式猛虎下山能战胜前五式都赢不了的敌人吗?” 他有些不解道。 “不能。” 岳翎坦诚道:“但可以让伱死得体面点,或许能得到敌人的尊重,还能帮你入土为安。” 张九阳沉默片刻,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套六合剑术是先祖定国公在战场上所创,杀招凌厉,专破重甲,招式简单,容易速成,但易学难精,还是需要有一定的天份。” 张九阳了然,怪不得这六合剑术,专攻脖子、手腕、腋下等地方,因为在战场上,这些地方也是大部分盔甲的弱点。 接下来,岳翎将与之配套的呼吸法,发力诀窍,以及剑招中的细微关节一一讲出。 张九阳听得很认真。 “记住了吗?” “记住了。” “练一遍我看看。” 张九阳开始演练这套剑术,他的速度不快,气势也不够,但大体上竟然没有差错,包括呼吸和发力都像模像样。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没想到他在剑道上的天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 是一块璞玉。 就是可惜没有从小好好打磨基本功,浪费了太多光阴。 一套剑法练完,张九阳收剑入鞘,望向岳翎。 她点点头,夸赞道:“学得不错,很有天份。”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中略有些兴奋,刚要谦虚几句,却又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如此,我们也该分别了。” …… 第五十五章 鬼压床 分别?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这半个月,是他穿越以来,过得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想着门外就有一尊大高手守着,那安全感别提了。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担心。 和老高一起喝酒吃肉,调侃小罗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媳妇,少年往往会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若是说得急了,还会拿起自己的银枪。 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张九阳知道,这些注定都是暂时的。 “你们准备去哪?” 岳翎扔掉手中的树枝,将龙雀刀悬于腰间,以青绳束发,红色战袍在夜风中飘扬。 “去那個被埋在地下的陈家村。” “凶手会在那里?” 岳翎淡淡道:“其实我此次奉命前来青州,本就是为了那个鬼村。” “鬼村?” 张九阳注意到了她的用词。 “陈家村在出事之后,那里便怨气弥漫,有人曾看见,在夜晚时陈家村再次出现,只是被一片红光笼罩。” “凡是误入其中的人,都没有再出来。” 张九阳心中一寒。 被地裂活埋的村子,竟然在午夜时分再次出现,进去的人都没能再出来,怎么想都怎么诡异。 “小高和小罗只是在鬼村的最外围打探消息,便受了不轻的伤,他们将鬼村一案预估为——煞级。” 张九阳精神一震。 鬼凶煞灾渊,半步凶级的芸娘就已经让他九死一生,不敢想象煞级的邪祟会有多么可怕。 怪不得钦天监会派天罡之首的岳翎来负责此案。 “我本是想带人闯一闯那个村子,但在路上收到了你传递的消息,意识到这是一个连环案件,便临时改变了计划。” 岳翎声音凝重道:“我提前一步保下了你,但凶手似乎已有对策,据可靠情报,最近陈家村中的煞气越来越盛,若是再不管,恐怕将波及到周围的村庄和城镇。”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身为钦天监中人,她不能在一个案子上花费太多时间。 这段时间,上面已不知催促了多少次。 她亦承担着不小压力。 “我会派其他人暗中保护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门,等我从鬼村回来,一切应该都能结束了。” 五行天鬼秘术,起于金,终于土。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保下了张九阳的性命,但凶手似乎并不着急,而且鬼村中的煞气一日强过一日,仿佛秘术正在逐渐生效。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张九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跟他们一起去的话,虽然大家关系处的不错,但他终归不是钦天监的人。 煞级的邪祟,他这个连第二境都未能稳固的小菜鸟,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明王姐姐,你明天要走吗?” 阿梨有些不舍道:“我去给伱们准备早饭,做些好吃的——” “不必了,我们现在就走。” 岳翎捏了捏她的小辫子,道:“以后有人若是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说罢她和张九阳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府邸外,早已有人备好了快马,她的马是一匹纯白如雪的良驹,肌肉线条流畅,神骏无比。 不一会儿,老高和罗平也走了出来,两人已收拾好了行囊,翻身上马。 “小九,再会。” “九哥,再会。” 张九阳也对他们抱拳行礼。 “好好练习剑法,我也算你半个师父,不要堕了我们岳家的威名。” 说罢岳翎一勒缰绳,飞马而出,红色战袍飘扬。 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当真是位雷厉风行的女中豪杰。 张九阳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 他心中微微有一丝离别的惆怅,岳翎三人,算是他在这世间为数不多的朋友,然而大家才刚刚熟悉起来,就要面临分别。 此去凶险,他只能默默祝福。 “九哥,鬼村那么危险,姐姐他们为什么还要去?” 阿梨仰着小脸问道,十分不解。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复杂,良久,才缓缓说道:“因为他们来自钦天监。” 钦天监,每当提起这个名字时,稚气未脱的罗平脸上总会露出一丝骄傲,人到中年,满面油光的老高,也会肃然起敬,意气风发。 不管在哪个世界,总有人在黑暗中默默前行。 …… 七日后。 张九阳在院中苦练六合剑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他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精悍流畅的肌肉,腹肌块块分明,好似刀削斧劈。 汗水不断流淌,打湿土地,又迅速干涸。 他的剑法比初学时醇熟了许多,进步神速,斩鬼剑在空中闪过一道道寒芒,颇有章法。 这些天,除了修行法力外,他几乎全身心投入到了剑术的苦练中,就连晚上做梦都在练剑。 甚至吃饭时,都要拿着筷子比划几下,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但也就是这样的专注,他的剑术才能一日千里,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从烈日炎炎的正午练到夕阳西下的黄昏,再到星夜灿烂,夜风微凉,张九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剑。 “九哥,吃饭啦~” 习武最耗气血,因此阿梨会准时给他送上药膳,什么人参煨乌鸡、鹿茸百草汤、玉竹炖老鸭…… 张九阳每次连骨头都不放过,嚼碎了全部咽到肚子中。 吃饱喝足,他满身疲惫地回到屋中,将斩鬼剑挂在旁边的墙壁上,准备入睡。 然而小腹处却有一股无名欲火腾得燃起,在夜深人静时不断诱惑着他。 随着百日关的不断积累,他的法力水涨船高,但欲火也越来越盛,有时候一天要洗好几遍冷水澡才能压住那股燥热。 晚上的时候最难熬。 张九阳只能强迫自己运转日乌月兔图来炼精化炁,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维渐渐迟钝,呼吸也越发平稳悠长。 慢慢进入了梦乡。 但这一晚,却并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醒了过来,但身子却又沉又累,眼皮死活睁不开,明明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还能听到外面的蝉鸣,却就是动弹不得。 好像有个东西正死死压在他的身上! 第五十六章 林瞎子 月黑风高夜。 阿梨正在池边磨刀,那对粉色菜刀毕竟只是凡铁打造,这段时间切了不少妖兽的肉,刀刃上都起了豁口。 小姑娘心疼得不行,连忙星夜磨刀。 突然,一股阴风吹动,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天上的明月彻底被黑云掩盖,周围一片漆黑。 池塘中的鲈鱼悄悄沉入了水底,聒噪的蝉鸣也越来越小。 阿梨沉着小脸,提起双刀站在池边,小白裙子渐渐被鲜血染红,就连刀身上滴落的池水,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的血液。 煞气凝聚之下,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都变得有些阴森,杀气腾腾。 在张九阳面前,她一直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帮手。 但实际上,她积蓄的怨气早已超过了寻常厉鬼,在鬼级的邪祟中,已算是中上游。 对于她这样的厉鬼而言,最讨厌的,就是有同类侵入了自己的领地。 没有犹豫,她提刀就准备去九哥的房间,倒要看看是什么杂碎,敢招惹他们。 阿梨,可是很凶的。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口哨声响起,让阿梨停下了脚步。 夜色中,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他拄着一根竹杖,悠闲地吹着口哨,穿着一身黑色寿衣,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和老人斑。 最吓人的,是那双空空荡荡好似幽谷般的眼睛。 “林……林爷爷?” 阿梨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道。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九哥的师父,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下葬的林瞎子。 据说他是走夜路时被野兽咬死,尸体至今都没有找齐,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活得好好的。 “走阴人……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林瞎子的声音非常沙哑尖锐,好似喉咙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中似乎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在回忆一件非常遥远的往事。 “小女鬼,如果想救回你的父亲,就跟我吧。” 他咧嘴一笑,露出枯黄发黑的牙齿,道:“地府,我熟。” 阿梨瞪着他,摇头道:“林爷爷,我知道你是坏人,你想害九哥,阿梨是不会跟你走的!” 林瞎子用那双空荡荡的眼睛望着她,明明没有瞳孔,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说了一句令阿梨捉摸不透的话。 “你以为……他还是你九哥吗?” 阿梨举起双刀,眼神变得越发危险,怨气凝聚,鲜血不断滴落。 “他就是我九哥,永远都是我九哥!” “伱再说九哥的坏话,我砍死你哦~” 林瞎子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而是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鬼物最贱,不好好教训一番,还真是不听话呢。” …… 张九阳躺在床上,瞬间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鬼压床! 他能感受到,有股阴冷的气息不断灌入他的体内,让四肢和气血变得僵硬,身子难以动弹。 脸上似乎有长发垂落,痒痒的。 呼~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吹风,气息好似冬日寒流,又湿又冷,让大脑都有些被冻僵。 他的阳气正从口中涌出,被一只鬼物吸走。 张九阳心中却毫无惧怕,反而觉得有些荒谬。 你一個鬼物,竟然敢来吸我? 鬼生不易,何不珍惜? 心念一动,他运转日乌月兔图中的日乌篇,体内阳气刹那间沸腾如海,似有大日金乌巡游,一身精纯的法力变得异常阳刚霸道。 四肢百骸中的阴冷鬼气被一扫而空。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声厉喝。 “斩鬼!” 一声剑鸣,挂在墙壁上的斩鬼剑瞬间出鞘,赤红剑芒一闪,屋内顿时响起一声女鬼的惨叫,听到如烤肉般的滋啦声。 那是魂体被斩鬼剑炙烤的声音。 一只半身血红的女鬼被斩鬼剑钉在墙壁上,披头散发,面目姣好,衣衫散乱,隐约可见诱人的酮体。 百日关带来的副作用再次显现,张九阳心中一荡,连忙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那股燥热。 女鬼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尖锐无比,竟能将屋内摆放的瓷器震出一道道裂痕。 张九阳都觉得脑子嗡了一下,但随着法力运转,气血冲刷,又再度清醒过来。 这女鬼并不弱,已经到了鬼级,半身红衣,堪称厉鬼,还有吸人阳气的本事,已经不弱于他摆摊算命时,第一次遇见的芸娘。 但张九阳的成长更加迅速。 他这段时间法力勇猛精进,再加上勤修苦练,又吃了许多妖兽血肉和滋补药膳,体魄也在不断变强。 气血如炉,三火更旺。 普通的游魂远远看到他,都得赶紧绕着走,如视烈火。 “谁派你来的?” 他走到女鬼身边,目光冷漠。 女鬼只是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无法交流,那就吃了吧。” 他张口一吸,食鬼神通之下,纵然是被怨气所控的女鬼,都感到了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她的魂体如摔碎的瓷器般生出道道裂痕,最后咔擦一声化为一道道黑雾,被张九阳吞入腹中。 咕噜! 肚内宛如雷鸣,鬼物的力量被迅速消化分解。 张九阳拍拍肚子,好一只外卖鬼,大晚上的,真是太客气了。 怨气袭来,他盘膝而坐,道心坚韧如磐石。 正好看一看女鬼的记忆,自己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上门来? 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寿衣,拄着一根竹杖,白发潦草,负手而立,口中哼着不知名的黄色小调。 突然,声音一停。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两只空荡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张九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小九,好吃吗?”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是……林瞎子! 更恐怖的是,他似乎是在女鬼的记忆中和我对话? 张九阳刚想说话,却看到周围的场景瞬间发生了变化,他躺在一块石床上,四肢被斩断,几如人彘。 一道道融化的金液将他的身躯蔓延,最后没过鼻子,彻底无法呼吸。 铸三奇贵人于金! “小九,你逃不掉的。”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彻底清醒过来,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林瞎子来了! …… 第五十七章 螳螂捕雀,剑鸣如龙 尽管生吞了一只厉鬼,张九阳法力精进,神清气爽,但此刻的他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幕后凶手果然是林瞎子! 而且对方的可怕超出他的想象,手段诡异莫测,似乎早就知道那女鬼奈何不了自己,是故意送上来给他吃的。 糟了,阿梨! 张九阳突然发现,外面似乎少了阿梨的磨刀声,这几天她都在彻夜磨刀,立志要把自己的菜刀磨成天下第一宝刀。 但现在外面却十分安静。 张九阳立刻推门而出,外面一片寂静,漆黑深沉。 “阿梨!” 他大声喊着,却无人应答。 张九阳心中一沉。 平时阿梨不管再忙,只要他一喊,立刻便会提刀飘过来,现在明显是遇到危险了! 他迅速来到池塘边,瞳孔一凝。 地上有着一块块菜刀碎片。 那鲜艳的粉色别无二家。 张九阳心急如焚,他沿着菜刀碎片提剑前行,在来到后院时听到了那熟悉的哭声。 是阿梨的声音! 砰! 一脚踹飞木门,张九阳终于看到了阿梨的身影,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中怒火沸腾,杀意骤起。 月光下,林瞎子吹着口哨,用脚踢着某个圆圆的东西,好似皮球,却有两根长长的辫子。 那是阿梨的脑袋! 阿梨的无头身子上贴着一张符箓,似乎是身不由己,被林瞎子操纵着。 他用脚将那滴血的头颅踢飞,然后控制阿梨的无头身子去捡回来,继续放在脚下。 小小的阿梨因为失去了脑袋,走路踉踉跄跄,磕磕绊绊。 鲜血洒了一路。 但即便受到如此虐待,她依旧紧紧咬着嘴巴,努力憋着,死活不哭一声,仿佛一只倔强的幼兽。 只有当看到张九阳时,那满腔的委屈才轰然爆发,她边哭边说:“九哥,阿梨的头好疼……” 张九阳的眼睛霎时间充血变红。 穿越至今,他早已将阿梨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人一鬼都没有了家人,相依为命,彼此互为依靠。 什么五行天鬼秘术,什么三奇贵人,他其实并不在意,乱世之中,只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家,过着安逸的生活。 杀杀小鬼,捉捉野妖,等修为上去了,便仗剑云游天下,一边斩妖除魔,一边游览大好山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论他如何躲避,似乎都有人不肯放过他。 锵! 斩鬼剑化为一道赤芒朝着林瞎子射去,速度快如闪电。 但林瞎子明明双目失明,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一般,提前横跨一步躲过了剑锋。 他提起阿梨的脑袋,空荡荡的眼睛直视着张九阳,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九,见到师父,为何不拜?” “我拜你大爷!” 张九阳剑诀一掐,斩鬼剑在空中旋转一圈,再次刺向林瞎子。 然而林瞎子再次提前左跨一步,都没有回头,便游刃有余地躲过了这一剑。 “空有灵剑,却无御剑之法,若你得了东海剑阁的御剑之术,师父我也得避你三分,但现在嘛……” 他轻轻摇了摇头,明明是瞎子,张九阳却似乎能感受到其目光的轻蔑。 嗖! 斩鬼剑再次向其刺来。 林瞎子摇了摇头,闪身躲过,道:“屡教不改,冥顽——”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因为眼角的余光看到张九阳竟然赤手空拳地朝他冲来,眼中满是杀意。 那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好似野兽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嗖! 张九阳已经步入了他三丈之内,此时斩鬼剑正好飞到他的掌中,发出嘹亮的剑鸣。 他满头墨发被剑气吹散,眸中似有风雷激荡,杀意如凛冬骤至。 那双眼眸几乎比剑光还要锐利。 六合剑术第五式,螳螂捕雀! 这些天,他练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式奇险无比的螳螂补雀,每日都要习练上千遍,呼吸和动作已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此刻身临险境,他更是体会到了那种孤注一掷,死中求活的剑术意境,这一剑竟隐隐有了几分岳翎的神韵。 只见暗夜中赤芒一闪,剑鸣如龙。 张九阳和林瞎子交错而过,周围的落叶都被剑气吹飞,向四周扩散。 一条胳膊飞了起来,又重重砸在地上。 自腋下极泉穴而起,被一剑斩断,切口平滑如镜,鲜血飞溅。 这些天勤修苦练的成果,终于在这一剑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张九阳手提滴血的斩鬼剑,另一只手抱着阿梨的头颅,放到了她的小身子上,并摘下了那道黄色符箓。 阿梨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浅浅红线,她鼻子一抽一抽,哽咽道:“九哥,小粉,小粉被他弄碎了~” 她爱不释手,彻夜打磨的爱刀,被对方变得支离破碎。 这些天,她早已将那两柄刀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不能为好朋友报仇的鬼,还是一只好鬼吗? “我知道,那就宰了他,给你的刀陪葬。” 张九阳横剑于前,眸光雪亮,紧紧盯着林瞎子。 按理来说,极泉穴被剑气侵入,就连手臂都被他卸了,会有大量鲜血流出,几息之间就将血脉枯竭而死。 但林瞎子的伤口却很少有血液,而且还是带有腐臭味的黑色血液。 他仿佛完全不受剑气影响,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有种莫名的感慨。 “武圣岳靖钟的六合剑术,是那岳家的妮子教给你的吧,倒是有了几分气势,只是岳家的剑术,被我阴山派的弟子学了去,还真是讽刺呢。” 张九阳冷声道:“老瞎子,谁是你阴山派的弟子?” 林瞎子听到张九阳这样称呼,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怎么,学了我的功法,就转脸不认师父了?” 张九阳刚要反驳,却突然一震,想到了密室中的那三张人皮图,上面记载着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图。 如果没有那三张人皮,恐怕他现在还不能突破到第二境。 “难道伱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张九阳望着那双空荡荡的眼睛,心中涌出一阵寒意。 如果人皮卷是他故意留的,那么就意味着,日志中的那五句话,也是他故意留下的!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瞎子微微一笑,道:“鲁耀兴的魂魄都在我手里,你觉得,他打造的密室,能瞒过我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张九阳质问道。 林瞎子没有回答这個问题,只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乖徒儿,我在那小女鬼体内种下了一道散魂符,你若想救她,七日内,来陈家村。”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然而脚步却突然一顿,轻咦一声。 似乎发生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月光下,岳翎腰悬龙雀刀,手提两只血淋淋的脑袋,青丝飞舞,银甲红袍,冷峻的眉眼间满是杀气。 噗通! 她将那两颗老人的脑袋扔到林瞎子脚下,眸光清冷如刀。 “钦天监岳翎,来取阁下首级。” “你既是掌教,怎能让阴山派的两位长老独自上路?” …… 第五十八章 白纸黑字鬼画符 林瞎子用竹杖敲了敲脚下那两颗血淋淋的脑袋,拨开潦草的白发,露出两张苍老的面容,脸上还有着神秘的蝌蚪状符纹。 “我知道他们拦不住你,却没有想到,他们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阴山派……终究是没落了。” 他抬起那双空荡荡的眼睛,打量着岳翎,啧啧称奇。 “岳家真是出了位麒麟子,只可惜,是个娘们。” 岳翎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 老高和小罗也来了,两人远远站在百丈之外,一人持罗盘,一人布阵旗,防止林瞎子逃走。 “诸葛云虎说你是国之重器,龙虎英雌,以前我觉得他是扯淡,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可信。” 岳翎微微皱眉,林瞎子表现的太冷静了,竟没有丝毫慌乱。 “好一副金刚龙象的根骨,但这还不是最难得的……” 林瞎子脸上露出一丝淫笑,轻轻吹响口哨。 “最难得的,是还有这样俊俏的容貌,道爷我也算是阅女无数,虽然你穿着盔甲,但这甲胄下的身段……啧啧……” 他竖起大拇指,赞道:“极品!” 轰! 岳翎脚下的大地直接裂开,身形如炮弹般袭来,方圆十丈的地面似乎都在颤抖,气势之盛好似喷涌的火山。 并未拔刀,那只戴着金丝软甲的修长手掌已经按在了林瞎子的脸上。 动如雷震! 轰!轰!轰!轰! 岳翎按着林瞎子的头颅,如炮弹般砸碎了一面面墙壁,刚猛得一塌糊涂,好似一只披着人皮的洪荒巨兽。 林瞎子倒在一片废墟中,身上寿衣破碎,白发披散,大部分都被鲜血染红。 满头鲜血,甚至还能隐约看到白色的脑浆。 但他竟然还没有死,而是大笑一声。 “好……好一匹……胭脂烈马,咳咳,道爷喜欢……噗!” 他话未说完,岳翎抬起左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踩碎肋骨,骨刺扎进心脏中,让他大吐鲜血,再无法说出污言秽语。 “阴山掌教,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岳翎星眸如剑,英武不凡,声音不大,却有种百战名将般的沉稳,任凭敌人如何挑衅都不为所动。 甚至还有点失望。 林瞎子却咧嘴一笑,牙齿都已被鲜血染红。 他伸出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神秘的图案,像是一座诡异的门户。 在看到这个图案的瞬间,岳翎眸光一凝,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神色波动,她松开了踩在对方肋骨上的教,声音带有几分急促。 “你知道黄泉?” 林瞎子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道:“女娃子,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七日内,带小九来陈家村……” 锵! 岳翎拔出了腰间的龙雀刀,寒眸冷视,一刀钉在林瞎子的脖子前,而后用一只手抓住林瞎子的头发,将其脖颈拉到刀锋前。 “说,黄泉在哪里,天尊是谁,不然我摘了你的脑袋。” 林瞎子却哈哈大笑,闭口不言。 岳翎眼中戾气一闪,手掌猛地发力,提着他的头发从刀锋处掠过,霎时间,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林瞎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岳翎提着他的脑袋,在月光下与其对视,淡淡道:“不说也没关系,我会亲自拷问你的魂魄,至于伱的脑袋,我会拔掉舌头,做我的收藏。” 她打量着那颗脑袋,似是在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 阴山派掌教的脑袋,有资格成为她的藏品了。 张九阳微微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老高曾经说过,岳翎有一个非常古怪的癖好,因此才被称作狠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古怪的癖好,竟然是收藏敌人的首级! 普通的敌人还不够格,非得是有身份或有实力的敌人。 想想那个场景就很诡异,钦天监的同僚去她家中做客,结果一进屋发现密密麻麻挂的都是妖魔首级…… 狠人的名声也就由此传开。 岳翎拎着滴血的头颅,正要施法拘魂,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只见林瞎子的头颅竟然慢慢变了容貌,成了一个陌生的老人,就连失去的眼睛都恢复了过来,皮肤更是出现了尸斑。 岳翎翻起对方的眼皮,发现瞳孔呈诡异的白色。 “是替死鬼……” 她眼眸一眯,随手将头颅扔下。 “替死鬼?也是一种鬼物吗?” 张九阳走上前来,打量着这陌生老人的尸体,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味,似乎已经死了好几天。 岳翎摇摇头,道:“替死鬼据说是阴山派一种失传多年的邪术,可以远程操纵他人的尸体,相当于一个尸外化身,只是不能发挥出多少实力。” 顿了顿,她冷哼一声道:“怪不得堂堂阴山派的掌教,会如此弱小。” 张九阳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岳将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一直都没走吧。” 岳翎默然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对不起。” 她出声道歉。 张九阳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岳翎并没有打算去陈家村,她发现明目张胆的保护只会让凶手继续隐藏,不敢现身,为了请君入瓮,她决定布一个局。 主动带人离开,却悄悄埋伏,暗中观察,等林瞎子上门后好一举拿下。 陈家村明显是凶手的老巢,对方不知在那里布置了多少手段,她战斗风格刚猛霸道,但行事却深谙兵法,不会一味逞强。 若能引蛇出洞,便可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只是这样一来,张九阳和阿梨便会成为陷阱中的诱饵,她虽有信心能护其周全,却也知道这样做有违朋友之道。 身为钦天监的灵台郎,她问心无愧,但做为岳翎,她却对朋友有愧。 “林瞎子很老辣,他知道你是在引蛇出洞,便派了两位阴山派的长老去阻拦你,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杀了过来。” 张九阳轻轻一叹,握紧阿梨的手,直视着岳翎的眼睛。 “岳将军,我能理解你的行为,换做是我,我应该也会这么做,但是……” 他十分认真道:“若有下次,还请你提前知会我一声。” 岳翎也直视着他,点了点头。 “好。” 气氛有些凝滞。 阿梨一会儿看看九哥,一会儿看看明王姐姐,她同时拉住两个人的手,苍白的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看在阿梨的面子上,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张九阳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想到了林瞎子口中所说的散魂符。 岳翎比他更快一步,蹲下身直视着阿梨的眼睛,眉心中央似是隐约有道眼睛状的竖痕,流转着淡淡辉光。 通过法眼,她看到了一张白纸黑字的符箓,镇压在阿梨的魂魄中,上面好似鬼画符一般,在不断吸收着阿梨的阴气。 “白纸黑字,这并不是寻常的道家符箓,阴山派中也无此符。” “这是走阴人一脉才能使用的白符,又叫阴符、鬼符。”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难道林瞎子不仅是阴山派掌教,还是一位走阴人?” …… 第五十九章 钟馗宝诰 “九哥,我感觉脑袋晕晕的……” 阿梨的身子突然有些踉跄,仿佛喝醉了一般。 岳翎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累了就睡一觉,你应该也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吧。” 看得出,她的姿势很僵硬,语气也不够温柔,别别扭扭的,仿佛从未做过这种哄小女孩睡觉的事情。 但她认真的态度还是感染到了阿梨,小姑娘露出笑意,用脑袋撞了一下她胸前的盔甲,发出框框的声音。 “姐姐这里好硬,要是能像娘亲一样软就好了……” “九哥,小粉别丢……” 她渐渐睡去,成为鬼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困意。 “阿梨是怎么回事?那散魂符不能取出来吗?” 张九阳压低声音,却难掩心中的担忧和急切。 岳翎摇了摇头,道:“这种白纸黑字的符箓都是走阴人一脉的秘传,我刚刚以法眼观察此符,发现它会不断吸收阿梨自身的阴气,故而她才会感到困意。” “若是强行取走此符,恐怕会伤及阿梨的魂体,甚至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张九阳握紧手中的斩鬼剑,低垂眼眸。 岳翎有些愧疚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阿梨。” “岳将军,你应该也发现了,林瞎子此次前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阿梨,而是我。” 张九阳缓缓抬起眼眸,月光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怕,仿佛一片暗潮汹涌的黑色海洋。 “无论是散魂符,还是他刚刚在地上画下的图案,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让我前往陈家村。” “岳将军,那个图案,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岳翎眸光微动。 没有思考多久,她便做了选择,毅然道:“我不会如他所愿带你去陈家村,你好好照顾阿梨,我会将他抓过来,拷问出解符之法,也拷问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她将阿梨交到张九阳手上,转身欲走,却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岳将军,我想去。” 她转过身,看到月色下,俊美的道士一手提剑,一手抱着阿梨,发丝飘扬,眸光清澈明亮。 “我这个人其实挺怕死的,所以有了线索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钦天监,想着就算天塌了,也有高個的顶在前面。” “只要我躲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他握紧手中的剑柄,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明明很阳光,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种莫名的阴冷。 “可是有些人,非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非要当着我的面,把我妹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少年的笑容越发阴冷,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不宰了他,我睡不着。”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送他上路。 张九阳很想知道,当他把林瞎子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时候,对方是否会喊疼? 那声音一定很美妙吧。 穿越至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杀一个人,甚至到了不杀则寝食难安的程度。 岳翎微微皱眉,道:“伱真的决定了?” 张九阳的实力并不弱,刚刚那一式螳螂捕雀让她都为之诧异,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他的剑法就能有如此进步。 再加上他那柄克制鬼物的飞剑,听小高说,他还会一招专杀厉鬼的法术,威力不俗。 整体而言,已经不下于高人和罗平了。 但林瞎子的实力目前还摸不准,陈家村中到底藏着多少危险也无法预测,他并非钦天监中人,就连外围的身份上面也还没有批下。 何至于跟他们一起赴汤蹈火? “一天。” 张九阳突然道:“再多等一天时间,我们一起走,去陈家村。” 他并没有说什么原因,但眼神格外认真。 岳翎望着他怀中的阿梨,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抱着妹妹的自己,心中似是有所触动。 那时候的她也和张九阳一样,不管是谁欺负了妹妹,都要狠狠还回去。 否则连觉都睡不着。 十二岁时的她,就敢提着长枪去捅丞相家的公子,名震京都。 四目相对,她终于点了点头。 “明日辰时,去陈家村。” …… 张九阳之所以要多等一天,就是因为那幅钟馗嚼鬼图即将全部被色彩覆盖。 这段时间,随着《钟馗捉鬼传》的迅速传播,他脑海中的观想图每天都能获得大量香火,黑白之色已渐渐被彩色替代。 当色彩蔓延到脚部时,他获得了钟馗杀鬼咒,蔓延到腰部时,他获得了斩鬼剑的炼制方法,如今色彩即将蔓延至全身。 他有种预感,就在今天,钟馗嚼鬼图或许将迎来一次巨大的变化! 希望到时候能给林瞎子一个‘惊喜’。 夜色越来越深,当天边第一缕晨曦升起时,一大波香火来袭,彻底将观想图中的钟馗染得五彩斑斓。 色彩,蔓延了整幅观想图。 刹那间,一种极其强烈的悸动感浮现,观想图中手擒厉鬼的钟馗竟然直接动了起来,祂将鬼物放进口中,嚼碎吞下,双目之中神光如炬,鼻间吐息宛若风雷。 张九阳竟真真切切听到了打雷的声音,震耳欲聋。 钟馗缓缓侧身,豹头环眼,铁面虬髯,赤色官袍飘舞,一身的凛然正气,满面的刚直不阿。 祂对着张九阳微微点头,而后一股伟岸的意识降临,赐下最为珍贵的传承。 一个个古老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竟伴随着风雷之声,龙虎之啸,百鬼闻之恸哭,万邪闻之惊嚎。 “终南进士,镇国将军,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围,偕敬德秦公作将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啖鬼之神。” “号令三千鬼卒,魑魅丧胆侵惊,驱驰百万神兵,魍魉寒心失色……” 张九阳心中大震。 这竟然是……钟馗宝诰! …… 庭院中,磨刀声再起。 这次却不是阿梨,而是岳翎。 女将军坐在池边,磨的却不是自己的龙雀刀,而是两把粉色的小菜刀,和她威武霸气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她送给阿梨的礼物。 她找人连夜重铸了此刀,还在其中加入百年槐妖的木心,使双刀灵性大增,鬼物驾驭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 忽然,她磨刀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张九阳的房间。 就在刚刚,她突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上战场,看见血肉横飞时的恐惧。 那种面临万骑冲锋,地动山摇时的渺小与无力。 这感觉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 “张九阳……” 她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深深望了一眼那个看似寻常的屋子,转身继续磨刀。 明日辰时,陈家村。 宜杀人。 …… 第六十章 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 房间内,张九阳心中十分激动。 他终于又进一步揭开了观想图的奥秘,原来当香火之力积累至蔓延全身后,竟然会赐下图中神明的宝诰。 所谓宝诰,也叫诰章,在道教中,原指神仙传达的“圣意”,后多为诰封之神仙圣号。 宝诰中蕴含着该神明最为本质的力量,在特定的仪式配合下,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张九阳心中大定,牢牢记下与宝诰相配合的斋醮科仪,不放过任何一个步骤。 等到了陈家村,他要好好给林瞎子送份大礼。 在张九阳领悟了此次传承后,那股伟岸的意识也开始散去,就和前几次一般。 就在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九阳觉得,这股伟岸的意识若真是来自前世地球上的天师钟馗,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和其交流? 比如……大佬再给多点奖励呗。 以前他在这股意识的震慑下,觉得自己好似蝼蚁一般渺小,自然只是被动接受,未曾想过主动接触。 但随着次数的增加,那种敬畏感也慢慢减少。 如果真是钟馗大神,大家来自同一个地方,老乡见老乡,不得帮衬一下? 斗胆之下,他尝试着接触那股正在散去的伟岸意识,传达了一句自己的想法。 “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在上,弟子张九阳急需一门闭关锁精之法,天师若有法门,不知可否赐下,弟子定当早晚上香,感激不尽!” 他没有要太厉害的东西,而是选择闭关锁精的法门。 一来他现在正好需要,二来则是初步试探,当然不能狮子大开口。 就像买菜时和摊主要根葱一样。 要的东西太多,就是你算哪根葱了。 正在散去的浩瀚意识突然一顿。 张九阳能明显感受到祂的犹豫,他精神一振,有戏! 不知过了多久,那快要散去的伟岸意识再次降临到张九阳的识海,并传下了一部修行法门。 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 “白牛去时,紧扣玄关,牢镇四门,急用仙人钓鱼之法,又用三岛手印指黄河内流,掩上金关,纳合玉锁……” 一篇精微奥妙的法门出现在张九阳的脑海中,其中的诸多暗语、窍门也一目了然,洞若观火。 比如白牛指精元,玄关指牙齿,四门是指命门、天门等…… 这赫然是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王重阳真人的降白虎秘法! 据说重阳真人本是一征酒小吏,但骨相清奇,卓然不凡,金正隆四年,王重阳在甘河镇的一家酒店里喝酒吃肉,遇见了两個蓬头散发、身披毡衣的人。 二人年龄、相貌竟一模一样,虽然衣着落魄,但举止潇洒从容。 王重阳不以貌取人,便虚心上前请教,二人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说此子可教矣,便传下了修行的秘诀。 后来王重阳才一朝开悟,改名王喆,道号重阳子。 之后在醴泉,王重阳又遇见了两人,继续虚心请教,两人传下了他五篇秘语,并告诫他天机不可泄露,记下后需用火烧掉。 但王重阳却将之保存了下来,并传于后人。 这便是甘河遇仙的传说。 后世之人猜测,那两个点化王重阳的人便是钟离权和吕洞宾,至于重阳真人五十八岁仙逝,或许便是因为泄露了天机。 而这《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据说便是他从那五篇秘语中感悟而出的降白虎秘法,是闭关锁精的上乘玄功。 练至大成,不仅可保元阳不泄,精元不失,更能封闭周身毛孔,成就纯阳无漏之身,增强体魄,延年益寿,故称之为金关玉锁。 张九阳心中十分感激,想继续和那个伟岸的意识交流,但这一次,对方迅速消散,仿佛生怕他再开尊口。 张九阳:“……” 睁开双眼,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手结玄印,按照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的法门开始修炼。 百日关已经过去了快三十日,他法力精进的同时,心底的那股燥热也越来越盛,有时候一天洗好几次冷水澡都压不住。 夜深人静时总是辗转反侧,备受折磨。 不过如今随着他运转玄功,炁走周天,擒白牛,降白虎,那股如跗骨之蛆般的燥热感好似被一盆冰水浇到,刹那间消散熄灭。 身心一瞬间放松下来,变得无比清爽。 顿觉风平浪静,海阔天空,连外面的阳光都变得和煦几分,蝉鸣不噪,万物共生。 甚至连周身毛孔都微微缩紧,减少精气外泄,整个人神采奕奕,风姿出尘。 张九阳不禁感慨,不愧是前世全真道的上乘法门,果然不俗,他只是初入门径,便受益匪浅。 降白虎,不漏身。 日积月累之下,他百日关炼精化炁的效率会得到提升,体魄也会越来越强,最终达到一个超凡脱俗的境界。 说不定将来还真能和有着金刚龙象根骨的岳翎掰掰手腕。 …… 庭院外,岳翎已经不再磨刀,而是在修行。 她身穿重甲,单手以三根手指撑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做一种类似俯卧撑般的动作。 这姿势本就极难,她的后背上还放着一块三尺高的大青石,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三百九十七、三百九十八……” 不知她已做了多久,地上有着三道深深的指印,汗水不断从那张英气俊俏的脸庞上滑落。 苦修,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当看到张九阳推门而出时,她剑眉微挑,那双坚毅的眼眸露出一丝波澜。 张九阳……好像发生了变化。 眉宇间受浴火折磨而产生的一丝燥气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宁静深沉,气质更加出尘脱俗。 “你准备好了?” 她并未停下手上动作,一边苦修一边问道。 还没到出发的时间,但早些动身亦是无妨。 张九阳摇了摇头,道:“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准备什么?” 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林瞎子这么热情的邀我过去,身为客人,总要准备一份礼物吧。”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对了,岳将军,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什么细节?” “就在林瞎子的家中卧室,有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先父许鹤山之灵位,常年供奉。” 岳翎亦是聪慧之人,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疑点。 “林瞎子的身份无疑是假的,想要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或许这个许鹤山是个突破口。” “我会命人立刻去查。” 对其他人而言,想查一个名字无疑是大海捞针,但对钦天监而言,却不算什么难事。 张九阳去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阿梨,而后转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直到夜色降临才回到家中,背后多了一口两尺长的木箱子。 “九哥,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正在擦拭长枪的罗平忍不住好奇问道。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暂时保密。” 顿了顿,他摸了摸木箱子,淡淡道:“希望这份大礼,他能喜欢。” …… 第六十一章 将军卸甲,月下美人 翌日。 四匹快马离开青州城,朝着云嵩山的方向而去,一骑绝尘。 云嵩山距离青州城有两百多里,较为偏僻,还要走崎岖的山路,有些地方,只能下马缓步前行,故而耽搁了时间。 奔行两日,他们终于到了云嵩山脚下。 这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云嵩山只是其中的一座,消失的陈家村,便藏在云嵩山深处。 天色已近黄昏,四人风尘仆仆,岳翎体魄惊人,张九阳刚修成了降白虎秘术,体力也有所增长,两人依旧是神采奕奕,但老高和罗平就难掩疲惫了。 “先在镇子上的客栈中休息一晚,明早进山。” 顿了顿,她提醒道:“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此次案件定为煞级,危险性极大,该做的准备不要忘了。” 罗平和老高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九哥,咱们到了吗?” 阿梨从阴偶中飘出来,手中提着两口粉色小菜刀,凶巴巴道:“报仇,我要一洗前齿!” 她可是要立志大闹地府的主,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人拿脑袋当球踢。 太丢鬼了! 在得到岳翎送的双刀后,她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如今这两把刀掺杂了精金和玄铁,还用极为珍贵的槐妖木心做刀柄,极为通灵,最适合鬼物所用。 阿梨感觉这两把刀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每天爱不释手,即便睡觉时都要牢牢抱住。 “今晚再睡一觉就到了。” 张九阳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 阿梨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笑道:“九哥放心,阿梨都记得呢!” 张九阳点点头,背着箱子和岳翎他们一起来到了山脚下的镇子上,发现太阳还没下山,这里就几乎看不到人影。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个镇子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场。 小镇上只有一座客栈,里面也没什么生意,小二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唉声叹气。 当看到张九阳一行人的时候,他目光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你们这个镇子,为何人这么少?” 岳翎出声问道。 小二颇有些敬畏地望着这个银甲红袍的女将军,目光在那口龙雀刀上瞥过,咽了口唾沫,老实道:“不瞒将军,这里以前虽然是座小镇,但常常有商人前来收购药材,多少还算热闹。” 顿了顿,他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但自从陈家村的事情发生后,一切就变了。” “那個村子,太邪门了!” 他打了个寒颤,道:“据说整个村的人都被活埋了,怨气太重,许多进山采药的人都没能出来,最近听说还有其他村子的人也遭了殃……” “四位客官,你们若是路过还好,千万别进山!” “这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 看来陈家村的煞气更重了! “四间上房,备好热水和酒菜。” 岳翎随手扔出一大块银锭,又道:“再帮我们准备好四副棺材,还有黄纸、香烛等物,剩余的钱,就当赏给你了。” 小二本来还挺兴奋,但当听到这些古怪的要求,整个人都懵住了。 “四副……棺材?” 岳翎点点头,淡淡道:“对,我们四个,一人一个,不是刚刚好吗?”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张九阳道:“忘了问你,伱对棺材的颜色有什么要求吗?” “不能用金色,其他随意。” 老高和小罗一点都不惊讶,老高嘿嘿一笑,调侃道:“等明天进了山,可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还能选择自己的衣冠冢,多少人都没机会呢。” 钦天监办案过于危险,常常死于荒野,因此在办案前,会各自选好棺材,放置衣物,做为自己的衣冠冢。 若一去不回,自会有同僚前来将棺材带回安置,也算是给亲人和朋友留个念想。 张九阳张了张嘴巴,半晌,憋出了一句话。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岳翎:“……” 老高:“……” 罗平:“……” 阿梨:“o((⊙﹏⊙))o” …… 夜色降临。 张九阳吃饱喝足,又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色锦衫,青带束腰,墨发如瀑,用一根玉簪束起,并未有更多的装饰,却格外潇洒飘逸,俊美绝伦。 从仗剑除魔的道士,变成了芝兰玉树的公子。 不得不说,这张脸真是太俊了,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 当然,岳翎给他买来的衣服也很好,国公家的大小姐就是不缺钱,这布料,这手感,可比粗布道袍要舒服多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外面似乎是一道窈窕的身影。 “谁?” 张九阳下意识拿起了斩鬼剑,同时来到了那口箱子旁边。 “是我。” 岳翎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刚要说话,却突然愣住了。 月光下,一位身穿墨衣,青丝如瀑的佳人静静站在门口,明眸皓齿,挺鼻薄唇,身姿窈窕修长,挺拔如松。 她穿着一身劲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雪白的肌肤在墨色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晶莹如玉。 似是刚刚沐浴过,如瀑倾泻的长发还微微有着一丝湿润,夜风吹过,飘来缕缕清香。 不是,美女你谁呀? 张九阳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岳翎,眉宇之间依然是英气逼人,但脱下那身盔甲后,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女人味。 虽然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一般,让她瞬间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当真是位丰姿如玉的绝代佳人,举手投足间还有种宗师般的恢弘气度。 岳翎看到一身白色锦袍的张九阳,眸中也露出一丝异色。 人靠衣装马靠鞍。 以张九阳的风采气度,就算在最为繁华的京都,也是颇为少见了,不得不说,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岳将军,这么晚了,有事吗?” 张九阳暗道还好自己修成了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否则说不准还会出丑。 出丑事小,要是因此被岳翎打死了,那就悲催了。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犹豫了一下,岳翎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话?” 张九阳有些好奇,岳翎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子,能让她如此犹豫,可见那句话十分重要。 她红唇微启,星眸中似是带着寒意,背在身后的手也下意识握紧。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 第六十二章 黄泉路,鬼门关 张九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过这句话。 他想起那天夜里,林瞎子用自己鲜血在地上画的那个神秘图案,仿佛一座鬼门,莫非就是这句话中的鬼门关? 当时岳翎显得很激动。 见他摇头,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这十二个字,在钦天监中被定为绝密,就算小高他们也不知道,你以后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张九阳喊住了。 “能给我讲讲这十二个字的来历吗?” 岳翎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也好,身为我的外围,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提前告诉你,也不算是泄密。” “有一桩案子,我追查了近十年。” “其实不仅是我,整個钦天监都在追查这个案子,然而十几年了,我们所知道的,依然只有冰山一角。” 顿了顿,她沉声道:“这个案子的等级是……渊!” 张九阳猛地一震,倒吸一口冷气。 我没听错吧,被评为渊级的案子,集钦天监所有人之力追查了十几年的悬案? 他可是记得老高说过,渊级只在前朝时出现过,当时的大景朝就是因为出了渊级的邪祟,才受到了重创,从此日薄西山,天下群雄逐鹿。 毫不夸张地说,渊级的邪祟,若是处理不好,足以灭一国! 不过很快张九阳就反应过来,老高不知道,应该是他级别还不够。 钦天监共分五品,从上到下依次是监正、监副、监侯、灵台郎和司晨。 一旦哪里出现了邪祟作乱,往往会先派司晨去处理,能杀则杀,不能杀就打探消息,上报求援。 只有当司晨无法解决时,才会派遣灵台郎。 也许老高参与过那个渊级案子的调查,但是他自己并不知晓内幕。 “那个案子名为黄泉案,其核心是一个名为黄泉的组织,据说里面聚集了许多可怕的邪祟,其首领自称为天尊。” “钦天监近几十年的诸多大案、凶案、悬案,都隐约有这个组织的影子。” 岳翎的声音十分凝重,尤其是在提到天尊这两个字时,张九阳感受到了一股森寒的杀意。 同时他也知道为何今晚她会登门了,林瞎子画出的那个图案,必然和黄泉有关,而自己又是林瞎子的徒弟,她以为自己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钦天监付出了巨大牺牲,但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曾经有位厉害的前辈成功打入了那个组织内部,本以为看到了曙光,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 “很快那位前辈就死于非命,只留下了这十二个用鲜血写就的字。”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张九阳表情凝重,能让第五境的岳翎都觉得厉害,那位打入黄泉内部的前辈必然有着不俗的修为,可即便如此却依然惨死,只留下了这十二个字。 可见这个组织的诡异与可怕。 “既然林瞎子可能涉及到黄泉案,那为何不请上面多派些援兵?” 张九阳建议道。 岳翎却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上报过了,但最近各地邪祟频出,人手一时调不过来。” 顿了顿,她似是觉得张九阳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害怕,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心,你既是我的外围,我便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 “你误会了。” 张九阳抬起眼眸,两人在月光下对视。 “别说林瞎子只是可能和黄泉案有关,就算他是那个所谓的天尊……” 他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道:“我也要宰了他。” 岳翎一怔,而后淡淡一笑,望着这个白衣出尘,俊美绝伦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有胆识,我喜欢。” 她负手而立,如将军点兵,气度恢弘,目光格外明亮,道:“冲伱这句话,便配得上先祖定国公的太岳剑!” “不过明日你还是要紧跟在我身后。”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霸气。 “十丈之内,我保你活。” 张九阳望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月光下,她肌肤白皙如玉,骨相清俊,墨衣下的身段匀称修长,窈窕动人。 放到后世,绝对是那种男女通杀,魅力拉满的高冷霸气御姐。 “你的心神乱了,呼吸的节奏不对。” 岳翎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靠近他,凑上前仔细观察,眼中露出一丝关切。 这一下,张九阳鼻间嗅到的全是她的发香,近距离下,岳翎脸上的肌肤竟没有一点瑕疵,真就好像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 不愧是第五境的大修士。 “不是百日关的躁动,也不是修行出了乱子,你到底怎么了?” 岳翎有些疑惑道。 张九阳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一声笑道:“岳将军,我明白了,明天进山,我会跟紧你的。” 岳翎点点头,道:“天色已晚,早些睡吧。” 她转身离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道:“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你以后也不必总是岳将军的叫,若不嫌弃,可以称我为龙虎。” 龙虎是她的字,一般她只让亲近的人喊。 张九阳却是满脸黑线。 龙虎…… 瞬间一点氛围都没了。 仿佛在喊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还是长着胸毛的那种。 …… 翌日,清晨。 四人一鬼整装待发,正式进山。 张九阳依然穿着那身白色锦袍,头戴玉簪,手提长剑,背着木箱,看得老高啧啧称奇,调侃说是哪家的贵公子来踏春了。 岳翎却是重新穿上了那身厚重的八宝龙鳞甲,遮住了那窈窕动人的身段。 老高和罗平在前面带路,他们曾经探索过一次陈家村的外围,如今显得轻车熟路,只是越往前走,张九阳就越发现不对。 走着走着,他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头顶的阳光根本照不进那繁密的树冠,周围十分阴暗。 山林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似是在暗示着前路凶险。 随着不断深入,一道道浓稠的雾气飘来,很快视野就不足两尺,似是要将几人分割。 “大家小心,这山雾能使人迷失方向,我去拿罗盘……” 老高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岳翎道:“不必麻烦,我用法眼来开路,你们互相拉着手,别跟丢了。” 说罢她一步当先,眉心浮现出一道眼睛状的竖痕,熠熠生辉。 这诡异的山雾,在法眼面前却是洞若观火,一览无余。 “愣着干什么,快走,这里不宜停留。” 张九阳只觉手中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原来是岳翎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前行。 她手上戴着特制的金丝软甲,柔软又坚韧。 众人牵手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岳翎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头?” “戒严。” 她一声令下,而后猛地拔出龙雀刀,双手持柄钉在地上,瞳孔中好似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气势刚猛霸道。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她脚下的地面竟渗出道道鲜血,气味十分腥臭。 “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开!” 张九阳正疑惑呢,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远去。 他瞬间便惊出一身冷汗,刚刚那些东西……好像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而且听脚步声,怕是数量还不少。 …… 第六十三章 山神老爷 “刚刚……那些是什么?” 张九阳握紧手中的剑,神色有些凝重。 还没到陈家村呢,只是刚刚进入了这片深山,竟然就遇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是山魈。” 岳翎收刀入鞘,金色的瞳孔渐渐变回黑色,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但仍有余威尚存,令人难以忽视。 老高经验丰富,对张九阳解释道:“所谓山魈,又称山鬼,人面猴身,独足,有生撕虎豹之力,往往生活在大山之中。” “其实山魈并没有那么可怕,根据我钦天监的档案记载,它们有一定的智慧,雄性山魈喜欢收集金钱,雌性喜欢涂脂抹粉。” “因此进山前可以准备好金钱和胭脂,遇到雄性山魈,就喊山公,洒钱,遇到雌性,就喊山姑,扔胭脂,可保无虞。” 听到这,张九阳想起前世读过的一些志怪书籍,好像《广异记》中也有过类似记载。 甚至在岭南的一些地方山魈还会和人一起种地,人提供土地和种子,山魈负责所有的劳动,最后分走一半收成。 少一分都不行,多一分也不要,性情十分耿直。 罗平沉声道:“但这里的山魈完全不一样,它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仿佛受到了某种控制。” “是煞气。” 岳翎缓缓抬起眼眸,眉心竖痕流转光华,隔着浓浓的山雾,仿佛看到了那片被煞气笼罩的村庄。 “鬼凶煞灾渊,凡有煞级的邪祟作乱,方圆数十里内都会滋生出煞气,诞生出种种邪异,这些山魈应该就是受煞气影响。” 她声音平静,道:“只要断了煞气的源头,它们自然就会恢复了,走吧,不要耽误时间。” 众人继续前行。 但是没走多久,岳翎再一次停了下来。 张九阳这才看见,前方竟是一座深潭,只是被浓浓的山雾笼罩,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潭中。 那潭水上漂浮着厚厚的青苔,还隐约有一块块动物的骨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一看便是陈年死水。 “九哥,这下面有东西盯着咱们哩!” 阿梨冒出头来,手提双刀跃跃欲试。 张九阳眸光一凝,这里真是处处诡异,连一座深潭中都藏着某种怪物! “头,要不要绕路?” 老高问道。 岳翎摇摇头,道:“这东西已经小有气候,不杀,难道留着让它继续作乱吗?” 和受煞气蛊惑的山魈不同,水下的东西已经成了妖,而且看样子已经吃了不少人,她的法眼看到水下的淤泥里有着不少人的尸骨。 “明王姐姐,让我来!” “杀杀杀!” 阿梨拱着小脑袋就要跳入水中,吓得张九阳连忙拽住了她的小辫子,即便如此,小姑娘还是不断拱着身子。 得了宝刀,她急于证明自己。 岳翎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小阿梨立刻便老实了下来,乖乖回到了阴偶中。 一物降一物。 “岳将军,你打算怎么除掉——” 噗通! 没等张九阳说完话,她便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潭水中,因为穿着厚重的铠甲,身影迅速下沉,消失不见。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张九阳的裤脚。 他脸上一抽,问道:“你们岳头,行事这么……果断吗?” 老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习惯就好了。” 罗平则是一脸崇拜和自豪道:“能跟着岳头这样的人,是我们的幸运。” 其他的灵台郎,往往都是让麾下的司晨冲在最前面,毕竟邪祟各有神通,在没有摸清之前,就算是灵台郎心里也发杵。 唯有岳翎是例外,她加入钦天监后,并没有改变自己曾经行军打仗的作风,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与麾下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上面批评过她很多次,但她都我行我素,从来不改。 这也让她在钦天监的所有司晨中享有巨大的声望,天罡之首,明王岳翎,不知有多少司晨想加入她的麾下,以能和其共事为荣。 哗啦! 只是片刻功夫,原本平静的潭水就变得波涛汹涌起来,仿佛下面有巨兽在搏斗。 张九阳的目力算是不错,但现在隔着山雾,再加上水潭浑浊不堪,也无法看出下面的情形,微微有些担心。 又过了几息,潭水竟然发出咕噜的声响,水面上不断冒泡。 张九阳一怔,这是……煮沸了? 下一刻,潭水又恢复了平静。 轰! 一道身影破水而出,她原本束起的长发披散,墨发冷眸,凛然如霜,一手提着蛇头,一手提着蛇尾。 哗啦! 她将那只体长近三丈的无头蟒蛇扔到岸上,盔甲上混着妖血的水珠不断滴落。 张九阳注意到,那蟒蛇的脑袋是被人生生扭断的,伤口还有着许多焦黑印记。 真暴力呀! 岳翎的身上不断冒着热气,将水珠蒸发成雾,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就干净如故,连头发都变得柔顺干燥。 她干脆利落地绑好头发,拔出龙雀刀,十分熟练地将蟒蛇剥皮割肉。 “正好拿它做干粮。” ……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来到了此次行动的目的地,陈家村。 奇怪的是,临近村子,山雾反倒变小了,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一片断壁残垣。 那场地裂将这个平静的村庄夷为了平地,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活埋,无一幸免。 山雾散去,众人正准备进入村子,却发现自己的衣服总是被周围的树枝给勾住,其中几根枝丫上,还挂着破碎的布条,并非来自他们的身上。 “这些树难道也成精了?” 张九阳暗自警惕。 楼翎却摇头道:“它们是在好心阻拦,不让我们进入陈家村,想来也拦过其他的人,只可惜没能成功。” 老高闻言诧异道:“不是树成精,难道是山神老爷?” 楼翎点点头,冷然道:“怪不得林瞎子能活埋了整个陈家村,想来他应该是用什么邪法影响了此地山神。” 罗平低声对张九阳解释起来。 原来一些山脉,若是长久灵气汇聚,风水滋养,又有人气来孕育那一点灵光,就有可能诞生某种冥冥之中的意识,被称为山神老爷。 山神老爷的法力有高有低,主要看诞生的时间以及山脉的大小。 一般来说,山神老爷和当地百姓是互利互惠的,钦天监也不会去管,甚至若有干得出色的,朝廷还会册封为正神。 像这种突然地裂,活埋一個村子的事情,山神老爷不可能不知道。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祂也无法阻止,甚至不得不成为林瞎子的帮凶,发动了那场地裂。 “多谢好意,某乃钦天监灵台郎岳翎,到此彻查此案,还请山神莫要阻拦!” 岳翎抱拳朗声道。 这叫先礼后兵。 说来也神奇,她此番话后,众人便再也没有被树枝挂过,成功进入了陈家村。 …… 第六十四章 鸡冠血,红灯笼 下午申时,众人进入陈家村。 入眼处一片狼藉。 有些地方还能见到村民晾晒的腊肉,以及孩子的虎头帽,只是如今都和泥土混在一起,变得污秽不堪。 除了残破不堪的房屋边角外,看到最多的就是药材。 陈家村中的人世代以采药为生,每隔一月都会拿到山下的镇子上售卖,因为品相极佳,吸引了很多药商。 然而一场地裂将一切化为了乌有。 张九阳到现在还能看到地面上的裂痕,蜿蜒如蛇,在阳光的暴晒下,干涸得仿佛一道道疮疤。 村子并不大,他们逛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遇到什么邪祟。 四周平静到可怕,仿佛连风声都听不到。 “现在是白天,等晚上吧。” 岳翎随便选了一户还算不那么破的人家,走进屋子中,看到了一架微微摇晃的太师椅。 这场景十分诡异,明明房间里空无一人,村子也是一片死寂,太师椅却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在上面休息一般。 岳翎毫无惧色,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沉重的盔甲压得椅子发出闷响。 “先养养精神,等晚上了,邪祟自然会出来。” 这个村子有些诡异,不管是她的法眼还是钦天监的罗盘,竟然都没有找到邪祟所在。 因此她便选择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林瞎子费了那么大功夫,就是为了让张九阳来陈家村,现在他来了,对方绝不会无动于衷。 老高和罗平配合默契,他们联手在周围布置了许多红线,再挂上几只绘有经文的铃铛。 “这些红线浸透了鸡冠血,又经过整整七日的暴晒,阳气十足,对常人而言没什么异处,但若是邪祟碰到它……” 老高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笑道:“就和普通人碰到刀子没什么区别。” “至于这铃铛,是我钦天监特制,邪祟来袭,能够提前预警,这两样东西,是安营扎寨的必备。” 张九阳默默记在心里,没白来,又学会一招。 特别是鸡冠血,李时珍曾在《本草纲目》中记载,“鸡冠血,鸡之精华所聚,本乎天者亲上也。丹者阳中之阳,能辟邪,故治中恶、惊忤诸病。” 公鸡血本就能辟邪,鸡冠血更是霸道,饱含纯阳之炁,无论是开光化煞,还是风水辟邪都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连小阿梨都露出了惧色,远远望着那红线,根本不敢上前。 她打了个饱嗝,揉揉小肚子,而后眼皮越来越沉,缩在张九阳怀中睡着了。 “离我近些。” 张九阳刚想找个地方休息,就听到岳翎的声音响起,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便抱着阿梨来到她身边坐下。 渐渐的,他也闭目入定,开始修养精神,不出意料的话,今晚必然很难熬。 岳翎闭上眼睛,呼吸越发均匀,似是睡着了,但一只手却按在龙雀刀柄上,未曾松开。 一旁的老高对着罗平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有猫腻。” 罗平不解道:“什么猫腻?是有邪祟吗?” 他连忙握紧手中的银枪。 “不是邪祟,是那俩人,有点不对劲。” 老高露出一個过来人的笑容,道:“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罗平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却发现……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岳头英姿飒爽,美丽动人,九哥清俊出尘,气度不凡,堪称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小阿梨虽然是鬼,却乖巧可爱,像是他们的女儿一般。 只是他一时还无法接受,像岳头这样的女人,也会动了凡心? 想象着岳头小鸟依人,相夫教子的样子,他就觉得太违和了。 老高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有一天,连岳头都能卸甲归田,嫁为人妻,那就说明,这天下是真的安定了,再也没有邪祟了。” “到那时,我老高也能娶个婆娘,生个娃娃,每天吃十碗大米饭,累了就去逛逛青楼。” “对了,你小子嘴笨,要是到时候还没娶到婆娘,我高低要给你介绍一个……” 罗平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憧憬。 “会有那么一天吗?” “当然会。” 罗平鼓起勇气,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道:“我喜欢……头发长长的,温温柔柔的那种……” 高人哈哈大笑,道:“不容易呀,终于把你小子的心里话给套出来了!” 罗平顿时恼羞成怒,把脸别过去不再理会,一个人生着闷气。 ……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复归平静,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今日翻山越岭,精神高度紧张,众人都有些累了,慢慢都打起了盹,就连生闷气的罗平也抱着长枪垂下了脑袋。 本来老高负责警戒,但不知为何,他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在艰难地抵抗一阵后,最后也靠着墙壁打起了鼾声。 这一睡,便到了夜晚。 当最后一抹阳光落下,残破的村庄渐渐被夜色笼罩,一道道红光亮起,村庄中似是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叮铃铃! 红线上悬挂的铃铛突然响起,将睡梦中的张九阳猛地惊醒,下意识握紧一旁的斩鬼剑。 他有些诧异,自己本来只是闭目养神,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所有人,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岳翎提刀而立,寒眸微凝,打量着四周的房间。 张九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一愣。 只见白天还是一片残破的房子,如今竟然恢复如常,还摆放着许多家具,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高和罗平也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白在他们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口,两盏红灯笼微微飘动。 一道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隐约的口哨声,越来越近。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 张九阳让阿梨暂时回到阴偶中,充当伏兵,而后提剑和岳翎并肩而立,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另一只手摸了摸背后的箱子。 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老一少,老人的面容被红灯笼照亮,满脸的褶子,牵着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 小男孩嘴上吹着一只骨哨,玩得不亦乐乎。 老人看到众人并不惊讶,反而露出一丝笑容,牵着孩子走来,道:“你们醒了,饿了吧,家中还有些——” 话未说完,他们便走到了那些浸透了鸡冠血的红线前,视若无睹,而后身子直接被切为数截,化为一地碎肉。 张九阳眼眸一凝,刚想说什么却被岳翎挥手阻止。 几息之后,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哨声也再次出现。 老人和小孩再一次走了过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对话。 他们踩着自己的尸骨和血肉,脸上却挂着和煦的笑容。 …… 第六十五章 纸人抬棺 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即便是常年和邪祟打交道的岳翎等人都不禁眸光一凝,从未遇见如此情况。 “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在重复死亡当天的场景。” 张九阳看着这对爷孙又一次被红线切割成碎肉,而后又再次出现,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前世打过的某些游戏,爷孙俩是npc,而红线便是一个bug,遇到这个bug无法过去,便只能不断重启。 岳翎反应很快,手中刀光一闪,龙雀刀已如雷霆般出鞘,斩断了那些红线。 张九阳甚至都没有看清刀身,她便已收刀入鞘。 这一次,没有红线的阻拦,爷孙两人成功走进房中,笑道:“等下多吃一点,你们来我们这里收购药材,给的价格公道,大家都很感激呢。” 说罢他去厨房端来了一些饭菜。 当看清饭菜的样子,张九阳顿时生出一股反胃的感觉。 只见老人端上来的,竟然是一盘盘早已腐烂腥臭的饭菜,特别是一些肉菜,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你们快吃呀。” 老人十分热情。 岳翎摇头道:“多谢好意,我们不饿,请问你有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一個人,是个瞎子,拄着一根竹杖,喜欢吹口哨。” 老人愣了一下,而后答道:“你们说的是林瞎子吧,他前几天出去了,听说要明早才回来。” “这林瞎子可是个有本事的人,前些天山神老爷发怒,好多人都梦到了,还是林瞎子帮忙解决得呢。” 林瞎子! 张九阳等人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变化。 如果他们是在重复自己死亡当天的场景,那就意味着,陈家村的人认识林瞎子,甚至林瞎子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听这语气,似乎对林瞎子很感激。 殊不知,所谓的山神托梦,可能不是发怒,而是求救或者预警…… 但遗憾的是,陈家村的村民们就这样错过了最后的生机。 “你们要见林瞎子的话,就只能等明天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给你们收拾下屋子,就先住我这里吧。” 老人很朴实热情,他望着张九阳等人,道:“不过现在只剩下一间屋子了……要不伱们分出两人在柴房凑合一晚?” “我们四人住一起就好了。” 岳翎直接否决了他的建议,斩钉截铁道。 在这个诡异的村子中,分开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 “那好吧。” 顿了顿,老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心提醒道:“你们晚上关好门,千万别出去,最近村子里有人横死了,按规矩,是要巡棺夜游的,若是撞到了,总不吉利。” …… 入夜。 四人挤在一间屋子中,凝神戒备。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户簌簌作响,隐约可见灯笼的红光,将夜色映衬得更加诡异和神秘。 按理来说,他们下午才刚刚睡过,而且身处险境,绝不会瞌睡才对,但不知怎的,睡意竟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罗平和老高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张九阳也在不断打哈欠,唯有岳翎依旧精神。 “都别睡,打起精神!” 她试图唤醒几人,但张九阳还是在朦朦胧胧中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声音。 …… 当张九阳再次醒来时,发现房间中竟然空无一人,岳翎、老高和罗平他们都消失不见了。 好在阴偶中的阿梨还在。 “九哥,我看到他们身上亮起红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张九阳顿时意识到,林瞎子是想将他们各个击破,之所以让他留在这里,怕是有什么目的。 必须要赶紧找到大家! 他当即便背起箱子,提剑出门,那对爷孙还在酣睡,张九阳没有打扰,而是来到了街上。 夜色深沉,不见明月。 “阿梨,能占卜到岳翎他们在哪吗?” 阿梨提着的双刀,在加入百年槐木心后,这两口粉色的菜刀便成为了通灵的器物,可以辅助她增强占卜预测的能力。 “有啦,在东边,不过前面好像有厉鬼拦路……” 张九阳没有畏惧,仗剑东行,穿过一条街道后,果然看到前方有几道身影,似是在抬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他们抬的竟然是一口棺材! 棺材诡异,但抬棺的人更加诡异,当张九阳看清他们的脸时,即便已经看多了鬼物,却仍旧忍不住涌上寒意,头皮发麻。 只见那些抬棺的人皮肤白到渗人,五官有些粗糙,甚至可以说十分不协调,就好像画上去的一样。 不,就是画上去的! “九哥,是纸人……纸人在抬棺材……” 阿梨小声道,但声音还是引起了那些纸人的注意,他们齐刷刷地转过脸,那双用朱砂点就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张九阳。 月黑风高夜,纸人抬阴棺。 这诡异的一幕任谁看了都要脊背发凉,特别是点了眼睛的纸人,非常犯忌讳。 纸人画眼不点睛,你若不记阎王请。 这是扎纸匠一行流传千年的规矩,据说是因为纸人点睛后就会留恋阳间,而且会吸引孤魂野鬼附身,产生种种诡异。 因此不管你出多少钱,一般扎纸匠都不会,也不敢为纸人点睛。 但现在这些纸人却都被点上了眼睛,而且还仿佛有生命般在抬着一口棺材。 “回去。” “回去。” 从纸人的口中,竟发出了一种幽冷的声音,如寒夜中的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他们在阻拦张九阳继续向东。 敌人不让做的事情,恰恰就是最应该做的! 张九阳眼中凶光一闪,道:“几个破纸人,装你妈呢!” 随着这声破口大骂,他心中的恐惧也如潮水般散去,主动提剑上前,眸光锐利,呼吸若百川归海,龙潜于渊,右手按在了剑柄上。 拔剑术,青龙出海! 沧啷一声剑鸣,只见暗夜中赤芒如电光瞬闪,斩鬼剑好似一条腾空而起的赤龙,出沧海,入青冥,飞云探爪,直冲霄汉! 四颗纸人的头颅飞起,而后燃烧起青色的火焰,发出阵阵哀嚎,最后变为了一地灰烬。 斩鬼剑,专破邪祟,对这种阴物鬼物有极大的克制。 收剑入鞘,张九阳看向那口落在地上的棺材。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棺材突然晃动了两下,里面隐隐发出某种野兽般的嘶吼声。 咚咚!咚咚! 棺材板上的钉子不断颤动,越来越松,到最后竟被弹飞出去。 一双血肉模糊的手突然从中探出,手臂自动伸长,抓住了张九阳的手腕,将其一把抓进了棺材中。 棺材板自动合上,仿佛在捕捉猎物。 但事实证明,狩猎要量力而为。 “天圆地方,人遁九章。青龙相助,白虎相帮。先杀恶鬼,再除凶秧,何魔不伏,何邪敢当,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声响起,棺材顿时剧烈颤抖起来,里面隐隐响起厉鬼般的哀嚎。 …… 第六十六章 真假张九阳 噗通! 棺材板直接横飞出去,在地上摔成数截。 张九阳按着鬼物的脖子,将其死死压在身下,阿梨则是压着双腿,粉色的刀刃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脚筋,那叫一个快准狠。 钟馗杀鬼咒下,这鬼物的阴气已经散去了很多,若不是张九阳故意留了手,他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九哥,要不要劈了他?” 阿梨的小菜刀在鬼物的身上来回比划,目光兴奋。 张九阳刚要说话,却突然目光一凝,看清了鬼物的面容,虽然有些血肉模糊,但那颗锃亮的光头,还有大胡子,都似曾相识。 “你是……” “能仁和尚?”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这不就是青州城金身寺的住持能仁和尚吗? 相传他本是一个云游僧人,进入西山寺后手段神异,名声大噪,很快接替了住持之位,并将西山寺改名为金身寺。 周府的管家称其十分贪婪,极爱黄金。 能仁和尚曾提出要周府一半的家产才能出手捉鬼,后来被张九阳给搅黄了,说起来他还曾担心能仁会来找自己麻烦,但后来对方就没有出现过了。 却不想,这位大和尚竟然栽在了陈家村,变成了棺材中的鬼物。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说话吗?” 张九阳拦住了阿梨举起的菜刀,问道。 能仁和尚却是目光狰狞,怨气极重,血淋淋的脸上满是恨意,仿佛张九阳是杀他的凶手一般。 什么情况? 张九阳有些纳闷,两人虽说有些芥蒂,但也算是勉强并肩作战过,至于这么仇恨我吗? “看来是无法交流……” 他拍拍肚子,道:“那就勉为其难加个餐吧。” …… 陈家村某处。 罗平手提一杆亮银枪,浑身浴血,目光锐利,枪法如暴雨梨花,斩杀了一只又一只蜂拥而上的恶犬。 这些都是陈家村的狗,但此刻受煞气影响,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眼睛冒着红光,獠牙狰狞,速度快如猎豹。 好在罗平枪法醇熟,武艺不凡,再加上第二境的修为,一杆亮银枪在他手中当真是虎虎生风,威势不凡。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而是千锤百炼的战士。 不久前他睡了过去,后来是被疼醒的,睁开眼便看到这群恶犬在啃食着自己的身体,四周也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没有畏惧,张开嘴巴便啃了上去,生生咬断了一只恶犬的喉咙。 腥燥而滚烫的热血入喉,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悍。 罗平满嘴鲜血,杀气腾腾,捡起自己的长枪便和这些恶犬战在一起,靠着一身悍勇,竟生生将这些可怕的妖犬全部斩杀。 踩着一地尸体,他呸了一口,吐出几根狗毛。 “畜生,咬得老子还挺疼。” 他身上大大小小有许多伤口,不断在往外渗出鲜血,但他仿佛浑然不觉,提着长枪就往原先住的地方赶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便猛地停下了脚步。 深沉的夜色被火光照亮,四周的温度迅速上升,竟让罗平的脸上冒出点点汗珠。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由火焰凝聚而成的人形东西,微微皱眉。 火焰收拢,凝聚出五官。 罗平目光一震,脱口而出道:“鲁耀兴?” 听到这个名字,那双火焰凝聚的眼睛中泛起一丝波澜,但随即又消失不见。 …… 张九阳吞下了能仁的魂魄,食鬼神通下,他一边消化着对方的力量,一边在识海中观看对方的记忆。 这一看,却是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记忆中,能仁本是一个没有多少本事的游方和尚,以化缘为生,因为常常能化到钱财,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姓林的算命瞎子。 那瞎子称其四柱纯财,月令建禄,将来必能大富大贵,聚敛万金。 他本以为是遇到了骗子,但对方却送了他一座小金佛。 那金佛非常厉害,有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不仅可以驱鬼捉邪,甚至还能帮他修行,法力大进。 他也因此成为了西山寺住持。 不过那金佛也有一个副作用,就是要吃黄金。 它以黄金为食,而且每天的食量越来越大,如果不能满足,就会发生一些恐怖的事情,比如能仁常常从梦中疼醒,发现身上满是烫痕和烧伤。 因此他只能大肆收敛黄金,庙中看似金碧辉煌,但佛像的金箔其实都被他换成了黄铜,全都进了金佛的肚子。 久而久之,能仁便想干票大的,然后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于是他盯上了周老爷家,开口便要一半家产,本以为没什么问题,却不想被张九阳给搅黄了。 他本来是有报复的想法,然而当晚却被林瞎子找上门来,索要金佛。 他哪里肯给,这金佛吃了他那么多金子,在没有赚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失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金佛却突然变得滚烫炙热,自动跳了出来,身形不断长大,相貌也发生了变化。 那五官,那模样,分明不就是……张九阳吗? 在他的惊惧声中,张九阳模样的金人化为一道道烧红的金液,将他彻底淹没,不仅烧烂皮肉,还钻入口中,煮熟脏腑。 ……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之中依旧残留着震惊之色。 那金佛,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蓦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金佛时,看到其绽放佛光震摄群鬼,确实有种异样的感觉,心跳会微微加速。 但他当时以为是因为那金佛本身的神异,现在看来,那金佛和自己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铸三奇贵人于金,铸三奇贵人于金……” 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声道:“糟了,得赶快通知他们!” 说罢他连忙提剑前行,继续向东边跑去。 …… 岳翎行走在大街上,青丝飘舞,冷眸如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就在刚刚,红光袭来,她抽刀欲斩,却发现周围天旋地转,竟然被传送到了村子的东边角。 然而周围并没有阵法的痕迹。 一瞬间她便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们白天进村后之所以找不到邪祟,不是因为对方藏得很深,而是因为这个村子本身……便是最大的邪祟! 村口是邪祟的嘴,村内是邪祟的五脏,这些村民是邪祟腹中的食物,被反复消化,不断经历死亡时的场景,他们身上便会产生源源不断的怨气,供邪祟食用。 也正因为此,他们才会被突然传送到各个地方。 岳翎知道,自己小瞧了林瞎子,这样的手段,她闻所未闻。 “岳将军,是我,快过来!” 一道身影从远处跑来,白色锦袍,手提长剑,背着木箱,赫然便是张九阳。 岳翎眸光一动,刚要过去,却又听到另一处方向也传来声音。 “别过去,他是假的!” 岳翎眼眸一凝,一只手悄然按在了龙雀刀柄上。 月光下,两个张九阳在向她跑来,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装束,就连那焦急的神态也别无二致。 …… 上架感言+献祭推书 兄弟们,不知不觉就写到上架了。 明天上架,算起来,这是我的第三本书了,入行近两年半,从孤身一人,到有了这么多支持我、鼓励我的书友,真是感慨颇多。 当年那个背着父母,躲在被子里偷偷用手电筒看网文的小男孩,现在也成为给别人写故事的人了。 也算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了。 我喜欢写书,是因为这是一件很纯粹的事,大家单纯的为了一个故事,一个人物而或喜或悲,可以中二,可以热血,可以满足某個儿时的幻想。 侠之大者的郭靖,踏碎凌霄的大圣,蜀山的剑仙,聊斋的狐妖…… 这些充满了浪漫的想象一直吸引着我,因此才有了这本书。 我希望我的故事,能为兄弟们在繁忙的现实生活中,带来一点点幻想世界的慰藉,在这个世界中,我们脱下西装,做沧海一笑的侠客,御剑除魔的真仙,风花雪月的狐妖(划去),与狐妖龙女风花雪月的聊斋书生…… 这个故事我花了很多心血去准备,现在也不过是才刚刚铺好架子,好戏还在后头,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 好了,闲话不多说,给兄弟们汇报下上架后的安排。 上架当日更五章,前三章在中午十二点,后两章在下午六点,以后咱们的更新也都是这两个时间点不变,不过会从每天四千字增加为七千字。 日更七千,已经是我这个兼职作者的极限了,还希望兄弟们多多包涵。 加更规则的话,以首订五千为基础,每多一千加更一章,打赏的话盟主加一更,白银盟加十更,黄金盟……就不做白日梦了。 再次恳请兄弟们在上架后能多投票票支持一下本书,咱们有希望冲上新书月票榜的前十,这对本书而言十分重要,我也会尽力多更。 杀杀杀! 最后是推书,在本书的新书阶段,有许多大佬帮了我,给了我章推和鼓励,真的很感谢他们,在此一一列出。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裴屠狗《道爷要飞升》 最白的乌鸦《谁让他修仙的!》 愤怒的乌贼《我的模拟长生路》 白刃斩春风《我的诡异人生》 清泉流响《御兽之王》 凤嘲凰《重启神话》 西湖遇雨《皇明圣孙》 弥天大厦《仙子,请听我解释》 花非花月夜《从武王伐纣开始建立千年世家》 田隶《巫师!》 纯九莲宝灯《我有一个修仙世界》 叮叮小石头《都献祭速通了,谁还苦修功法啊》 坐望敬亭《文豪1978》 竹叶糕《我在东京当警察》 一剑刺刺刺《都重生了谁还下围棋啊》 忽悠啊《我为天地一仙人》 曹瞒君《从婴儿开始的人生赢家》 简介:从家喻户晓的网红小萌宝开始,在邻家小青梅陪伴下的甜甜有爱日常。 要逆天改命《我用妖魔种神通》 简介:“不是,你一个天才赏金猎人不去猎杀妖魔,怎么成天种树啊?!” 程铭不答,他只是静静欣赏新获得的四阶武道神通。 “……” “守护大人,您的树已经种到妖魔两族老巢了!还要继续种树吗?” 程铭摘下一颗新长出的神通道果端详片刻:“这届妖魔不行,没种出我想要的。” “……” “武神大人,您的庄园已经埋葬了妖魔两族,举世无妖无魔了!” 程铭微微一笑,他终于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和平盛世。 布丁超可爱《我在时停世界胡作非为》 简介:如果世界陷入停滞,只有秦川可以行动。 “那我随便无敌一下,不过分吧?” …… 第六十七章 时上桃花(求首订) 两个张九阳。 换做旁人必然惊悸不已,但岳翎却是露出一丝冷笑。 她运转法眼,眉心眼睛状的竖痕再次浮现,流转辉光,打量着这两个正朝她跑来的张九阳。 此神通名为法眼,修成第三境小周天后自动开启,有看破虚妄、识别幻术的能力。 不过法眼本身的威能却有高有低,主要看第三境修行的功法,以及修士的元神强度。 她天赋异禀,心志极坚,再加上第三境修行的是玉鼎玄功中的《顺逆三关图》,故而法眼也比其他修士要强上很多。 一般人的法眼是无法显现出来的,因此又被称为心眼,既心内之眼,但她全力运转之下,竟可以在眉心处显露出一道瞳孔般的竖痕,神异不凡。 在两个张九阳即将靠近之时,她眸中寒光一闪,龙雀斩马刀也随之出鞘。 锵! 刀光如虹。 其中一個张九阳已经被砍下了脑袋,却并无鲜血流出,尸体迅速腐烂,变成陌生的样子。 “岳将军,我知道了,林瞎子就在……” 岳翎下意识凝神去听,同时挺身护在张九阳身前,担心会有邪祟伤害他。 十丈之内,必保你活。 然而下一刻,那声音突然变得幽冷起来。 “林瞎子就在……你身后呀。” 一柄金色利刃从背后刺穿了她厚重的盔甲,洞穿腹部,鲜血不断挥洒,溅得到处都是,好似一朵朵杜鹃花开。 那金刀上挑,欲将她直接活劈,多亏岳翎反应极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扑去,动作快如雷霆,单臂在地上一撑,空翻落地,同时拔出龙雀刀,做出战斗姿势。 鲜血一点点落下,她用一只手捂住腹部狰狞的伤口,凝视着那个陌生的张九阳。 为什么法眼没有看出来? 难道他真是张九阳? 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他和自己的师父林瞎子演的一场戏? 如果是那样,那张九阳这个人就太可怕了,因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竟然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反而还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朋友。 口哨声悠悠响起,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手持竹杖,苍颜白发,两只空荡荡的眼睛中仿佛有种摄人的魔力。 “知道你的法眼为什么看不出来吗?” 林瞎子露出一丝深沉的笑容,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他本就是真正的小九呀,是我亲手养大,又亲手杀掉的小九呀……” 话音刚落,神情呆滞的张九阳身上便亮起一道道金光,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金箔,好似一尊被黄金浇筑的金人。 铸三奇贵人于金! “可惜我只是抽走他的魂魄注入了金人之中,而不是完整的肉身,否则金鬼出手,刚刚那一下,你躲不过去。” 出于某种原因,五行天鬼秘术留下了一个破绽,即铸三奇贵人于金,他只抽走了三奇贵人的魂魄,却没有将肉身也铸入黄金中,导致金鬼的实力差了一些。 以林瞎子的手段,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之所以留下这个破绽,是因为他当时见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场景。 “岳将军!” 远处张九阳提剑而来,他看到了受伤的岳翎,又看到了那和自己相貌无二的金人,顿时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一步。 “明王姐姐,阿梨和九哥会保护你的!” 阿梨从阴偶中飘出,手提双刀,凶巴巴地望着林瞎子,不过当看到那金人时,眼中又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有两个九哥? “岳头!” 不远处老高也跑了过来,张九阳注意到他的脖子处有一条淡淡的红痕,想来也遇到了危险,不得不用了老吊爷。 他见岳翎受伤了,心中一震,装着老吊爷的黑坛子再次出现在手中。 打定主意,等会儿就算是吊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帮助岳头争取撤退的机会。 钦天监可以没有他这个司晨,却不能没有岳头。 林瞎子丝毫没有理会高人,而是望向张九阳,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小九,为师观察你很久了,能告诉我一个问题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焦黑的牙齿。 “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张九阳心中一寒,知道自己猜对了,从穿越之后,就有个人一直在幕后默默观察着他,企图破解他死而复生的秘密。 “我亲手将你杀死,抽走魂魄,就在准备铸成金人时……你突然有了呼吸脉搏,又活了过来。” 林瞎子十分好奇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借尸还魂的奇术,也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不露破绽的借尸还魂,只有你,只有你是个例外。” “我没有察觉到任何术法的痕迹,就当着我的面,你活了,而你的魂魄仍然被我铸在金人之中……” 他顿了顿,语气透着一丝兴奋,道:“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么有趣吗?” 身为阴山派掌教,他自问对魂魄的了解世间无人能及,但在那一天,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所知的一切似乎都崩塌了。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于是我临时调整了计划,决定先观察你。” “后续更是超出我的意料,你似乎有种特别的能力,就像传说中的鬼神转世,生而神通,为此我特意提前解开了一颗芸娘的锁魂钉,放她出来,并引导她和你相遇。”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一直以为芸娘找他算命,是一种巧合,却不想,竟然也是林瞎子的布局! 此人的心思真是深沉到可怕。 “林瞎子,这么说,当年的芸娘案,你是找了别的鬼物变成芸娘好偷梁换柱?” 老高质问道,他心中一直对那个案子念念不忘,身为一名钦天监的老司晨,却被人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桥梁中的女孩白骨,尸沉水中怨气不散的芸娘,乱葬岗下被活埋的女童…… 这些都是他心中的刺。 林瞎子微微一笑,道:“你们钦天监就是一群黏人的臭苍蝇,为了不被你们打扰,索性就陪你演了一出戏。” 一个小小的司晨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但要是引来了灵台郎或者监侯,那就有点难缠了。 “我也有个疑惑想问问你。” 张九阳蓦然抬头,目光凝视着他,问道:“五行天鬼秘术对你应该很重要吧,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杀死了芸娘?” 融时上桃花于水。 时上桃花是芸娘的命格,可是现在芸娘的魂魄都被他给吞掉了,五行天鬼秘术缺了一行,便注定要失败。 林瞎子闻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谁告诉你,这句话是指芸娘?” 张九阳一怔。 林瞎子吹响口哨,手中竹竿轻轻一敲。 一道道朦胧的水汽凝聚,化为人形,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面容可爱,文文静静的模样,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时上桃花不仅是芸娘的命,也是她女儿的命。” “推芸娘下水,不过是我的一点仁慈。” 林瞎子咧嘴一笑,声音平静。 “她既然这么想见女儿,我就成全她喽。” “能当我的役鬼,也算是她的荣幸。” …… 第六十八章 霸王卸甲 时上桃花……原来是芸娘的女儿! 这一刻,张九阳总算彻底明白了。 林瞎子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之所以拖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两个目的,第一是想观察一下他这个死而复生的‘异类’。 第二,就是想继续增强五行天鬼秘术的威力,强化五鬼。 故而金鬼吞金液,水鬼爱别离,木鬼宿槐阴,火鬼灭满门,土鬼复轮回。 五鬼都在不断变强,直到他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于今夜现身,图穷匕见。 这是一盘不知谋划了多少年的大棋。 想起林瞎子画出的那个鬼门关图案,张九阳心中一凛,这背后,是不是也有着那個黄泉组织的阴影? 仅凭一个没落的阴山派,真的能做到这一切吗? “你让我七日内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张九阳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向自己背后的箱子,岳翎受伤了,能否战胜林瞎子,就靠要箱子里的东西了。 林瞎子似是毫无察觉,笑道:“自然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带有几分火热。 “小九,你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少惊喜吗?” “食厉鬼而变强,能重伤芸娘的杀鬼咒,以及将太岳剑炼为灵剑的法门,这些……我可都没有教过你。”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你的体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张九阳握紧斩鬼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观想图是他最大的秘密,但现在却被一个不择手段的家伙暗中觊觎,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宰了林瞎子! “不用这样看我,不管伱有什么秘密,过了今晚,都将属于我了。” “就凭你们几个年轻后生,本不需要五鬼全部现身,但今天道爷心情好,便让你们开开眼界。” 林瞎子吹响口哨,声音忽快忽慢,腔调十分怪异,仿佛某种古老的歌谣。 紧接着,一对童男童女出现,他们浑身长满了树芽,双脚竟好似树根一般分出道道根须,与土地相连,却又如蛆虫般不断扭曲。 大地裂开缝隙,从其中爬出一只只亡魂。 这些都是被活埋于地下的陈家村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怨气深重,最后聚拢成一只体型巨大的鬼物,浑身长满了脑袋,行走之间还会落下砂砾。 金鬼、木鬼、水鬼、土鬼皆现身,唯独少了一个火鬼。 林瞎子却并不着急,而是微微一笑。 火光亮起,火鬼从远处走来,手中提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唯有那杆亮银枪在火焰中依旧不改其色,被那只烧焦的手紧紧握住。 “小罗!” 老高大喊一声,眼眶瞬间通红。 他们这段时间一起共事,并肩作战,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义。 虽然刚刚罗平一直没有赶过来,他心中已有预感,但当真看到同袍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张九阳的心中也有些伤感。 老实说,他和罗平的交往并不深,对方平时太过内向,两人也就是见面时聊一下,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但看着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这样化为了焦尸,而且即便死,他都没有松开自己的长枪。 换做前世,他应该才读高中吧,正是最青春美好的时候。 但在这个世界,他却是战士,要和妖魔浴血厮杀,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你们钦天监的人,都是疯子,这也是个小疯子。” 林瞎子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术,都不知道喊疼,直到被烧成了焦炭才停下战斗,还以枪撑地不愿倒下。” “真论蛊惑人心,你们钦天监的人,可比黄泉更厉害。” 这种可怕的战斗意志,即便是林瞎子也啧啧称奇,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天尊会对钦天监有所忌惮,视为大敌。 “你这种人……当然不会懂。”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暗潮汹涌,她的咬字极重,仿佛要把每一个字眼都给咬碎,却又显得异常平静。 那是岳翎的声音。 她缓缓站起身来,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 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变得焦黑,竟是被她自己用烈焰烧熟,从而使肌肉收缩止血,继续战斗。 “你不会明白,为了能成为钦天监的司晨,他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血,十六岁,二十四个鬼级案件,六次死里逃生,直到现在,他的肺部都还有余毒未清。” “他不是生而内向,而是常年的苦练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流,是肺部的旧伤让他说多了就会咳嗽。” 岳翎双手握住龙雀刀柄,眼眸中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束发的青绳被烧成灰烬,满头青丝在炁中狂舞,好似一团沸腾的烈焰。 “你这种腌臜玩意,又怎么会理解他的决心和志向?” 这一刻,她的目光变得决然而凛冽,好似战场上的第一道鼓声,夏日里的第一道惊雷。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眼神,张九阳从未见过如此璀璨的眼睛。 如太阳般热烈,又好似冰雪般冷漠。 这一刻的岳翎,即便盔甲破损,未着面甲,却比初见时的那晚更像是传说中的降三世金刚明王。 满腔忿怒化为降魔之火,铠甲上飞腾的烈焰比火鬼鲁耀兴都更加耀眼炽热。 大地在她的脚下寸寸裂开,陈家村仿佛又迎来了一次地裂。 轰!!! 张九阳的耳边似是响起了炮弹出膛的声音,耳膜都震得生疼,汹涌的气流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如旗。 他将大量法力聚于双目,凝神屏息,却也只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龙雀的刀光更快,仿佛要把闪电都给劈成两半。 金鬼瞬间出现在林瞎子的面前,手臂竟然变成了一面金色的盾牌,想强行挡住这一刀。 铛!!! 金鬼直接如炮弹般被砸飞,深陷于大地之中,身上蜿蜒出一道道裂痕,就连那呆滞的目光都出现了波动,似是感觉到了疼痛。 刀势已尽,岳翎反手持刀,单手结印,腹语念咒。 “飞天欻火,神级威雷。翻天倒欻,海沸山摧。六龙鼓震,令下速追!” 轰隆! 六道璀璨的雷霆当头劈下,真好似六条下凡的青龙,全部落在林瞎子头上。 霎时间,周围变得白茫茫一片。 而岳翎闭上双目,眉心竖痕熠熠生辉,竟瞬间杀向火鬼鲁耀兴,龙雀斩马刀劈碎火焰,抢下了罗平的尸骨。 将军卸甲,覆盖在同袍那烧焦的尸体上,维护着其最后的尊严。 转身持刀。 这一刻,她屹立于漫天雷火之中,红色战袍飘舞,身姿笔挺如枪,手中的龙雀刀映射出熊熊燃烧的火光。 以及那双缓缓睁开,比火光更加耀眼的眼眸。 …… 第六十九章 林瞎子的真实身份 “明王姐姐……好厉害!” 阿梨眼睛里亮晶晶的,忍不住又打了一个饱嗝,最近她总是打嗝,似是吃撑了一般。 雷光散去,水雾升腾,浓郁的水行之力汇集,凝聚成一个小小的身影。 水鬼,也就是芸娘的女儿小豆腐,她目光呆滞,一步步走入烈火中,用自己魂魄中的水行之力熄灭了燃烧的火焰。 这过程必然不轻松,她文静秀气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痛苦。 岳翎提刀前行,就在张九阳以为她是要劈了这小水鬼时,她却手掐印诀,腹语念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指点在小水鬼的眉心,指间有淡金色的辉光绽放,清净无碍,使人望之忘俗。 此乃道门净心神咒,不仅能帮修士净化身心排除杂念,也能有安魂护魄的神效。 在钦天监的档案记载中,净心神咒对一些被邪修操纵的亡魂往往有奇效,或许能帮其短暂地挣脱控制。 小水鬼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成功了吗?” 老高眼中露出一丝期待,然而下一刻,水鬼眼中的波澜就消失不见,而是变得十分凶戾。 岳翎身形暴退,之前站立的地方已被冰刺覆盖。 “呵呵,真是天真。” 林瞎子的身影突然从另一处地上浮出,好似遁地之术,不过岳翎注意到,是土地下有着陈家村的鬼物。 那一只只鬼手,帮助他遁入地下,躲过了雷法。 “道爷我的驭鬼之术,别说你解不了,就算是诸葛七星来了……八成也解不了!” 他的声音本来十分自信,但在说到诸葛七星这个名字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下意识小了一些。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竟然害怕一個死去了六百年的人,他有些羞怒,道:“进了我手中的鬼物,就没有不听话的,任他怨气滔天,也要做我的奴隶,供我驱使!” 说着他走到火鬼面前,露出一丝讥笑。 鲁耀兴之前被岳翎一刀劈碎,但现在又缓缓凝聚成形,只是火焰似是弱了一些。 “鲁老爷,其实你到死都不知道一件事。” “狗屁往生桥,都是道爷我骗你的,打生桩?狗都不信!” 鲁耀兴那火焰凝聚的瞳孔中浮现出一缕波动。 “知道你儿子怎么来的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 “是道爷我花了三两银子给你请人下种的,你不行,自然可以找别人代劳,要不是道爷我老了,还能亲自帮伱一把。” 他啧啧感叹。 “那晚,很白。” “当然,我也对你不薄,那人我已经替你埋了。” 鲁耀兴瞳孔中的波动越发明显,愤怒之下,火焰之躯变得更加汹涌,滚滚热流不断向四周冲去。 林瞎子却毫不惊慌,因为不管鲁耀兴如何愤怒,都绝对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反而还能变得更加强大。 张九阳深深望了他一眼,突然道:“你在撒谎。” “如果鬼物真的无法脱离你的掌控,那你在日志中为何会称,那玩意的道行越来越高,你快控制不住它了。” “还有鲁老爷的记录中也提到过,你有段时间变得非常健忘,似乎连记忆都受到了影响。” 听到这个问题,林瞎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 “小九,你根本不了解为师,我控制不住的不是鬼物,而是……我自己呀。” 他猛地抬起头,空荡荡的眼眶好似骷髅一般,神情有些癫狂。 “这双眼睛就是我亲手挖掉的,若是挖得再深一点,我就要没命了!” “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能永远解脱了,只要你,只要你愿意成全为师!” 他上前一步,大笑道:“等我有了食鬼神通,再结合阴山派的养鬼手段,必然能修行成仙,到时候,就算是诸葛七星复生,也绝对比不上我!!” 岳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林瞎子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连声音都变得缓慢。 “我是谁?” “真是一个好问题呀……” …… 京都,钦天监,天机阁。 有人曾说过,钦天监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各怀本领的异人,而是它无孔不入的情报机构,天机阁。 这个六百年前由国师诸葛七星亲手创立的庞然大物,早已成为在暗夜中守护大乾的镇国之柱,每年都有大量财力和物力投入。 其中三成流向钦天监的其他机构,七成流向天机阁。 与邪祟战斗,情报至关重要。 此刻,天机阁中,所有人都神色匆匆,或是伏案查阅各种卷宗,或是在两丈高的书架上搜寻书籍。 他们都在因为一个名字而忙碌——许鹤山。 这是灵台郎岳翎传回的任务。 林瞎子的父亲名叫许鹤山,而他自己出身阴山派,很有可能是当代阴山派的掌教。 阴山派断代多年,许鹤山无疑是个突破口。 因为此案被定为煞级,又是天罡之首的岳翎亲自主办,还有可能涉及到黄泉案,上面十分重视,故而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但这一次,以前无往不利的天机阁,却着实碰了壁。 查了整整三天,但所有叫许鹤山的人都不满足条件。 直到一个小吏在某个古老发黄的卷宗上,找到了一段看似微不足道的记载,顿时如惊雷灌顶,疾声大呼。 “这不可能!” 刹那间,所有人都向他看来。 片刻后。 那段记载被紧急送向掌管天机阁的许监侯,许监侯看到后寒毛耸立,差点没有握住手中的笔。 他带着卷宗,急匆匆地去找监正诸葛云虎。 在一间静室内,他看到了正在休养的监正,对方穿着一袭青色长衫,并不华丽,甚至还浆洗得有些发白。 相貌更是十分普通,平平无奇,唯有那双眸子,温润而平和。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竟然会是诸葛七星的后人,大乾钦天监的监正,当世少有的第六境大修士。 “宗清,你一向沉稳,怎么这次如此慌乱?” 诸葛云虎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 许宗清连忙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他,并指出其中的一句话道:“林瞎子的身份应该找到了,但是……您自己看吧。” 诸葛云虎定睛望去,看到了那句用朱砂标出的话。 “乾元三年,国师布星斗大阵,诛阴山派于百鬼山,掌教鬼道人身陨,其父姓许,百姓人家,欲为其葬,悲泣以求,帝不允。” …… 第七十章 蚍蜉见青天 “我当过摆渡人,做过商人,当过官,甚至做过女人……” “哦对了,有一次,我还当过走阴人,那具肉身很不错,让我有机会学会了一些走阴人的秘法。” “但你要问我最初是谁……” 林瞎子的声音露出一丝茫然,仿佛在回忆某件尘封许久的往事。 “想起来了,我叫许庆,这个名字你或许并不熟悉,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你一定知道……” 他望着岳翎笑道:“小女娃,可识得鬼道人?” 张九阳心中一震。 鬼道人,不就是六百年前的阴山派掌教吗? 他记得老高曾说过,阴山派曾出过一位资质极高,野心极大的掌教,名为鬼道人,因想要养出灾级的鬼物,最终死于国师诸葛七星之手。 怪不得他会阴山派唯有掌教才能修行的五行天鬼秘术,怪不得他会走阴人的散魂符,也怪不得他会如此畏惧诸葛七星这个名字。 只是一個本该死了六百年的人,为什么还会活着? “你不可能还活着!” 岳翎冷声道:“诸葛国师绝不会失手!” 老高的脸上也露出怀疑之色。 每一个钦天监的人,都深深崇拜着六百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大乾国师,他们绝不相信鬼道人能从国师手中活下来。 “呵呵,诸葛七星确实厉害,我本来绝无活路,但他毕竟没有亲临阴山派,再加上有人暗中助我,道爷我才能魂魄不灭,并趁机借尸还魂。” “是谁助你?” 岳翎上前一步,质问道。 她似是猜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急促。 林瞎子微微一笑,道:“小女娃,你猜得不错,助我活下来的人,就是天尊。” 黄泉之首,天尊! 岳翎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这对一位刀法宗师来说很不正常。 她和天尊有着血海深仇,然而追查多年都没有结果,如今终于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却得知天尊早在六百年前,就能在诸葛国师手下救走鬼道人的魂魄。 连惊才绝艳的诸葛国师都没能赢过岁月,天尊……凭什么? “小女娃,伱资质极高,天生的金刚龙象,不到三十便修至第五境,堪称天骄,但道爷我劝你一句,想找天尊的麻烦,你还差得远呢。” “我是靠借尸还魂之术苟延残喘,但天尊,却是货真价实地活了六百年。” “即便是我,面对他时,依然会觉得深不可测,就好像……” 他叹道:“蚍蜉见青天。” 身为阴山派历史中资质最高的掌教,他不仅掌握了镇教传承五行天鬼秘术,还修成了门派中一种数百年来都没人练成的神通——借尸还魂! 此神通算是一种另类长生之法。 惊艳如诸葛七星都败给了光阴,他用这门神通却活了足足六百年,在这期间,他不断更换肉身,延长寿数。 但借尸还魂的神通却具有极大的副作用。 借尸的次数越多,他魂魄中积累的死气便越重,以至于到了后来他才刚刚更换肉身,身体就迅速生出尸斑,腐烂变臭。 更可怕的是,那死气侵入到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常常生出死志,极度厌恶活着。 一开始他还不怎么在意,直到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亲手挖掉了双眼。 为了压制体内的死气,他便常常出没于烟花巷柳,一遍又一遍想着当年面对诸葛七星时的耻辱,想借助欲望和仇恨来冲淡魂魄中的死气。 直到他发现自己连这些记忆都渐渐模糊…… 和狼狈的他不同,那位天尊,却是任岁月冲刷而自岿然不败,如天之高,如渊之深。 即便骄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句,蚍蜉见青天。 有时候,他甚至会冒出一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天尊面具下的那张脸,会不会是诸葛七星? 因为唯有那个羽扇纶巾的男人,才曾让他如此恐惧,以至于六百年都难以忘记。 “不过小九,有了你,一切都会不同!”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狂热,道:“你将是我最后一个肉身,有了食鬼神通,我必能迅速成仙,实现真正的长生不死!” “只要能成仙,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仙之一字,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让无数豪杰为之念念不忘。 都说第九境无人能修成,可一旦修成了,便不再是人,而是仙! 长生不老,无敌于世,与日月同辉! 试问哪一个修士,不想亲自登上仙道之巅,看一看那上面的风景? “快了,快了,等子时一到,就可以借尸还魂了……” 听到这话,张九阳心中一凛,明白了林瞎子的真正目的。 他想要自己的肉身,或者说……是识海中的观想图! 陈家村,便是他准备用来借尸还魂的地方! 怪不得他会故意把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图留给自己,并非好心,而是在为自己铺路。 借尸还魂后,张九阳苦苦修行的成果,就全成了他人的嫁衣裳。 “我知道你的体内十分诡异,芸娘想要附身,却再也没有出来,反而成为了你的力量……” “放心,这次我会将你先彻底杀死,把你的魂魄抽离出来,确保只剩下一具躯壳后再去借尸还魂。” “你逃不掉的……” 锵! 回应他的,是岳翎的龙雀刀。 她握刀的手再次变得平稳,眼眸也再次变得锐利而明亮,金色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烈烈如日。 铛!! 金鬼再次现身阻拦,他之前被斩碎了金身,但很快就有金液涌出,帮他自动修复,近乎不坏。 不仅是金鬼,木鬼、水鬼、火鬼、土鬼全部出手,五鬼将岳翎包围,各展神通,好似五根阵旗,竟是想借五行之力将岳翎生生炼化! 金鬼铸鼎,火鬼生焰,木鬼添柴,水鬼化骨,土鬼堵风。 林瞎子微微一笑,道:“你这幅金刚龙象的根骨,还有第五境养圣胎的修为,道爷我就笑纳了,刚好能炼成一颗大药,供我借尸后修行所用。” 张九阳背后的木箱子已经解开绳子,放到了地上。 他打开箱子上的锁扣,眸光清亮,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即便见识到了五鬼的可怕,知道了林瞎子是六百年前的阴山派掌教,他却仍然胸有成竹。 原因就藏在这口箱子中。 “老高,阿梨,帮我看着点。” 顿了顿,他眼中露出一丝凛然杀机,满是凶戾,狠狠吐出几个字。 “看我宰了他!” …… 第七十一章 箱子里的东西 林瞎子却是突然阴沉一笑。 下一刻,张九阳脚下的地面突然伸出一只只鬼手,拽住了那口即将打开的木箱子。 五行之土鬼! 林瞎子困住岳翎后,竟然还有余力,操纵几只陈家村的鬼物以遁地之术悄然摸到了张九阳脚下,一举抢走了箱子。 “小九,你那点道行,和为师相比还差得远呢。” 林瞎子用手摸着那口木箱子,笑道:“你总是能出奇制胜,那杀鬼的口诀,斩鬼的法剑,以及……这口木箱子。” “为师虽是瞎子,心却不瞎。” 他咧嘴一笑,神情得意,用手打开那个木箱子。 “让为师看看,你献上了什么宝物?” 咔嚓! 木箱子被彻底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下一刻,林瞎子脸上的笑容一滞,今夜他现身以来,第一次露出意外之色。 箱子中……空空如也。 不,不是空的,而是突然弹出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粉末,五彩斑斓,这些都是各种剧毒的药粉。 什么砒霜、鹤顶红、乌头附子、断肠草…… 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磨成粉末,藏在特制的机关中,一旦被人打开就会瞬间弹出。 纵然奸猾狡诈如林瞎子,也不禁吸入了少量,更让他愤怒的是,一些粉末只是落到他的皮肤上,便具有极强的毒性。 他那张又丑又老的脸上仿佛瞬间变成了绿色,皮肤被毒粉腐蚀,鼻间和口中都流出黑色的毒血,霎时间变得血肉模糊。 林瞎子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十分凄厉,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羞怒。 “张九阳!!!” 一辈子都是他躲在背后阴人,今天竟然让个雏给阴了?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后退一步,朗声道:“阿梨!” “到!” 小阿梨脆声应答,而后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紧接着,她嘴巴突然裂开,吐出了一口几乎和她一样高的木箱子,和张九阳之前身上背的箱子一模一样。 第二口箱子! 阿梨身为鬼物,拥有一些十分特殊的能力,比如她的双刀,平常就是放在自己的肚子里。 张九阳当时也是突发奇想,既然如此,能不能和林瞎子玩個手段? 毕竟林瞎子对自己非常了解,他又背着一口这么显眼的箱子,简直就像是在明目张胆地大喊,小心哦,这里面有对付你的秘密武器。 张九阳可没有那么傻。 因此他特意准备了两口箱子,其中一个设置好机关,并花费重金买来许多剧毒药粉,有多少加多少,怎么毒怎么来。 保管华佗来了,也得犯头疼病。 其实他还想搞些火药,但可惜前世是文科生,不知道配比,才无奈作罢。 来到陈家村后,他常常故意表露出对箱子的重视,就是为了引起林瞎子的注意,事实证明,他确实阴到了这个老狐狸。 张九阳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手中的箱子,月光下,露出一座威风凛凛的鬼神雕像。 身穿红袍,脚踩皂靴,头戴冠冕,腰悬宝剑。 豹头环眼虬髯翁,色正芒寒面如虹。 凛然不改英雄气,常啖恶鬼佩青锋。 赫然是赐福镇宅圣君天师钟馗的雕像,栩栩如生,威势不凡。 张九阳披发仗剑,脚踏罡步,口诵玄言。 “终南进士,镇国将军,声若暴雷而射邪山谷,目如巨电而围驾宫围,偕敬德秦公作将魔之尉,同神荼郁垒为啖鬼之神,号令三千鬼卒……” 他口中所念的正是钟馗宝诰。 说来也神奇,随着宝诰念出,那尊钟馗雕像身上竟流转出一道道璀璨的光华,神情越发逼真,面上的虬髯似乎都在被风吹动。 钟馗,仿佛要活了过来。 轰隆! 天空中风云突变,厚厚的黑云仿佛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眸,在注视着那尊小小的雕像。 强大的威势让阿梨和老高都为之颤栗,就连活了六百年的林瞎子,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阻止张九阳,不过刚刚所中的剧毒在他体内化开,若非法力深厚,此刻恐怕就必须要借尸还魂了。 但当一部分法力用来压制毒素后,对五鬼的操纵就露出了破绽。 轰隆!!! 一道道雷霆从天而降,被五鬼压制的岳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全力施展雷法。 雷光蜿蜒如龙,并未劈向五鬼,而是降临到她手中的龙雀刀上。 刹那间,龙雀刀上雷火纵横,璀璨的雷霆与炙热的火焰将它变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 一刀金鬼碎! 她纵身穿过鲁耀兴化身的火海,竟毫发未伤,手持长刀,青丝飞舞,明亮的眼眸倒影出林瞎子的身影。 咔嚓! 大地蜿蜒出一道巨大的刀痕,隐约可见许多地下亡魂化为砂砾,好似楚河汉界,挡住了林瞎子的去路。 她护在张九阳身前,摆出陷阵十二式中的带刀式,呼吸微微有些气喘,瞳孔中的金色火焰也变得黯淡了一些。 但目光依旧锐利。 “我说过,要摘了你的脑袋。” …… 京都,钦天监。 诸葛云虎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 “或许……是巧合?” 许监侯出声问道。 “宗清,这话……你自己信吗?” 诸葛云虎望着卷宗上的文字,目光深邃,道:“父亲姓许,阴山掌教,会五行天鬼秘术,这种种巧合加起来,便不再可能是巧合。” “虽然我并不愿相信,但鬼道人,确实从先祖手上活了下来。” 许监侯神色一凛,道:“监正,您打算怎么做,现在派人支援怕是来不及了,可是龙虎还在那里,她未必是鬼道人的对手。” 身为诸葛云虎的心腹,他知道监正非常欣赏龙虎,甚至有意将其当做下一任监正来培养。 如果岳翎死在了陈家村,那对钦天监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国公府那边也难以交代。 诸葛云虎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夜空中的朗朗群星,眸光深邃,道:“宗清,伱可记得先祖是如何血洗阴山派的吗?” 许监侯精神一震,道:“星斗大阵?” 诸葛云虎轻叹一声,笑道:“世人都叫我病猫,确实,我从小多病,与人斗法亦是败多胜少,直到晚年方才小有所成,论资质,不如先祖万一。” “但若能效法先祖当年壮举,拾缺补漏,亦是我这个不肖子孙的荣幸。” 他负手而立,青衫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那张普普通通的脸突然变得熠熠生辉起来,神情朗逸,气质脱俗。 背影隐隐和那座屹立在钦天监正中央的雕像有几分相似。 第七十章 请神之术,钟馗降世(为盟主雨仙齐天加更) “祛邪斩鬼大将军,终南铁面神君,扫荡妖氛天尊,闻吾呼召,速速降临,千妖万邪,束缚来呈,急急如律令!” 张九阳口诵钟馗宝诰,引三光之正炁,运九凤之真精,策役万神,蹑罡履斗,结界禁坛。 嗡! 那钟馗神像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身上的辉光越来越盛。 但与此同时,天空中那只由黑云凝成的瞳孔也变得更加淡漠,仿佛天道有感,规则所限,不允许真神降临。 是的,张九阳第三次获得的观想图传承,便是请神。 真神不上身,上身非真神。 凡人之躯是无法承受神灵上身的,故而要先准备一座神像,内部篆刻秘文,再踏以罡步,辅以玄言,才能请真神降世临凡。 钟馗宝诰,便是这其中最关键的环节,它可以呼唤神明,为其指引方向。 只是此世并非地球,很显然,天师钟馗在降临的过程中受到了某种阻碍,竟使得天空中出现了一只黑云凝聚的淡漠瞳孔。 林瞎子心中如临大敌,身上寒毛耸立。 他见了一辈子的鬼,就连阴山派当年供奉的那尊鬼王也见过,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气息。 如火山般暴戾,如巨浪般汹涌。 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鬼物的哀鸣,就连自己引以为傲的五鬼,也如蝼蚁般渺小。 这就是张九阳的秘密吗? 他当机立断,手掐印诀,让五鬼合而为一。 五行天鬼秘术,散而为煞,合而成灾,唯有让五鬼合一,才能养出真正的天鬼。 其实现在还没有到最佳时机,等五鬼的实力达到某种平衡,才是合一的最佳时机,养出的天鬼也最强大。 可是他无法再等了。 金鬼、木鬼、水鬼、火鬼和土鬼全都聚拢在一起,身形不断变大,到最后竟有十丈之高,变得极为扭曲。 此时五鬼的力量并不平衡,强行融合,身躯显得极为不稳定,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但实力也飙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 扭曲的天鬼身上满是人头,好似一个个鼓起的瘤子,不断发出哀嚎,时而流转金光,时而烈火灼烧,时而水雾氤氲,时而枯荣交替,时而落下砂砾。 混乱、暴戾、扭曲、诡异…… 岳翎一刀斩去,却只是入肉三寸,那无坚不摧的龙雀刀,第一次碰到了斩不断的东西。 轰! 她的身影被天鬼撞飞,以刀撑地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嘴角咳血,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碾压。 强行融合在一起的天鬼,绝对达到了第六境的层次,称得上是灾级的鬼王,绝非现在的她所能抗衡。 不过这天鬼状态不对,似乎随时都会崩溃的样子。 她转身望去,只见张九阳法剑高举,面色煞白,那钟馗神像剧烈颤抖,似是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枷锁。 天上的黑云越来越重,几乎形成了一個漩涡。 再帮他拖一拖! 就在她准备强撑着提刀再战时,天上却突然降下了无数道星光,穿破黑云,如一根根锁链般绑在了天鬼身上。 三才天地人,三光日月星。 修道之人都有个常识,便是不可用手指向日月星,否则便会冒犯神灵。 三光之炁,浩然无匹,可破邪祟。 一瞬间,天鬼便发出嚎叫,身上不断冒出黑烟。 “这是……监正!” 岳翎的眼眸变得格外明亮,不会错,这是诸葛国师的周天星斗大阵,能借助星辰之力远隔千里出手降魔,堪称神仙手段。 当世之中,唯有监正还能布下此阵! “诸葛七星!!!” 刹那间,林瞎子大惊失色,愤怒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六百年前,不可一世的他便差点死在这道阵法下,阴山派上上下下,更是被星辰之力血洗了一遍。 从那以后,诸葛七星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的身体都在打颤,竟然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诸葛七星早就死了,而且这星斗大阵的威力远远不如六百年前的那次。 怎么可能是那个人的手笔?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想法,被疼痛激怒的天鬼变得更加暴戾,身上那如瘤子般的头颅齐声怒吼,怨气之重,好似一道冲天的黑烟。 咔嚓! 那由星辰之力凝聚的铁链竟然浮现出道道裂痕,最后轰然炸开。 “呵呵,区区病猫,吓道爷一跳。” 林瞎子的声音中竟然有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这种情绪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原来是诸葛七星那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后人,诸葛病猫。 白发小儿,也敢学你先祖? 就在他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瞎子,再见了。” “下辈子……” 张九阳摇摇头,道:“你不会有下辈子了。” 话音刚落,随着他法剑一指,钟馗神像竟然缓缓抬起了头颅,豹眼环视,虬髯如戟,身躯缓缓拔高,直到九尺左右才堪堪停下。 轰隆! 天穹之中突然落下一道雷霆,劈向如活人一般的钟馗。 然而那雷霆被祂握于眼前,仿佛青蛇被拿捏了七寸。 钟馗张开嘴巴,竟将雷霆嚼碎吞了下去。 不够,还不够! 祂调转目光,闻到了一顿丰盛的大餐,馋得腹如雷鸣,隆隆作响。 那是天鬼的方向。 刹那间,天鬼身上那些正在扭曲哀嚎的头颅为之一顿,周围蓦然变得安静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似乎在那一张张充满怨气的脸上看到了恐惧。 钟馗动了,缓缓向天鬼走去,祂的身躯虽然昂藏有九尺之高,但和十丈高的天鬼相比,显得是那般渺小。 然而暴戾的天鬼却开始后退。 从体型上看,就仿佛一头巨象被蚂蚁逼退。 天鬼在恐惧,而钟馗在……咽唾沫? 祂深深吸气,如长鲸吸水,周围顿时好似刮起了一阵飓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呔!” 一声暴喝,声如雷霆炸响,震得整片大地都在颤动,而且那声音中似乎有着某种古老的腔调,晦涩难懂,却又暗藏玄妙。 相传神明的语言中蕴藏着天地间最古老的力量,能引动天象,言出法随。 此刻的钟馗便展现出了这一神通,随着祂怒发冲冠,虬髯飞舞,天地间竟电闪雷鸣,充满了刚正不阿的凛然之气。 天鬼的身上不知何时爬满了一道道裂痕,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钟馗伸出那双粗黑的大手,祂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推着泰山挪动,显现出一种巨大的蛮力,一点点落在腰间的斩鬼剑上。 阳刚之气如长虹贯日,逼得黑发霍霍竖起。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就让这个世界好好见识一下…… 真正的神明吧! …… 第七十二章 钟馗的馈赠 随着钟馗拔出斩鬼剑,张九阳手中的法剑也在铮铮作响。 那耀眼的赤芒就好像刺破黑夜的红日,冉冉升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黎明提前到来。 天鬼的一条胳膊被砍了下来,切口焦黑如碳。 轰隆! 那巨大的手臂掉落在地上,荡起无数尘埃,上面密密麻麻的鬼脸都在哀嚎惊叫。 那是渗透在灵魂本能的恐惧,好似肥硕的老鼠遇到了一只饥肠辘辘的花猫。 钟馗,虽然不是华夏最厉害的那批神明,但在捉鬼一道上,却独占鳌头,是家喻户晓,名震人间的杀鬼大神! 不管是多么凶悍的厉鬼,在钟馗面前都只有一个下场。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也正因为祂能震慑万鬼,故而又执掌地府的罚恶司。 对钟馗来说,鬼物越凶越恶,吃起来就越美味。 祂黑色的皂靴踏在那条巨大的天鬼手臂上,张口一吞,须发狂舞,如戟倒竖,大嘴好似鬼门关,肚肠化作黄泉路。 怨气、煞气、鬼气、阴气、恶气…… 天地之秽气在祂腹中轮回,消弭净化,成为降魔之力。 一条胳膊说没就没,眨眼间便被祂吃了个干净,如饕餮般意犹未尽。 胃口一开,自然不能停下来。 那双豹眼看向剩下的天鬼,透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再次咽了口唾沫。 嗡! 那不是闷雷,而是祂的肚子在叫,满腹饥肠,在催促着食物。 天鬼的魂体都快被吓崩溃了,连林瞎子的命令都不顾,转身就遁地逃去,这一刻,对钟馗的恐惧竟让他战胜了林瞎子驭鬼的法门。 林瞎子的脸又黑又绿。 你逃走,倒是带上我呀…… 钟馗低垂眼眸,打量着脚下的大地,视线仿佛穿透了那厚厚的土壤,看到了正在亡命奔逃的猎物。 逃? 这世间的鬼物,哪怕是鬼王,也没有一个能从祂手里逃走。 祂轻轻一拍,腰间的酒葫芦打开,葫口幽深宛如黑洞,散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好似磁铁一般吸引着方圆数十里的鬼物。 张九阳连忙挡在阿梨面前,这才让小姑娘没有被波及。 那遁地的天鬼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竟绝望的发现自己开始倒退。 他庞大的身躯被从地下吸出,越变越小,从十丈到五丈,再到一丈、三尺,最后竟只有几寸大小。 尽管他拼尽全力挣扎,施展出各种神通,却都无济于事,如蚍蜉撼树。 钟馗合上酒葫芦,听到里面有无数厉鬼的声音,祂露出一個满意的笑容,而后葫芦轻轻一晃。 里面的鬼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平息。 林瞎子感受着天鬼气息的消散,整个人如遭雷劈,他神情错愕,连体内肆虐的毒素都不顾了,仿佛受到了某种颠覆性的冲击。 那可是他谋划数十年,花费了无数心血才炼成的天鬼呀! 是阴山派典籍中记载的鬼王啊! 天鬼一成,肆虐人间,洪水滔滔,皆为血海。 为了能赢诸葛七星一次,洗刷当年的耻辱,他这六百年间殚精竭虑,苟延残喘,不就是为了集毕生之经验,养出一尊有史以来最强的鬼王吗? 就这么……灭了? 他用自己的盲眼注视着那道铁面赤袍的身影,几百年养鬼的直觉告诉他,对方也是鬼物,然而法眼之下,他看到的却是…… 一个绽放着万道辉光,好似太阳般炙热耀眼的灵魂。 钟馗再次打开酒葫芦,咕嘟咕嘟痛饮起来,那张铁面也开始变得赤红,豹眼越发明亮,好似有风雷汇聚。 畅快! 就在这时,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以心传音,说了一段话。 他和钟馗有着某种奇妙的共鸣,仿佛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玄妙的联系。 钟馗很给他面子,张口一吐,飞出许多道身影,如蝗虫一般。 这些都是失去了怨气的魂魄,魂体透明,似是随时都会消散。 其中大多是陈家村的村民,以及芸娘女儿和那对曾被埋葬在槐树中的童男童女。 至于鲁耀兴……好死不送。 陈家村的村民们对张九阳露出感激的目光,他们深深一拜,而后缓缓消失,并非魄散,而是入了幽冥,有望轮回。 原本有些拥挤的身影顿时只剩下两位。 张九阳望着其中一位目光复杂,那人也正在望向他,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正是金鬼,或者说,是张九阳的原身。 金鬼对他点点头,而后在地上画了一个环形图案,上面有两条游鱼。 张九阳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发问,金鬼便缓缓消散,空中留下了他给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不用再那么累了。” 张九阳默然良久,心中十分复杂。 他穿越的这段时间,通过和云河县百姓的交流,早已知道原身是个细腻、善良的人。 因为三奇贵人的命格,他从小被林瞎子收养,这么多年,难道一点都没发现过林瞎子的异常? 或许有,只是生性纯孝的他,又如何能对亦师亦父的林瞎子生出敌意? 他的内心,一定饱受折磨吧。 最后他面前只剩下了一道小小身影,是芸娘的女儿小豆腐,文文静静,乖乖巧巧,正仰着小脸,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望着张九阳,怯生生地道:“娘亲?” 张九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曾吃过芸娘的魂魄,或许因此身上才有了一丝芸娘的气息。 望着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看到过的芸娘记忆。 她们一起洗豆子,一起做豆腐,有时候冬天太冷,冻得睡不着,芸娘买不起碳火,母女俩便紧紧抱在一起,哼着歌谣,讲着故事,一点点熬过寒冬。 不大的家中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温馨。 老实说,芸娘给张九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吞过很多鬼物,受到很多次怨念冲击,却唯有芸娘那次让他念念不忘。 因为别的厉鬼,记忆最深刻的场景都满是仇恨,而芸娘,她即便化为了厉鬼,最念念不忘的,却是和女儿的日常琐事,点点滴滴。 像一位上了年纪的母亲,絮絮叨叨,反复讲着同一件事情。 张九阳缓缓伸出手,就像小云河底,芸娘那条僵直的手臂一样,摸在了小豆腐的脑袋上。 温柔地抚摸着。 小豆腐露出开心的笑容,魂魄渐渐消失不见。 张九阳的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突然发现,原来捉鬼除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杀世间恶鬼容易,消人心恶念艰难。 为了生出儿子,鲁耀兴亲手将女儿打生桩,最后家破人亡,而为了养出天鬼,林瞎子又不惜策划了这一切,导致无数人因此遭难。 恶念一起,劫难自至。 轰隆! 就在张九阳心有所悟时,天空之上雷云压顶,仿佛在积蓄酝酿着某种恐怖的力量,隐约可见紫色和金色的雷霆。 霎时间,周围电闪雷鸣,暴雨狂风。 钟馗长啸一声,赤袍如火焰飞舞,须发怒张,冲冠而起,与天公对峙,气势之盛竟丝毫不落下风。 但张九阳知道,请神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钟馗看了他一眼,身影一闪出现在其面前,递给了他一张金色的符箓。 这是……吃饱了后要送我礼物? 张九阳连忙伸手接下,道:“多谢赐福镇宅圣君!” 钟馗点点头,而后又瞥了一眼躲在张九阳身后,只敢冒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的小阿梨,祂咧嘴露出一个笑容。 真·鬼脸! 阿梨连忙缩回了脑袋,吓得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紧接着,钟馗又从袖间取出一把扇子,上面绘有红蝠,流转着莹莹光泽,是祂传说中的另一件法宝,赐福扇。 相传此扇可为人赐福。 张九阳连忙伸出手,暗自感叹钟馗大神可真大方,自己不过是请祂吃了一顿饭,竟然就要赐下两件宝物! 钟馗:“……” 祂绕过张九阳,用那把扇子轻轻敲了一下阿梨的脑袋,而后便收了起来。 张九阳:“……” 一人一神都陷入了沉默。 轰隆!!! 天空中的雷云更盛,简直成了一片汪洋的雷泽,仿佛上天在做出最后的警告。 钟馗的身形开始缩小,再次变成了雕塑模样。 而那天空中的雷云也仿佛失去了目标,不一会儿,便风停雨消,星河璀璨,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张九阳伸手去碰钟馗的神像,却听到咔嚓一声,神像竟瞬间化为齑粉。 “九哥,呜呜呜,我不会要被吃了吧~” 阿梨小脸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刚刚被敲了一下,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张九阳哈哈大笑,摸着她的脑袋,刚要说话,身子却突然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又强行藏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的观想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那幅钟馗嚼鬼图像是书本一样被慢慢翻了过去,露出了下一幅图。 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金轮,左执宝印,右举金鞭,形象极其威武刚健,令人望而生畏。 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都天大灵官,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第七十三章 王灵官镇守凌霄 当看到观想图中那位脚踏火轮,怒目金睛的神明时,张九阳心中一震,露出一丝喜色。 竟然是道教护法神王灵官! 前世他曾听爷爷讲过王灵官的故事,对这位神威赫赫的道教护法神颇为敬仰。 道教有五百灵官,王灵官为五百灵官之首,称都天大灵官。 据说祂本名王恶,乃湘阴浮梁之庙神,不知何故与道门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守坚结怨,萨守坚引雷火劈了祂的庙,却不想反而将王恶烧成火眼金睛。 王恶不服,上告天庭,玉皇大帝即赐慧眼并金鞭,准其阴随萨真人,察有过错,即可报复前仇。 十二年间,王恶以慧眼观察无遗,竟无过错可归咎于萨真人,后至闽中时,现身拜萨真人为师,誓佐行持。 萨真人乃以“善”易其名,改王恶为王善,并且奏告天庭,录为雷部三五火车雷公,又称豁落灵官。 后世知道王灵官的人可能不多,但见过王灵官的人却很多。 一般道观的山门内,第一座殿就是灵官殿,里面便供奉着王灵官,故而民间有“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的俗语。 明朝永乐大帝朱棣,更是王灵官的头号粉丝,曾塑二十六天将,便以王灵官为首。 他有一座王灵官的藤像,朱棣将其供奉在寝宫中,崇礼朝夕,如对宾客。 就连行军打仗,他都要带上王灵官的神像,做为军中的保护神,到第五次出征漠北,打到金川河时,忽然王灵官的神像重得无法抬动。 不久,朱棣病重,无法前行,最终病死在返京途中。 《西游记》中大圣跳出炼丹炉,欲杀入凌霄宝殿,一路横推,最后却被王灵官给挡住了,二人苦斗,不分胜负。 苦争不让显神通,鞭棒往来无胜败。 王灵官,有着二郎神一般的天眼,脚踏与哪吒相似的风火轮,能够和大圣交手不落下风,可见其威猛。 张九阳在穿越前,曾去过著名的佛门圣地九华山旅游,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九华山身为地藏菩萨的道场,供奉的护法神却是道教的王灵官。 他就这件事还专门去查过,据说是因为九华山原本是王灵官的道场,被地藏菩萨占了去,还请韦陀菩萨这位佛门护法神来看护道场。 结果没多久,九华山就着了大火。 须知王灵官便是玉枢火府天将,三五火车雷公。 后来不得已,便又把王灵官请回了九华山,供奉为道场的护法神,从此便相安无事。 连地藏菩萨和韦陀菩萨都压不住,可见其凶悍。 张九阳心中有些激动,王灵官是执掌天火和雷霆的神明,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将有机会学到这两种大神通? 岳翎的雷法看得他非常羡慕,身为修士,谁不想练一练号称术中至尊的雷法? 踏天火,御飞剑,召雷霆! 他幻想着那美好的场面,却发现自己体内似乎有股燥热之气在不断汇集,皮肤变得有些滚烫,好似被烟熏火烤一般。 一股戾气在心头横生,不吐不快。 他突然想起,在获得钟馗嚼鬼图时,自己就有了食鬼神通,那是钟馗大神的本命神通。 以此类推,他现在拥有了王灵官的观想图,是不是也能获得这位大神的本命神通? “呀!” 阿梨的小手本来拽着他的几根手指,却突然惊呼一声,似是被烫到了,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九哥的阳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旺? 以她的阴气竟然都被烫到了。 张九阳心中的戾气和燥热越来越重,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暴戾,微微转动,最后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身中剧毒,倒在地上的林瞎子。 天鬼被吞,他最大的依仗已经失去,再加上这具肉身已经濒临崩溃,林瞎子知道,他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张九阳身上的秘密,却不想,看到的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 自己这个陌生的弟子,或许会成为这世间最大的变数。 天尊一定会对他很感兴趣…… 想到此,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以他漫长的寿命都不禁被激起了好奇心,很想看到那一幕发生。 下意识的,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发黄焦黑的牙齿。 砰! 张九阳一拳砸在他那张臭脸上,犹不解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他狠狠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砸了多少下,直到石头碎成一地粉末,他才堪堪停下,望着地上那些血淋淋的牙齿,他喘着粗气,眼睛血红,戾气横生。 “草,我忍你这口牙很久了!” 他站起身,低垂眼眸,凝视着林瞎子,目光中似乎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林瞎子吐出一口血沫,哈哈大笑。 “张九阳,真正战胜一個人,不在于肉体,而是——啊!!!” 张九阳猛地拔出斩鬼剑,钉在他的下身,双手持剑柄不断转动,淡淡道:“可我只想让你感受到痛苦。” 说罢,他拔出滴血的斩鬼剑,继续刺在林瞎子膝盖的髌骨上。 今日,断你五肢! 鲜血迅速流淌,宛如一滩小河。 不远处老高神色一动,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岳翎给拦住了。 “岳头,林瞎子是鬼道人,他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岳翎凝望着张九阳,眸光复杂,道:“让他发泄一下吧,这段时间,他心中积攒的戾气太多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又何尝不想知道更多关于黄泉的消息,只是他毕竟是鬼道人,如果他一心求死,咱们没人能拦得住。” 老高默然,不得不承认岳头是对的。 看状态,鬼道人已经命不久矣,钦天监自然有拘魂拷问的本事,只是他们那点拘魂的手段,想要操纵这位号称阴山派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掌教,无疑是痴人说梦。 还有一点他没有明说,就是张九阳。 一个区区第二境百日关的小修士,竟然能召出那尊恐怖的赤袍鬼神,不仅食天鬼如同等闲,甚至还能引动天象变化。 张九阳……到底是何方神圣? 难道他是传说中的仙人转世不成?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林瞎子喘着粗气,一边咳血一边望着张九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小九,为师最后……要送你一份大礼,当然……” “这礼物……是有代价的。” …… 第七十四章 剑斩林瞎子(为盟主永恒安眠曲加更) “说,散魂符怎么解?” 张九阳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只是一剑刺到他的手肘处,继续转动剑柄,任鲜血汹涌流出。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芸娘的悲剧,小豆腐的悲剧,陈家村的悲剧,还有那对被藏在槐树中的童男童女…… 通通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你是真该死啊! 林瞎子不断发出惨叫声,但声音却越来越弱,到最后,或许是被疼痛刺激得麻木了,他竟然发出疯癫般的笑声。 “小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其实和我是一种人!” “终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更残忍,更可怕,更邪恶!” “我现在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画面了!” 说罢他的泥丸宫处突然跳出一道乌光,朝着张九阳飞去。 锵! 张九阳反应极快,斩鬼剑向那乌光劈去,还以为是林瞎子的魂魄,却不想那乌光竟然穿过了法剑,好似无形之物,钻入了他的脑海中。 脑中微感冰凉,却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感知到危险。 识海之中,那乌光试图往中心处钻,结果在观想图附近瞬间止步,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 不敢再有丝毫的造次。 见到观想图并没有将其驱赶,张九阳微微放下心来,说明这乌光并非对他有害。 林瞎子此刻已是气若游丝,好似风中残烛。 “散魂符怎么解,你若不说……” 张九阳蹲下身,凑到他耳边,沉声道:“我就把你父亲的灵位劈了做柴烧。” 听到这话,林瞎子身躯微微一震,不禁感慨道:“小九,伱果然……天生就是做恶人的料……” 他摇摇头,吃力道:“散魂符……不是已经被你召来的那位……给解了吗……” 张九阳一怔,而后整個人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钟馗大神会用赐福扇轻轻敲了一下阿梨,原来就是为了帮她化解魂魄中的散魂符。 眼看林瞎子即将死去,岳翎还是没有忍住,上前问道:“黄泉在哪,天尊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林瞎子挤出最后的力气,笑了一声。 “我只能说……黄泉之中,我是最弱小……最善良的一个……” “至于更多的内容……” 他望向张九阳,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可以问……” 声音越发微弱,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死亡的感觉渐渐将他笼罩,仅剩的一点灵光,让他看到了这六百年来记忆最深刻的场景。 那是一道羽扇纶巾、俊逸潇洒的身影,大乾国师,诸葛七星。 事实上他从未面对面见过诸葛七星,对方相隔千里,便把他所有的骄傲碾成粉碎,后来苟活偷生,他更是闻诸葛而色变,但凡诸葛七星所到之地,他万里避之。 只是听到那个名字,他就害怕的睡不着觉。 他第一次见到诸葛七星,是在对方的葬礼上,隔着一口棺木。 他不相信那个可怕的男人真的死了,想出手试探,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不敢。 他怕诸葛七星留有什么手段。 那多智近妖,鬼神莫测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诸葛七星活着时,他赢不了,死了后,还是赢不了。 这六百年来,他苟延残喘,就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想赢诸葛七星! 如果能养出天鬼,覆灭诸葛七星耗费毕生心血扶持的大乾,也算是他在六百年后和对方的再一次交手。 只可惜,他又输了。 想到此,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一声大喝,白发飘舞。 “诸葛匹夫!!!” 锵! 张九阳一剑斩下他的脑袋,看着滚到自己脚下的那颗头颅,用脚一踢,淡淡道:“疼吗?” 尸体自然不会说话,林瞎子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 这位活了六百多年的阴山掌教鬼道人,终于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阿梨,准备柴火!” 除恶需务尽,斩草需除根。 张九阳准备一把火将他烧成灰烬,免得这老东西再留下什么手段,遗祸无穷。 “不用这么麻烦。” 岳翎上前一步,手掐印诀,林瞎子的尸体上便腾得蹿起一道道火焰,将他迅速吞没。 这火焰比凡火更加炙热,只是片刻功夫,林瞎子就被烧成了骨灰。 张九阳转身和岳翎对视一眼,他嘴巴微微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他注定无法解释。 两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张九阳率先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岳翎声音平静,道:“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吗?” 张九阳:“……” 她用发绳系住披散的青丝,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我只知道,你在小云河九死一生,斩杀了芸娘,保护了那里的百姓,我只知道,你可以为了一个被囚禁在花柳房内的无辜少女,挺身而出与狐妖拔剑。” “我只知道,陈家村里,你力挽狂澜扭转战局,是与我并肩作战的同袍。” 她用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直视着张九阳,坦坦荡荡,磊落大方,目光清澈如水,一片赤诚。 “你是谁并不重要,你做了什么才重要。” 张九阳与她对视,望着那个月光下英武坚毅的女子,心中有种莫名的动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像罗平和老高这样的人会如此崇拜她。 岳翎,确实有种旁人难以比拟的人格魅力。 “谢谢。” 半晌,他只憋出了两个字。 …… 陈家村的旧址上,一座新坟升起,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钦天监司晨,同袍罗平之墓。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去安葬?” 张九阳突然问道。 岳翎沉声道:“因为这是罗平的遗愿。” 说罢她取出一封信递给张九阳,道:“钦天监办案前,都要先备好棺木,写好遗书,一般都是交给亲人,但罗平不一样,他没有亲人。”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于邪祟之手,他是那次案件唯一的幸存者。” 张九阳心中一睹,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孩,能够在烈火中战至力竭而亡,即便身体被烧焦,都不肯倒下。 他低头看去,信纸上只写着两句话,字迹不算好看,却十分端正。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葬在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让我的坟墓,继续为同袍们指引方向。” 第七十五章 本命神通,玉枢天火 张九阳一行人离开了陈家村。 来时山雾纷纷,不见日月,走时风清气朗,月明星稀。 他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诡异的煞气消散不见了,就连来时的那座深潭,都仿佛变得清澈起来。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尽管邪祟已除,但这云嵩山中,怕是要许久都不会有人烟了。 仅一个青州,便有如此多的邪祟,大乾九州之地,更不知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他对开创钦天监的诸葛七星蓦然生出几分敬佩,要是没有这样一群人在六百年间舍生忘死,和邪祟浴血奋战,九州之地怕是早就沦为了妖魔的猎场。 像罗平这样的人,更是不知道牺牲了多少。 就在他感慨时,岳翎突然停下了脚步,眸光微凝。 张九阳瞬间便拔出了斩鬼剑,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四周的异常。 一道道身影将他们包围,独足,形如小儿,猿猴状,口中发出奇异的叫声,好似孩童啼哭。 “是山魈。” 岳翎摆手,示意他收剑,道:“它们是在表达感激。” 之前山魈被煞气影响心智,变得暴戾嗜杀,被她强行吓退,现在看这群山魈,目光已经变得清明。 为首的是一只老山魈,浑身的毛发如雪洁白,它主动上前,递上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种像灵芝般的东西,浑身血红,似菇非菇,约有六寸高,最奇异的是,它竟像血肉一般在缓缓蠕动。 仿佛有生命一般。 隔着几丈远,张九阳就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竟让他精神一振,体内的法力都自觉加快运转,炼精化炁的速度都隐隐加快了几分。 “是太岁,这群山魈竟然有太岁?” 老高十分诧异道。 张九阳闻言一怔,想起了前世关于太岁的一些传闻。 民间对太岁这种东西又敬又怕,甚至称其为太岁神,若是谁家宅中挖到了太岁,要先找八字命硬之人用鞭子抽打,然后再重新埋进去,否则将有灾祸。 但中医却认为太岁乃药中珍品。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称其为肉灵芝,奉为本经上品,久食可延年益寿。 《神农本草经》中称其可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 葛洪在《抱朴子》中亦称其为长生不老药。 眼前的这株太岁,看起来神异不凡,不知有多少年份,就好像有生命一般,药香扑鼻。 这时那毛发如雪的老山魈朝着某个方向躬身一拜,然后高举太岁。 “是云嵩山神。” 岳翎眸光一动,道:“太岁乃山野之精,有法力傍身,其性凶悍,但此株已被云嵩山神降服,派山魈送了过来。” 她上前一步,接过老山魈手中的太岁。 “此物对我已经没用,但对你们却有大用,若是用它炼成三宝如意丹,可助修士快速突破到第三境小周天。” “我先收着,等回京中述职时,找药师帮你们炼成丹药,足够你们二人所用。” 张九阳闻言感激道:“多谢!” 想当初,紫芝玉参丸不过能帮他加速第一境的修行,便已经十分珍贵,千金难求。 这能帮助修士突破到第三境的三宝如意丹,其珍贵程度更是可想而知。 老高闻言亦是意动,却又忍不住道:“岳头,这……这好吗?” 按照规定,斩杀邪祟后的收获,要先上报,经批准后才能自行使用,若是极其稀缺的奇珍异宝,有时候还要听从安排,有可能被用善功换走。 岳翎闻言淡淡道:“这确实不合规矩,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难道张九阳会去京城检举我?” 顿了顿,她冷哼一声道:“规矩,未必都是对的,我等将士浴血拼杀所得,还不能自己用了?” “你们放心用,出了事,我担着。” 她拍拍腰间龙雀刀,目光坚毅,神色凛然,虽是女子之身,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霸道。 霸道的让人心安。 送出太岁后,那群山魈便迅速消失在山野丛林之间,它们对岳翎身上的杀气亦是心惊胆颤。 “看来这云嵩山神倒也不算坏。” 张九阳感慨道,还挺懂人情世故。 岳翎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云嵩山若是没有人气滋养,山神也会逐渐失去那一点灵光,最终消散。” 张九阳恍然道:“所以山神送上太岁,是希望这里能继续有人居住。” 此地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早就凶名传开,若无外力插手,其他的百姓哪里还敢来此居住? “那伱会出手干预吗?” 岳翎毫不犹豫道:“会,但不是为了山神,而是为了小罗。”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我不会让自己的同袍白死,我会让他亲自看到,自己最后战斗过的地方,已是繁荣安康。” …… 三日后。 众人终于再度回到了青州城。 沿街叫卖的商贩,嬉笑打闹的孩童,头上簪花的妇女,牵着马缰的游人…… 感受着那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张九阳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 老高脸上也露出笑容,嚷嚷着要大吃一顿。 回到家中,阿梨做了一大桌美食,几人大快朵颐后,便先各自回去休息。 张九阳却睡不着,他坐在床上,整理这次陈家村之行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观想图的变化。 钟馗嚼鬼图被翻了过去,但好在他的食鬼神通依然没有消失,只是他和钟馗之间的联系似乎暂时中断,不能再请神下凡了。 他也能理解,请神,相当于一幅观想图最后的奖励,让图中神明下凡降世,助他降妖除魔。 然而即便是神明,也一定付出了某种代价,承受了某种压力。 钟馗降世时便引起了巨大的天象变化,似乎在被这個世界排斥,可想而知,这一过程并不轻松。 因此对于无法再次请钟馗,张九阳早已有心理准备,倒也并不失落。 他更关注的是这幅《王灵官镇守凌霄图》,接下来要想办法为这位道教护法大神传播信仰,获得香火,好使其降下传承。 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请这位玉枢火府天将,三五火车雷公亲自下凡降世,见一见其赫赫神威。 嗯,看来我聊斋先生又要出山了…… “九哥,这张符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阿梨手中拿着那张钟馗赐下的金符,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冥冥之中的灵觉却告诉她,这张符似乎对她非常重要,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渴望。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若用此符,需先沐浴焚香,斋戒九日,还要准备好一应科仪用具,急不得。” 钟馗在给出这张金符时,便告诉了他如何使用。 流程有些繁琐,但他对效果十分期待。 一旦功成,阿梨或许将有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将获得一位强而有力的臂膀。 曾经在星空下说出的戏言,或许有朝一日还真能实现。 “阿梨,你离我远一些。” 张九阳准备先实验一下王灵官的本命神通,以后斗法时也好心中有底。 阿梨躲到了桌脚。 “再远一点。” 阿梨乖乖躲到了门口,探出两只眼睛担忧地望着他,道:“九哥,你身上的阳气又开始变强了,好刺眼……” 隔着老远,她都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感,变得泪汪汪的。 九哥身上的阳气越来越强,凝聚在一起就好像小太阳一般,身为鬼物的本能,她感到有些恐惧,想要转身逃走。 但出于担心,阿梨死死攥紧小手,眼泪擦了一茬又一茬,不仅不肯离去,就连视线也不肯挪开。 生怕一个不注意,九哥就被那沸腾的阳气给撑爆了。 张九阳再次感觉到了那股燥热感,就好像吞下了无数块烧红的碳,嗓子眼干燥无比,周身毛孔似乎都在冒着烟雾。 这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都快被烤熟了,还是外焦里嫩的那种。 更难受的是,他的心中再次出现了那种可怕的戾气,让他怒发冲冠,杀意凛冽,恨不能焚尽世间万物!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燥热感达到了某个顶点,他的眼睛变得赤红,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四周的温度迅速升高。 “啊!!!” 张九阳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下一刻,他的眼耳口鼻中竟然都喷出了烈焰,整个人仿佛成了五行天鬼中的火鬼,只是那赤金色的火焰比火鬼更加绚烂和霸道。 好似金乌在世,大日横空。 …… 房间中,岳翎解开革带,脱下战袍,露出曲线优美的上身,烛火下的肌肤晶莹如玉,宛如凝脂。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腹处那道蜿蜒焦黑的伤疤。 她咬紧银牙,用匕首轻轻刮去伤疤上的血痂,切去上面焦黑的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匕首。 她额头上微微冒汗,但握着匕首的手却依旧沉稳。 待到将焦黑的皮肉全部切去后,她取出药膏敷上,顿时清凉的气息冲淡了剧痛。 岳翎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用白布包扎伤口。 这是钦天监特制的外伤药膏,将壁虎的血肉捣碎,再辅以多种珍贵药材制成,有止血、止痛,愈合外伤的奇效。 最重要的是,还能不留疤痕。 否则她征战多年,受过那么多次伤,身上早就全是伤疤了。 处理好伤口,岳翎穿上衣服,遮住了那玲珑曼妙的身躯,再次变成了那个清冷霸气的女将军。 她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在烛火下翻开一本书。 《钟馗捉鬼传》。 这本书她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每次看都心潮澎湃,颇有收获,而这次在陈家村更是亲眼看到了钟馗。 如果钟馗是真的,那么书中的故事是否也是真的…… 张九阳,又和钟馗有什么关系? 莫非他是钟馗的转世? 一想到此,她眸中泛起波澜。 这么说,此书是他的自传? 烛火跳动,不知不觉间燃尽,当四周陷入黑暗时,岳翎才恍然惊醒,自己竟然发呆了那么久。 她将这本书贴身收起,正准备去睡觉,却突然眸光一凝。 不对,好浓郁的火行之力! 她身形一动,直接撞碎墙壁,来到了屋檐上。 远处,赤金色的火焰熊熊燃起,热浪滔天。 那是……张九阳的屋子! 第七十六章 灵官凶猛,岳翎之殇 “呜呜呜,明王姐姐,九哥,九哥着火啦!” 阿梨脸上黑乎乎的,她没有傻傻地冲进火场,毕竟她是鬼物,那火焰阳刚霸道,她一个鬼物冲进去,非但救不了九哥,还会成为拖累。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来找明王姐姐。 岳翎眸光一凝,她没有任何犹豫就冲向火场。 火蛇飞舞,烈焰滔滔。 刚一靠近,岳翎就感觉到了这火焰的可怕,那恐怖的温度,似要焚尽万物,将虚空都烧得微微扭曲。 她自身主修的是号称钦天监三绝之一的《降三世明王真经》,可御使雷法和明王之火。 而自从修出明王之火后,她便几乎对其他火焰免疫,能在烈火中安忍不动静如红莲。 五行天鬼中的火鬼,已经到了灵火的层次,却依旧伤不到她。 可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了久违的炙热。 此焰绝非凡火! 能伤到她! “岳头,我——” 老高也被惊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赶过来,还没说话,就看到岳翎毅然冲了进去,身影消失在火海之中。 他也想追进去,然而还没靠近,脸上已经满是汗水,身上一阵发烫。 咚咚咚! 坛子里的老吊爷在疯狂蹿动,传达出极其强烈的畏惧情绪。 老高迅速取出一张符箓,掐诀念咒。 “日华流晶,月华流光,法水四布,万福来祥!” 下一刻,符箓自动燃烧,四周水气氤氲,没过多久,空中就开始降下雨水,不过并非大范围的降雨,只局限于那一小片燃烧的屋子。 这已经是高人的极限了,他面色苍白,法力迅速消耗。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即便雨水浇下,那火焰却没有丝毫颓势,反而越烧越旺,仿佛连雨水都能被当做燃料。 “遇水不灭,这,这究竟是什么火焰?” …… 岳翎冲进了屋中,有焦黑的房梁落下,被其随手砸成粉碎,火蛇袭来,她拔刀一斩。 刀气如虹,从烈焰之中杀出一条路来。 她青丝飞舞,眸光凛然,周身亦是金焰缭绕,威武如神明降世。 这火焰确实厉害,就连她的明王之火都隐隐受到了压制,但好在御火之人实力尚浅,修为不够。 她尚能以力压之。 没多久,她就见到了这片火海的源头,眉头微挑,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只见张九阳全身赤裸,周身毛孔都在喷涌烈焰,整个人仿佛穿了一层赤金色的火焰战甲,唯有那双瞳孔,一片血红,戾气深重。 他似是在竭力忍耐,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 当看到有人闯进来时,他猛地抬起那双燃烧着赤焰的眼眸,心底的戾气好似轰然炸开,再也无法控制,朝着岳翎冲来。 轰! 他的速度奇快,仿佛有无数热浪在推着前行,发出火车般的呼啸声,脚下的地砖寸寸炸开,化为焦炭。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异色,这样的速度,已经不下于很多第四境的强者了。 换做其他灵台郎来,为了自保,绝对无法留手,只能殊死一搏,但好在她是岳翎,三十六位灵台郎中无可争议的最强者。 龙雀翻转,调转刀背。 她的速度比张九阳更快,身法妙到毫巅,险之又险地避开张九阳的飞扑,一缕秀发被烈焰烧成灰烬。 铛!! 龙雀刀背斩碎赤焰,劈在张九阳的后脑上,竟发出金石之声。 张九阳一个踉跄,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似是有些懵。 “好硬的头。” 岳翎都诧异了,她这一刀,足以让第四境的修士陷入昏迷,然而张九阳却只是踉跄一下。 左脚前进,双臂微抬,如猛虎按刀。 陷阵十二式,压刀式! 铛!铛! 尽管张九阳尽力躲闪,龙雀刀却如火中取栗,迅疾到了极点,也精妙到了极点,连续两次砍在了他的后脑。 噗通! 这一下,张九阳直接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顿时那喷涌的火焰开始散去,周围的温度也迅速下降,但只是片刻功夫,这座宽敞的房间便化为了焦炭。 张九阳赤条条地躺在地上,口中似乎还在说着梦话。 “别打了……疼……” 岳翎望着他,眉毛微挑。 …… 两日后。 张九阳悠悠醒转,只觉大脑还有些昏沉,尤其是后脑勺那里,隐隐作痛,好似被人用刀砍过似的。 睁开眼,阿梨的小脸映入眼帘。 梨花带雨。 她激动地钻入张九阳怀中,哽咽道:“九哥,你那天好吓人,都快被烤熟了,你要是死了,那阿梨就有伴了~” 张九阳:“……” 他一时竟分不清,你是想让我死还是不想让我死。 身上隐隐作痛,不少地方都被白布包扎着,看来是被烧得不轻。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灵官爷是真的猛,可就是太猛,太凶悍了,祂的本命神通,竟是玉枢天火! 王灵官庙食湘阴时,便是被萨真人飞符火烧,炼成了火眼金睛,故而有火行神通,封号中有火车二字,可见其威猛。 后来祂成为五百灵官之首,道教护法镇山大神,持金鞭,踏火轮,三眼观世间善恶,代天行罚,惩凶除虐。 据说其性情刚猛暴戾,因此萨真人最初才会出手毁了祂的庙宇。 但随着祂阴随萨真人十二年,受其言行感化,终于大彻大悟,将暴戾之气化为降魔之火,从此嫉恶如仇,金刚怒目。 那降魔之火便是玉枢天火,也是祂身为玉枢火府天将的本命神通。 这火焰极其凶悍,非有金刚之志无法镇压,张九阳虽通过观想图强行获得了这一本命神通,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天火之下,你熟我也熟,大家一起做熟人。 就好像钟馗的食鬼神通,其副作用就是要经受怨气冲击,玉枢天火威力更强,副作用也更大,不仅戾气极重,修为不够的话还会伤到自己。 这不是神通不行,还是张九阳太弱。 对王灵官而言,戾气不过是天火的燃料,戾气越重,天火的威力越强,越能焚尽邪祟,惩凶除恶。 还是那句话,神明身上的一粒灰尘,对凡人而言便是一座大山。 不过这次冒险的尝试是非常有价值的,张九阳感觉到,要是他的修为能突破到第三境,应该就能短暂操纵天火而不被其所伤。 届时玉枢天火将成为他的杀手锏,实力必然会有一次惊人的提升。 “阿梨,你九哥还伤着,别打扰他了,他现在已经醒了,你也不用一直守着,出去玩吧。”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张九阳这才看到,原来岳翎就坐在窗边,只是静静在看着一本书。 有些熟悉,好像就是自己的《钟馗捉鬼传》。 话说她是真喜欢这本书呀。 阿梨最怕岳翎,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却悄悄对张九阳说了几句话。 “九哥,明王姐姐这两天也一直守着伱,还亲自给你换药,连我都要被赶出屋子呢,肯定都把你看光光了。” “按照话本中的桥段,九哥你是不是要以肾相许呀……” 张九阳顿时如遭雷劈,把我……看光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好像是被天火烧成灰烬来着…… 他又想起,以玉枢天火的威力,老高和阿梨都制止不了自己,唯一有实力阻止的,只有岳翎。 以此推理,自己当时应该是光着身子和岳翎打了一场…… 嘶! 头疼! 张九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晕一会儿? 他现在都不敢看岳翎了,老脸都没地搁呀! 阿梨哼着歌谣离开了,拎着她的粉色菜刀,蹦蹦跳跳地去杀鱼了,准备给九哥做鱼汤补补身子。 房间内只剩下了张九阳和岳翎。 气氛有些尴尬。 他几次张开嘴巴,却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能默默将被子盖在脸上,掩耳盗铃。 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如此社死过。 爷爷,我想出家…… “钦天监那边不断在催,我只能让小高先一步回京述职,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不放心让别人来换药,故而只能自己来了。” 顿了顿,她微微侧目,见到用被子蒙着头的张九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如瀑的青丝上,随着这抹笑容绽放,那英气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几分,容颜如画。 “男子汉大丈夫,头断血流亦不改其色,我辈豪杰,又何必拘泥于如此小节。” 张九阳叹了一声。 关羽自是豪杰伟丈夫,刮骨疗毒亦是面不改色,可你让他骑赤兔马裸奔一圈试试? “好了,关于那场大火,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岳翎主动岔开了这個话题。 张九阳在床上憋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话。 “我最近吧……可能比较上火。” 岳翎:“……” 她合上书,摇了摇头,道:“你既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再问了,只是那火焰太过凶戾,在你没有突破到第三境小周天之前,不要尝试去操纵它。” 张九阳点点头,道:“多谢。” 岳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你真要谢我,有一件事,我确实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黄泉。” 她声音微沉,道:“如果以后你有任何关于黄泉的消息,还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张九阳有些好奇道:“你为什么对黄泉这么执着?” 从最初接触到现在成为朋友,岳翎给他的印象非常好,英勇、强悍、仗义、真诚、冷静,仿佛具有一个战士所有的美好品质。 唯独一点,就是黄泉。 每当涉及到黄泉,她的情绪总是会出现波动,不复之前的冷静。 听到这个问题,岳翎沉默了片刻,眼眸微微低垂。 “那个,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我的妹妹因黄泉而死。” 她声音低沉,即便时隔多年,再次提起那件事,也依然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张九阳一怔,妹妹? 他其实有去了解过岳翎的背景,定国公府这一代的子嗣并不旺盛,除了岳翎,好像就只有三个儿子,没听说她有妹妹呀? 老高曾说过,岳翎的母亲怀胎十八个月才将她生下,当时有龙虎异象,皇帝派监正去探查,发现是个女儿,摸骨后给出国之重器,龙虎英雌的评价。 相当具有传奇性。 “你应该了解过我的出身,其实在那个脍炙人口的故事背后,还有另一个角色,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色。” 她想起妹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和愧疚。 “母亲同时生下了我和妹妹,但和我不同,妹妹的身子骨极弱,差点连第一个冬天都没熬过去。” “我五岁就开始修炼,舞刀弄枪,妹妹却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靠药物续命,后来大了一些,也是走几步便喘,常常得病。” “我觉得是自己夺走了妹妹的元气,她却反而安慰我,和我非常亲近。” “本来这样的生活也算安定,直到有一天……” 她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杀意凛冽如寒冬骤至。 “为了一样东西,黄泉中的天尊袭击了国公府,我妹妹遭受无妄之灾,被其放出的邪祟凌虐致死。”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道:“她才十四岁,和我约好了等开春要一起放风筝,但当我从战场上赶回来时,她的尸体都还没能全部找齐,棺材里都是碎肉……”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 他没有说什么节哀的话,只说了四个字。 “好,我帮你。” 第七十七章 修为精进,青蛙成亲 “挺胸,抬臂,收腹,力发于腰!” 庭院中,张九阳身穿一袭白色短打劲袍,长发用纯阳巾绑着,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面容俊朗,神采奕奕。 夕阳下,他正在一丝不苟的演练着六合剑术,岳翎则是肃立在旁,手持一根树枝,不时轻敲,矫正着他细微处的不足。 两人一个严师,一个高徒,这几天张九阳的剑术造诣飞涨,让岳翎都为之称奇。 足足练了一個时辰,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不错,已经入门了,招式上已经没有什么瑕疵,与呼吸法的配合也娴熟,唯有对力道的掌握还有不足。” 说罢她随手一扔,那根树枝呼啸飞出,竟钉在假山上纹丝不动。 “以木击石,却能力贯三尺,而不颤尾翼,便算是有所成了。” 张九阳摇了摇头,一边擦汗一边笑道:“这样看来,我还差得远呢。” “已经算很快了。” 岳翎想了想,道:“只比我慢一点。” 张九阳:“……” 她微微一笑,身姿挺拔,玉立于夕阳之下,眸光清亮得好似晚霞照耀的湖泊。 张九阳一怔,而后也露出一丝笑意。 自从上次谈话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又亲近了几分,相处时也比之前更加随意了些,岳翎这么严肃的人,竟会偶尔和他开开玩笑。 “你的伤已基本痊愈,我也该走了。” 岳翎洒然一笑,道:“再不回京,恐怕监正就要亲自来找我了。” 为了张九阳,她这次已经耽误了太久,京中的一些人恐怕都该有非议了,当然,她在此案立了大功,倒也不必担心。 反而是有些人该睡不着觉了,毕竟她此次回去,按功绩应该就能晋升为监侯了。 到那时,她也可以接触到更多关于黄泉的机密。 “这么快……” “好吧,那做为朋友,就祝你青云直上,步步高升!” 张九阳心中虽有不舍,但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他抱拳一笑,朗声相贺。 岳翎淡淡一笑,道:“你的外围身份上面已经批准了,等我回京后,会将你的身份腰牌,还有钦天监的宝物名册都给你寄过来。”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动,钦天监的宝库,他可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老高都不知道吹过多少次了。 据说连岳翎修行的那门《降三世明王真经》,也在宝库之中,能用善功兑换。 他虽然有观想图传承,但需要积累信仰,有时候反倒不如宝库兑换来得方便,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贵不贵,他又有多少善功…… “此次案件,因为要帮你瞒下一些事,故而无法将主要功劳给伱,只能算个从旁辅助之功,所以上面只奖励给你一百善功。” 张九阳点点头,笑道:“理解。” 岳翎却是摇头道:“你不需要理解,行军打仗,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上面不给,我来给。” “回京后,我会用善功帮你换一些好东西,做为你的奖励。” 张九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也不得不钦佩岳翎的为人,她当年肯定是位非常优秀的将领,若不是因为妹妹之死愤而加入钦天监,恐怕现在早已是当世名将。 府邸门前。 岳翎再次翻身上马,这一次她未曾着甲,穿着一袭红色战袍,身姿曼妙,容颜秀美,依旧是英气逼人的飒爽模样。 再度别离,两人的心情却已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如云销雨霁,明月当空。 “张九阳,有件事你要抓紧了。” 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张九阳,目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不怒自威。 “什么事?” 张九阳一怔,暗道我哪里得罪她了? “林瞎子一案结束,你也该有闲暇写书了,那钟馗捉鬼传的后续,我可是等了很久。” 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轻轻敲了一下挂在马背上的龙雀刀,声音清脆。 每读一遍,她都如猫爪挠心,迫切想知道后续。 之前是因为案件紧张,她才不好催促,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要是张九阳还敢拖着不写,她可就要来点手段了。 敢问吾刀利否? 张九阳闻言露出一丝苦笑,话说要是现在告诉岳翎,《钟馗捉鬼传》已经没有后续了,他准备新开一本,叫《灵官降魔录》。 不知道会不会被砍死? 算了,还是勉为其难为她写本后续吧。 有一个随时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催更的读者是种什么体验? 张九阳表示……他倒不是怕,纯粹是喜欢写作,不想留下遗憾。 “明王姐姐再见!!!” 眼看岳翎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了巷口,阿梨还是在挥着小手,大眼睛里满是不舍。 她对岳翎是又怕又爱。 张九阳刚想安慰她几句,就听见小姑娘故作幽怨地叹了一声,道:“九哥,阿梨想有个嫂嫂了。” “你啥时候才能给阿梨一个家呀?” 张九阳满脸黑线,锵的一声拔出了斩鬼剑。 院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呜呜呜,明王姐姐刚走,你就要打阿梨,这个家,终究是过不下去啦~” …… 一个月后。 张九阳盘膝坐于院中,沐浴朝霞,吐故纳新。 远远望去,似有一层朦胧的紫气缭绕在他的身边,将那清俊的面容映衬得更加出尘脱俗。 周身毛孔如金关玉锁,纳住精元不失,成就纯阳不漏之身。 即便近处望去,他的皮肤都白如冠玉,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肌肤之上更是隐隐流转光华,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晶莹透亮。 这代表他已经将《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修出了火候,且功力不浅,才能神华如玉,朗朗生姿,不似凡流。 而且他还发现,这门功法和《钟离八段锦》搭配起来相得益彰,龙虎相济。 据说钟离八段锦是传自八仙中的钟离权,而重阳真人在甘河所遇的二仙,其中之一也是钟离权。 或许这两门功法本就同宗同源。 总而言之,张九阳这段时间进境不小,特别是在体魄方面,几乎一日一个模样,小阿梨有时都害怕,说他气血太盛,像个火炉一样,都有点像明王姐姐了。 法力方面的进步亦是不小,百日关如今已经过半,和陈家村时相比,他的法力几乎增长了一倍有余,可见炼精化炁之神妙。 等百日关结束,他的法力还能再增长一倍,到那时,便有底气冲击第三境了。 一旦进入第三境,他就能尝试着去驾驭灵官爷的玉枢天火,据岳翎所说,那晚他虽然形象狼狈了些,但短时间爆发的实力竟然不下于普通的第四境。 可见玉枢天火有多么霸道。 努力,冲击第三境!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中就充满了动力。 “九哥,吃饭了!” 小阿梨提着食盒蹦蹦跳跳而来,小辫子一甩一甩,远远就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开心。 张九阳睁开双眼,眸光雪亮,似有精芒闪过。 他随便捡起一根树枝,信手一扔。 轰! 那树枝插进假山之中,纹丝不动,尾部没有丝毫颤抖。 他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体魄的精进,让他对力道的掌握越发纯熟,已经达到了岳翎提出的标准。 嗯,吃饭! 今天的饭菜十分丰盛,除了红烧肉、酱肘子之外,竟然还有一只红烧青蛙。 张九阳有些诧异,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听到这个问题,小阿梨一副早已忍耐多时就等你问的样子,连忙道:“九哥,今天我出去学做菜,结果你猜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 “嚯嚯嚯!” 她发出一阵笑声,道:“九哥,最近这半个月一直不下雨,于是就有人策划了一桩婚事,准备让两只青蛙成亲,说是这样能求雨,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觉得有趣,就去田里捉了一只,给你加个菜。” 青蛙成亲? 张九阳也觉得十分稀奇,前世在华夏民间,也有关于青蛙的古老崇拜,比如壮族的某些地区就盛行蛙婆节,是一种古老的祭蛙求雨的活动。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也有一篇青蛙神的故事,讲的是一位姓薛的少年取了青蛙神的女儿,小夫妻后来的感情一波三折,但最终幸福美满,人丁兴旺,当地人称其为薛蛙子家。 张九阳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最近确实很久没下雨了,农民靠天吃饭,活下去的希望全在土地里,自然会心急。 只是让青蛙成亲,确实是奇谈。 这时阿梨又笑了起来,道:“九哥,你知道比青蛙娶亲更好笑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她小大人般叹气道:“是连青蛙都成亲了,有人快二十岁了,还讨不到婆娘哩!” 张九阳突然觉得手里的饭它不香了。 随手捡起一根树枝。 院子中顿时响起小萝莉的哭声。 …… 傍晚,张九阳看到背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不理会自己的小阿梨,忍不住摇头笑笑。 “阿梨,你最近的阴气凝练了不少,那张神符也是时候给你用了。” 阿梨的两只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她连忙转过身,期待道:“是那张金色的符箓吗?” 张九阳点点头,笑道:“此物名为都猖神王符,可为鬼物敕封,等明日……” 他眼中露出一丝期待,朗声道:“我为你封神!” 第七十八章 都猖神王江幼梨 翌日,夜晚子时。 张九阳在房中沐浴,所用之汤名为五香汤,以白芷、桃皮、柏皮、零香和青木香制成,可净身、涤尘、去秽。 一边沐浴,他一边在心中默诵玄言。 “辟除不详,双童守护,七灵安房,云津炼濯,万气混康……” 此乃道教沐浴威仪,平常自是不用这么麻烦,但若是要开坛做法,便要牢记遵循,不可有违。 这也是封神要做的准备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在沐浴时绝不能小遗,否则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一刻时后,张九阳沐浴完毕,身穿青色道袍,所谓青者,乃东方甲乙木泰卦之谓,又为青龙生旺之气,是为东华帝君之后脉。 鞋袜亦是青白之色,象征着修士当青白持身,淡泊名利。 推开门,一位头戴子午簪,身穿青袍的俊逸道士出现在月光下,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皎皎如月。 阿梨已经备好了星坛,上面摆放着香炉、黄纸、法烛等物。 她眼中满是期待,九哥说要给自己封神,还有那什么都猖神王符……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我阿梨,也要出息啦! “阿梨,时间到了,准备好了吗?” 她用力点点头。 张九阳微微一笑,而后取出了那张金色的符箓,上面隐约可见一个猖字,笔墨勾连之间如风雷激荡,似有杀气滚滚而来。 这是一张极为凶戾的符箓,名曰都猖神王。 在华夏民间,一直都有拜五猖的说法,很多地方都有五猖庙,道门称之为,五猖兵马。 所谓五猖兵马,相当于一支由鬼神组成的特种部队,一般由两路人马构成。 一路是轩辕黄帝当年麾下战死的将军和将士,后轩辕黄帝以九天玄女的符令,将他们全部封印在酆都铁朝山上,给与他们永生不死的能力,却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能听符令驱使。 还有一路,则是龙虎玄坛赵元帅当年同张天师所收服的六洞天魔余部,归属于北帝麾下。 故《北阴酆都黑律》记载:凡驱使六洞天魔及麾下魔兵战鬼,必须供奉天蓬元帅镇压,否则魔兵误伤百姓,法官罪当死。 五猖兵马极为凶悍,天蓬咒中所说的“三十万兵,卫我九重”,指的便是这路兵马。 相传法师在请五猖时,若是辞令不清,五猖一旦放出,常常会连普通的孤魂野鬼都不放过,统统扫荡。 更吓人的是,如果五猖放出去后发现没有敌人,或是敌人已经跑了,甚至会反过来捉走法师的魂魄。 一些地方的五猖庙若是长久没有香火,还会成为冷坛,凶戾的五猖兵马会自己去找事情,一旦有人撞上,就会疯癫、痴呆、乱打乱骂或者闭口不言。 这就是所谓的冷坛霸兵。 因此各地的五猖兵马都需要一位具有绝对实力的统帅,称之为都猖神王,负责管理这群桀骜不驯,凶悍无比的猖兵。 钟馗大神所赠的金色符箓,便是都猖神王符,并非是对敌所用,而是用来敕封都猖神王的。 一般来说,唯有厉鬼中的厉鬼,妖魔中的妖魔,猖兵中最为凶悍者,才能被敕封为都猖神王,镇压住那群桀骜不逊的猖兵。 但这个世界可没有猖兵,张九阳见过一次阴兵,却是一种长满红毛的怪物,显得太过诡异。 他唯一能敕封的对象,就是阿梨。 至于敕封后是什么结果,阿梨能获得什么能力,他也不知道,但想来,钟馗大神总不会害自己。 而且阿梨的占卜神通也感知到此符对她极其重要,十分渴望。 张九阳对此自然是乐于成全,在这个世界,阿梨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妹妹,有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自家人。 “学道当勤苦,敛信运丹诚。焚香皈太一,真炁杂烟馨。唯希开大宥,七祖斋幽冥。” 他一边说着,一边面朝星斗,捻香三拜。 道教科仪中,有烧香、行香、烧头香、心香和捻香之分,所谓捻香,就是要以左手持香,不可用右手,而后三捻香,吟香赞,焚香符。 象征分别供养玉清宫、上清宫和太清宫三位天尊。 将香插进龟鹤炉中,张九阳点燃了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阿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随着黄纸成灰,落入香炉,所有的准备工作便都结束,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张九阳手持都猖神王符,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弟子张九阳,得钟馗大神赐符,今敕封江氏幼梨为都猖神王,统五猖兵马,降妖伏魔,惩恶扬善……” 随着他念完最后一句话,手中的都猖神王符瞬间绽放出夺目金芒,原本漆黑的院子瞬间亮了起来,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无数厮杀和怒吼声。 三十万猖兵吼声震天,军威之盛,足以撼动日月! 直叫天地无颜色! 紧接着,那都猖神王符化作一道流光飞入阿梨的眉心,让她整個身子都被金光笼罩,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竟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威严。 她身上的阴气迅速变强,但和寻常厉鬼不同的是,那震人心魄的凶煞之气中,竟有几分正大堂皇。 张九阳心中微微有些紧张,目光紧紧盯着阿梨。 不知过了多久,阿梨身上的金光终于慢慢消散,她飞速增长的阴气也停了下来,张九阳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白裙子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只剩下最后一点衣角。 她已经半只脚迈入了凶的层次,就和当初的芸娘一样。 张九阳暗自称奇,当初那个被芸娘轻松拿捏的小小鬼物,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红衣了,再加上那两柄粉色菜刀,真打起来,芸娘恐怕已不是阿梨的对手。 睫毛轻颤,阿梨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似有些疑惑。 “感觉怎么样?” 张九阳问道。 “感觉……” 她看着自己的手,疑惑道:“好像吃了一块有点烫烫的糖葫芦。” 张九阳摇头失笑,果然是小女孩才会有的形容。 这时,阿梨抬头看向张九阳,轻咦了一声,道:“九哥,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烟火……” 她嗅了嗅,道:“好香呀!” 张九阳心中一震,烟火,难道是香火? 虽然《钟馗嚼鬼图》已经换成了《王灵官镇守凌霄图》,但随着钟馗捉鬼传的传播,每天依然还会有许多香火飞来,遁入他的识海中消失不见。 这让张九阳非常可惜,要是能把这些香火给王灵官,说不定他现在都能获得传承了。 这些香火无形无相,就连岳翎的法眼都无法看到,以前阿梨也是看不到的,但现在她却能看见了。 “这些烟火……你能吃吗?” 张九阳问道,要是阿梨也能食香火变强,那以后多余的香火是不是就能给她用? 阿梨尝试着吸了一口,香火从她嘴中进入,却又从鼻子中跑出,根本无法吸纳。 馋的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明明闻着好香,可就是吃不了……” 张九阳心下了然,看来别人的香火,她是无法食用的,这样说,难道要别人来祭拜她? “阿梨,这些天,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做做好事,帮助一下别人。” 他准备尝试让阿梨走一下神道之路。 阿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默默记在心中,九哥吩咐的事,她向来不多问,照做就是。 “对了九哥,除了占卜,我好像还获得了一个能力!” “什么能力?” 她骄傲地拍拍胸脯,道:“我能召集五猖兵马!” 张九阳心中一惊,五猖兵马? 按理来说,阿梨现在就是此世的第一位都猖神王,可统帅天下所有的五猖兵马,只可惜是个光杆司令,光有权柄也没用。 但如果她真能召集五猖兵马,那可就厉害了! 张九阳想起刚刚画面中那些凶悍的五猖兵马,心中就痒痒,阿梨的自然就是他的,要是真能有这么一群强悍的鬼神在自己麾下效力,听令而行,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什么黄泉,分分钟给你血洗了!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阿梨开始施法,手提两口粉色小菜刀,在月下跳大神一般舞动着身体,口中念着张九阳听不懂的咒诀,似乎不是阳间之语。 紧接着,夜风呼啸,阴气森森,整个院子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气场覆盖。 张九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一刻时过去了,两刻时过去了…… 连阿梨都跳累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疑惑道:“不对呀,应该能召来的……” 就在这时,张九阳猛地抬起眼眸,望向东南角,手掌一伸,斩鬼剑自动飞到掌心,在月光下流转着赤芒。 但很快他就放下了警惕,因为来的只是一个普通游魂,还是一个老头子,走三步歇一步,还要把自己的老腿卸下来敲一敲。 比老头子更惨的,是一个病死鬼,书生模样,他不断咳嗽着,喷出黑色的血液,脸色苍白无比,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咳嗽好几下。 两人竞走,宛如一时瑜亮,旁边的蜗牛都到家了,他们还没分出胜负。 嗖! 一道身影从空中飞来,让张九阳眼睛一亮,这个看起来有些靠谱。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一阵风吹过,那身影顿时踉踉跄跄,噗通一声栽到了池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阿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跑到池边把他给捞上来,张九阳这才看清,那鬼物是个小婴儿,挂着奶嘴的年纪,怪不得会被一阵风吹倒。 “猖兵王二,见过统领!” “猖兵……咳咳,范长生……见过……咳咳……咳咳……” 书生病鬼一个没收住,竟然吐出了某块内脏。 至于那个鬼婴则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嘤嘤声,显然还没有学会说话。 张九阳满脸黑线。 什么玩意? 你管这个叫五猖兵马? 这不就是老弱病残组合吗? 别说血洗黄泉了,洗个澡都费劲。 阿梨却不嫌弃,看着自己这三位手下,开始画饼。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麾下五猖兵马的三位大将军,是我和九哥的左膀右臂!” 她指着老头道:“伱是红烧大将军,掌游山捕猎、收魂立禁五猖!” 又指向书生病鬼,道:“你是清蒸大将军,掌移凉住痛,封刀接骨五猖! 最后指向鬼婴。 “你是油炸大将军,掌……自喊自应,摇旗呐喊五猖!” 三鬼喜出望外,躬身领命。 张九阳都看沉默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就在阿梨敕封三鬼后,他们三人身上的阴气似乎凝实了许多,就连浑噩的目光都变得清明。 阿梨找了一个坛子,手一挥,将三鬼吸入坛中,画上她用鲜血绘制的图案,献宝似地拿给张九阳。 “九哥,这叫五猖兵马坛,以后他们就能在这里面练兵啦!” 张九阳把眼睛凑到瓶口,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瓶中竟然有山有水有校场,三鬼袖珍如小人,在其中养阴气,练习兵马武艺,孜孜不倦,永不懈怠,仿佛阿梨的话对他们而言便是圣旨。 “九哥,他们现在谁也打不过,等他们再变强些,就可以派他们去四处扫荡,收服鬼物为兵马啦~” 阿梨幻想着自己麾下雄兵百万,叱咤风云的场景,小脸美滋滋的。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阿梨所谓的召集五猖兵马,其实是召集附近的一些鬼物,被术法召来的鬼物似乎会被篡改意识,认为自己就是猖兵,对阿梨绝对服从。 但这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一场造化。 比如这三个游魂,本来都已经濒临消散,现在成为了猖兵,不仅能生存下来,以后还有可能变得更强。 假以时日,那口小小的五猖兵马坛,未必不能成为百万大军的藏身处…… 一念及此,张九阳看阿梨的眼神都有些变化,这小妮子,怕是要了不得了。 小阿梨却是献宝似地把坛子给他。 “九哥,他们是阿梨的大将军,阿梨是你的大将军!” 张九阳闻言哈哈大笑,摸着她的小辫子,心底亦是生出一股豪情,朗声道:“好,那就让我们一起养出百万大军,让这个世界的邪祟们见识一下……” “五猖兵马的凶威!” 第七十九章 青州坠龙,九阳求雨 翌日。 张九阳难得没有苦修,而是准备带着自己的新作出一趟门。 是的,经过一个月的呕心沥血,苦思冥想,聊斋先生终于又有了新的作品,名曰《灵官降魔录》。 相信必然能再次掀起一股潮流。 书房中,他将这本《灵官降魔录》小心收进怀中,而后看了一眼在旁边呼呼大睡的小阿梨。 昨晚她施法召集五猖兵马,又炼制五猖兵马坛,累得不轻,竟然睡到了现在。 张九阳微微一笑,把自己书桌上的另外一本书给藏了起来。 这是他创作遇到瓶颈时无聊所写,结果写了一会儿反而打开了思路,精神振奋,灵感频发,以至于让《灵官降魔录》都提前写完。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搞断章,给了灵官爷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以防岳翎武力催更。 将那本无聊时所写的作品小心锁进柜子中,张九阳起身把被阿梨蹬掉的道袍给盖上,虽然明知她是鬼物不会受冻,却依旧忍不住帮她掖了掖衣角。 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吧唧嘴巴。 张九阳摇头笑笑,没有叫醒她,转身轻轻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在他走后没多久,小阿梨突然睁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哪里有一丝困意,她一个鲤鱼打挺,直奔柜子而去。 “九哥到底写了什么,死活不愿意给我讲……” “哼,我现在可是能认不少字了,你不给我讲,我就自己看!” 她并未破坏锁,而是直接将手穿进柜子,摸出了那本书,打开一看,皱眉道:“肉蒲团……什么意思?” 翻开没看几页,她就紧皱眉头,道:“怎么都是啊啊呀呀的,没意思,我要看打打杀杀,血流成河!” 说着她有些无趣地将书合上,随手又放进了柜子中,转身继续睡觉。 …… 张九阳从青州最大的玉墨书斋中走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过程非常顺利,掌柜的早就期盼已久,都不用他怎么开口,对方直接就开出了许多丰厚的条件。 当然,对于他这位能打通官府,写违禁题材却不受通缉的聊斋先生,书斋掌柜也是敬畏有加。 走在大街上,张九阳给阿梨买了根冰糖葫芦,正准备回家时,却听到街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来了,快看,是青蛙新娘!” “哈哈,那新郎也是青蛙,真是奇闻,这排场看起来还不小呢!” “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去闹洞房……”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动,这就是阿梨所说的青蛙成亲? 只见远处徐徐走来一只队伍,人们敲锣打鼓,吹响唢呐,最前面还有孩童洒着花生或谷物,十分喜庆。 轿夫抬着一座露天的竹轿,上面用红绳绑着两只青蛙,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 最有趣的是,其中一只青蛙还戴着红头巾,有时会掉下来,旁边还有人专门负责去盖上,看得行人哈哈大笑,引为奇观。 张九阳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有不少人朝着那两只青蛙跪拜了下去,以头撞地,在众人的哄笑声下,显得那样虔诚。 他们穿着最粗糙的麻衣,有着最粗糙的皮肤,在烈日的暴晒下汗水涔涔的流,却连一碗两文钱的茶水都不敢点。 他们也知道这個事情很荒谬,却只能把那两只青蛙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们是农民。 张九阳小时候曾和爷爷一起种过地,深知农民的不易,此刻庄稼已近成熟,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和辛劳,眼看即将收获,却迎来了长时间的干旱。 若是再不下雨,庄稼旱死,又该拿什么熬过这个冬天? 古代的冬天,可是真会冻死人的。 但让青蛙成亲……真的有用吗? 张九阳对此也不敢保证,他并没有降雨的神通,否则倒不介意帮青州百姓渡过这场难关。 也不知道钦天监有没有人能求雨,或许可以写信问问岳翎。 想起岳翎,她自从回京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张九阳也隐隐有些担心,毕竟她是要帮自己圆谎。 一边思索着,他一边向前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庙宇前。 这是一座十分冷清的庙宇,结着蛛网的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龙王庙。 张九阳当即便有些好奇,既然是求雨,青州的百姓为什么不来这龙王庙,而是搞了一出青蛙成亲? 莫非这龙王庙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出于好奇,他缓缓走进了这间龙王庙。 踏入庙宇,能够闻到一股明显的木头发霉的味道,庙宇中供奉着一尊龙王雕像,身穿黄袍,头戴冠冕,五官沉静,不怒自威。 张九阳注意到,这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这神像却显得比较新,对比有些鲜明。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扭头一看,是一个身形消瘦,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他手中拿着三根香,颤颤巍巍走来。 当看到张九阳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诧异。 “这位小兄弟,你不是青州本地人吧。” 没等张九阳发问,他就主动问道。 张九阳点点头,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这么说?” 老先生摆手笑道:“现在还肯来拜龙王爷的,除了我这种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哪还有青州本地的年轻人。” 顿了顿,他叹道:“现在的人呐,已经没几个记得龙王爷了,搞什么青蛙成亲,这不是胡闹吗?”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老人家,能给我讲讲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拜龙王爷?” 老先生似是很久没和人说话了,也算是打开了兴致,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以前呀,这里可热闹了,每逢干旱,大家都争着抢着拜龙王爷,然后很快便会下雨,非常灵验。” 他指着某个角落,笑道:“当时我才只有八岁,因为冒犯了一句龙王爷,还被父亲拿扫帚打过,就是在这里打的,说是要给龙王爷赔罪。” 老人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那热闹的场景,再看看现在的荒凉,忍不住轻轻一叹,将龙王庙的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约在七八十年前,青州曾经发生过一次极为传奇的事情——坠龙! 一头龙从云中坠落,掉在了青州的一座古镇旁,躯干环绕山岳,足有数百丈长,头似小山,眼睛好像日月,极为骇人。 它金色的鳞片上有着明显的焦黑印记,仿佛被雷劈火烧。 当时村民们都猜测,这是龙王爷渡劫失败了,因为前段时间,青州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的电闪雷鸣,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农田都被淹死不少。 然而朴实的村民并没有记恨,他们自发组织在一起,为这条奄奄一息的龙搭起棚子遮阳,不断提桶为其浇水。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两日,当时老先生尚且年幼,却也用小桶去接过水浇在龙鳞上,亲眼见过那条龙。 后来在一个晚上,随着一声霹雳响起,暴雨骤至,第二日天气放晴后,人们发现那条龙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山岭间还有它用身躯碾压出的痕迹。 之后青州的百姓就凑钱在城中修建了一间龙王庙,此庙非常灵验,几乎是有求必应,青州那些年真是风调雨顺,年年都是好光景,都快成了大乾最富有的地方。 龙王爷也因此被朝廷册封为正神。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青州坠龙一事也成为了传奇,龙王庙香火极盛。 直到有一天,龙王爷的神像突然碎了。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庙祝也一夜之间沦为疯子,很快就上吊自尽。 人们又凑钱重塑了一座更大更气派的神像,但从那之后,龙王庙就不灵了,一开始,还有人会坚持上香,但随着时间流逝,来上香的人就越来越少。 等到当年亲眼见到坠龙的人们接连去世,许多人开始怀疑那件事情的真实性,觉得是有人在编故事,骗香火钱。 “放屁,老夫亲眼所见,我还给龙王爷浇过水呢,要不是我爹拉住我,我还想摸一摸龙鳞呢!” 老人家情绪激动,怒道:“他们没见过,凭什么就说是假的!” 说着还咳嗽起来,张九阳连忙给他拍拍后背。 “小兄弟,你,你信不信我?” 他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张九阳点头道:“我信,您老先别说了,休息一下。” 老人家似是有些胸闷,颤巍巍地坐在地上,倚着柱子望着那尊熟悉又陌生的神像,眼睛微微湿润。 “龙王爷,当年给你浇水遮阳的人,现在都死得差不多了,等我死了,指不定他们怎么说伱呢……” “龙王爷,你神通广大,若是好好的,就给狗娃子托个梦吧,也让我好安心上路……” 张九阳默然片刻,他望着老人家那湿润的眼眶,心中突然有所触动。 香火,不只是一种工具。 神明获得香火,庇护一方,是无数百姓的心灵寄托,这中间既像是不留于文字的契约,也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老先生想起身上香,却有些胸闷乏力,他已经太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提着水桶满山奔跑的少年。 连上根香都如此吃力。 张九阳心有不忍,便上前道:“老人家,我帮你上香吧,我是道门弟子,也不算怠慢了龙王爷。” 老先生闻言有些诧异,随即点点头,道:“小兄弟,那就多谢你了。” 张九阳接过香,将其点燃,躬身拜了三下,而后插进那口已经有些坚硬的香炉中。 “龙王爷在上,小道张九阳上香祈雨,青州已旱多日,百姓将颗粒无收,恳求龙王爷施展神通,赐下法雨,泽被苍生!” 烟雾向上飘去,又渐渐消散。 他扶着老人家离去,一路将其送到家中,方才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上完香后没多久,在距离青州数百里外的某处大泽之中,那一片漆黑的水底下,蓦然亮起了一双巨大的瞳孔。 …… 第八十章 白龙布雨,岳翎来信 张九阳走在街道上,还能听到旁边的百姓在谈论青蛙成亲的事。 “青蛙呱,青蛙呱,坐上花轿笑哈哈,问它怎么不下雨,它说呱呱呱呱呱……” 不知谁将这件事编成了歌谣,孩童在街上唱着,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嬉笑。 但更多的人是在发愁。 青州今年的收成要是惨淡,各行各业都会受影响,民以食为天,过不下去的又岂止是农民。 张九阳抬头看看,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头顶烈日当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此爱莫能助。 可没走几步,天空似乎一下子阴了起了,那刺眼的阳光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了。 抬头一看,竟是一大片乌云。 轰隆! 电闪雷鸣,狂风骤至。 那风夹杂着水气,潮湿温润,还有种泥土的味道,很明显,接下来要下大雨了。 “下雨了!要下雨了!” “青蛙神显灵了!” “哈哈,庄稼有救了!” …… 人们纷纷欢呼,小孩子开始大声唱起童谣,亦是雀跃不已。 张九阳却是拉住一个小孩子,指了指空中那一大片乌云问道:“小家伙,你能看到那里有什么吗?” 小男孩认真看天,道:“有乌云!” “还有吗?” “没有呀……叔叔你别吓我,我怕。” 张九阳摸摸他的脑袋,望着乌云的目光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死死盯着那云中若隐若现的尾巴。 那是……龙尾! 只见一条雪白修长的尾巴在云中若隐若现,白鳞如玉,隐隐流转着光泽,偶尔惊鸿一现,却不被人所察。 或者说,是凡人无法看到。 因为有着乌云的遮蔽,那龙影显得十分模糊,但大约估计,也有近百丈长,绝对称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真龙所至,风雨兴焉。 不一会儿,大雨便簌簌落下,张九阳躲在某处屋檐下避雨,继续凝视着那条藏在云中呼风唤雨的真龙。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着许多传说中的生灵,但身为华夏子孙,当亲眼见到真龙时,他心中还是生起了一种巨大的震撼。 即便隔着厚厚的云层,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神秘、威严和强大。 龙,堪称是世间最完美的生灵之一。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将法力运至双耳,还能隐约听到龙吟之声,雄浑、苍劲,有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让他浑身寒毛耸立。 倒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仿佛是刻在血脉深处的颤栗。 他突然想起了龙王庙,难道龙王爷真的显灵了?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個想法,因为按照老先生所说,龙王爷的鳞片是金色的,体长有数百丈,可环绕山岭。 而眼前这头是白龙,体长也就近百丈,和龙王爷有不小的差距。 但不管怎么说,白龙降雨,对青州的百姓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张九阳现在的修为还太弱,否则他还真想腾云驾雾,去和这头神话中的白龙交涉一下。 毕竟他也是龙的传人。 这场大雨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下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渐渐停下。 张九阳伸出手,用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洗手,水质清澈冰凉,有法力的气息,虽然只剩下丝丝缕缕,却依然不难推测出,那头白龙的法力是何等的磅礴。 别说张九阳比不了,就算是岳翎也比不了。 当然,真打起来,也不是说谁法力强谁就厉害,还要看神通、武艺、法宝和谋划等。 比如林瞎子虽然活了六百多年,但无数次的借尸还魂严重影响了他的修为,每一次转生后都要重新开始修炼,以至于早已不复鬼道人时的境界。 他能在陈家村压着岳翎打,完全是因为他已经谋划布局了几十年,养出了五行天鬼,又在陈家村中占据了巨大的主场优势。 换个地方打,岳翎能把他的脑浆都捶出来。 不过这白龙的法力……还真是夸张呀。 兴云布雨之后,白龙便消失不见了,似是隐于天外,就连张九阳也看不到了。 他摇摇头,将这一幕记在心中,而后继续回家。 总有一天,他的法力和道行会比这头白龙更高,到那时,相信他会看到一个更加精彩的世界。 而不只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驻足远望,凭空揣测。 …… 龙王庙。 一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雪裳如莲,衣带如云,墨色长发纤细垂落,于微风中缕缕飞扬。 行走间步履轻盈,罗袜生尘。 她戴着面纱,遮挡住了容貌,但露出的眉眼却清丽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白云一般清澈高雅,仿佛神明般不食人间烟火。 白衣女子轻轻踏入庙宇,用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龙王爷的神像,眸光似是有些复杂。 良久,她低垂眼眸,视线落到了那三根已经燃尽的香上。 右手自云袖中探出,掐诀演算。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纤细优美,指间流转着淡淡白光,好似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白玉,有种玄妙的道韵。 华发飘逸,白衣出尘。 片刻后,她停下演算,身影踏出龙王庙,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说也奇怪,这白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身段窈窕修长,气质更是人间少有,但路过的百姓却都对她视而不见。 仿佛根本看不见她。 只有一个灵气逼人的孩童,眼前一花,道:“咦?那里好像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怎么又不见了?” 最后被父母拎着耳朵给拽走了。 白衣女子静静走在这座城中,周围很热闹,还有不少人在欢庆刚刚的降雨,她都视若无睹,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终于,她走到了推演的目的地,一间普普通通,又破又小的农家土屋。 并未敲门,而是穿门而过。 屋子里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家,他似是快死了,身旁也无亲人陪伴,就这么孤独地躺在床上,老态龙钟。 如果张九阳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位生命垂危的老人便是今天去龙王庙上香的人。 去过龙王庙后,他仿佛泄了最后一口气,回到家后便卧床不起,眼看就要寿终正寝。 这时,在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你给我上的香吗?” 那声音清如冷泉,他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仿佛在散发着仙光的女子,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流转着光华,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正静静凝望着他。 结合她的话,老人精神一震,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您,您是龙王爷?”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呢。” 她再次问道:“是你给我上的香吗?” 老人连忙点头,老泪纵横,道:“龙王爷,原来您没事,太好了,那狗娃子就能放心去了!” 这样虔诚的信徒,换做其他人肯定会肃然起敬,然而白衣女子却是淡然道:“我觉得你在说谎呢。” 看到老人还想激动地说什么,她淡淡道:“算了,还是我来看吧。” 一指点在老人眉心,通过对方的记忆,她看到了今天发生在龙王庙的一切。 原来上香的人是一个青袍小道士。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道士,竟然会有那么浩大的香火之力,甚至让她都差点承受不起,不得不亲自出宫,兴云布雨以还香火。 “你不是龙王爷……” 老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有些失落,随即又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伱应该认识龙王爷吧,他老人家……还好吗?” 白衣女子微微犹豫了一下,道:“他死了呢。” 老人浑身一震,眼中顿时老泪纵横,气息渐渐消散。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听到那仙乐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不欠你们呢,你们当年浇的水,他早就还完了。” “只是舍不得你们呢。” …… 张九阳回到家中,发现阿梨已经醒了,而且提着那两口粉色菜刀,在池塘中抓住了一只奇怪的黄袍小人。 那小人肉嘟嘟的模样,只有四寸大小,着黄衣,冠黄冠,戴黄盖,背着一个大包袱。 此刻它被阿梨按在岸边,口中不断呼喊。 “救命啊,我不是小偷,我是庆忌,是岳翎主人的信使!” “不要杀我,呜呜呜!” “我是来给张九阳送信的!!” 阿梨用刀背轻轻拍着它的头,然后又用手掐了掐它身上的肥肉,十分诧异道:“你这么胖,怎么跑得这么快,我都差点没抓到你……” 她将那黄衣小人扔来扔去,玩得不亦乐乎。 张九阳轻轻一叹,笑道:“阿梨,休得无礼。” 这小姑娘,是在家里闲的太久了,突然遇到有人闯了进来,还是这么有趣的黄衣小人,故而生出了玩心。 要是真动手,这黄衣小人早就成为刀下之鬼了。 阿梨这才松开手。 黄袍小人冷哼一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和八字胡,解下包袱递给张九阳,道:“这是我家主人让我送给你的东西。” 顿了顿,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阿梨手中的粉色菜刀,道:“我,我可不是打不过她,只是担心毁了包袱里的东西。” 张九阳失笑,道:“有劳信使了,请坐。” 黄袍小人却没有坐下,而是一个猛子扎进池塘中,快乐地游来游去,道:“我们庆忌是水泽之精,在水里可比椅子上舒服多了~” 看他美滋滋的模样,张九阳微微一笑,倒也是心大,不记仇。 他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共有五样东西。 一块腰牌,一本小册子,一封信,一瓶丹药,还有一颗小小的黄色的蛋,似有浓郁的水行之力。 腰牌自然是钦天监外围的身份象征,只是和老高给的那块不同,这块腰牌看起来更加尊贵霸气,正面刻着钦天二字,反面则刻着一头五爪金龙。 除此之外,腰牌的最下方,还有一个翎字,象征着张九阳是岳翎的外围,两人就此算是同乘一舟。 岳翎在钦天监的身份地位越高,张九阳能享受的权柄也就越大,反之张九阳若是做了什么坏事,岳翎也要跟着受惩罚。 两人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九阳收起腰牌,而后拿起那本小册子,发现竟然是钦天监的宝库名单,分为丹、阵、符、器、功和特殊宝物这六种类别,记载的东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张九阳先将其收起,留待以后慢慢看。 打开信,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没有想到武力超群的岳翎,竟然有着如此漂亮的字。 “张九阳,许久不见,不知你的剑法有没有进步,希望你别偷懒,这次你也算是在钦天监出名了,身为我的外围,武艺可不能太差,否则会被他们嘲笑我看人的眼光。” “事情皆已办妥,腰牌收好,有它在,钦天监没人敢为难你。” “瓶中有两颗三宝如意丹,别嫌少,一共就炼出了四颗,老高一颗,被监正那老家伙敲走了一颗,要不是我拔了刀,灵丹阁的李监侯还想再分走一颗。” “等我能打过监正了,再帮你拔下来几根胡子。” 看到此,张九阳会心一笑,虽然字迹娟秀,但气势却依旧彪悍,不愧是岳翎。 “我花了一些善功,帮你换了一颗水精之卵,具体用法你问庆忌就好了。” “帮我向小阿梨问好。” 笔迹到此似有终结之意,但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又提笔写了一句。 “一个月了,你要是还写不出来,就别在青州待了。” “我派人把你押进京,相信龙雀刀下,君必文思泉涌,落笔如飞。” …… 第八十一章 邪祟竟是我自己 张九阳收起信,脸上挂起一丝笑意。 “咦~” 阿梨跳入湖中和庆忌混在一起,两人望着张九阳,嘿嘿直笑。 “你看他笑得,春光灿烂的……” 庆忌点点头,道:“我家主人写信时,脸上也有笑意,虽然不像你家主人笑得这么猥琐,但也少见。” 张九阳:“……” 喂,我能听到的好吧。 还有你们刚刚不还是打打杀杀的,怎么一下子就玩到一起了? 真是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庆忌,这颗蛋该怎么用?” 张九阳拿出那颗浅黄色的蛋,只有一寸大小,像鹌鹑蛋一般,但周围荡漾着浓郁的水行之力,显得十分奇异。 庆忌啧啧感叹道:“这是水泽精气凝聚而成,孵化后能生出庆忌。” 看到张九阳诧异的目光,他摆摆手,道:“我们庆忌一族并没有繁衍的能力,都是水泽精气所化,性情温顺,没什么自保之力,但能驾小马,日行千里,帮人们传递信物。” 他感慨道:“别看我们小,但可贵了,整个钦天监,能有庆忌追随的,只手可数!” “你这枚卵,足足价值一千善功,还是有价无市,好几个灵台郎想抢,都被我家主人给吓回去了。” 庆忌的诞生条件非常苛刻,需要涸泽数百岁,在谷之不徒、水之不绝者方可诞生,以九州之大,也没有多少。 而且庆忌一旦认主,就会毕生追随,忠心不二。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暖,岳翎之前说过,上面不给的奖励,她来给,现在看来,她确实是言出必践。 “你家主人在京城怎么样了,可还好?” 庆忌一脸骄傲道:“我家主人,现在可是钦天监最年轻的监侯,掌白虎阁,陛下亲封的明烈侯,声威响彻京城!” 张九阳一怔,道:“封侯?” 此世的爵位亦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如今大乾已经很久没有再起战火,很难再靠军功晋升,大乾国库也不充盈,对爵位的赏赐自然是越来越少。 在这种环境下想封侯,实在是艰难。 “对呀,不然你以为监侯的侯,是哪個侯?” 庆忌掰着指头数道:“钦天监的案子九死一生,亦属于军功,我家主人征战多年,光是煞级的邪祟就杀了十几个,凶级更是数不胜数,若不是太过年轻,早两年就能封侯呢!” 张九阳一怔,暗自钦佩,难怪岳翎名声这么大,果然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这一切,也都是她应得的。 在庆忌的指点下,张九阳将那枚水气氤氲的小卵放到池塘中,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卵壳不断颤动,最后轰然破碎,只是里面似乎是空的? 不,并不是空的,张九阳看到壳中游出了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庆忌!” 庆忌这种生灵非常神奇,它们虽是水泽之精孕育而成,但若想真正化形,需要有人喊出它们的名字,将其唤醒。 第一个喊出它们名字的人,就是它们的主人,甚至可以称之为父母,因为那一声庆忌,才让它们有了名字,得以化形。 故而庆忌一生都会追随不二,任凭驱使。 即便是主人死了,它们也只会回到当初那个第一次相遇的水潭里,默默等待那声‘庆忌’,直到死亡。 下一刻,水潭中飞出一道身影,巴掌大小,穿黄衣,戴黄冠,驾黄马,纯澈的眼睛中满是喜悦,倒影出张九阳的身影。 “是伱在呼唤我吗?” 它的声音像孩子般稚嫩,脸蛋粉嘟嘟的,不像岳翎的那只庆忌一样还有胡子,看起来非常年轻。 见到张九阳点头,它露出灿烂的笑容,手舞足蹈的,被阿梨一刀背拍在头上。 “以后这个家,九哥是老大,我是二姐,你是老三,明白了吗?” 小庆忌奶声奶气道:“明白了,二姐!” “张九阳,以后你就可以通过庆忌给我家主人传信了,包括你想用善功换什么东西,也可以让庆忌替你去京城,不必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小庆忌闻言目光一亮,用力点点头,道:“太好了,主人你有事情尽管吩咐,我最喜欢送信了!” 丝毫没有打工人被压榨的怨气。 为主人送信,奔波万里,这就是它们的使命,也是在报那一声‘庆忌’的恩情。 “张九阳,没什么事,我就要回去了,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主人带回去?” 张九阳想了想,回书房写了一封信,并从柜子中拿出一本书。 那是他特意写的《钟馗捉鬼传》续集,和那本《肉蒲团》放在一处,平时锁好,没给其他人看过。 毕竟他曾和岳翎约定过,续集写出来后,要先给她‘审阅’。 就是不知为何,阿梨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欲言又止。 “这封信,还有这本书,有劳你帮我交给岳翎。” “放心,使命必达!” 说罢它施展天赋神通,胯下出现了一匹黄色小马,随着一声嘶鸣,身影化作一阵狂风消失不见。 庆忌擅驰,可日行千里。 张九阳露出一丝笑意,岳翎帮了他这么多,那本《钟馗捉鬼传》的续作,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了。 希望她能喜欢。 转身看到阿梨低头沮丧的模样,张九阳微微一怔,走过去笑道:“怎么了,家里多个成员,你不喜欢?” 小庆忌屁颠屁颠道:“二姐,要不要我把小马给你骑?” 阿梨还是闷闷不乐,半晌她抬起头,怯生生道:“九哥,你,你那本书……好像拿错了。” 拿错了? 张九阳一怔,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向头顶。 他疯狂地跑进书房,打开那个柜子,翻开里面那本书。 因为是手写,他并未把书名写在封面,而是写在了内页。 一翻开,他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 只见第一页上赫然写着《钟馗捉鬼传》五个大字。 如果说这本是《钟馗捉鬼传》,那么他刚刚让庆忌给岳翎送去的,岂不就是……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抹雪亮的刀光。 天子亲封的明烈侯岳翎,在烈火之中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龙雀刀,杀意凛冽,若北风呼啸。 …… 夜晚。 今日是本月中旬,月光如水,圆月当空。 虽然不是中秋节,但阿梨却做了一些月饼,试图安慰一下九哥。 庆忌则是老老实实回水下睡觉去了,刚出生的孩子,还不习惯熬夜。 张九阳唉声叹气。 追是追不回来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可怜他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真不知道以后岳翎会怎么看自己。 就连月饼都吃不进去了。 实在不行,找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重新生活吧。 “九哥,你别生气了,不就是一本书吗,你就说是阿梨写的,反正那书里啊啊呀呀的,看着就很没意思。” “小孩子不懂,那是宝贝,就是有点见不得人。” 阿梨正想反驳,却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九哥,你,你的身体怎么在变透明?” 张九阳刚想让她别乱说,紧接着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月光下,他的手掌似乎真的在越变越淡,仿佛整个人在逐渐消失。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受到任何伤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哥,你不要阿梨了吗?” 看到张九阳正在逐渐消失,连灵魂的波动都越发微弱,阿梨彻底慌了,精心制作的月饼洒了一地,急忙扑上去。 她却扑了一个空。 张九阳已经消失了,空气中有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别怕,在这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 张九阳只觉眼前一阵虚幻,似有斗转星移,当他再度清醒时,竟然出现在了一只小船上。 头顶不再有月亮,而是灰蒙蒙的一片,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只有一处是例外,便是船下的那条黄色的大河,平静而深沉,无穷无尽,不知流向何方。 张九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他知道自己绝不在青州,因为四周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简直不像是阳间。 突然,两个字眼跳出他的脑海。 黄泉! 张九阳心中一震,连忙看向识海深处。 只见那道曾经遁入他的识海,想和观想图争夺中心位置的乌光,此刻彻底显现了出来,是一枚鬼门形状的令牌,上面有着洗不掉的血渍,流转着古老和凶戾的气息。 只是看它一眼,心中就生出不详的预感。 在令牌背后,刻着一个古篆文字——壬。 张九阳突然想起了林瞎子曾说过的那句话,也是岳翎曾提到过的那句话。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张九阳心中一惊,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再联想起林瞎子死前的那些疯言疯语,什么“终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更残忍,更可怕,更邪恶”。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所谓十天干,便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而林瞎子就是其中的第九天干,壬! 他是想让自己加入黄泉这个天下至邪至恶的组织,接替他成为第九天干! 一念及此,张九阳的心跳便有些加快。 所以说,这条船是要带他去黄泉的老巢,见到许多煞级甚至灾级的邪祟,以及那位六百年前便深不可测,让林瞎子都称之为蜉蝣见青天的…… 天尊! 第八十二章 十洞鬼王,第九天干 黄泉之上,孤舟飘荡,仿佛这片死气沉沉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这一人一舟,不知要飘向何方。 这种感觉十分令人不安。 更诡异的是,张九阳运足法力于双目,竟在那黄色的河水下,隐隐看到有某种东西游过。 它们环绕在这只小船下,似是感受到了活人的阳气,垂涎欲滴。 那扭曲的身影,只是惊鸿一瞥,便让人心惊胆寒。 张九阳想起前世爷爷给他讲过的恐怖故事,其中有一个,是说黄泉之下,藏着一种怪物,以亡魂为食。 它们觊觎着接引亡魂的渡舟,会尝试将船倾覆,然后将亡魂大快朵颐。 若是偶尔有活人误入阴间,那散发的阳气,对它们而言更是无与伦比的珍馐美味,足以让它们疯狂。 咚!咚! 张九阳突然觉得脚下的小船有些晃动,仿佛船底在被什么东西撞击,好在他体魄惊人,下肢极稳,身体并未晃动。 紧接着,他看到水下的怪物身上出现血雾,似是发出了惨叫,不再撞船,只是默默跟随。 是灯光! 张九阳看向渡船上的那只白色灯笼,其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好似鬼火一般。 刚刚就是这灯笼的光芒一亮,才让那些水下撞船的怪物如被火烧,溅起血雾。 很显然,这灯笼就是为了保护渡船的,若张九阳是亡魂,那些怪物可能就此便放弃了,但他偏偏是活人。 那诱人的阳气,简直让它们为之疯狂。 没等多久,船下又响起了撞击声,尽管被灯光灼烧,却依旧前仆后继。 小船的晃动越发强烈,若非张九阳是修士,有法力傍身,恐怕早就跌落到水中,被怪物们啃食了。 他眼中露出一丝戾气。 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阴气,或许是因为身负《王灵官镇守凌霄图》的缘故,他心底深处有些厌恶。 王灵官执掌天火与雷霆,性格刚猛霸道,嫉恶如仇,自然最讨厌这种阴秽污浊之地。 恨不能直接荡平,杀他个天翻地覆! 戾气开始不受他掌控般滋生,他的阳气变得更加旺盛,燥热之气在体内蹿升,好似蒸炉一般。 这让下面的怪物更加疯狂,不惜被灯光灼烧也要撞翻小船。 霎时间,小船摇摇欲坠,好似风暴中的一叶扁舟。 张九阳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瞳孔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赤色,仿佛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 他甚至想要主动跳下船,把这群杂碎东西烧成灰烬! 让熊熊天火,把这满是污秽的黄泉给烧个干净! 就在他的理智都快压不住那股暴虐的戾气时,前面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水下的怪物也不再撞船,只是默默跟随。 仿佛前方出现了什么让它们也为之恐惧的事物。 那是一座门,一座高达十丈的雄伟门户,外形让张九阳有些熟悉,随即想到,这不就是他脑海中那枚令牌的样子吗? 也是曾经林瞎子用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出的鬼门图案。 黄泉路,鬼门关,十天干,乱人间。 张九阳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句话,他现在已经走了黄泉路,到了鬼门关,那接下来,是不是就是要见到十天干了? 鬼门并未开启,而是紧紧闭合,门锁上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狴犴,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张九阳看过去时,那狴犴的眼睛似是在微微转动。 相传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狴犴排行第七,又名宪章,形似虎,有威力,常刻于人间狱门之上。 嗯,没毛病,毕竟地狱也是狱。 小船继续前行,在快到鬼门前时,张九阳脑海中的令牌射出一道乌光,照在了狴犴的眼睛上。 下一刻,那两只眼睛竟然眨了一下,而后活了过来,露出一种暴虐的神态,仿佛被打扰了酣睡。 然而与它对视的,是一双比他更加暴虐,戾气更重的眼睛,那眸光深处燃烧的赤金色火焰,让鬼门上的狴犴都为之惊惧。 它老老实实张开嘴巴,紧接着这道雄伟的鬼门关便上下分开,好似一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小船徐徐飘进。 狴犴眼珠微微一转,出于某种私心,它没有立刻关门,而是多打开了一会儿,让那些黄泉下的怪物也跟着游了进去。 然而没过多久,它似乎看到了某個可怕的场景,眼中竟露出一丝恐惧。 这次的新人……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那究竟是什么火焰,竟然连天下最为阴冷的黄泉之水都能煮沸? 好烫! 狴犴的眼中竟冒出一道道烟雾,如被烤熟,原本黄铜色的身子,也渐渐变得赤红,好似烧红的烙铁。 …… 小舟穿过鬼门关,四周变得十分漆黑,船上的灯光越发飘摇不定,仿佛在不断被黑暗侵蚀。 终于,在短暂的挣扎后,灯光彻底熄灭。 下一刻,张九阳便感到脚下的船瞬间一沉,竟好似失去浮力一般坠入了黄泉之中。 那些觊觎已久的怪物瞬间冲了上来,张九阳终于看清了它们的脸。 那是一只只猿猴状的怪物,身上长满了红色的毛发,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过,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它们瞳孔血红,身上还有不少地方腐烂流脓,牙齿又黄又臭,还挂着几缕腐肉。 仿佛在饿极之后有过同类相食。 张九阳看着它们红色的毛发,立刻便想起了曾经抓走江叔的那两个阴兵,和这群怪物似乎有些相似,但又大为不同。 那两个阴兵明显是有神智的,但这群怪物却是只剩下了嗜血和进食的欲望。 一根根长满红毛的手臂抓住了张九阳的小腿、手臂和脖子,试图将他分尸肢解,然而他不仅没有害怕,脸色还露出了一丝满是戾气的笑容。 刹那间,他的身躯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燥热之气从毛孔中喷涌而出,即便连重阳真人的金关玉锁诀都无法镇住。 一缕赤金色的火焰跳动,即便在冰冷至极的黄泉水下,也依旧炙热耀眼。 …… 黄泉之上,屹立着一座神山,巍峨有百丈之高。 相传阴间曾有十位最为凶戾的鬼王,号称十洞鬼王,麾下恶鬼如云,占据幽冥,称霸阴间。 十洞鬼王在阎浮山上义结金兰,相约一起杀上阳间。 结果有一位鬼王违背了诺言,临阵退缩,独自留在了阴间,其余九大鬼王在阳间逞威,结果遇到了金刚明王的转世身。 那是降三世金刚明王的其中一世,明王脚踏天火,手握雷霆,威猛至极,将九大鬼王全部斩杀,自己也力竭而亡。 就此,十洞鬼王只剩下了那位叛徒还活着,他名为阴山,便是阴山派供奉的那位阴山鬼王。 据说,鬼王义结金兰的那座阎浮山上从此常有鬼哭神嚎之声,屹立在黄泉上,成为大凶之地,即便是厉鬼也不敢涉足。 但此刻,阎浮山顶上,却有着几道身影。 他们高坐在当年十洞鬼王义结金兰的王座之上,身上笼罩着朦胧的云烟,遮挡住面容,身影显得异常高大雄伟。 王座并未坐满,刻着丙字、壬字和癸字的座位空缺着。 一道声音响起,略有些尖锐。 “老鬼怎么又没来,实力弱就算了,架子还这么大,之前还神神秘秘的说要养出一尊天鬼,现在怎么连个鸡毛都没看见?” 说话的是第七位天干,庚。 他的脾气似乎非常暴躁,并且对林瞎子的态度有些轻蔑。 其余几位天干都没说话,似乎谁都不想搭理他。 庚却是个话痨,还在那一直说个不停,终于引来了第八位天干‘辛’的不满。 “呵呵,老鬼虽然是个废物,但养鬼的手段还算有些看头,若是真的炼出天鬼,你以为你还能打得过他?” 辛的声音嘶哑深沉,仿佛嗓子里有无数条毒蛇在爬,有种十分阴冷的气质,听得人不寒而栗。 庚的暴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他冷笑一声,道:“闭嘴吧你,宫里的老太监声音都比你好听。” “你——” 辛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听到一道雄浑、低沉,似乎蕴含着无尽威压的声音响起。 “老鬼死了。” 所有天干都为之一惊,望向那个居于首位,隐于云烟中的伟岸身影。 他坐在十天干之首的甲字王座上,相传当年这个位子属于十洞鬼王之首的大罗鬼王,是黄泉之尊,阴间之主,号称鬼王中的鬼王。 金刚明王的转世身虽然斩杀了九大鬼王,但最后也是被大罗鬼王挖出了心脏。 如今这个位子坐着的,名为天尊。 即便以庚的桀骜不驯,此刻都收敛了锋芒,闭口不言。 排在第二位的乙缓缓开口,声音宛若洪钟。 “是钦天监干的吧,老鬼虽然本事不行,但到底是十天干之一,钦天监中有本事杀他的不多,难道是那只病猫出手了?” 他言谈之间,似是对钦天监非常了解,声音透着一丝厌恶。 天尊的声音再次响起,震耳欲聋,似乎整座阎浮山都跟着微微颤动。 “杀老鬼的,是钦天监灵台郎之首,明王岳翎。” “明王?” 庚的暴脾气再次上来,冷笑道:“一个小姑娘,竟敢叫明王,也不怕自己承受不起。” 顿了顿,他道:“我亲自去大乾会会她,老鬼虽然不是东西,却也不至于让一个外人来杀!” 他虽然口中对老鬼不屑一顾,但当知道老鬼死于钦天监之手后,是唯一一个主动提出要帮其报仇的。 这时乙出声劝阻。 “钦天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否则我和他们斗了那么多年,早就杀了那只病猫,何必拖到现在。” 第八天干‘辛’也同意乙的看法,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仿佛被烟熏火燎后,损害了声带。 “明王岳翎,确实有几分本事,这些年我的手下,有不少都是死在她的刀下。” 庚有些不忿,还想再说什么,又听到天尊的声音响起。 “今日黄泉之聚的重点不是复仇,而是有位新人要接替老鬼,成为第九天干。” “他是老鬼的选择,亦得到了黄泉令的认可。” 闻言,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丁’也有所触动,道:“这么多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新人加入了,上一次参加考核的新人,还是钦天监的细作,被老鬼剖腹挖心。” 顿了顿,他竟是咽了口唾沫,回味道:“那心脏十分美味,不愧是第五境的修士,我吃得很开心!” 庚冷哼一声道:“新人?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来接替老鬼,可别连黄泉都过不来。” 丁只是微微一笑,用一种充满渴望的声音道:“我只想尝尝他的心脏。” 乙低声念了一句佛号,道:“若是连过黄泉的本事都没有,又何谈上山?” 第八天干‘辛’则是阴沉一笑,令人毛骨悚然。 “想要成为第九天干,按规矩,他要先过河,然后接受我的考核……” “我倒是希望他本事大些,这样,我才能玩得更尽兴……” 庚闻言摇了摇头,辛的手段太过诡异和残忍,连他都有所忌惮,这个新人要接受他的考核,真是倒了大霉。 怕是要死得很惨喽。 当然,或许那位新人连过河都难,毕竟这么久了,对方还没有出现,应该是困在河中了。 这黄泉之水冰冷刺骨,阴气极重,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一旦坠入水中,都会被死气侵蚀,更何况水底还有着嗜血的怪物。 光是过河这一关,就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个新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众人以为这位新人已经葬身水底时,异变突起。 号称天下至阴至邪的黄泉之水,突然开始滚烫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隐约可见赤红之色。 好像水下有一轮熊熊燃烧的大日。 紧接着,一具具红毛怪物的尸体浮出水面,密密麻麻,身上皆是一片焦黑。 一道缭绕着赤金色火焰的身影从水中缓缓走出,即便隔着遮掩身份的云烟,都阻挡不了那种想要焚尽一切的炙热和霸道。 恐怖的戾气冲天而起。 张九阳提着一只怪物的脖子,天火之下,那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迅速化为焦炭。 他用那双满是戾气的赤瞳盯着阎浮山上的诸位天干,从牙齿缝中缓缓挤出了一句话。 “杂碎们,等急了吧。” 第八十三章 黄泉最猛新人 这一次,张九阳没有掩饰自己的戾气。 玉枢天火在他身上燃烧,说实话,很痛,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变得滚烫赤红,好似烧熟的大虾。 但这灼痛感更加激起了他心头的戾气,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好似天魔降世。 其实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经过一个月的苦修,他的法力已有了长足进步,钟离八段锦和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的精进更让他的体魄不断变强。 此刻虽然痛苦,但比上一次已经好了太多。 张九阳是故意这么做的。 问,如何打入一个满是邪祟的组织而不受怀疑? 答案是要表现的比邪祟更像邪祟! 在发现周身有遮挡面容和气息的云烟后,他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喊那山上的几人为杂碎。 事实证明,他凶悍的表现确实把一些人给镇住了。 那跳动的赤金色烈焰,至刚至阳,霸道无匹,偏偏又戾气十足,凶煞莫名,简直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水面上那些被烧成焦炭的鬼物尸体,无不在诉说着那火焰的可怕。 这一刻,就连脾气最为火爆的庚都被吓了一跳,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驳。 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这新人敢骂我?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对这位新人更加期待了起来。 好好好,终于遇到了一位脾气比我还暴躁的家伙,够劲! 这么多年了,其余天干一個比一个深沉,一个对胃口的都没有,这新人看着倒是不错。 第八天干‘辛’冷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 张九阳那双火焰下的赤瞳立刻便望向他,戾气之盛,好似喷涌的火山,仿佛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一道冰冷、威严,充满磁性和杀意的声音响起,那是张九阳学自岳翎的腹语。 “老太监,你笑什么?” 第八天干‘辛’立刻就笑不出来了,云烟下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张九阳,隔着老远,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赤金色火焰的可怕。 黄泉聚会,云烟遮身。 不仅能挡住容貌,也隔绝了他人的窥视,看不出彼此的修为,只能通过慢慢接触来了解。 但这新人初来乍到,就当众施展神通,煮沸黄泉,手擒水怪,戾气之重如血海尸山,简直猖狂到了极点。 可也因此让他心中忌惮,再也不敢小觑。 沉默片刻,辛终于还是没放什么狠话,只是冷哼一声。 见到辛受挫的样子,庚却是快要笑了出来,如夏日饮冰,畅快至极! 这新人真他妈猛呀! 他好久没见过这么猛这么凶的新人了,连画皮主这个老东西都吃瘪了,哈哈,真是太过瘾了! 第四天干‘丁’朗声道:“哈哈,本王除了喜欢吃心脏外,最喜欢的,就是结交强者,看来你比老鬼要强,配得上第九天干之位!” 他的声音雄浑低沉,响如闷雷,回荡在山水之间,竟引起一阵阵呼啸的妖风。 第二天干‘乙’念了声佛号,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恭喜天尊,看来我黄泉又要多出一位悍将了。” 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戊和己也开口了,不过令张九阳有些意外的是,这两位似乎是女人。 “他担任第九天干,我没意见。” 己的声音非常好听,幽幽冷冷,宛如脆玉。 戊的声音则更加冰冷,所言也更加简洁,只有一个字。 “可。” 刚一现身,除了空缺的丙、壬、癸之外,张九阳的表现竟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和尊重。 即便有怨愤和其他心思,也只能先藏起来。 恍惚间,他耳边似乎再次回荡起了林瞎子的声音。 “小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其实和我是一种人!” “终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更残忍,更可怕,更邪恶!” 张九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若能除害,变成恶人又如何? 想起芸娘和她小小的女儿,想起陈家村那些被活埋的百姓,想起在烈火中战至力竭都不愿倒下的小罗,想起那些虔诚的祷告和香火…… 总有一天,这帮邪祟,他要一个一个杀过去,剁了喂狗! 一念及此,他抬头望向山顶处,那道最至高无上的身影,即便有云烟遮蔽,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浩瀚的气息。 张九阳似乎能察觉到,在云烟之中,有两道可怕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周身缭绕的玉枢天火竟然瞬间缩小了几分,好似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压迫。 如深渊般莫测。 张九阳曾亲眼见过钟馗降世,见识过那与天相争的神威,而现在的天尊,竟然给他一种丝毫不下于钟馗的感觉。 甚至更加博大、恢弘和神秘。 怪不得林瞎子那么骄傲的人,都会自比蜉蝣,见天尊如青天。 但灵官爷可是个暴脾气,道教的护法镇山大神,连九华山的地藏菩萨都压不住,又岂会惧怕一个邪祟? 刹那间,张九阳身上的火焰如遇沸油,滚滚烧起,他隔空与天尊对视,走出黄泉,踏上山脚,每一步都踩出一道焦黑的脚印,甚至脚印上还燃烧着缕缕火焰。 庚再次被震撼了。 这新人是在……挑衅天尊? 兄弟,你是真猛呀! 不要命了? 殊不知张九阳此刻也是身不由己,强弩之末。 刚刚的爆发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他本想收起天火,结束这场虚张声势的表演,却不想面对天尊的威压,桀骜的玉枢天火竟被激发出了凶性,越压越勇,几乎要不受他的控制了。 此时此刻,张九阳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被火焰烘烤,若不是这一个月来法力和体魄大有精进,恐怕现在身体都要融化了。 再这样下去,不等天尊出手,他就要先把自己给烧死了。 好在这时,他骤然感到身上压力一轻,云烟之中,天尊收回了目光。 玉枢天火缓缓减弱,在张九阳的努力控制下,渐渐散去。 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好险! 不过这场表演看起来非常成功,他借玉枢天火之神威,成功震慑住了这群邪祟,获得了他们的重视和尊重。 殊不知他现在就是个银枪蜡样头,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而且他的修为太低,才是第二境,好在有云烟遮蔽,才能不露破绽,维持住自己大佬的形象。 这下应该算是成功打入内部了吧。 他迈起脚,准备上山,但下一刻,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面前。 云烟缭绕中,可以隐隐看到一双极为阴鸷的眼睛,仿佛暗夜里的毒蛇,他的声音亦是沙哑无比。 “虽然伱的实力获得了认可,但按规矩,想要成为第九位天干,你必须要先接受我的考核,考核通过方可上山。” 张九阳目光一动,是第八天干‘辛’,这样说来,考核新人是按顺序来的,第八负责考验第九,第九负责考验第十。 他表面淡漠,实际上心中却是十分紧张。 有没有搞错,还要再和这个辛打上一场? 别说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就算状态完好,也绝不是其对手。 玉枢天火的品阶很高,但架不住他现在修为弱小,而据岳翎所说,黄泉中的邪祟至少都是煞级甚至灾级的,林瞎子也说过,他是黄泉中最弱的。 但张九阳知道,自己表面上绝不能露任何破绽,否则只会死得更快。 在这座魔窟之中,任何一丝怯弱和善良,都会是致命的毒药。 他冷笑一声,声音霸道又轻蔑。 “杂碎,你在找死吗?” 瞳孔再次变得赤红,原本消散的戾气瞬间凝聚。 辛明显感受到了压力,云烟下那双阴鸷的眼睛闪烁不定,最终阴沉一笑,道:“十日后的子时,去青州罗田县的西市口刑场,观看一场行刑,然后……” 他意味深长道:“抢下第二个被斩首之人的头颅,在下次黄泉聚会时带来,便算是考核通过。” 张九阳静静凝视着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但目光却冷漠而霸道。 这时天尊的声音响起。 “上山为仙,下山为鬼。” “考核已然开始,能否上山,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张九阳却是突然问道:“我可以遵守你们的规矩,但总要告诉我,上山之后有什么好处吧?” 天尊并不生气,声音依旧浩大深沉,古井无波。 “待你上山,自然就知道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按规矩,新人考核我等都不得插手或旁观,违者杀之,同时接受考核者,不得胆怯退缩,否则我等黄泉天干,共诛之。”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凛,天尊的前半句是在保护新人,后半句却是在警告他。 虽然有云烟遮蔽,互相都不知道真实身份,但这个世界千奇百怪,天尊更是高深莫测,谁知道别人有没有办法找到你? 这就堵死了张九阳的后路,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通过考核加入黄泉,要么死在考核中。 重压之下,他的嘴角反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骨子里的狠劲让他不惧反怒。 那就走第三条路,加入黄泉,然后……送你们上路! “十日后,我会去看行刑,希望你的任务有趣一些,不然……” 张九阳微微侧头,凝视着辛,赤瞳中杀机凛然,一字一句。 “我摘了你的脑袋,架在火上烤着吃。” …… 第八十四章 天尊案,肉蒲团 青州城,夜晚,风雨渐起。 张九阳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街上,从透明逐渐变得凝实。 并没有回到原先消失的地方,看来是有偏差。 张九阳迈步向家中走去,雨水落在他的身上,竟被蒸发成一道道水气,可见其身上温度之高。 随着那冰凉的雨水浇遍全身,张九阳身上的高温终于降了下去。 至此,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方觉浑身酸痛,掀起衣袖,看到手臂上有着烫伤般的红色痕迹。 果然,以他现在的修为,驾驭玉枢天火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这一次的他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相信等突破到第三境后,就能将玉枢天火做为自己杀伐的手段了。 另外就是脑海中那像鬼门一般的令牌,此刻变得黯淡无光,却能自动吸收天地间的月华之力,缓缓恢复。 等它再次变得光华璀璨,应该就能开启下一次黄泉聚会。 看来这令牌也是一个厉害的宝物,竟然能将他的真身传送到阴间,虽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地府,却在黄泉上走了一遭。 打通阴阳两界,相当于篡改了某种天道规则,这种能力不容小觑。 若是能随时使用,以后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岂不是就能直接遁入阴间逃命? 或者将敌人困在阴间,关他个百八十年的,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厉害的东西,黄泉中的每一个天干都有…… 张九阳心中对黄泉的危险评估再次提升了几分,这個组织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那个天尊,太可怕了。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最好不要和天尊直接对上,可以先尝试对其他天干进行拉拢、腐化、分裂、消灭…… 尤其是那个第七位天干‘庚’,他不知为何好像对自己很有好感,在离开之前,还悄悄传音给自己。 大概意思是说给他发布考核任务的‘辛’是个老阴比,最是记仇,这个任务肯定不简单,让他多加小心。 下次倒是可以尝试拉拢一下这个庚,争取在黄泉中有自己的小圈子。 说不定有朝一日,他能对天尊来上一句。 “收手吧天尊,黄泉都是我的人!” 张九阳一边思忖,一边回到了自己家中,刚想喊阿梨,却看到在远处空旷的池塘边,一道小小的身影孤独地站在那里。 好似一只迷路的幼兽。 她站在池塘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雨水把自己的头发和小白裙子淋湿。 “阿梨——” 张九阳刚刚喊出声,紧接着那小小的身影便飞扑入他的怀中,两根小辫子甩来甩去,身躯微微颤抖。 “呜呜,九哥,我还以为你不要阿梨了……” 小阿梨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自从爹爹被坏人抓走后,她就和张九阳相依为命,九哥会给她买糖葫芦,讲好听的故事,在打雷时守着她睡觉…… 如果连九哥都不要她了,那她真就是一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了。 张九阳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地摸摸她的小辫子,道:“我不是让你不要怕,等我回来吗?怎么会不要你?” 顿了顿,他轻轻敲了一下阿梨道:“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傻傻的,下了雨都不知道躲一下?” 阿梨扬起小脸,认真道:“是九哥你说的,要我在这等你,你很快就会回来。” 张九阳一怔,随即明白了她刚刚为何傻傻地站在池塘边一动不动。 “真是个傻鬼,要伱在这等着,你真就一步都不动呀。” 他用衣袖帮阿梨拂去脸上的雨水,阿梨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确认他不会消失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九哥说什么,我当然就做什么呀!” 顿了顿,她似是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开心道:“九哥,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傻?” 张九阳哈哈大笑,抱着她走到屋檐下躲雨,道:“傻鬼有傻福,你要是不傻,我还不喜欢呢。” 阿梨见他那么开心,趁机撒娇道:“九哥,那之前我放错那本什么……肉蒲团的事情,你不生气了吧~” 张九阳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再也笑不出来了。 完了,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他沉默半晌,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明天起,我要教你读书,晚上还要布置作业,第二天若是写不完,柳条伺候!” 无知的小女鬼啊,你快乐的童年便到此为止吧! …… 京都,钦天监,白虎阁。 新晋监侯,明烈侯岳翎正在房间中查看各类卷宗,这些都是近百年间疑似与黄泉案有关的案子。 其中有一些案子以她先前的职位都无法查阅,晋升为监侯之后倒是无妨了。 她已经看了很多天,将这些案子逐一分析、比较、归类,最终却是越来越心惊。 她突然想起自己调来这些卷宗时,监正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轻易窥视深渊,了解的越多,或许越让人绝望。” 岳翎此刻便有这样的体会。 在看了这些卷宗后,她发现黄泉这个组织比她预料中的更可怕,更邪恶,更加让人无力。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案子,每一个都在挑战人性的底线。 恶鬼剖心案,一夜之间,慈幼局中三百多个婴儿全部被挖走了心脏,前往调查的三位司晨,两个被挖去心脏,一个疯癫而死,遂成悬案。 扬州剥皮案,游荡在午夜时分的剥皮匠,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现世,而每次出现,都会割走数百张人皮,留下数百具血肉模糊,在哀嚎和蠕动中死去的尸体。 魔佛连体案,在一些偏僻的村庄中,会供奉一尊极为怪异的神像,佛魔连体,生有双面,一半慈悲,一半残暴。 凡是供奉这尊魔佛雕像的村庄,最后都会沦为一片死地,最诡异的是,死去的百姓皆浑身赤裸,两两一组,肉身用针线强行缝在一起,宛如连体儿。 据仵作分析,村民们是自己用手缝起来的,他们死时脸上还挂着虔诚的微笑。 …… 这样的悬案、凶案还有很多,钦天监付出了巨大牺牲,却鲜有破获。 这些案子的背后,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的地方……黄泉! 虽然很不甘心,但岳翎不得不承认,以她现在的实力,和庞然大物般的黄泉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不过黄泉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曾经钦天监的一位灵台郎便成功打入了其内部,但可惜的是,他并未通过那所谓的考核,最终惨死于邪祟之手。 岳翎沉吟许久,最终拿出了一份卷宗,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天尊案! 名称:天尊案 地点:大乾冀州定国公府 主办人:诸葛云虎 危险:渊级 状态:悬案 保密:甲(非监侯不得查阅) 她翻开卷宗,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字字如刀,戳在她的心中。 “麟德十七年,天尊夜袭定国公府,死一百七十六人……” 这是天尊的第一次露面,同行的还有其他灾级的邪祟,那一夜之后,定国公残废,二小姐身陨,岳家子嗣惨遭屠戮,人丁稀少,到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还是后来生的。 岳翎当时若非被派去战场历练,恐怕也会死在那一晚。 岳家乃开国名将岳靖钟之后,满门忠烈,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惹得军中哗然,躁动不安。 还是定国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军营,严词训斥,才镇住了那二十万冀州铁军。 朝廷颜面无光,先帝震怒之下,派诸葛云虎亲自彻查此案,而也正是在这次的查案过程中,诸葛云虎身负重伤,到现在还一直没养好病,故而被人称为病猫。 卷宗的最后,是诸葛云虎对此案的一句评价。 “此诚钦天监三代英烈,百年之功也。” 意思是说,想要破获此案,斩杀天尊,至少要钦天监牺牲三代人,花费一百年的时间。 而之所以三代人才一百年,是因为钦天监中的人,平均寿命只有三十来岁。 先帝对这个结果自然不满,据说当时龙颜大怒。 岳翎倒是并不怪监正,接触的越多,她就越清楚,监正当年伤的有多重,现在很多有关黄泉和天尊的情报,都是他曾经拿命拼来的。 若非旧伤未愈,他又怎会在第六境一待就是二十年? “咚咚!” 突然,门被敲响了,外面响起两道咳嗽声。 “龙虎,见你灯火未熄,应该还不曾睡下吧。” 是监正的声音。 岳翎连忙打开门,屋外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粗布青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皮肤晦暗,满是褶皱,披着一件大氅,在夜风中微微蜷缩着身子。 “咳咳,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风一吹就咳嗽,哈哈……咳咳!” 诸葛云虎裹紧大氅,差点鼻涕都给冻出来了。 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竟会是一尊第六境的大修士,钦天监的当代监正。 “监正请进!” 岳翎连忙将他迎进屋中,同时点上炭火。 诸葛云虎坐下,感受着炭火的温暖,终于慢慢放松了一些。 “前些时日我效法先祖,欲布星斗大阵助你除魔,却不想引发了旧疾,那些人还真没说错,我确实是一只病猫。” 诸葛云虎自嘲笑笑,叹道:“若是先祖在世,怕是会以我为耻吧。” 岳翎刚想安慰几句,却看到监正抬头望向她,那双温润、平静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某种深沉的力量。 “我是病猫,但你是龙虎。” 诸葛云虎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那张普通的面容也因为这双眼眸而变得熠熠生辉。 “天尊案中,我曾说,要钦天监三代英烈,百年之功,但当你进入钦天监后,这个评语却可以改改了。”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当世能杀天尊者,龙虎也!” 岳翎一怔,顿时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但你现在终究还是一只幼虎雏龙,黄泉案,暂时还有我们这些老头子顶着,你不要太过着急。” 岳翎心中一暖,知道监正今晚之所以前来,就是担心自己在看了相关卷宗后压力太大,故而前来开导劝慰。 “监正放心,我都明白。” “其实……也不止是我一个人在面对。” 岳翎想起那个神秘又有趣的小道士,想起他在陈家村时的力挽狂澜,还有那赤金色的可怕火焰,以及他亲口许下会帮她的承诺。 嘴角微微现出一丝笑意。 诸葛云虎一怔,倒是少见龙虎笑过,看来此次青州之行,她有了很特别的经历。 “是张九阳吧。” 诸葛云虎微微一笑,道:“你力排众议,甚至连老许的面子都不给,强行要他做你的外围,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钦天监外围的名额非常珍贵,一般只会给名门大派的真传弟子,而明烈侯岳翎的外围,更是异常珍贵。 不知有多少名门大教的长老,希望能让自己的弟子搭上岳翎的关系。 天机阁的老许以张九阳出身不够清白为由拒绝为其发放腰牌,结果第二天就变得鼻青脸肿,口中嘟囔着莽夫,别人问起却说是走夜路不小心摔到了。 嗯,一位第五境的修士走夜路摔到了…… “龙虎,之前你都不愿细讲,现在尘埃落定,总能给我讲讲,这张九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诸葛云虎有些好奇道:“能让你如此袒护,修为应该不弱吧。” 岳翎默然片刻,道:“第二境,百日关修到了一半。” 诸葛云虎:“……” “所以你放弃了第四境的道门真传和修出了舍利的佛门小圣僧,选择了一个第二境的人做外围?” 岳翎点点头,似是觉得要为张九阳说句话,但她本就不善言辞,想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话。 “他故事写得很好看。” 诸葛云虎:“……” 就在他还想再追问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庆忌的声音。 “主人,我送信回来啦!” 庆忌骑着小马飞入房中,兴冲冲地解开背后的包袱,笑道:“主人,这是张九阳给你的回信,哦对了,还有一本书,说是他为你写的什么……续集!” 岳翎的目光微微一亮。 见此,诸葛云虎也被激起了好奇心,他伸手拿过那本书,道:“龙虎,可否让老夫也拜读一下那张九阳的大作?” 岳翎虽然着急看《钟馗捉鬼传》的续作,但也不好拂了监正的面子,只能点点头。 诸葛云虎微微一笑,而后缓缓打开了书。 然而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变得僵硬。 …… 第八十五章 登徒子,欺人太甚 “监正,你是感染了风寒?怎么突然气血上涌,脸上红热?” 岳翎看着翻了几页书后,老脸迅速变得通红的监正,不禁有些担忧,监正这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屋里烧炭火都没有用吗? 诸葛云虎深吸一口气,按捺住翻涌的气血,尴尬了半晌,才问出了一个问题。 “龙虎,你说……你很喜欢看这本书?” 岳翎点头道:“是呀,我先前看的是前作,这是张九阳给我写的后续,说起来他还真是慢呢,前作我都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他才终于写出来。” 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 诸葛云虎突然觉得眼前的龙虎变得有些陌生,当年那个舞刀弄枪,勤修苦练的小姑娘,怎么就去了一趟青州,就变了模样? 还是说,这是龙虎的一点私人爱好? 怪不得龙虎会如此袒护张九阳,原来是被投其所好了。 不对,以龙虎的霸道,说不定此人是被威胁才不得不写的,刚才虽然只看了几页,但文笔还真不错。 让他仿佛回忆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是个才子。 一念及此,监正对这位聊斋先生便生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老许身为监侯都能被龙虎敲闷棍,他一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怎样。 等龙虎以后晋升第六境了,说不定还敢拔自己的胡子呢。 她这种暴脾气的女人,张九阳哪里反抗得了? 想到此,诸葛云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龙虎,张九阳也不容易,有时候,可以收收你的脾气,没必要强迫别人。” “你如果真喜欢这种书……” 他望了望四周,低声道:“我那还珍藏着好几套,可以借给你看看,但要注意背着点人,被发现了不能说是我借的。” 岳翎皱眉,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监正,这种书虽然涉及到了鬼神,但杀鬼除妖,立意极好,为什么要背着人看?” 诸葛云虎也愣着了,道:“什么杀鬼除妖?这本肉蒲团里哪有妖怪?” 肉蒲团? 岳翎立刻拿过这本书,翻了起来,没看几页,她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上就瞬间变得通红,止不住的发烫。 俊俏的面容滚烫,星眸之中泛起一丝杀意。 束发的红绳都被无形的刀气斩碎,青丝无风自动,眼中杀气腾腾。 龙雀刀在鞘中铮鸣! 突然,她想起自己先前给监正说的,她很喜欢看这本书,前作都看了几十遍…… 而诸葛云虎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本龙虎所说的那本书,并非是这本肉蒲团,而是一本杀鬼捉妖的书。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那还珍藏着好几套,可以借给伱看看……” 刹那间,天旋地转,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监正,你……” 岳翎欲言又止。 诸葛云虎连忙咳嗽打断。 “咳咳咳咳!” “我这老毛病又犯了……咳咳,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去躺会儿……咳咳……” “这人一旦生了病……脑子就糊涂了……刚刚我说了什么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 声音越来越远,刚刚还一副病秧子般的诸葛云虎,竟如下山猛虎般飞速远去,甚至还用上了某种遁术。 转眼间便消失不见,还顺走了那本《肉蒲团》。 岳翎站在原地,面红耳赤,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张九阳……他怎么敢的? 写这种书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寄给自己? 他是真觉得自己的脑袋比龙雀刀还硬吗? 岳翎虽然英武豪迈,有巾帼之风,但终究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从小勤修苦练,哪里接触到过这种东西? “张九阳……” 她薄唇微启,缓缓念出这个名字,而后锵的一声拔出了龙雀刀。 刀光照亮那双羞怒的眼眸。 “主人,还有这封信……也是张九阳给你的……你,你要不要看看……” 庆忌颤颤巍巍道。 岳翎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羞愤,一刀斩过,将信封割开,抽出信纸展开。 张九阳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胆,会不会是有其他原因? 然而打开信纸,开篇的第一句话便让她眼皮直跳。 “哈哈哈等急了吧,是不是很惊喜?不用谢我,谁叫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呢?” “以后别再拿龙雀刀来催更了,咱有事好好说话,我倒不是怕了你岳龙虎,纯粹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比如这本书,就是我呕心沥血所作,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 滋啦一声脆响,这张信纸被刀光斩成粉碎。 岳翎收刀入鞘,长发飘荡。 英武的眉眼间满是羞愤。 “登徒子,欺人太甚!” 她银牙轻咬,剑眉倒竖,着甲之后,连长发都不束,直接提刀出门。 白虎阁值守的司晨见她杀气腾腾,星夜而出,连忙躬身行礼,道:“岳监侯,您这是——” “给我备马。” 她下令道:“要那匹监正的御赐龙马!” 诸葛云虎曾得先帝赏赐,获得一匹神俊无比的龙马,名为雪龙驹,相传有一丝真龙血脉,可日行千里,登萍度水如履平地。 两位司晨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吭声。 “快去,监正若是不同意,就告诉他,他偷偷珍藏——” “咳咳!” 一道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岳翎的话,青衣大氅的诸葛云虎去而复返,手里牵着一匹浑白如雪的骏马,每一根肌肉线条都好似刀削斧劈,充满了力量感。 但骏马的眼睛非常桀骜,四蹄不断踏动,口中喷涌出道道白雾。 很显然,不是谁都能驾驭这匹神驹的。 “见过监正!” 两位司晨连忙行礼。 诸葛云虎一脸慈祥地对他们点点头,而后将缰绳交到岳翎手上,低声道:“帮我也打几下。” 岳翎一怔,而后默默点头。 她翻身上马,那身怀一丝真龙血脉的神驹本想将其掀飞,然而下一刻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恐怖的杀气,瞬间变得乖巧老实。 还发出了一声讨好的叫声。 “岳监侯,您要去做什么?” “杀人。” “要我等帮忙吗?” “不必,一人足矣。” 说罢她身骑龙马,佩甲提刀,一拉缰绳,星夜疾驰,杀向青州。 “监正,岳监侯是有什么紧急的案子吗?” 诸葛云虎笑着摇摇头,道:“不是公务,是私仇。” “私仇?那个人肯定惨了,必死无疑!” “是呀,我也觉得他肯定惨了。” 诸葛云虎一边叹息,嘴上却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 那个叫张九阳的小子,可真有你的,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栽在了你小子手里,晚节不保。 这下有你好受的了。 “你们继续值守吧,我回去看会儿书。” 诸葛云虎摆摆手,转身离去。 两位司晨仍自感叹。 “监正真是用功呀,明明还养着病,却仍然手不释卷,深夜攻读,怪不得能大器晚成!” “吾辈楷模!” …… 清晨,张九阳迎着晨曦,雷打不动地修行着钟离八段锦,抛开一切烦恼,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中。 至于小阿梨,则是委屈巴巴地在书房读着《三字经》。 当听到那清脆的读书声时,张九阳才算是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至于岳翎会怎么看他……这已经不重要了。 京都和青州相隔数千里,她总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连夜赶来取他首级……的吧? 第六遍钟离八段锦还没有结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突然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 池塘的水泛起涟漪,里面的鲈鱼开始不安地游动,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降临。 地震? 张九阳睁开双眼,还没等他握起身旁的斩鬼剑,就感到杀气扑面而至,明明是盛夏,却让人如坠冰窟。 阿梨提刀飞出,小脸怒气冲冲道:“何方妖孽,敢闯我家——” 马蹄声打断了她的话。 岳翎身骑雪龙驹,手提龙雀刀,眸光中似有金焰升腾,虽只有一人一骑,但银甲红袍,声势浩荡,竟如千军万马冲杀而至! “卧槽!” 张九阳都惊呆了,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小阿梨果断丢了双刀,迅速飞回书房中,清脆的读书声继续响起,夹杂着一丝丝慌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张九阳:“……” 岳翎的骑术非常好,只见她一勒缰绳,雪龙驹纵身一跃,好似马踏飞燕,竟在池水上掠过,到了张九阳身前。 那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就好似沙场上横冲直撞的战车,无坚不摧,当者披靡! 张九阳反应极快,他并未试图拔剑螳臂当车,而是用最快的语速说了一句话。 “我见到了天尊。” 铮! 刀鸣轻吟,龙雀刀背停在了张九阳的脖子前。 掀起的刀风吹散了他束发的子午簪。 张九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战鼓般的心跳终于慢了下来。 还好是刀背。 不对,刀背也很疼呀! 马背上,岳翎的神色一下子变了,她变得如雕塑般深沉,眸中的怒气通通消失不见了。 “你见到了……天尊?” 她收刀入鞘,翻身下马,十分肃穆地望着张九阳,凝声道:“张九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连第六境的监正,当年都不是天尊的对手,张九阳区区第二境,若是见到黄泉的天尊,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如果这是个玩笑,那无疑触及到了岳翎的底线。 但以她对张九阳的了解,在这种事上,他应该不会乱开玩笑。 果然,张九阳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 “我确实见到了天尊,而且不出意外的话……” “我可能要成为黄泉中的第九位天干了。” 第八十六章 诸葛之死,阴兵过境 “所以,你不仅见到了天尊,还到了黄泉,见到了其他的天干?” 张九阳点了点头。 “而且你还成功取得了大部分天干的认可,只要通过第八天干‘辛’的考核,就能接替林瞎子成为第九天干?” 张九阳又点点头。 岳翎沉默了。 她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月不见,张九阳竟然就做出了一件这么大的事。 虽然只是初入黄泉,但他已经带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黄泉是在阴间,十天干指的是黄泉的成员,每一个都是可怕而诡异的邪祟,或许还是九州各地流传不息的恐怖传说。 更让她惊喜的是,张九阳还注意到了一些十分关键的细节。 比如十天干中的乙,在说话时曾低声念了一句佛号。 这让她想起了不久前刚看过的一个卷宗。 魔佛连体案! 还有丁,他言谈中似乎很喜欢吃心脏,那么大胆假设一下,当年发生在慈幼局中的恶鬼剖心案,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一下子,许多悬案似乎都有了方向。 还有那個脾气暴躁的庚,竟然私下里表示出了对张九阳的欣赏。 岳翎看着眼前这个白衣披发的年轻男子,目光十分复杂。 他说要帮自己,却不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就深入虎穴,探取到了这么多珍贵的情报。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可威风了,天火一开,把他们都给镇住了!” 张九阳挠挠头,故作轻松地笑笑,想缓和沉重的氛围。 岳翎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这其中有多么凶险,张九阳是在刀尖上行走,他是在拿命去拼。 “脱衣服。” 她突然冷冷道。 张九阳一怔,这是什么操作? “把上衣脱了,快点!” 张九阳苦笑道:“岳大将军,不对,明烈侯,其实那本肉蒲团不是我故意要寄给你的,而是阿梨给我弄错了,不至于让我负荆请罪——” 锵的一声刀鸣。 龙雀刀光一闪而过。 张九阳的上衣落下,腹肌块块分明,肌肉流畅而不臃肿,充满了阳刚之气。 然而皮肤上却满是烫伤,触目惊心。 “只是看着严重罢了,从晚上到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张九阳咳嗽一声,紧紧拽住自己的裤腰带,生怕岳翎一个拔刀,自己就再次裸奔了。 岳翎望着那些烫伤,眸光中泛起波澜,默然良久,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怀中取出了药膏,给张九阳轻轻抹上。 手指冰冰凉凉,药膏也十分清凉,让肌肤上的刺痛感似乎缓解了不少。 两人谁都没说话,但那种杀气腾腾的氛围却悄然冰释了。 书房窗口,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悄悄注视着这和谐的一幕,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阿梨快要有个完整的家了~ …… “十日后的子时,去青州罗田县的西市口法场,观看一场行刑,然后抢下第二个被斩首之人的头颅……” 岳翎琢磨着这个所谓的考核任务,神色十分凝重。 张九阳已经穿好了上衣,闻言道:“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赶来,我也要派庆忌给你送信了。” “第七位天干庚偷偷提醒我,说是那老太监最是记仇,睚眦必报,这个任务肯定十分危险,他巴不得我死在里面。” 张九阳给那个声音沙哑尖锐的辛取了个老太监的绰号,更方便交流和记忆。 “黄泉里我是虚张声势,这次任务肯定要真刀真枪的干,要是不找帮手,我这只纸老虎,肯定一戳就破喽。” 危机当前,他不仅不惶恐,反而还有心情调侃自己,看起来十分放松。 和当初面对芸娘时的胆战心惊相比,几乎是判若两人。 岳翎看起来反倒比他还要紧张,默然良久,道:“张九阳,你真的考虑好了?” 没等张九阳说话,她就继续道:“这个任务有两处地方最为凶险,第一是罗田县。” “伱可能不知道,罗田县这个地方,在二十多年前,曾发生过一桩惨案,全县一千四百多口人,死了近三分之一。” “是黄泉做的?” 张九阳目光一闪,问道。 岳翎摇摇头,冷然道:“是阴兵过境。” 阴兵过境…… “据卷宗记载,那夜罗田县突然车马喧哗,许多百姓都从梦中惊醒,看到了阴兵过境的景象。” “有胆大的人试图放鞭炮进行驱赶,结果当夜那些看到阴兵过境的人几无幸存,大部分都惨死于家中。” 张九阳心中生起一股寒意。 他记得老高也讲过一个类似的案件,不过比罗田县更严重,发生在雍州的一座城中。 当时那座城中的百姓是敲锣打鼓想要吓走邪祟,结果第二日全城被屠,无一生还。 可见这些阴兵之凶戾,完全不下于那些邪祟。 张九阳最不解的是,这些阴兵也不拘魂,每一次出现往往都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黄泉,就已经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至于这些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阴兵,我们钦天监确实力有不逮。” 岳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甘。 以她的性子,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然而对这些阴兵,却只能当做没看见。 何其憋屈! “难道你们钦天监,就没有和阴兵交过手吗?” 张九阳总觉得,钦天监创立六百年,总不至于对阴兵就这么点了解? 果然,岳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乾元二十一年,雍州一城之地尽被阴兵屠戮,当时诸葛国师震怒,持九州鼎杀入幽冥,四十九日后方回,青丝变华发。” “从那之后,阴兵过境杀人的事情便没有发生过了,直到近百年,才慢慢出现。” 张九阳心中一震,诸葛国师竟然亲自杀入过幽冥? 虽然没有关于那场大战的具体细节,但他依旧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诸葛七星是大乾的初代监正,也是钦天监六百年间的最强监正,其惊才绝艳从林瞎子身上便可窥一二。 六百年了,林瞎子依然还是谈之色变,将一个死人视为毕生大敌。 而地府幽冥更是神秘莫测,里面绝对不仅仅只有阴兵,更有着许多可怕诡异的存在,那些阴兵亦不过是其麾下小卒。 张九阳虽然去过一次黄泉,但并未见过任何阴兵,感觉只是在阴间的边缘徘徊一圈,并未深入。 人间最强之人,宣战地府中诡异莫测的存在,四十九日后方回,没有人知道这场大战的胜负,但从结局可以猜测一二。 诸葛七星青丝变华发,想来寿命有损,这或许也是他七十二岁便猝然长逝的原因。 而地府之中则是数百年偃旗息鼓,不出阴兵。 张九阳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某个了不得的大秘密,试探问道:“诸葛国师……真是寿终正寝吗?” 岳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史书上是这么说的,但是钦天监的卷宗里或许有别的答案。” 果然! 张九阳正要追问,却被岳翎打断了。 “你不必问,因为我也不知道,记载着国师之死的卷宗,以我如今的身份都无法查阅,唯有陛下和历代监正才有资格去看。” 张九阳心中一动。 虽说非皇帝和监正不能看,但将诸葛七星之死定为卷宗,本身就很不寻常。 因为能被钦天监记录在卷宗中,就意味着那很有可能是一件案子,一件……导致诸葛国师离奇身死的大案悬案! “说远了,我讲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罗田县真的非常危险,任何与阴兵扯上关系的事,都绝不简单。” “那个……老太监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必然不安好心。” 张九阳点点头,笑道:“这是第一处凶险,那第二处呢?” 岳翎正色道:“是刑场。” “这个西市口法场有什么特殊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她一字一句道:“按大乾律,绝不会在午夜子时行刑!” 张九阳没有说话,关于这一点,他其实早有预料。 一般法场斩首,都会选在午时三刻,因为这个时候人的影子最短,代表着天地间的阳气最盛,犯人死后魂魄不会变成厉鬼。 就算再不济,也会选择白天,怎么可能会选择阴气极重的午夜子时。 可那个老太监却偏偏让他在子时去看行刑。 怎么想怎么诡异。 “张九阳,凶险之处我都告诉你了,打入黄泉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之前那位钦天监的前辈,亦是人中龙凤,却还是惨死在考核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可以选择不去。” “我说过,你虽是我的外围,但我并不会逼迫你去执行任务,你有拒绝的权力。” 张九阳摇摇头,自嘲一笑。 “我有退路吗?” “林瞎子送我这枚令牌,无非就是要让我堕入黄泉,走上他的老路……” 顿了顿,他嘴角露出一丝充满杀意的笑容,眼中戾气横生,灵官爷那嫉恶如仇的性子似乎也对他有些影响。 “既然他那么舍不得这些兄弟,我就一个一个的送过去见他,也算是我对‘师父’的一点孝心。” 但一向雷厉风行的岳翎,这时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张九阳,老实说,我没有信心能护你周全,万一你……” “我相信你。” 张九阳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你这柄龙雀刀,可不能只在我面前逞威风啊。” 岳翎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丝笑意,道:“好拙劣的激将法。” “你就说有没有用?” 她摸了摸腰间的龙雀刀,眸光变得愈发锐利,挺拔的身躯好似参天之木,气势如虹。 “罗田县离这里不远,时间还算充裕,从今天起,我要对你进行特训。” “张九阳,为了让你尽快变强,我不会再留手了,可能……” “会有一点点痛。” …… 三日后。 张九阳赤着上身,手握斩鬼剑,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落,连视线都有些模糊,注视着那道可怕的身影。 阿梨站在旁边,心疼地望着九哥。 只见张九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有些鼻青脸肿,显然没少挨打。 岳翎长身玉立,银甲红袍,手持未出鞘的龙雀刀,英气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好似指挥若定的沙场名将。 “你的剑还是太慢了,与呼吸法的配合仍有瑕疵,对敌人的行动预判也不够,须知与邪祟交手,慢一线就是死。” “再来!” 张九阳托着沉重的脚步,使出六合剑术中的白驹过隙,这一式最为轻灵,好似春风化雨,斩向岳翎铠甲的缝隙处。 “太慢——” 岳翎微蹙眉头,龙雀刀轻松挡下了这一式白驹过隙,刚想指点几句,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张九阳猛地抬起眼眸,呼吸法也跟着改变,从轻盈灵动变为凶猛深沉。 第五式,也是他最为熟练的一式……螳螂捕雀! 挺身向前,张九阳的速度突然暴增,剑法又凶又险,好似异峰突起,但和上一式的连接却是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真宛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 这一剑的进步,让岳翎都为之惊奇。 她左手按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肩膀前倾,进步拔刀,呼吸如风暴雷霆,刚猛无铸。 陷阵十二式,带刀势! 锵的一声刀鸣。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 噗通! 张九阳的身影跌入池塘中,整个人浮在水面上,眼神逐渐失焦,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在失去意识前,一个想法跳出脑海。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报那肉蒲团之仇! 好累,好疼…… 小庆忌在水中拼命游着,用自己不到四寸的身躯支撑着主人,以免其被水呛到。 “主人……咕噜咕噜……” “你好重呀……咕噜咕噜……” 岳翎见状微微一笑,望着张九阳的目光生出异色。 这三天她没有练别的,只有一项内容,就是实战! 也是这三天,让她见识到了张九阳的毅力和进步。 他确实非常拼命,非常努力,虽然口中喊疼,但每次跌倒了都会迅速爬起来,百折不挠,愈挫愈勇,而且每次爬起来,都会比之前有所进步。 如此三日苦练,才能逼得她不得不拔刀。 假以时日,相信他必然会成为一位震惊天下的剑术宗师。 岳翎亲自将其从池塘中背起来,感受到肩膀上那沉沉的呼吸声,不禁微微一笑。 “好好睡一觉吧,不用担心邪祟来扰,我会帮你守好门的。” …… 第八十七章 剥皮奇案,明王吊坠 翌日。 张九阳从梦中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身上还隐隐作痛,但精神饱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梦了。 昨天好像被岳翎给打晕了? 那女人是真狠呀,肯定是公报私仇! 不过张九阳却并不怨恨,反而心怀感激。 因为这三天的实战,让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剑术上的精进,最重要的是弥补了对敌经验的不足。 最后那一式螳螂捕雀,他更是逼得岳翎不得不拔刀,要知道在这之前,岳翎教他剑术时别说拔刀了,向来只用一根树枝。 推开门,他刚想问阿梨早饭在哪里,却下意识收住了声音。 只见门口的台阶上,岳翎正倚着柱子抱刀而眠。 阳光洒在她英武俊俏的面容上,青丝如瀑披散,或许是因为佩戴甲胄有些闷热,几缕发丝粘在白皙红润的面庞上,竟显得有几分娇媚。 将军不卸甲,夤夜守门庭。 张九阳注视片刻,随即放慢脚步从她身旁走去,不想打扰到她睡觉。 但即便是如此轻微的脚步声,岳翎也瞬间睁开了眼睛,白皙的手掌已经按在了龙雀刀柄上,身躯微微前倾,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如猎豹般蹬起,矫健的身姿充满了力量感。 直到看见是张九阳,她才放松下来,解除了攻击姿态,那双锐利的眼眸也变得平和。 “看来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你都走进我身前五丈了,竟然才发现。” 张九阳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某人总是熬夜,状态自然不会好。” 听到这话,岳翎眸光微动,竟下意识避开了张九阳的视线。 “我昨晚……是在修炼。” 顿了顿,她强调道:“只不过在修炼前,稍微看了一会儿。” 那本《钟馗捉鬼传》的续作太吸引人了,还有他的新书《灵官降魔录》,其精彩程度竟然丝毫不下于钟馗,令她这几日手不释卷。 一不小心,就看了大半夜。 当然,她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些张九阳的秘密,比如王灵官的玉枢天火,似乎和张九阳身上的火焰就有些相似。 只是关于这些,两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 “接下来还要继续进行实战吗?” 张九阳也不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言,而是主动换了个话题。 岳翎悄悄松了一口气,摇头道:“这几日我已经换了很多种战斗风格给你喂招,短时间内意义不大了,接下来我要给你准备些护身的宝物,以防……” 她话未说完,突然目光一凝,望向天外。 一只纸鹤从云中飞出,翩翩而来,落在了她的手上,不知被施了什么法咒,竟然还能口诵人言。 “监正急召,十万火急!” “监正急召,十万火急!” 岳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钦天监的规矩,她前段时间才办了一起大案子,升任监侯,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空闲。 毕竟钦天监的人也不是铁打的,每次案子后,都要修养一下。 可是监正却如此着急地发来传讯符,很显然是出了大案。 她立刻打开纸鹤,看到了上面钦天监独有的秘密文字,神色越发凝重。 “怎么了?” 张九阳见她神色不对,忙出声问道。 岳翎望向他,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毅然道:“张九阳,任务取消,你不能再去罗田县了。” “为什么?” “因为钦天监的悬案之一,扬州剥皮案的凶手,再次出现了!” 岳翎的声音有着一丝不甘,说实话,她一直对扬州剥皮案很感兴趣,那于午夜时分游荡于扬州的剥皮匠,疑似和黄泉有着很深的渊源。 钦天监在这个案子上没少投入精力,甚至还派去了两位灵台郎。 然而那剥皮匠十分狡猾,每次只出现几天时间,而且行踪不定,极为诡异,两位灵台郎联手,都没能将其留下。 若是平常遇到这种案子,岳翎肯定非常兴奋,但可惜偏偏和张九阳的事情撞在了一起。 扬州离青州不远,她又有雪龙驹,不消两日便能赶到,有很大可能赶在剥皮匠消失之前将其捉拿或斩杀! 可一来一回,再加上办案的时间,她就无法保证自己能及时赶回。 “张九阳,军令如山,我必须立刻动身前往扬州,所以这次任务只能取消,凭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权衡之下,她虽然心中十分可惜,但还是做出了取舍。 妹妹的命是命,张九阳的命也是命。 她不会为了查案,就置朋友的性命于不顾。 张九阳却是摇头道:“按照天尊所说,若是我不去罗田县参加考核,将会迎来黄泉所有天干的追杀,不死不休,所以我并没有选择。” “不,你有。” 岳翎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安排伱进京,住进我钦天监的白虎阁,你放心,京都有护国大阵,天尊若是敢去,正好宰了他!” 京都乃天下第一雄城,护国大阵之下,没有任何邪祟能够幸免。 所以京都也是九州中唯一一個从未发生过邪祟作乱的城池,是许多修士眼中的净土。 张九阳轻叹一声,道:“然后呢?” 岳翎一怔。 “然后我便一辈子都不出京都,做一只金丝雀了吗?”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作风。” 他是有些怕死,但却并不怂,更何况天尊未必没有办法,在不进入京都的前提下杀死他。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也是有厌胜之术的。 还是那句话,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干掉他! 岳翎沉默片刻,道:“当年那个潜入黄泉的前辈,姓诸葛,名羽,是监正最为杰出的儿子。” 张九阳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监正竟然会派自己的儿子去做卧底这么凶险的事情。 “监正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张九阳,我不想有一天自己去你的坟前祭奠时会后悔,所以,我只能先帮你做出选择了。” 她缓缓拔出龙雀刀,调转刀背,竟是打算将张九阳敲晕强行带走。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张九阳心如电转,出声道:“你忘了林瞎子是怎么死的吗?” 岳翎的刀微微一顿。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铁面虬髯的赤袍身影,那嚼碎天鬼,手捏雷霆的钟馗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就连第六境的监正都远没有那么强大。 如果有这尊鬼神庇护,张九阳的安全无疑就有了保障。 “你还能召出祂来?” “不能,但我还有其他手段。” 这倒不是张九阳骗她,而是随着这些时日《灵官降魔录》的传播,他终于收集到了可观的香火之力。 王灵官脚下的风火轮已经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他有种预感,再过几日,应该就能获得王灵官的第一次传承了。 身为道教的护法镇山大神,雷部元帅,火府天将,王灵官在天庭的地位无疑是要比钟馗高出许多。 这一点,从玉枢天火的威力便可见一二。 因此张九阳对祂的第一次传承非常期待,或许能成为他在这次任务中的底牌。 岳翎横眉冷视,静静凝望着他,似是想看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张九阳与其坦然相视,目光一片赤诚。 良久,岳翎终于收回了视线,做出了让步。 “你可以去,但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戴上这个东西,哪怕是沐浴时也不要摘下来。” 岳翎将手伸入衣领内,从脖子上取出一枚吊坠。 那是一块明王玉坠,用金丝红线绑着,玉雕的明王虽只有三寸,但栩栩如生,金刚怒目,气质威猛霸道。 张九阳竟然在这块明王玉坠上看到了香火之力。 “这是我受封明烈侯时,天子所赐之宝物,这上面的明王,据说曾被佛门的一位转世罗汉开过光,又在明王庙里常年受人尊拜,饱食香火,颇为神异。” 张九阳接过吊坠,玉质光华,仍有余温。 只是用手碰到,便隐约感觉到了一股光明、浩大、温润的力量,身子骨似乎都变得暖洋洋的。 “它该怎么用?” “佩戴即可,能够帮你挡灾,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张九阳闻言也不再和她客气,直接将这明王吊坠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放入衣襟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鼻间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久久不散。 见张九阳乖乖戴上吊坠,岳翎才算松了一口气,道:“第二件事,我会抽调一位灵台郎来护你周全,同时你要答应我,一旦遇到了连他都无法应付的危险,你要即刻终止,抽身远去!” 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张九阳一个人去罗田县,虽然他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有着许多秘密的男人,但毕竟只是第二境。 连第五境的诸葛羽都栽在了这个所谓的考核中,可见其凶险。 张九阳点头笑道:“放心,我这个人也怕死,真遇到危险了,我肯定第一个就跑。” 岳翎点点头。 这时阿梨提着食盒蹦蹦跳跳而来,隔老远就喊道:“九哥,明王姐姐,今天有红烧肉,还有酒哦!” 张九阳道:“吃完这顿饭再走吧。” 岳翎却是摇了摇头,她取出食盒中的两壶酒,道:“军令如山,十万火急,饭来不及吃了,咱们便干了这壶酒,就此别过吧。” 张九阳与她一碰,酒水入腹,十分辛辣。 他本就不擅长饮酒,因此只喝了几口便停下了。 岳翎却是海量,竟一口气将这壶酒全部喝完,那双锐利的眼眸不仅没有醉意,反而越发明亮。 见张九阳只喝了几口,她微微一笑,道:“剩下的先留着,等我回来时再喝。” 说罢她一吹口哨,顿时马蹄声起,神骏无比的雪龙驹好似一道白色的闪电。 她翻身上马,朗声一笑,道:“张九阳,我会尽快摘了那剥皮邪祟的脑袋,贺君凯旋!” “驾!” 白马嘶鸣,啸如北风,登萍度水而去,只是几个呼吸便不见了那道飒爽的英姿。 真是位风风火火,豪迈不输男儿的奇女子。 “明王姐姐要去哪玩,怎么不带上我?” 阿梨有些闷闷不乐。 张九阳微微一笑,摸着她的脑袋,问道:“我的阿梨大将军,最近猖兵练得如何?” 闻言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摸着自己的五猖兵马坛道:“九哥,你到时候肯定会挖眼来看的!” “那叫刮目相看!” 张九阳摇头笑道:“收拾一下行礼,咱们要出去一趟了。” “去哪玩?杀谁?” “罗田县,杀邪祟。” 第八十八章 灵官降传承 两日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罗田县。 这座县城并不算大,也没有多么热闹,街道略有些狭窄,城中的商铺不多,但各种庙宇却不算少。 而且看起来香火都还算不错。 张九阳看到最多的商铺,竟然是卖香烛、护身符和神像之类的,可以看出,罗田县里的百姓,都比较重视这些方面的事情。 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但阴兵过境的事情还是给这座县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这里每年还会举行一次游神庆典,将庙中供奉的各路神仙通通请出来,希望借助祂们的神力来镇压邪祟,保佑平安。 不过张九阳来的似乎不是时候,这里才刚举行过游神庆典,热闹已去,显得有几分冷清。 “九哥,你之前不是说,咱们能赶上这里的游神庆典吗?怎么就没了?” 马车中,阿梨托着腮帮,有些失望。 张九阳也不解道:“根据之前打听过的情况,游神庆典应该就在这几日才对,怎么会提前举行了?” 他停下马车,随便找了一个人打听西市口法场在哪。 结果听到这个问题,原本淳朴的百姓瞬间就变了脸色,嘴里念叨着晦气,拂袖离去。 一连问了好几个人,竟然都是类似的反应。 张九阳意识到了不寻常,这西市口法场,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他倒也不着急,而是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九哥,咱们就这样等下去吗?那個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阿梨在房间中十分无聊,便开始玩荡秋千。 用绳子吊着脖子晃呀晃,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段时间每天都要读书练字,可把她累坏了,现在出来玩,总算能放松一下了。 只可惜九哥说必须要等一个人到才能去杀邪祟。 “九哥,你就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吗?” 张九阳摇摇头,道:“别着急,岳翎说只要咱们进了罗田县,那人很快就会找上来。” 他口中所说的自然是岳翎调来保护他的那位灵台郎。 据说此人已经先一步到了罗田县。 “哼哼,难道那人是千里眼不成,我可不信——” 阿梨的话未说完,突然面色大变,如临大敌,手持双刀落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好似一头小牛。 鲜血渐渐蔓延了她的小裙子,怨气汹涌。 “九哥,好吓人的杀气,我看到了……一片血海!” 阿梨具有极高的占卜天赋,不仅能预知某些事情,更能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以她现在半步凶级的实力,竟然如此紧张,可见来人的实力之强,杀气之盛。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钦天监李焰。” 张九阳示意阿梨收起双刀,钻入阴偶中,而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棱角分明,身形偏瘦,一袭黑色劲袍,腰板挺拔,整个人好似一棵屹立在悬崖上的云松,稳重,坚韧,深沉。 他看起来约有四十出头,满面风霜,头发上已经有了几缕银白,脸上还蜿蜒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然而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老态,反而像是一座沉睡的火山,或是暴雨前那平静的海浪,于无声处蕴风雷。 张九阳的目光最终停在他身后背着的那把长条状的东西上,用布包裹着,看起来像是一柄长枪。 “张九阳,见过李将军!” 张九阳抱拳行礼,同时按照岳翎的指点称对方为将军,而不是李灵台。 因为李焰早年曾是冀州军中的大将,一把浑铁枪如过江之龙,勇猛无敌,老国公称其有万夫不当之勇。 靠着那一身骁勇,他硬生生在二十万高手如云,猛将如雨的冀州军中杀出了铁枪王的名号,威震四方。 之后不知何故加入了钦天监,成为了白虎阁中的一员灵台郎,杀伐近十年,又搏出了个虎蛟的名号。 下山猛虎,海里蛟龙。 岳翎曾说过,虎蛟李焰,或许不是白虎阁中战力最强的灵台郎,却是任务的成功率最高的。 听到这声李将军,李焰那双淡漠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他对着张九阳点点头,目光却望向房间中的那只阴偶。 “这只女鬼快成气候了,我帮你除掉吧。” 张九阳连忙挡在他身前,笑道:“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李焰见状也不再说话,只是淡淡道:“我不喜欢鬼物,但岳监侯有令,这段时间让我听你的,保护你的安全。” “李将军,你比我提前几天到了罗田县,可曾查到些什么?” 张九阳连忙岔开这个话题。 李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道:“都在这里了。” 张九阳打开一看,字迹工工整整好似印刷,而且将罗田县所有关于西市口法场的消息整理分类,可以追溯到初建之时。 他很快就看到了许多有用的情报。 西市口法场,是太平初年所建,中间还修整过两次,此地因为常年有犯人行刑,故而阴气颇重,常有各种怪事传出。 比如西市口的刽子手,常常会梦到自己晚上还在行刑,等早上醒来那口鬼头刀上还有鲜血,但法场上并无任何尸体。 再比如前几天有人夜钓回来,路过西市口法场,似是听到有什么动静,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第二天他就疯了,对着法场的方向不断磕头,最后生生把自己给磕死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让罗田县人心惶惶,提前开始了游神庆典的活动,希望能驱驱邪气。 看到此,张九阳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一连问了好几人,结果对方都不理他,还不断说晦气。 “李将军,这本册子很有用,辛苦伱了。” 张九阳由衷道。 之后他请李焰吃饭喝酒,发现对方在任务之外的话题上,往往是惜字如金,整个人就好像一座冰雕,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九阳能感觉到,对方倒不是针对他,而是向来如此。 他的名字中虽然有个焰字,但内心却好似一块寒冰,看起来仿佛机器一般没有感情。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或许是因为早年从军的缘故,李焰坐着时也一丝不苟,笔挺如松,而且极为自律,不饮酒,吃饭也只吃七成饱。 因为饮酒会影响判断力,吃太饱则会影响行动。 沉默、内敛、自律、用枪、军旅之气…… 这些特征综合在一起,让张九阳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十六岁便死在战场上的人。 犹豫了一下,张九阳出声问道:“李将军,你可认识一个人,叫罗平。” 听到这个名字,李焰那双淡漠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他默然片刻,眼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 当年便是他将罗平从邪祟手中救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孩子亲手葬了自己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本来想将其送去慈幼局,却被他的那股韧性给打动了。 他将罗平带回了钦天监,本来不打算自己亲自去教,但那个孩子每天都站在他的门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站着。 后来他开始教了一招半式,罗平资质不算高,但胜在刻苦,坚韧,能够夜以继日的苦练,倒也进步飞快。 再后来,他就渐渐习惯了每次在出任务回来时,门口总有个孩子在等着他,风雨无阻。 直到一个月前,他没有再看到那个孩子,只看到了一柄银枪,上面还有着两道焦黑的手印。 那是他在罗平正式成为钦天监司晨的时候,亲手为其锻造的长枪。 他还记得,罗平在收到这柄长枪时的惊喜,那孩子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有些紧张地问是否算是他的弟子了。 他当时说,等你杀够了一百只邪祟,才算是我的弟子。 思绪如潮。 “李将军,您和罗平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他回过神来,声音不大,但说得很慢很认真,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罗平,他是我的弟子。” 惜字如金的他竟又重复了一句。 “我唯一的弟子。” 张九阳默然,他不知道李焰和罗平的故事,但他能感受到,这位铁血将军此刻的心情。 半晌后,他轻声道:“罗平很英勇,即便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松开握着枪的手。” 李焰突然抬头望向他,问道:“岳监侯说,杀我弟子的,是黄泉中人,对吗?” “对,是黄泉中的林瞎子,但他已经被我们给——” “不够。” 李焰声如金铁,掷地有声。 “只死一个林瞎子,远远不够。” 周围似乎瞬间变得冰冷彻骨,张九阳仿佛感受到了他体内那股即将呼啸而出,如惊涛骇浪般的磅礴能量。 杀气如虹,好似血海尸山。 “我只能告诉你,此次我前来罗田县所做之事,和黄泉有关,若是能成,黄泉案便破获有望。” 张九阳本来不打算和李焰说这些,虽然他是岳翎的心腹,但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只是想起那个在烈火中战至力竭的少年,他还是冲动了一下。 李焰猛地抬起眼眸,漆黑的瞳孔中仿佛酝酿着雷霆风暴。 良久,他渐渐收敛气势,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破了自己不喝酒的戒律。 “多谢。” 他依旧和先前一样惜字如金,但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却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张九阳虽然不擅饮酒,却也干了杯中酒,感受着那喉间的辛辣,他缓缓说了三个字。 “敬罗平。” …… 夜幕降临。 还未到十日之期,张九阳并不急着去西市口法场。 事实上李焰已经提枪去了,他潜伏在法场外观察,已经持续了好几日,风雨无阻,却并未看到有邪祟出没。 今晚这顿饭后,李焰对他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奉命行事,到现在似乎多了一种尊重。 当然,他对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很有好感。 盘膝坐在床上,张九阳以法力化解了酒力,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他本想继续修炼,然而识海处突然生起波澜,那张沉寂许久的《王灵官镇守凌霄图》第一次泛起璀璨辉光,如一轮冉冉升起的大日。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和激动。 香火积累够了,看来今晚就能获得灵官爷的第一次传承! 紧接着一股伟岸、浩瀚的意识降临到他的识海深处,让张九阳仿佛听到了风雷之声,看到了天火燎原。 灵官爷,终于降临了! 张九阳没有犹豫,按照之前的经验,主动和这股意识进行接触,传达了自己的请求。 “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在上,弟子张九阳将赴险境,斩妖除魔,特求灵官爷赐下护道之术……” 第八十九章 玉枢火指,灵官诀 从上次和钟馗接触的经验来看,这些前世地球上的神祇,是具有一定的自主意识,能够交流的。 如果张九阳不主动提要求,那可能对方会随机降下某种传承。 他更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 没过多久,那道如雷霆天火般的浩瀚意识向张九阳降下了一门神通术法,而后没等他再开口,便迅速消散。 观想图复归平静,流转的辉光也消失不见,静静漂浮于识海中心。 张九阳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信息,都是关于那门神通术法的,当他理解消化后,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欣喜。 太好了,果然行得通! 灵官爷赐下的,正是一门修持护道的上乘神通——玉枢火指! 所谓玉枢火指,又称灵官诀,是一种道门手印。 中指伸直,食指尖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背部,拇指尖里侧掐在中指第一节横纹,拇指尖与食指尖相对,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 看上去倒有些像竖中指,但难度并不小。 唯有阳气旺盛之人可以单手掐出灵官诀,因此它又有补阳印之称,能感召鬼神,辟邪护身。 道门的灵官像,一般都是右手执金鞭,左手掐印诀,那所掐的手印,便是灵官诀。 地藏王菩萨曾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王灵官也立下过一个誓言。 后世若有修行之人,学道之士,他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他有十分修持,吾便随时照临。 这灵官诀,便是沟通王灵官,获得其神力庇护的关键。 当然,不是说掐个手印就完事了,心中还要默诵灵官祈请咒,同时在脑海中观想王灵官之形神,如此才可获其感应,护身修持,摧伏邪精。 张九阳脑海中便有王灵官的观想图,而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倒是省了观想的功夫,修行此法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他当即开始修炼,想试一下灵官诀的威力。 第一步,手掐灵官诀。 第二步,念诵灵官祈请咒。 张九阳盘膝闭目,默诵玄言。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刹那间,周围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窗外的风似乎凝固了。 轰隆! 天空中竟隐隐泛起雷鸣声,有一种令人躁动的不安气息。 张九阳身上的阳气如烈火烹油,蹭的一下熊熊燃起,化作无形的火焰,如一朵朵生长在岩浆处的红莲,层层绽放。 这似乎是玉枢天火,但又有着某种本质上的区别。 在普通人眼中,张九阳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面色变得有些赤红,然而在鬼物妖邪的眼中,他简直就是一轮行走的大日,所到之处皆是烈焰滔滔。 而且这无形之火有灵官爷的神力加持,并不会伤到张九阳。 “九,九哥,你身后好像有个人……有個好可怕的人……” 阿梨附在阴偶中,又躲到了角落里,即便如此依旧热得汗如雨落,阴气不断消散,更让她惊恐的是,在九哥的背后,似乎站着一尊高约三丈的巨人。 那人身披金甲,赤面虬须,脚踏火轮,手持金鞭,三目怒视,威风凛凛! 阿梨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便瑟瑟发抖,魂体都有些动荡。 这并非是请神上身,而是代表着张九阳的修行得到了王灵官的承认,虽隔异世,却仍能分出一部分神力照应,不违昔日之誓言。 张九阳对这个神通非常满意,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法力的消耗也极大,只是这片刻功夫,他一身法力就消耗了三成。 这还是他现在的法力比以前强了不少,若是换做百日关前,恐怕就算能施展灵官诀,也只能坚持三秒。 收起灵官诀,张九阳睁开眼睛,脸上的赤色渐渐褪去,那股凶神恶煞、阳刚霸道的气势也慢慢消散。 长夜漫漫,他并未浪费时间,而是继续修行。 神通虽好,但没有法力的支撑也不过是无根之木,他现在非常期待百日关结束的那一刻,到时候就可以服下三宝如意丹,冲击第三境。 届时他这只纸老虎,才算是真正生出了爪牙。 …… 西市口法场。 李焰躲在百丈之外的一棵树上,抱枪而坐,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好似没有呼吸一般。 这是胎息之法,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精气,整个人犹如一座雕塑,或是路边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那身磅礴的气血沉寂,如灵龟冬眠。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对活人非常敏锐的邪祟也很难察觉到他,极适合暗中侦查或伏击。 但足足守了两个时辰,他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李焰并不急,依旧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一位高明的猎人,具有无与伦比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 暗夜之中,似有两道凶光闪过。 刹那间,他那消瘦的身躯中迸发出雷霆般的能量,好似一座沉寂的火山突然苏醒,或是千里冰川,蓦然炸裂。 他转身望向客栈方向,那双淡漠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惊讶。 夜色中,客栈平平无奇,无波无澜,然后法眼观之,却是烈焰滔滔,一种极其刚猛霸道的气势升起,让他这位勇冠三军的铁枪王都为之心惊。 糟了,张九阳! 李焰没有犹豫,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奔跑起来,在暗夜之中快得好似鬼魅,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而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西市口法场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道朦胧的雾气,里面有着几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雾气之中隐隐响起惨叫声,最后越来越小。 待雾气消散之后,西市口法场上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只用了十息不到,李焰便从法场赶到了客栈。 但法眼中的火焰已经消失不见,那股令他都为之心惊的刚猛气势也不见了,即便以他的能力,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刚刚那是邪祟吗? 似乎又不太像,那气势虽然凶戾,但浩大阳刚,威猛霸道,绝非阴邪之物所能比拟。 他轻轻敲响了张九阳的门口。 看到对方一袭白衣,完好无损地出现时,李焰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岳监侯给他的任务并非是破案,而是保护张九阳的安全,那封调令中,她更是多次强调这件事,可见岳监侯对张九阳的重视。 “李兄,放心我没事,刚刚只是在修炼。” 李焰听到这话,心中一动,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散发的俊美男子,眸光深邃。 刚刚那种可怕的声势,竟然来自一个第二境的修士? “怪不得岳监侯会强势拒绝佛道两家真传弟子的示好,选择你做外围,她做事就和老国公一样,都有其深思熟虑。” 张九阳闻言目光一动,笑道:“是不是在你们钦天监的大部分人眼中,我是用了美男计迷惑了岳将军?” 李焰闻言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你倒是看得开,岳监侯出身高贵,为人仗义,本领高强,再加上相貌出众,当年在冀州军中便拥趸极多,如今在钦天监,仰慕者亦是不少。”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钦天监的人,朝不保夕,生死难测,就算有这个心思,也都会放在心底,更不用说去为难你了。” 这话本是十分沉重,然而在他说来,却轻松如常。 仿佛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张九阳连忙道:“李兄,伱误会了,我和岳将军只是朋友,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阿梨突然冒个头,道:“是呀是呀,我可以证明,明王姐姐只是看过九哥光着身子睡觉,她还把我赶了出去,说小孩子不能看!” “对了,明王姐姐还喜欢用刀割开九哥的衣服,哼哼,她割起来容易,害得我还得熬夜给九哥缝衣服——呜!!” 张九阳连忙捂住她的嘴。 完了,这下真是越描越黑了,明明没发生什么,但在这小家伙的嘴里却是越发离奇。 以李焰的冷静镇定,此刻都忍不住微微挑眉。 他望向张九阳,眼神中似有深意。 怪不得一向雷厉风行的岳监侯,会在调令中反复强调让他保护好张九阳的性命,怪不得她封侯之后对那么多王孙子弟的示好都无动于衷,差点把老国公都给气得骂娘。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句话。 “以后好好对小姐。” 他出身冀州军,曾得老国公提拔赏识,故而私下里,有时也会称岳翎为小姐。 李焰没有想到,一向性情刚烈的小姐,竟然会对张九阳用情至深,甚至没有成亲就行了周公之礼。 老国公若是知道的话…… 此时此刻他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更加亲近了几分,好似在看着自家姑爷。 “冀州二十万铁军的姑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张九阳,你——” “李兄,童言无忌!”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 张九阳已经无力辩解,这种事情,往往越描越黑。 毁灭吧,我累了。 …… 五日后,傍晚。 客栈房间中,张九阳换上了一袭玄袍,木簪束发,摸了摸脖子上的明王吊坠,那股温润、醇厚的气息冲淡了内心中的忐忑。 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也是考核开始的时间。 多日准备,皆在今朝! 注视着铜镜中年轻的面容,张九阳缓缓拿出了一张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这是一张由玄铁锻造的鬼脸面具,里面还加入了一些特别的材料,能够隔绝他人的元神窥探,并具有一定程度的威慑作用,是岳翎特意为他找来的。 虽然天尊说过,为了保护新人的身份不泄露,考核之中其他人不准参与或窥视。 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坏规矩? 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份不泄露,张九阳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 面具戴上后,只见铜镜中,那俊朗的秀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玄衣铁面,身姿笔挺的神秘人。 李焰早已背着长枪等待多时。 阿梨怀揣兵马坛,手提小菜刀,不断练习着连她也不知道下一招是什么的刀法,眼中十分兴奋。 杀杀杀! 今晚她要杀到血流成河! “走吧,去西市口法场……” 或许是戴上面具的原因,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平静,连气质也变得神秘起来。 “观刑。” 第九十章 百鬼观刑,猖兵现世 古代法场多建在集市口,或是街口,便是因为这里人气旺盛,可借阳气镇住邪祟。 然而当午夜时分,夜深人静时来到法场,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感受。 周围寒木簌簌,夜鸦低鸣。 法场筑台之上,似乎有着某种洗不掉的暗红色血渍,浸透到了木板中,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 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台下,静静注视着空无一人的法场。 月夜下的鬼脸面具有几分狰狞和恐怖。 张九阳观察着西市口法场,看着上面的铜锈,心中一动。 李焰搜集到的消息中指出,这法场修建于太平初年,现在是太平七年,短短七年时间,就经历了两次修整。 为什么会腐蚀得这么快?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继续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到了亥时。 咣!咣! 远处隐隐传来两声锣响,这是更夫在敲锣报时。 夜已二更,亥时。 古人将夜晚分为五更,更夫每过一更便要敲锣,两声锣响便是两更,意味着夜色渐深,人该入眠了。 张九阳却不能睡觉,他还要等一场本不可能出现的行刑。 周围越发漆黑,夜风也变得也越来越凉,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月光下树影婆娑好似百鬼夜行。 西市口法场上还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发生。 咣!咣!咣! 突然,远处传来了三声锣响。 更夫并不敢来法场这边,只是远远绕行,避之不及。 张九阳蓦然张开双眼。 夜半三更,子时已到! 相传此时阴气最重,正是鬼物开始活动的时候。 张九阳紧紧盯着西市口法场,不敢眨眼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面临某种未知的邪祟了。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 下一刻,树上的乌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不安的叫声。 一道道朦胧的白雾浮现,迅速向周围蔓延。 张九阳下意识想走,却生生止住了,任由白雾将他笼罩。 “九哥,我感觉到好多鬼……小心……” 阿梨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一怔,而后回过头去,不禁头皮一凉。 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竟站满了人,不,或许不是人。 而是鬼! 他们仿佛是伴随着雾气突然出现,脚尖点地,面色惨白,目光阴冷,没有一丝生气,那双漆黑的瞳孔静静注视着法场,似是在等待什么。 一瞬间,空无一人的法场,变得‘人潮汹涌’。 只是周围依旧还是那么安静,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张九阳心中涌出寒意,他倒不是怕鬼,身负食鬼神通,鬼对他而言不过是行走的食物,真正让他后背发凉的,是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场行刑,本就是给死人看的。 西市口法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是感受到了张九阳的异常,一些鬼物缓缓扭动脖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不过回应他们的,是那张狰狞恐惧的鬼脸面具,以及面具下那双满是戾气的赤眸。 张九阳手中的斩鬼剑更是在鞘中铮鸣作响。 一瞬间,那些鬼物转动脖子,竟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带。 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的张九阳,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杀鬼捉妖的好手,放眼九州,也算是有了本事和道行的人。 林瞎子这样的养鬼大师都死在他的剑下,更何况是这些普通的鬼物。 若不是今晚还有重要任务,张九阳都想吃顿夜宵了。 又等了片刻,随着一道道刺骨的阴风吹过,众鬼皆面色一凛,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来了! 张九阳屏息凝神,观望着法场高台。 只见白雾中的法场上,出现了一道道身影,披坚执锐,列阵整齐,有军旅肃杀之气。 但他们的瞳孔中却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身上的铠甲满是铜锈,兵器上还有着细微的裂痕。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脸上或是血肉腐烂,或是呈骷髅状,而不管是哪种,上面都长着诡异的红色毛发。 张九阳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了两个字。 阴兵! 只不过这些阴兵,似乎和先前抓走江叔的那两个不同。 张九阳仍然记得,抓走江叔的那两个阴兵,手持锁链,瞳孔血红好似灯笼,即便未见全貌,也能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气势。 仿佛地府中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 而眼前这些阴兵,给他的压迫感就小了很多,但是数量却不少,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上百個,甚至更多。 阴兵过境,生人回避,挡者必死! 张九阳想起罗田县那曾死去的百姓,想起六百年前那座在一夜之间生灵涂炭的雍州死城…… 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加快,下一刻,几双鬼火般的瞳孔向他望来,好在张九阳修炼《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有成,锁住了周身毛孔,不泄露一丝阳气。 那些阴兵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九哥,又是这些可恶的家伙!” 阿梨在阴偶中恶狠狠道,上次就是他们抓走了自己爹爹,她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 此刻她提着双刀跃跃欲试,只等九哥一声令下就冲锋陷阵。 张九阳继续注视着那些阴兵,耐心等待。 他没有忘记,考核任务是等待对方行刑,然后抢下第二个犯人的头颅。 只是怎么没有看到犯人? 张九阳悄然迈步,离法场又更近了一些,终于有所发现。 原来雾气之中,跪着几个身戴镣铐,头套麻袋的人。 这些所谓的犯人似乎也不简单,身上阴气极重,麻袋下隐隐响起野兽般的咆哮声。 阳间问斩要午时三刻,阴间则是子时三刻。 随着时辰到来,一位将军模样的阴兵缓缓睁开了双眼,瞳孔血红,身躯魁梧,满是红毛的手微微举起,向下一挥。 子时三刻已到,斩立决! 紧接着一道游魂飘了上来,他穿着一身刽子手的服饰,手持一把鬼头刀,目光呆滞,好似梦游一般。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罗田县的刽子手了,怪不得他总说自己在梦中都在杀头,第二天刀上还能看到血迹。 原来是被阴兵叫来加个班。 倒也算是白天斩人,晚上斩鬼了。 只是看他魂体虚浮,很显然阳气亏空,寿命有损,活不了多久了。 可怜,不仅没有好处,还折阳寿。 第一个犯人被押了过来,跪在地上不断挣扎,麻袋下的吼声越发渗人。 锵! 鬼头刀落,尸首两分。 那半截尸体还在颤抖着,暗红色的血液飞溅,甚至有几滴落到了张九阳脚下的土地,四周立刻草木枯黄,仿佛受到了某种腐蚀。 突然,四周观看这场行刑的鬼物们开始变得躁动,他们嘶吼一声,宛如一群饥肠辘辘的出笼野兽,朝着那具尸体跑去。 生啖其肉,生喝其血! 眨眼之间,那具犯人的尸体便被碎尸万段,一抢而空,进入了恶鬼腹中。 张九阳注意到,有的鬼物在吃下血肉后身上的阴气迅速变强,甚至长出了几根红色的毛发。 而有的鬼物,则是魂魄崩溃,哀嚎而死。 那些阴兵对此并不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不过当有鬼物受血肉诱惑而失去理智,企图冲向还未行刑的犯人时,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拔出战刀,将鬼物残忍肢解。 片刻后,开始处决第二个犯人。 面具下,张九阳眸光一凝。 此人就是他的目标! 身戴镣铐,头罩麻袋的犯人再次跪下。 只是和其他犯人不同的是,这个犯人似乎十分平静,麻袋下没有任何吼声响起。 张九阳心中一动。 其实他一直在观察着第二个犯人,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其他犯人的吼声或是愤怒,或是恐惧,他却不声不响,异常冷静。 再比如他的身材并不魁梧,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没有长着红色毛发,只是有些干瘪粗糙。 此人必定有着特殊的来历,否则黄泉中的那个老太监不会偏偏只要他的头颅。 鬼头刀举起。 那人探出头,麻袋下的眼睛似是想要望向某处,却被一刀无情枭首。 鲜血滚滚。 一瞬间,鬼物再次哄抢,朝着其血肉而去,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头戴铁面,眸光赤红的玄袍男子。 他身上戾气极重,手持一柄赤红如玉的宝剑,任何胆敢跑到他前面的鬼物都被一剑斩成两半。 斩鬼剑自动吸收阴气,剑光变得更加璀璨。 终于,张九阳第一个跑到了那犯人的尸首前,抱起了那颗被麻袋套着的头颅。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抱起头颅的一瞬间,他感觉无数道冰冷的目光袭来,脊背一阵发凉。 张九阳对此早有准备,他知道一旦动手,就不可能再完全藏住自身的阳气,到时在群鬼之中,简直就像是灯笼一样亮眼。 因此他没有任何想要战斗的想法,抱着脑袋扭头便走! 阴兵实在是诡异,在没有更多的了解前,他并不想节外生事,能直接抢走头颅是最好的。 但可惜的是,他想走,阴兵却不会放过他。 刹那间,犹如捅了个马蜂窝,阴兵眼中鬼火跳动,纷纷拔出战刀,身形化作一股股阴风,朝着张九阳杀来。 嗖嗖嗖! 最先到来的是如雨般的箭矢,好似蝗虫飞过。 箭矢本身锈迹斑斑,却有种阴厉的气息,仿佛附着某种可怕的诅咒。 张九阳自然不敢大意,身子腾空跃起,剑光如水银泻地,将射向自己的箭矢通通斩碎。 他看到几只箭矢射在了一旁的树木上,结果树上并无箭痕,却迅速枯萎。 眼皮一跳,张九阳想起那些关于阴兵的记载,其中就有一点,死于阴兵之人往往身上并无伤痕,却离奇而死。 转身继续跑,却听到阿梨的声音突然响起。 “九哥快躲!” 马蹄声动,踏碎长街。 白雾之中蓦然亮起了一双猩红的眼眸,竟然是阴兵中那位身穿金甲的将军,他手持长枪,胯下骑着一匹骷髅战马,呼啸而来,声势骇人。 嗖! 这一枪凶到了极点,也快到了极点,杀气腾腾,似是要把这个胆敢劫法场的活人给钉死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张九阳这段时间的实战修炼终于见了成效。 他几乎是本能地游身躲闪,衣服被枪尖擦破,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枪。 同时转换呼吸法,喷涌的气息好似万里长风,吹散四周的白雾,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拔剑术,青龙出海! 剑光如惊鸿一闪,从战马的腿上滑过,张九阳则是如猎豹一般腾空,而后借势落地翻身,反手持剑,摆出六合剑术的架子。 奔驰的战马一声悲鸣,双腿齐断,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那位金甲将军却是处变不惊,他转动长枪撑地,而后从空中翻身下马,稳稳站在地上,那双猩红的眼眸凝视着张九阳。 很显然,其生前应该也是一位武艺超群的将军。 四目相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好惹。 不过形势对张九阳更加不利。 因为其他所有的阴兵都已经赶过来了,结成战阵将张九阳团团包围,长枪如林,徐徐推进。 看来是逃不了了…… 张九阳将那装着头颅的麻袋放在地上,面具下的瞳孔开始变得赤红。 “阿梨,叫人!” 阿梨闻言立刻飞出阴偶,一拍腰间的五猖兵马坛。 “小的们,随大王杀阴兵啦~” 下一刻,一道道阴风从坛中飞出,化为猖兵,除了一开始的红烧、清蒸、油炸三大将军外,竟然还多出了几十道身影。 这些都是她这段时间命三大将军搜山扫荡时获得的麾下。 简单来说就是从坟里抓过来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兵,猖兵们已经不再是游魂,而是有了一丝厉鬼的气息,身躯变得魁梧,气势也更加凶悍。 最夸张的是红烧大将军,曾经是个走路都喘气的老头子,现在却八块腹肌,肌肉虬结,手持一把长柄大刀,气息彪悍。 阿梨小小的身子飞起,在这群骄兵悍将前高举着自己粉色的小菜刀。 “今天是咱们血洗地府的第一战,小的们,跟我冲呀!” …… 第九十一章 猖兵凶猛,灵官神威 和威风凛凛、正大堂皇的天兵不同,猖兵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凶! 在阿梨的带领下,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口中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如海啸一般杀向阴兵,眼中凶光闪烁,悍勇无比。 就连那些阴兵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波动。 寻常鬼物见到他们都是战战兢兢,但这群鬼物,却好似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看不到半点敬畏之心。 阴兵那种天生对鬼物的威慑力,似乎对他们没有半点影响。 一瞬间,两股阴间兵马相撞,如江河相冲,溅起无数浪花。 两道粉色的刀光亮起,一刀便将一位阴兵劈成两半,又一刀将阴兵腰斩,小小的阿梨仿佛变成了一只横冲直撞的蛮兽,刀下竟无一合之将。 她周身怨气翻滚,仿佛又想起了爹爹被他们用锁链贯穿琵琶骨强行拖走的画面,白裙子渐渐被鲜血染红。 锵! 她一刀将某个阴兵的头颅砍下,嘴中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这一刀,叫分头行动!” 一刀剜心! “这叫心花怒放!” 剖肝,切胆! “这叫肝胆相照!” 她给自己的刀法取着名字,每一个都是九哥曾教过她的成语。 而在她的带领下,猖兵们化作一柄利刃,杀入了阴兵战阵之中,他们训练的时日尚短,但架不住那股凶悍至极的气势,即便被敌人腰斩,身子一分为二竟然还在战斗。 甚至被砍下四肢和头颅后,还在用指甲和牙齿去撕咬敌人。 状若疯魔。 三大将军亦是表现不俗,红烧大将军老当益壮,提着大刀如关公一般左砍右杀,威猛霸道。 清蒸大将军原本是個病书生,但现在也变得魁梧许多,长枪耍的有模有样,时不时还会喷出一腔黑血,被淋到的阴兵会迅速变得虚弱,仿佛生了重病一般。 至于油炸大将军,奶嘴都含不住的年纪,竟然用着沉重的流星锤,锁链挥舞好似暴风,将一个个阴兵砸成粉碎。 在这股气势下,区区几十个猖兵,竟然杀得上百阴兵人仰马翻。 来自古老华夏的猖兵,第一次正式作战,便显现出了彪悍的军威,那股子疯魔般的凶劲,让张九阳都为之心惊。 然而那金甲将军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 阿梨带领猖兵杀穿了一个来回,本以来是大胜,但下一刻,白雾汹涌,影影绰绰,竟然又出现了许多阴兵,而且数量更多,看起来有数百个。 她举起滴血的菜刀,喝令道:“别睡了,都给我起来再战!” 下一刻,那些碎成一地的猖兵纷纷爬起,将骨骼和血肉强行拼接,勉强组成一个人形,提刀再战。 “那是我的手!” “腿装反了……” “兄弟,借只眼睛。” 轩辕黄帝曾以九天玄女的符令将自己那些战死的士兵敕封为猖兵,驻扎在酆都铁朝山上,赋予了他们不死不灭的能力。 阿梨的这些猖兵虽然训练不久,但灵魂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某种蜕变,初步有了不死的特性。 “再跟我冲!” 阿梨彻底杀红了眼,提刀向前飞去,红色的小裙子仿佛成了一面战旗,身之所向,刀兵相随。 与此同时,张九阳也和那位金甲将军再次战在了一起。 长枪与斩鬼剑在空中摩擦出耀眼的火花,不断发出金石之声,好似一曲激荡高亢的乐章。 张九阳不断在后退,手臂一阵酸麻。 轰!轰!轰! 长枪力贯千钧,威猛无双,无论是墙壁还是树木,在其面前都好似豆腐一般,纷纷崩塌破碎。 张九阳握剑的手在颤动,虎口崩裂,落下一滴滴鲜血。 虽然经过岳翎的训练,他的剑术已大有长进,但和这个金甲将军相比还是有些距离,更何况一寸长一寸强,以剑对枪太过吃亏。 张九阳飞身后退,同时扔出手中的斩鬼剑。 嗖! 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芒,朝着对方冲去。 那就用飞剑之术,比比谁更长! 金甲将军似乎也吃了一惊,那双猩红的眼眸微微激荡,凝视着那柄如匹练般飞来的长剑。 铛!铛!铛!铛! 他舞动长枪,竟捕捉到了张九阳的飞剑轨迹,连续挡下了数次飞剑。 一道道猩红的血芒在枪尖凝聚,他转身蓄力,一枪砸在了斩鬼剑上,竟将张九阳的法剑击飞百丈远,钉在了墙壁中。 张九阳正要掐剑诀,一道血光飞来,凌厉的枪风吹散了他的长发。 那是一柄缭绕着血光的长枪,被金甲将军扔出,速度快如闪电,已经到了张九阳的胸前,他甚至能感受到枪尖上那冰冷的触感。 糟了! 张九阳寒毛耸立,一种死亡的预感漫上心头。 此刻的他,都已来不及再用出灵官诀。 这金甲将军太过威猛,武艺超群,枪法迅疾凌厉,竟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好在他有护身法宝。 关键时刻,颈间的明王吊坠突然绽放出光华,刚猛、浩大的气息浮现,佛光一闪,将那柄长枪给震飞。 但张九阳也隐隐听到了一道咔嚓声。 明王吊坠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挡灾之物,本就是帮人承受代价,大多数都只能用一次,岳翎所赠的明王吊坠十分不凡,能挡灾三次。 三灾之后,吊坠便会失去所有的灵性。 金甲将军捡起自己的长枪,毫不气馁,准备再战,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而另一边,阿梨的情况也堪忧。 猖兵虽然凶悍,但一来数量太少,二来训练时间有限,再加上敌人几乎是源源不断,已经和阿梨脱节,被困在了一地。 张九阳不再犹豫,手掐灵官诀,同时心中默诵灵官祈请咒。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下一刻,他身上的阳气激增,无形的火焰蔓延开来,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一尊高约三丈的巨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三目怒视,手持金鞭,脚踏火轮,威猛绝伦。 似是感应到了周围的阴兵,王灵官的虚影挥动金鞭。 一鞭落下,火光冲天,那些阴兵瞬间化为了灰烬。 “阿梨,收起猖兵!” 张九阳一声大喝,而后手掐灵官诀,主动朝着那群阴兵跑去。 灵官爷太过威猛,而且降临的只是部分神力所化的虚影,只知降魔护道,无论是阴兵还是猖兵,在祂眼里都不过是作乱的邪祟。 张九阳可不想让自己的猖兵也被一鞭子抽为灰烬。 阿梨连忙一拍腰间的五猖兵马坛,口诵咒诀,将那些猖兵收起。 而这时随着张九阳的靠近,那无形的天火也烧到了阴兵的身上,金鞭不断挥舞,每一鞭下去,至少都是十几个阴兵化为灰烬。 就连那金甲将军都察觉到了危险,提前后退躲到了远处。 不过看到麾下一片片死去,他似乎也有些愤怒,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再次将长枪掷出,呼啸而来。 但这一次,张九阳却看都不看一眼。 王灵官的虚影微微侧目,眉心天眼中好似有火焰升腾,下一刻,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雷火从天眼中飞出,轰在了那柄长枪上。 咔嚓! 长枪直接化为了齑粉,消散在风中。 张九阳不禁惊叹,灵官爷真是太凶猛了! 那金甲将军的实力足以碾压他,最差也是第三境,然而灵官诀一出,对方根本就不敢靠近,只能无能狂怒。 当然,代价就是,张九阳的法力也在迅速消耗。 此刻周围已看不到阴兵,金甲将军也不敢靠近,张九阳连忙收起了灵官诀。 短短片刻,就消耗了三成法力。 “阿梨,跑!” 张九阳提起那个装着头颅的麻袋,朝着身后跑去,阿梨提刀跟随。 然而没跑多久,阿梨便落在他的身前,小手举着菜刀,十分凝重道:“九哥,咱们被包围了!” 张九阳四处望去,看到在那片朦胧的白雾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阴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真的是源源不断! 张九阳心中一沉,目光变得越发凝重。 除了无休无止的阴兵外,同他一起前来的李焰将军也一直没有出现。 原本的计划是,张九阳去法场观刑,李焰则是躲在暗中做为奇兵,伺机杀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战斗了这么久,李将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必然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几天,但张九阳相信对方绝不是那种抛弃战友的人,否则李焰也不会被岳翎视为心腹。 难道李将军遭遇了不测? 张九阳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可能不大。 身为钦天监的灵台郎,享有铁枪王和虎蛟之名,李焰绝不是浪得虚名,他现在更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被困住了。 张九阳望向那一片似是在不断蔓延,一望无际的白雾,心中一动。 难道这些白雾,就是阴兵能不断出现的关键? 他在云河县初见阴兵时,对方就是藏在白雾之中,如今的罗田县也是如此,似乎每一次阴兵现身时,周围都会有白雾蔓延。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戴面具的小子,你总算意识到了。” 张九阳身子一震,低头望去。 声音竟然来自他手中的麻袋,有些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 “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抢我的头,但我知道……” “那人在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你活下来。” 第九十二章 天水横流,与唾为江 人头……说话了?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望着麻袋下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努力保持着冷静,问道:“你知道怎么摆脱这些阴兵吗?” 虽然对这人头的来历很好奇,但张九阳知道,现在是危急关头,必须要先问最要紧的事。 麻袋中的头颅沉默了片刻,声音继续响起。 “在你抢走我的头时,我就当你是个死人了,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毕竟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我没想到,你倒是挺有本事的,竟然连续打退了两次阴兵的进攻,这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毕竟有些事情……我还是放不下。” 头颅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犹豫。 “戴面具的小子,刚刚那召来火焰巨人的神通,你还能用出吗?” 张九阳点了点头,道:“还能坚持片刻。” 他故意留了个心眼,没有坦言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还是個能说话的诡异人头。 听到张九阳的话,那人头似是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能尝试一下,小子,接下来你按我的话去做,说不定还有活路。” “首先是用出那门神通,冲出包围,按照我的指引,找到伱那个用枪的朋友。” 张九阳一怔,没想到他连李焰都知道。 “你手段不少,但修为太弱,那个用枪的倒是厉害,只可惜被冥雾给困住了,和你越走越远,虽然本领高强,最终却只会被源源不断的阴兵给消磨至死。” “冥雾?” 头颅解释道:“这些白雾便是冥雾,相传是地底神祇的尸骨所化,能沟通阴阳两界,混淆玄关,地府阴兵可乘雾而来,迅速增援阳间。” 张九阳心中一动,怪不得那些阴兵怎么都杀不完,这白雾果然是关键! “冥雾还能降低修士的感知,颠倒阴阳两界的空间,那个用枪的男人,就是迷失了方向,都已经快到阴间的地盘了。” 张九阳心下恍然,难怪李焰将军迟迟不出现,而且他跑出法场后,发现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有些陌生,似乎并不是在罗田县。 这些冥雾,有混淆空间的能力,被其蔓延的地方,就好像成了一座迷宫,即便是修士在这里都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一步踏错,都可能来到某个陌生的地方。 一念及此,张九阳心中暗惊。 这头颅说得对,那个第八天干‘辛’,根本就没想过让他活下来! 这个任务,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小子,还犹豫什么,快用神通杀出包围,往东边走三百步,踏巽位!” 眼看着阴兵和那金甲将领杀来,头颅开始催促道。 张九阳望向阿梨。 阿梨点了点头,传音道:“九哥,我刚刚占卜了下,虽然算不出他是什么人,但是没有恶意。” 张九阳心中稍定,如此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刚刚看似是在和头颅交流,打探有用信息,其实是在示意阿梨占卜一下吉凶,算一算头颅的底细。 否则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那迟早会被人玩死。 金甲将军随手拔掉一根自己的肋骨,化作一根新的长枪,朝着张九阳杀来。 但当看到张九阳再次掐起灵官诀时,他猩红的眸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迅速后退。 阴兵却在他的号令下朝着张九阳继续冲来。 天火蔓延,灵官再现。 金鞭挥舞之间,无数阴兵化为灰烬消散,天眼之中射出道道雷火,将阴兵的包围圈直接撕裂出一道口子。 十丈之内,所有邪祟灰飞烟灭! 连阿梨都要飞入阴偶中以求自保。 片刻后,张九阳就从阴兵中杀了出来,迅速收起灵官诀节省法力,然后按照头颅的吩咐向东走三百步,踏在巽位上。 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张九阳的身影竟然瞬间消失不见。 …… 某处陌生的地方。 四周都被白雾笼罩,地上躺着一具具阴兵的尸体,甚至还有三个金甲将军,皆是喉咙处被一枪刺穿,鲜血滚滚。 李焰目光冰冷,身姿英挺,手持一杆浑铁大枪,枪尖不断滴血。 法场之外,在白雾升起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钦天监曾有记载,阴兵所到之处,骤生白雾,活人遇之不详,十死无生。 钦天监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遇到阴兵,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主动招惹,若是同伴不小心误入白雾之中,另一人当速退,不必施救。 不是冷血,而是钦天监的先辈们用命换来的教训。 若是或作其他人,当时或许会果断退走,即便任务失败,但因为涉及到阴兵,钦天监内部也不会责怪。 但李焰却不退反进。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主动闯入了号称有去无回的阴兵白雾中,想要带张九阳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阴气很重,草木凋零,生机萧索,全然不像阳间之景。 紧接着,白雾之中便出现了大股阴兵来袭。 他已经杀退了足足三波阴兵,地上都是残缺的尸体,带兵的三位金甲将军武艺不错,竟然能挡下他五十招。 气血翻腾,毛孔中喷出缕缕白烟。 这是李焰体内在刚刚战斗时产生的热气,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一座刚刚熄灭的火炉,迅速归于平寂,藏住所有的阳气。 然而以往面对邪祟屡建奇效的胎息术,现在却好似失灵了。 没走多久,又是一波阴兵杀至,而且数量更多,足有四五百个,带兵的除了三个金甲将军外,还有一个手持勾魂锁链,身披黑袍的怪物,比那三个金甲将军还要魁梧壮硕,气息也更加可怖。 李焰仍是一句话都没说,他微微侧目,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这群声势浩荡的阴兵,目光凶狠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下一刻,他拖枪而行,竟主动朝着阴兵大军杀去,锋利的浑铁枪尖在地上摩擦出一道绚烂的火花。 虽只有一人一枪,却犹如千军万马,消瘦的身躯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气势节节攀升,好似一座突然苏醒并即将爆发的火山。 背影孤绝,长枪如龙。 虽千万人吾往矣。 ……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李焰吐出嘴里的鲜血,踏在阴兵的尸山上,单臂持枪,挑着那黑袍邪祟的身体,注视着对方那长满红毛的脸,眼中战意沸腾。 “就这点本事吗?” 他转动长枪,让枪尖深深刺入那颗腥臭、污秽的心脏。 “说,张九阳在哪?” 李焰此刻的身上亦是有着不少伤痕,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也是鲜血淋漓,然而他却视若无睹,反而惦记着自己的任务。 身为军人,完成任务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那邪祟口中不断发出吼声,猩红的眼眸中满是怨气,似是恨不得将李焰给生吞活剥。 李焰扭断了它的脖子,甚至还不忘砍下头颅带在身上。 这种级别的阴兵,把脑袋带回去交给钦天监的话,或许能研究出不少秘密。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着走出去。 李焰继续向前走着,眼中露出一丝疲惫。 连翻大战,以一敌千,即便他是第四境的修士,此刻消耗也不小,身上的肌肉更是隐隐作痛。 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在找到张九阳前,便死在一波又一波的阴兵大军中。 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死于邪祟的妻儿,想起了那个每次在他任务回来时,都会等在门前的孩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马革裹尸,死在他常常梦到的冀州战场上。 真想再和老国公一起,跃马提枪,宰了那些犯我边疆,掳掠百姓的辽贼! 就是不知道当年的那些老兄弟,现在还活着几个。 就在他一步步前行,平静地迎接最后的落幕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将军!” “快留步!” 李焰猛地转身,眸光锐利。 来人竟是张九阳! 他没有露出惊喜之色,而是运转法眼仔细观察着,发现并没有邪祟之气时才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任务还没有失败。 张九阳望着那一地的阴兵尸体,甚至还有不少金甲将军,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想到李焰很猛,却没想到会这么猛。 这一地的尸体,应该都上千了吧。 更让他暗暗心惊的是,这些尸体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要么是被刺穿喉咙,要么是被刺穿心脏。 这是何等可怕的枪法! 果然能成为钦天监灵台郎的人,都不是凡人。 下一刻,张九阳手中的麻袋里再次响起那道苍老的声音。 “一柄浑铁枪,吓破万人胆。地上作猛虎,海里起蛟龙。” “你应该就是钦天监的灵台郎,虎蛟李焰吧。” 李焰眸光一凝,望向那个被鲜血染红的麻袋,手中枪芒闪烁,杀机骤起。 麻袋中有邪祟的气息! 张九阳连忙道:“李将军,这里面的头颅就是我此行的目标,而且他对冥雾非常了解,能给我们指路出去。” 顿了顿,他又问道:“李将军,你现在还剩下几成法力?” 这一路上,他又用了几次灵官诀,现在体内的法力已不足三成,几乎要见底了,只能希望李焰还有余力。 “还有五成。” 李焰的话让张九阳露出一丝喜色。 这哥们真猛呀,以一破千之后,竟然还有一半的法力。 麻袋里的声音也轻松了一些。 “现在继续按照我的话来走,一刻时后应该就能回到罗田县,不过这期间你们可能会遇到阴兵,尽量突围,不要恋战。” 话音刚落,四周又有杀气传来。 一道道阴兵的身影出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而后缓缓拔出斩鬼剑,顾不上虎口处的伤口。 灵官诀太消耗法力,现在只能靠剑术杀出去。 阿梨飞出阴偶,小小的身子站在他身前,脆生生道:“九哥别怕,阿梨会保护你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长为了张九阳的左膀右臂。 连李焰都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阿梨。 这小女鬼倒是有情有义。 “你们跟好就行,别掉队。” 李焰的声音不大,却有种斩钉截铁般的自信,给人以无穷信心。 紧接着,他松开长枪,将其立在地上,而后脚踏魁罡,左手精文,右手五龙,口中念诵天水横流咒。 “天上水,地下水,五湖四海江河水,聚流一腔,喷流万里……” 法术,与唾为江! 下一刻,他口中竟喷出滔滔江水,如滚滚天河,掀起巨浪,冲向那铜墙铁壁般的阴兵大军。 一瞬间,阴兵大军被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所谓与唾为江,是一种非常神奇的道门神通,修成之后,腹内好似大泽,能容纳一江之水,危急时刻喷出,可将山岳冲塌,夷为平地。 张九阳终于知道,李焰将军为什么会被称为虎蛟了。 虎蛟乃是海中异兽,鱼身蛇尾,好食猛虎,能兴风作浪,翻江倒海,为蛟龙之属。 看来李将军最擅长的除了枪法外,还有水行神通。 他背着长枪,一手提着张九阳,一手提着小阿梨,借助这浩浩江水,竟施展出了水遁之术。 刹那间,二人一鬼化作水流,迅速逃出了阴兵的包围圈,按照那头颅的指点,向着远处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水流干涸,江河消失,二人一鬼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们又回到了罗田县,并不是在法场,而是在一座庙前。 远处有白雾不断蔓延,似乎不抓到他们,那些阴兵便誓不罢休。 “到了,就是这里,快进去!” 麻袋里的声音催促道。 张九阳抬头望向庙宇的牌匾,瞳孔一震,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字。 龙王庙! 第九十三章 转轮经,拜龙女 在看到龙王庙三个字时,张九阳脑海中想起的是那条在云中呼风唤雨的白龙。 那场解了青州旱灾的大雨,其中蕴藏着何等惊人的法力。 虽然后面他还去特意打听过与龙王庙相关的事情,但都没有什么发现,关于那条白龙,并无人知情。 他还曾将白龙兴云布雨的事给岳翎讲过,对方说会让钦天监的天机阁查查看,但到后面也是不了了之。 本来他都已经将白龙的事给渐渐淡忘了,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了这熟悉的三个字。 这间龙王庙自然不是青州城里的那间,想来是当年龙王庙名头极大,青州各地都有供奉。 “快进去!” 在头颅的大声催促下,二人一鬼踏进了这座龙王庙。 和青州的那间龙王庙大同小异,里面十分荒凉,院中杂草丛生,墙壁上有着霉斑。 庙中的神像与青州的那间龙王庙相比更加破旧和矮小。 “关好门窗!” 张九阳等人快速把房门和窗户都关好,庙里立刻变得更加漆黑,连那神像似乎都显得有几分渗人。 进入神庙后,那头颅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子,快让我透透气,都快憋死了!” 张九阳将麻袋放到地上,缓缓将其打开。 他终于看到了头颅的真面目,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脑袋,头顶毛发稀少,露出一片光秃秃的头皮。 面容说不上丑陋,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眼皮耷拉着,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 张九阳能感觉到,他是人而非鬼,但身上的阴气之重,甚至还要在阿梨之上,而且只剩下一個头颅,竟然还能言语,真是个异人。 头颅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道:“舒畅了!” 接着他看向李焰,道:“李灵台,你应该是第四境炼大药的修为吧。” 李焰默默点了点头,但枪尖却隐隐指向头颅,只要他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便要出枪。 头颅也不在意,笑道:“那就好,炼大药之人,血液中都蕴含有法力,就算是世间最上乘的朱砂也比不了,拿来写《转轮经》最合适不过。” 紧接着,他一边念着经文,一边让李焰咬破指尖,在墙壁和门窗上书写那所谓的《转轮经》。 “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 等到墙壁和门窗上全部写满经文,头颅才开口解释。 “这《转轮经》乃是地府的转轮圣王所著,祂曾是地府之主,执掌生死轮回,但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圆寂,尸骨化为了冥雾。” “不过这《转轮经》对那些阴兵还是有些作用的,应该能挡下片刻。”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动,黄泉中的阎浮山上曾有十大鬼王义结金兰,相约杀上阳间,最终除了叛徒阴山鬼王外,其他九大鬼王和明王的转世身同归于尽。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称霸地府的会是几个所谓的鬼王,而不是神明? 现在看来,当年地府应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连执掌生死轮回的转轮圣王都圆寂了,才导致阴间大乱,鬼王崛起。 不过这头颅又是谁? 他为何会对地府阴司的事情这么清楚? 就在这时,李焰突然开口道:“转轮经,是走阴人一脉的秘传经文吧,被阴兵斩首行刑,又如此了解阴司之事,还是在青州……” 他眸光微动,似是已经猜出了这头颅的身份。 “我钦天监记载,在青州一地藏着一位道行极高的走阴人,自称二爷,有鬼神莫测之能,是当代走阴人一脉的扛鼎者。” “我们的人多次想和那位二爷接触,然而对方却行踪难觅,神龙见首不见尾,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李焰说完这些话后,静静注视着那头颅,道:“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那位二爷。” 听到此话,头颅长叹一声,道:“钦天监不愧是钦天监,不错,我就是那位二爷,但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否则也不至于只剩下一颗头了。” 阿梨闻言眼睛一亮,道:“秃头老爷爷,你也是走阴人?” 人头立刻就怒了。 “第一,我不秃头,周围还有头发呢,你个小女鬼难道看不见?” “第二,我不是老爷爷,只是长得显老,我才三十七岁!!!” 张九阳闻言有些难以置信,三十七岁? 你这样子说是七十三岁都有人信吧。 “哼,只是走阴人一脉常年和死人、阴兵打交道,阳寿自然有损,所以才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显老。” “可是我爹爹就不秃头,也不显老呀?” 二爷怒了,大声道:“再说一遍,我不秃头,我有头发的!!” 说着他还努力晃了晃淌血的脖子,几缕稀稀疏疏的白发飘扬,还掉了几根。 “再告诉你,越厉害的走阴人,身上的死气就越重,阳寿亏损的就越多,看起来自然就老一些!” 言外之意是说伱爹修为不到家。 阿梨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三十七岁就秃头了!” 二爷:“……” 片刻的沉默后,他气得面红耳赤,张开嘴巴就要咬向阿梨,却被阿梨轻松薅住了头发,还用手抡起转了几下。 “秃头老爷爷,你是要陪阿梨玩吗?” “阿梨喜欢和你玩呢。” 二爷:“*&**#%¥###……” 还是张九阳看不下去,让阿梨将他放了下来。 二爷心疼地望了一眼地上掉落的头发,正想说什么,突然变色微变,道:“阴兵追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他话音刚落,庙外突然阴风大作,透过窗户缝隙望去,可以看到那朦胧的白雾已经蔓延而至,里面影影绰绰,皆是披坚执锐的阴兵。 好像还有不少金甲将军,以及身穿黑袍手持锁链的勾魂邪祟。 不过这些阴兵似乎对这间神庙有所顾忌,还未到画着经文的地方,便在大门处徘徊犹豫,不敢靠近。 二爷淡淡道:“这间龙王庙,曾经供奉着一尊快要成仙的老龙王,虽然老龙王现在陨落了,但是他的子嗣还在,并且已经成了气候。” “她就住在离罗田县三百里外的云梦大泽中,只是那位龙女平时太过低调,不怎么理会人间香火,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道:“罗田县的人有眼不识真神,搞什么游神庆典,偏偏把最厉害的那位给忽略了。” 听到这话,张九阳心中一动。 龙女? 这么说,他上次看到的那头白龙,应该就是老龙王的女儿。 “凡人有眼无珠,但这些阴兵却能闻到神祇的味道,此庙再破旧,在他们眼中也远比那些金碧辉煌的庙宇更有威慑力。” “不过这样撑不了太久,阴兵是不会放弃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些阴兵似乎就下定了某种决心,冥雾蔓延过大门,只是被庙门上用鲜血书写的经文给挡住了。 那转轮经文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冥雾飘来时散发出道道金光,将其隔绝在外。 一瞬间,阴兵大军发出阵阵怒吼,似是恼羞成怒。 轰! 庙外阴风大作,乌云将明月都给遮住,直叫天地无光。 阴兵的力量不断冲击着这座破旧的庙宇,但每一次都被那散发着金光的经文给挡回去,就好像屹立在大浪中的礁石。 但张九阳却敏锐地发现,那些经文上流转的金光在渐渐变弱,门窗也在簌簌作响,似是随时都会被冲开。 头顶不断有沙尘落下,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这种感觉十分恐怖,就好像有一个巨人在摇晃着房子,欲将之连根拔起。 “别慌,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二爷似是成竹在胸,他自信一笑,道:“你们快给龙女上柱香,请她现身帮忙打退这些阴兵,只要有她在,我们撑到天亮应该没什么问题。” 言谈之中,他对那位龙女非常有信心。 李焰却是质疑道:“你说过那龙女和其父不同,不怎么理会人间香火,既然如此,上香能够请动她?” 二爷闻言得意一笑,自傲道:“旁人请肯定不行,但二爷我当年在机缘巧合下见过龙女一面,算是有点交情,你们以我的名义上香,相信她应该会给几分薄面。” 庙里还有些香,李焰拿起一根点上,而后在一张黄纸上写下二爷的生辰八字,在神龛前点燃。 二爷恭敬道:“罗田县走阴人陈二,请龙女现身相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燃烧的香突然熄灭,咔嚓一声断成数截,而那张写着二爷生辰八字的黄纸则是化成一道道飞舞的符灰,最后落在地上,恰好组成一行字。 “别打扰我睡觉呢。” 二爷脸上那自信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秃头老爷爷,你们看起来不熟呢~” 阿梨补刀。 二爷这次都没计较秃头二字,整个人如丧考妣,神色黯然,目光绝望。 “完了,完了……” 龙女不愿意帮忙,那他们就不可能撑过天亮。 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就在这时,张九阳咳嗽一声,说道:“要不……我来试试?” 第九十四章 白衣龙女,仙人上香 庙宇之中。 张九阳对着龙王爷的神像躬身上香,插在香炉中。 “在下今晚和好友被阴兵所困,恳请龙女能出手相救……” 听着他的话,二爷摇摇头,叹了一声。 还以为他有什么办法,结果这小子什么都不懂,真以为上香这么简单? 那位龙女性子淡漠,不食人间烟火,在云梦大泽中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道行深不可测,哪里是说请就能请来的? 如果说当年那位快成仙的老龙王,是位良善之神,喜欢帮扶弱小,那这位龙女,就是一位完全不受善恶约束,与世无争的神祇。 就算是一城百姓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眨半分眼睛,就好像人也不会在意一个蚂蚁窝的兴衰存亡。 二爷此刻已经在等死了。 连他这个和龙女有三分交情的人都请不来,张九阳一个第二境的小修士,拿什么去请? 就凭他年轻,凭他头发多? 二爷嗤之以鼻。 “咦,这次香没有断呢,九哥好厉害!” 阿梨惊叹。 二爷不屑道:“这是因为龙女根本就没有理会这点微弱的香火,就和那些来求雨的凡人一样,有什么好厉害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找回了一点面子。 至少龙女还搭理了一下自己。 果然,优越感都是对比出来的…… 轰隆! 庙宇的摇晃更加剧烈,门窗已经开始要关不住了,在阴风的吹彻下,那些用鲜血书写的经文越发黯淡,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罢了,反正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不过是晚死一会儿而已。” 二爷也看开了,无力地叹口气。 “还有最后一個办法。”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焰突然开口说话。 他提起自己的那杆浑铁枪,坚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在这种危机时刻,依旧是惜字如金,不急不慢。 “门破,我断后。” 现在离天亮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他决心孤身留下断后,让张九阳等人破开后墙逃走。 这座龙王庙,便是他最后的战场。 张九阳立刻摇头道:“我虽不是你们钦天监的人,但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独自逃跑。” 他拔出斩鬼剑,朗声道:“李将军,等下不妨比一比,看谁死前杀得阴兵多?” 李焰一怔,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为了任务而不得不保护张九阳,后来酒宴之中,因为罗平,他开始对张九阳有了一丝尊重。 那么现在,他已经渐渐将张九阳当做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了。 不是谁都能如此坦然赴死,慷慨就义。 他在张九阳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群出生入死的兄弟。 “还有我,我也要杀阴兵!” 阿梨举起自己的小菜刀,兴奋道:“阿梨的刀很快的,你们不要输给我哦~” 张九阳和李焰对视一眼,随即一起笑出了声。 生死关头,这个不苟言笑的汉子似乎也敞开了胸怀,一向对鬼物没有好感的他竟然伸出手,摸了摸阿梨的脑袋。 “没想到我李焰,死前还能交上两个朋友。” 一个叫张九阳,一个叫江幼梨。 啪! 门破了。 冥雾涌入,阴兵杀至。 三人皆无畏惧,正要大开杀戒时,突然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冥雾中的阴兵大军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竟迅速停了下来。 那跳动着鬼火的眼睛中,似是闪过一丝惊慌和畏惧? 闭目等死的二爷瞬间睁开了眼睛,瞳孔震惊,狂喜之中还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龙吟,是龙吟!” 眨眼之间,那龙吟声就从远而近,似是瞬息间便飞纵了数百里之遥。 轰隆! 伴随着那威严、嘹亮的龙吟声一起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霎时间,天地风雨大作,空中雷云压顶。 一条长约百丈,鳞片好似玉石般晶莹剔透的白龙在云中飞舞,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她仿佛集齐了所有生灵的优点,钟天地之灵气而生,强大、神秘、高贵。 在浩如烟海的神话传说中,龙都是故事中的常客,而且往往担任了重要角色,是无数生灵向往和膜拜的对象。 这一晚,六百里云梦大泽中的白龙驾临罗田县,腾云驾雾,啸命风雷。 大雨滂沱而下,竟将那些冥雾都给冲散不少。 紧接着无数道闪电从云中落下,将漆黑的夜晚照得犹如白昼。 轰隆! 大地震颤,泥土飞扬。 庙中的庭院里顿时一片焦黑,地上坑坑洼洼,还在散发着道道焦烟。 不知有多少阴兵在刚才的雷霆中化为了灰烬,其中甚至还包括金甲将军。 龙,天生就是风雨雷电的宠儿。 吼! 龙吟声再次响起。 一只巨大的龙首探出雷云,脖颈修长,鳞爪飞扬,龙角呈琉璃色,好似水晶一般,上面氤氲着雷光和水雾。 张九阳的耳边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糟了!” 二爷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惨白道:“阴兵若是再不退,以龙女的性格,或许会招来大水淹了整个罗田县!” 听到这话,张九阳和李焰皆面色一变。 这位龙女果然如二爷所说,性子没有半点人类的善恶是非观念,既能降下雷霆帮你,也不介意水漫一城,生灵涂炭。 张九阳有些着急,他可不想来一出水漫金山,若是因为他的那一炷香,导致罗田县死伤无数,那他的良心也会过不去。 阴兵被雷霆龙威所摄,不再前进,但冥雾之中仍不断有新的阴兵出现,似乎不抓到那几人,便誓不罢休。 白龙似是被激怒,龙角上水气氤氲,欲掀起滔天巨浪将下面的一切通通淹没。 但就在这时,张九阳却是又拿起一根香,准备继续上香,阻止她水淹罗田县。 白龙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龙角上也不再氤氲水雾。 一道清冷、纯澈、好似琉璃玉珠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再上香了,我吃不了那么多呢。” 张九阳握香的手一顿。 下一刻,白龙飞出雷云,裹挟着漫天雷光,主动朝着阴兵大军冲去。 轰隆! 一道道雷霆落下,将一个个阴兵灰飞烟灭,龙身所到之处,皆化雷泽,阳刚霸道的雷霆之力充斥在天地之间。 白龙竟主动杀入了冥雾中,似是一条闯入阴间,大闹幽冥的天龙。 受冥雾遮挡,他们虽然看不太清楚战况,却能听到那高亢嘹亮的龙吟,以及阴兵们的哀嚎惨叫之声。 很显然,这是一场呈碾压之势的战争。 “好,好厉害!” 阿梨瞪大眼睛,眼中满是羡慕。 “九哥,我想骑龙——呜!” 张九阳连忙捂住她的嘴,汗流浃背了。 这小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骑龙? 你怕是嫌九哥死得不够快! 不知过了多久,白龙从冥雾中飞出,张九阳注意到,她洁白如玉的龙鳞上似是有了几道细微的伤痕,但并不严重。 而阴兵大军已是荡然无存。 这一次,不再有新的阴兵出现,那冥雾也不再蔓延,而是一点点消散,笼罩在罗田县的白雾,终于彻底消失了。 吟! 随着一声龙吟,云开雾散,风停雨消,那厚厚的雷云也消失不见,明月当空,普照人间。 张九阳心中蓦然浮现出一句话。 守得云开见月明。 今晚他经历了太多的事,堪称是九死一生,若是最后没有这头白龙的出现,此刻应该正在和阴兵进行惨烈的厮杀。 要么战死,要么撑到天亮。 即便能活下来,也一定会受很重的伤。 “看来龙女终究还是顾及了那往日的三分情面。” 二爷觉得自己又行了,容光焕发,还让阿梨帮他整理了下凌乱稀疏的头发,眼中微微有一丝激动。 他肯定不觉得龙女是那小子请来的,以龙女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理会一个陌生人? 十有八九,龙女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最终还是前来救他了。 “都注意点,龙女应该会现身和我叙叙旧,你们可别丢了二爷我的面子!” 话音刚落,那空中飞舞的白龙便消失不见了,一道修长、婀娜的身影缓缓从月下走来,步步生莲。 云鬟雾鬓,白衣胜雪,仙躯仿佛流转着淡淡圣洁的辉光,好似是天上的明月落到人间,化成了美人。 即便戴着面纱,都能通过那清丽绝伦的眉眼,窥见一丝不属于世俗的美貌。 她的脚下仿佛乘着一丝云气,飘然如羽,轻盈似雾,只是走了几步,便来到了庙中。 亭亭而立,衣不沾尘,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用一根桂枝绾着,如瀑布般垂至腰间,柔滑似锦,流光如缎。 张九阳心中微微一震。 在华夏的神话故事中,龙女一直都是美貌的代名词,传说中的龙女,皆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 但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他还是被龙女的美貌震惊了一下。 随着龙女缓缓走近,更是能看到那冰雪般的肌肤,感受到那种与世俗迥异,不食人间烟火的独特气质。 特别是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好似雪山上冰蓝色的湖水,又仿佛湖中盛开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二爷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笑容,感激道:“多谢龙女搭救,我——” “关你什么事呢。” 龙女的声音非常好听,完全不像先前那充满威慑力的龙吟,但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面。 二爷脸上的笑容一僵。 随即,一个惊人的想法出现在脑中。 如果龙女不是冲着他的香火情才来的,那难道是因为那小子? 这怎么可能! 然而下一刻,龙女的声音继续响起。 “张九阳,我不喜欢被伱强迫呢。”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 “特别是在晚上,我睡觉的时候。” 二爷的眼睛瞬间瞪得又大又圆。 龙女不仅说出了这戴面具小子的名字,还……被强迫? 他们认识? 好像……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嘶! 二爷倒吸一口冷气,细思极恐,心道以龙女的性子,不会把我灭口吧…… 就连李焰也目光闪烁,饶有深意地望着张九阳。 原本在他心中,张九阳是岳监侯的意中人,二十万冀州军的姑爷,但现在看来,这小子好像没那么单纯。 不知道小姐有没有被蒙在鼓里? 阿梨则是一会儿看看龙女,一会儿看看九哥,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似是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明王姐姐对她很好,漂亮又厉害,可是,可是这个龙女姐姐也好漂亮好漂亮,和故事里的仙女一样,也很厉害…… 该选哪个当我嫂子呢? 良久,她憋出了一句话。 “九哥,你就不能都娶了吗?好烦呀,非要逼阿梨做选择~” 张九阳:“???” …… 龙女却是毫不理会旁人的误会,只是静静望着他。 张九阳见状忙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多谢龙女搭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上香时并没有自报姓名,而且还戴着面具,换了衣裳,结果这龙女似乎认识他一样,张口就喊出了他的姓名。 龙女用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注视着张九阳,坦然道:“因为只有你给我的香火才是金色的,吃了你的香火,如果不办事,好像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二爷闻言一震,随即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 金色的香火? 他常年和地府打交道,知道一些就连钦天监都不知道的隐秘。 比如香火共有五色,分为青红白黑黄,统称为五色香,其中青红二色比较常见,百姓上香多是这两种,黑白黄三色则是有术数要求,具有特殊身份的人才能供出。 就像他身为走阴人,所供之香火便是白色,妖魔上香是黑色,帝王将相祭祀上香是黄色。 但他曾听过一个秘闻,说是在五色香之外,还有一种金色香火。 那种香火极其霸道,蕴含着极大的因果,受香之人,必须要有求必应,完成所托之事,否则香火反噬,业力加身,轻则受伤,重则金身破碎,身死魂灭! 而能供出金色香火的人,早就于上古之时绝迹。 祂们有个共同的名字——仙人! 仙人上香,神佛上供。 与其说是敬上香火,倒不如说是一种霸道的驱使。 当然,这种金色的香火也有着种种妙处。 二爷终于恍然,怪不得龙女会应香而来,只是这叫张九阳的小子…… 他怎么可能会是传说中第九境的仙人? 这不胡扯吗? 龙女轻叹一声,走到张九阳面前,伸出晶莹的手指,在他嘴巴的位置上轻轻一挥。 张九阳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了,好像嘴巴被人给缝上了一样。 “我要去睡觉了。” “以后别再强迫我做事情了,我不喜欢呢。” 第九十五章 水泽宝珠,断头不死 龙女莲步轻移,雪白的裙琚在风中微微摇晃,环佩叮咚,青丝如瀑,只留下一个姣美的背影。 “龙女,龙女!” 二爷突然大声喊道:“三姑娘,求你看在当年我帮你指路的份上,再帮我一次吧!” 那声三姑娘让龙女顿住脚步,她缓缓转身,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宛如一碧如洗的晴空,没有一丝杂色。 “当年你帮我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还完了吗?” 顿了顿,她微微侧目,眼中似是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睡几觉的时间,你怎么变得又老又丑,连头发都没有了,我不太想和你说话呢。” 二爷:“……” 张九阳啧啧称奇,这位龙女的性子还真是……纯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偏偏是那种真诚,又让人无法反驳。 即便想反驳,嘴巴也会被封上。 想到此,张九阳突然就觉得不好笑了,他试图张开嘴巴,但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心中一急,忍不住便用出了玉枢天火。 随着一缕赤金色的火焰冒出,他的嘴巴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融化,短暂的僵持后竟然真的被他给冲开了。 龙女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再次望向他。 “你的火焰很厉害呢。” 顿了顿,她又道:“看来我封不住伱的嘴吧了,既然如此……” 张九阳心中一惊,她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毕竟没有人愿意被一个凡人驱使,更何况是一头道行深不可测的白龙!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刻,龙女竟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那珠子外氤氲着淡淡水气,绽放着淡淡白光,在暗夜中十分璀璨,一看就是宝物。 “我把这个送给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上香了?” 张九阳终于长舒一口气,整個人如释重负。 不是灭口,而是献宝。 法术封不了的口,就用宝物来封。 他再次体会到了龙女性子的古怪,换成其他的强者,在法术被破后往往会恼羞成怒,但她却一丝一毫的生气都没有,反而很自然地拿出一颗宝珠来商量。 “好,我答应你。” 张九阳看着那只玉手中的水晶珠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龙女掌心的肌肤比那珠子还要晶莹剔透。 难道修为越高,皮肤就越好? 龙女听到这话,似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掌心轻轻一抬,那珠子自动飞到了张九阳的手中。 触感温润,略有些凉意,但十分舒服。 “走了呢。” 话音刚落,她身上绽放出一道道无暇仙光,而后化作一条修长的白龙,腾云而去。 张九阳抬头相望,只见白龙飞天,似是要逐月而去,须臾之间便只剩下了一个小点。 若不是掌心的那颗水晶珠子,还有神庙中的那一地焦黑,恐怕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梦幻泡影。 “你小子,真是走了大运!” 二爷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羡慕,余光不断扫向那水晶珠。 “此物名为水玉,乃是水泽之精凝聚所化,小小的一颗,至少就要几十年的积累。” 阿梨听得直流口水,道:“能吃吗?” “能,吃了会中毒而死。” “只有水泽之精所化的生灵才能吞服此珠,有几率提纯血脉,成为更高层次的水泽之精,比如水猴子吃了,就有可能成为巡海夜叉,要是有足够的水泽宝物,说不定还能成为传说中的无支祁呢。” 顿了顿,二爷冷笑道:“小子,你就算有这种宝物,也没有水泽生灵认主,留着也是无用。” 张九阳却是想起了家中池塘里的那只小庆忌。 话说它不就是水泽之精所化吗? 以前觉得他只能送信,但现在看来,除了送信,也能考虑让他当个打手了。 估计最喜欢干活的小庆忌,会非常喜欢这个礼物。 看到张九阳的样子,二爷惊疑不定道:“你有水泽生灵认主?” 张九阳默默点点头。 他倒吸一口冷气,头发又掉下几根。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见多识广,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就在两人一鬼一头面面相觑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鸡鸣。 雄鸡一唱天下白。 张九阳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天边的那抹鱼白,心中突然觉得黎明是那般美好。 能看到初升的朝阳,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终于通过了考核,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地打入黄泉内部,接替第九天干之位。 想到此,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狠色。 这次他遭遇的凶险,早晚要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全部还给他们! 尤其是那个第八天干‘辛’,死老太监,根本就没想着让自己活下来,他是想借阴兵的刀来杀自己。 就在这时,二爷的声音幽幽响起,似是有些中气不足。 “小子,你该不会以为天亮了就没事了吧。” 他冷笑一声,道:“只要你杀了阴兵,那就是不死不休,他们已经记下了你的灵魂,白天无法出兵,等到了晚上,就会继续来袭,直到将你杀死,魂飞魄散!” 阿梨反驳道:“那龙女姐姐也杀了阴兵,难道她也会死吗?” “龙女法力高强,阴兵暂时不敢招惹,但你们可不一样。” 顿了顿,二爷继续道:“除非你们趁白天赶回京都,然后让监正护你们一辈子,不然总有一晚,会死在阴兵的刀下!” “小子,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说,让你来抢我头颅的人,就是想让你送死?” 这才是阴兵最恐怖的地方,不但源源不断,而且夜夜追杀,至死方休!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第五境甚至第六境的大修士,也未必就能活下来,除非有相应的破解之法。 否则人总有力尽的那一天,要么就是像龙女那样,法力磅礴如海,身为真龙更是天地气运所钟,即便是地府也要忌惮三分。 这一刻,张九阳才知道六百年前的那位诸葛七星到底有多猛,竟然孤身杀进地府,使数百年内再无阴兵敢越界。 张九阳想要继续追问,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决,比如身为走阴人的二爷为什么会被阴兵斩首,比如第八位天干‘辛’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借机派他来送死。 他总觉得,二爷和那个声音像老太监一般的辛,应该有什么恩怨。 但没等他发问,二爷的神情就迅速萎靡了下来,面色变得惨白,声音也有气无力。 “我的断头术快到时间了,想要彻底化解阴兵诅咒,你们就去河底淤泥里挖一些新鲜的虾蟹、蚯蚓等物,给我捣碎吃下,为我续命……” “要快……正午之前……” 他越说越乏,最后缓缓闭上眼睛,没有了一丝生气。 几息之间,这颗刚刚还如常人一般的头颅,立刻便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还长出了尸斑,散发出一股股恶臭。 远处几只苍蝇嗅着味道飞来,如遇佳肴。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刚刚还在和你说话的头颅,一眨眼就成为了腐烂的尸体,要不是周围不止自己一个人,张九阳甚至怀疑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先回客栈吧,我也要把今日的事上报一下,相信岳监侯也该等急了。” 李焰也是身经百战的灵台郎了,处理过大大小小数百个案子,但是像今晚这么惊心动魄的遭遇,还是头一次。 以他的实力,都差点死在这里。 张九阳点点头,道:“我去准备虾蟹还有蚯蚓。” 前世他在看《搜神记》、《拾遗记》等志怪书籍时,曾见到过一则奇特的故事。 故事称在百越之地曾有一个神奇的部族,名为落头族,其族人天生有种神通,唤作飞头獠。 东吴大将朱桓府上,就有个婢女是落头族,她在晚上睡觉时,头颅会自动飞走,倒也不害人,只是飞到河中寻找虾蟹和蚯蚓吃下,在天亮时回去,重新飞到身体上。 有一次被子盖住了脖子,头颅无法接回肉身,她便大声求救,因此惊动了朱桓,才发现了此事。 后来朱桓和东吴的其他大臣说起此事,才发现原来在许多大臣的府上都有类似的异人,他们都是南征百越时带回来的奴婢。 北宋官修正史《新唐书》中还详细记载了唐代落头族的栖息范围,大约在今重庆一带,当时称为南平獠。 只可惜到了头来,落头族就渐渐消失了,飞头獠的神通也不再见于记载,反倒是东南亚一带,兴起了所谓的飞头降。 张九阳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因此当二爷说要吃虾蟹和蚯蚓续命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故事。 看来他虽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但此世和华夏也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 一个时辰后,张九阳就准备好了虾蟹和蚯蚓,将其捣碎放在头颅面前。 说也奇怪,刚刚还像腐尸一般的头颅,竟像是闻到了美食一般动了动鼻子,而后主动张开嘴巴,狼吞虎咽。 他明明只剩下了一个头,连肚子都没有,然而那些食物被吞下后却没有漏出来,而是消失不见了。 这让张九阳看得啧啧称奇。 紧接着,二爷的脸上又慢慢恢复了血色,尸斑也渐渐褪去,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也消失不见。 他缓缓睁开眼睛,咧嘴一笑,口中都是残存的血肉,看起来十分渗人。 “呵呵,小子,怕了吧,二爷我又回来了!” 然而张九阳却差点没有憋住笑出来,就连素来冷漠的李焰都转过脸去,眼神异样。 “喂喂,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不许动,听见没有,二爷我命令你!” “我的头发!!!” 阿梨哼着歌谣,将他为数不多的头发扎成了小辫子,还簪上一朵野菊花,最后又用红带子绑了一个蝴蝶结固定。 她对着二爷嘘了一声,认真道:“九哥说,女孩子不能总是舞刀弄枪的,我在练习化妆呢。” 第九十六章 走阴秘传,折纸奇术 客栈房间中。 张九阳、李焰和阿梨将二爷的头颅放在中间,摆出一副三司会审般的架势。 “快给我把脸上的胭脂洗掉!” “还有我头上的那些玩意,快给我去掉啊!!” 二爷都快疯了,然而头颅却被固定在两把粉色的菜刀间,不敢动弹,生怕被割掉了皮肉。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二爷,从昨晚到现在,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既然这样,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顿了顿,他收起笑容,淡淡道:“有些事,希望你能坦然相告。” 昨晚是情况危急,唯有这颗人头熟悉怎么走出冥雾,所以张九阳不得不赌一把,事事都听他的。 但现在危机暂时解除,张九阳自然要拿回事情的主动权。 这位走阴人一脉的魁首,明显藏着许多秘密。 比如他似乎是想拿化解阴兵诅咒之法来要挟张九阳和李焰为他办事,这一点张九阳不能忍。 “第一件事,如何化解阴兵诅咒,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地讲出来,不要再有任何隐瞒,更不要指望以此为要挟,毕竟……” 张九阳露出一丝笑容,道:“现在你只剩下一颗头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二爷冷哼一声,道:“小子,当我是吓大的呀?二爷我走江湖的时候,你还知不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要是说了出来,那我还不是任你们宰割了?” 阿梨伸手拔下他的几根头发,诧异道:“说得好像伱现在不是任我们宰割一样?” “我拔,我拔,我再拔!” 发如雨落,心疼得二爷龇牙咧嘴,然而除了破口大骂外,根本无能为力。 “你看,你不是反抗不了吗?” 阿梨一边拔着头发,一边真诚地问道。 二爷:“##@%&***” 见对方似乎铁了心不愿说,李焰微微皱眉,打开身旁的一个木箱,里面全都是刀子和银针。 “我钦天监有七十二酷刑,我不太喜欢折磨人,只学了三十二种,但我想对你应该够用了。” 他拿起刀子,对着二爷比划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换成了一把虎钳,道:“还是先拔牙齿吧。” 二爷脸上一抽,道:“我都只剩下一个头了,还怕什么酷刑?” 阿梨疑惑道:“可是秃头爷爷,你怎么在流汗呀~” 李焰一步步靠近,二爷脸上的汗越来越多,却似乎真是铁了心不说。 就在这时,张九阳挥手阻止了,笑道:“咱们昨晚能活下来,多亏了二爷指点,这样做太血腥了。” 二爷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小子知恩图报呀。 却不想,下一刻又听到张九阳的声音响起。 “我听说这断头不死之术,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可以拼接到其他动物的身体上,只不过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拼接后不能活太久。” 张九阳笑道:“李将军,不如找一头母猪的尸体,砍下头让二爷接上去,然后再扔进一群公猪的猪圈里,多撒点春药……” 二爷脸都绿了,嘴巴都在颤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张九阳。 天下间,怎会有如此歹毒的人? 连铁血将军李焰都恶寒了一下。 这可比钦天监七十二种酷刑要可怕的多,至少他自问能扛过酷刑,却绝对抗不过如此对待。 想想都恨不能自尽。 李焰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了一下张九阳,而后点头道:“我这就办。” 他转身走出门,在走到第九步的时候,二爷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了,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张九阳。 “二爷我认栽了!” 他耷拉着眉毛,沮丧道:“你小子……真是天生做恶人的料,就连黄泉中的那些邪祟,也未必比你更过分……” 张九阳微微一笑,没有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黄泉中的一员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二爷确实知道很多秘密,就连黄泉似乎都略知一二。 “化解阴兵诅咒的办法很简单,你们现在去各大棺材铺中买覆面纸,越多越好,再让这小女鬼按我教的手法叠成纸人,在太阳落山前放到门口。” “等晚上阴兵来袭,这三個纸人就会替你们被拘走,化灾解难。” 张九阳问道:“阴兵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纸人?” 虽然民间的殡葬风俗中有烧纸人的传统,但这可是阴兵,能有效果吗? 二爷自傲一笑,道:“普通的纸人当然没效果,但这可是二爷我的拿手绝活,迷惑这些阴兵自然是绰绰有余。” “那你又怎么会被阴兵抓住斩首示众的?” 二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叹道:“是我先违背了祖宗的规矩,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只是……” 他摇了摇头,道:“这些以后再说,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是快去买覆面纸吧。” …… 所谓覆面纸,又称面衣,是人刚死时盖在脸上的纸。 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丧葬文化,古人认为,人死为鬼,被生人所惧,因此以纸遮面可以减少活人的恐惧。 同时以纸覆面,也可以检测人是否真的死去,若呼吸尚存,则纸张必动。 棺材铺中卖的覆面纸,大多都是新的,而张九阳要买的,却是给死人用过的。 在一些术法中,用过的覆面纸往往被当做某种特殊的材料,这是因为人死后尚有阳气残存,而最后一口阳气便附着在了覆面纸上。 故而这纸也就有了几分特殊,可通灵,能够用来作为术法的材料。 棺材铺的掌柜一听他要买用过的覆面纸,脸色当即就不好了,连连摇头说没有那玩意。 但随着张九阳说出了某个价格,掌柜立刻关上了大门,而后神神秘秘地从后堂取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都是他花钱回收的死人覆面纸。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开棺材铺的人,有时候也会高价回收一些死人用过的东西,偶尔遇到来采买的和尚或道士,就能赚上不少。 走访了几家棺材铺,张九阳买到了不少死人用过的覆面纸。 他也不担心买到假的,因为那些棺材铺的掌柜根本没有这个胆子。 毕竟敢来买这种东西的,都有几分本事,普通人绝对惹不起。 回到客栈中,张九阳正准备将覆面纸拿出来,却突然目光一凝,瞬间拔出了斩鬼剑。 他眼中戾气横生,身上阳气沸腾,赤红色的剑身铮鸣作响。 杀机凛冽。 只见房间中,阿梨的身子晃晃悠悠地飘着,头却换成了二爷的,显得十分怪异。 难道阿梨被暗算了? 张九阳正要出剑,却听到房梁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九哥,九哥,你快看我,好好玩啊!” 张九阳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放着阿梨自己的脑袋,她靠着意识,依旧能操纵身体,让二爷给自己表演杂耍。 “小丫头,快停下!” “好好学,我是在教你独门绝活!” 二爷对着张九阳解释道:“你养的这小女鬼有点笨,我想教她折纸的手法,但她一时学不会,所以我就自己给她示范一下。” 张九阳看到桌上那些废弃的纸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二爷接过那些那些覆面纸,取出一张,沉声道:“小丫头,收起玩心,接下来用你的身体好好感受,这门折纸之术,曾经多少人求我都不肯教的。” “你要是能学会,将来就能帮到你九哥更多忙了。” 听到这话,阿梨的小脸立刻认真了起来,全神贯注。 二爷瞥了一眼张九阳,暗自感叹,这小子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折纸术的第一步,是要注灵……” 他开始认真讲解起来,一边说,一边拿起覆面纸进行折叠,每一步都尽量做得缓慢,让阿梨能细细感受清楚。 张九阳悄悄收起了法剑,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发现二爷这个人虽然嘴上又臭又硬,但心肠倒是不坏,尤其是在看小阿梨时,或许是走阴人血脉的缘故,明显有几分偏爱。 否则也不会这么细致的讲解,简直像是在找传人一样。 良久,二爷终于折出了一个小纸人,模样和张九阳十分相似。 他也不怕张九阳偷学,因为折纸术是走阴人的核心传承之一,没有走阴人的血脉,光是第一步注灵就无法解决。 “好麻烦哦,而且这纸人有什么用?” 阿梨有些兴趣乏乏。 二爷嘿嘿一笑,道:“马上你就知道我这门折纸术的神奇了,瞪大眼睛看好吧。” 说着他口诵咒诀,然后对着纸人轻轻一吹。 紧接着那纸人落在地上,不断变大,最后竟变成了第二个张九阳,看起来与活人无异,甚至还能走动。 只是目光呆滞了些。 阿梨瞪大了眼睛,道:“好厉害,两个九哥!” 二爷得意一笑,道:“这算什么,只要你学会了我这门法术,还能折出飞禽猛兽,琼楼玉宇,就算是天上的‘仙子’,都能下凡给你倒酒呢!” 小小一张纸,折尽万物生。 阿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我能折一条龙来骑吗?” 二爷脸上的笑容一僵,道:“能是能,但折出的东西强弱,和你自身的道行有关,另外折龙的话……若是传出去了,以那位龙女的性子,怕是会把你给折了。” 阿梨想起那个画面,连忙摇摇头。 算了,那还是折别的吧。 不过很显然,小家伙已经被充分勾起了兴趣,开始更加认真地学习折纸之术,时不时出声请教。 二爷将身子还给她,在一旁监督指点,时而出声夸赞,时而厉声呵斥,倒是颇有严师的样子。 没过多久,阿梨又折出了两个小纸人。 念咒吹气。 纸人变成了李焰和她自己的样子,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若不是目光有些呆滞,还真分不出真假。 二爷又欣慰又惊讶,夸赞道:“看来我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了,你并不是笨,只是刚刚没用心。” “小丫头,即便在走阴人之中,你的资质也是难得一见了。” 这么快就能掌握折纸术的要领,天资之高,已经不下于他了,当真是一块璞玉。 唯一可惜的是死得太早,以鬼物之身修走阴之术,史无前例。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走阴一脉本就五弊三缺,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片刻后,那口法力耗尽,纸人又变回原样。 “小子,日落时分,你将这三个纸人放在门口,晚上别发出任何响声,不要出门,第二日若纸人消失了,就证明阴兵诅咒已解。” 说着二爷又开始困了,道:“我要睡一觉了,等明日早上,你再喂我虾蟹和蚯蚓将我唤醒。” “有件事我想拜托一下你,之后……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缓缓闭上眼睛。 房间中,张九阳咳嗽一声,对着还在兴致冲冲练习折纸术的阿梨道:“阿梨,你想明王姐姐吗?” 阿梨点点头,道:“想呀!” “既然想,要不我们来折一个明王姐姐?” 阿梨用力点点头,而后认真折了起来。 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折出了岳翎的纸人,念咒吹气。 紧接着,纸人变成了活生生的岳翎,身穿盔甲,手持龙雀刀,容貌俊俏,气质英武。 只是因为目光的呆滞,少了三分凛然之气。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让她卸甲,然后跳支舞来看看。” 卸甲后还有红袍在身,他可不是什么变态,只是想看看那么英武霸气的岳翎,跳起舞来是什么样子。 嗯,保证没有下一步了。 ‘岳翎’开始面无表情地脱掉自己的盔甲,健美修长的身躯在红袍下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岳监侯,阿梨和那头颅就在房间里,张九阳去买覆面纸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是李焰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清冷如龙雀刀鸣,让张九阳如五雷轰顶。 “嗯,辛苦你了,我们先进去看看阿梨。” 第九十七章 地府之秘,人间战场 翌日,清晨。 张九阳鼻青脸肿地走出房间,和同样鼻青脸肿的阿梨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门口的三个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昨天晚上确实如二爷所说,阴兵再次来袭,却在门口驻足片刻后就离去了。 过程有惊无险,十分顺利。 只能说不愧是当代走阴人一脉的魁首,论起对阴兵和地府的了解无人能及,在钦天监看来都十分头疼的问题,他只用了三个纸人就摆平了。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 比起昨晚的阴兵来袭,真正让张九阳感到有生命危险的,还是岳翎的那口龙雀斩马刀。 昨天他出于某种恶趣味,蛊惑阿梨折了一个岳翎出来,想看看明王跳舞的风姿。 结果好巧不巧,岳翎正好从扬州快马加鞭赶回,李焰领她回客栈。 张九阳连忙让阿梨收回法术,可是小阿梨这才想起,秃头爷爷只教了她怎么让纸人活过来,却还没教她怎么解术。 于是一人一鬼人赃并获,被抓了個现行。 当岳翎提着一壶好酒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另一个正在卸甲的自己,还用她的声音在说话。 “主人,后面的盔甲解不开,您能帮我脱一下吗?” 岳翎的第一反应是有邪祟作乱冒充自己,但就在她准备拔出龙雀刀时,却听到了一人一鬼异口同声。 “是阿梨折的!” “是九哥让我折的!” 岳翎沉默了片刻,而后一刀砍断了自己纸人的头颅,然后调转了刀背。 …… 想起昨晚的惨痛经历,张九阳仍然心有余悸。 还好是刀背,不然他应该已经被均匀地切割成了数百块…… 折岳翎都这么凶险,看来折龙女给自己倒酒的想法最好还是再等一等。 “喂,小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快走!” 张九阳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篮子中放着二爷的头颅,此刻他似是有些焦急,不断催促着。 “知道了,不就是去集市上嘛,你着什么急。” 张九阳摇摇头,今天把二爷喂醒后,他要拜托的事非常简单,竟然是让张九阳带着他去赶集。 想起昨晚退走的阴兵,张九阳投桃报李,也就答应了他。 不一会儿,他就提着篮子来到了集市上。 此刻天色尚早,晨光熹微,行人并不算多,但集市中却已经开始有了各种摊位。 罗田县的百姓不会知道,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早晨,那轮朝阳升起之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凶险。 每每看到这些人间烟火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张九阳都会有种淡淡的感动。 能平平安安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快,往东,再快点!” 二爷的声音越发焦急,不断催促着。 张九阳能感受到他那种热切、焦急、期待又忐忑的复杂情绪。 在他又走了一段路后,二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激动道:“就是这里,停下!” 他甚至没控制好音量,惊扰到了一位路过的行人,对方诧异地看了一眼张九阳手中的篮子。 不过在看到张九阳身后背着的宝剑时,又连忙离开了。 二爷悄悄探出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一个正在烙煎饼的妇人,对方长得并不算多么漂亮,却有种温柔的气质,素裙荆钗,面容白净。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似是有孕在身,却依旧娴熟地和面、摊饼,不善言辞,却总是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是你女儿?” 张九阳下意识问道。 二爷勃然大怒,道:“放屁,这是我女人,我妻子!!!” 张九阳有些震惊,随即才想起,二爷只是看上去显老,实际上才三十七岁,年龄上倒也算般配。 顿了顿,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叹道:“跟着我,真是委屈了她。” “所以你从法场上助我逃命,只是想再看一眼妻子?” 二爷默默地望着那道身影,良久,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素茹本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婢女,太平二年,青州闹饥荒,她被遣散,被一些地痞无赖抢走,我出手救了她。” “看她可怜,就让她在我家暂住了几天,她说她想跟着我,我拒绝了。” 二爷自嘲一笑,道:“像我这样又老又丑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看得上?我知道,她不过是看我有些存粮,不想挨饿罢了。” “而且走阴人五弊三缺,我也早就熄了娶妻生子的念头。” 张九阳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是我没忍住……” 二爷咳嗽一声道:“素茹给我灌了几杯酒,然后半夜爬上了我的炕,二爷我虽然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汉,但一碰到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就软了。” “什么五弊三缺,爷不忍了!” 张九阳:“……” “我当时想,大不了等饥荒过去,我再放她自由,她爱去哪就去哪好了。” “那段时间,二爷我是真快活呀!” 他感叹道:“你也知道走阴人相当于地府在阳间的鬼差,我平时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帮阴兵做事,但不管我多晚回来……” “家里都有盏灯给我亮着。” “她察觉到了什么,但从不怕我,反而给我做饭、洗衣、铺床、叠被,从不多问一句话,只是在我深夜回来时帮我热一热饭菜。” 张九阳啧啧感慨,别说一个老光棍了,大多数男人怕是都顶不住。 “说实话,到后面我甚至在害怕,害怕等饥荒过去,素茹就离开我,怕这一切都是她假装的……” “以伱的手段,还用担心这个?” 张九阳有些诧异。 二爷虽然外貌不佳,但也是当世走阴人一脉的魁首,精通许多奇门绝技,要真是想俘获一个普通女人的芳心,应该也不是很难。 二爷冷笑一声,道:“二爷我可不像你小子,长得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不是什么可靠的男人。” “走阴人的血脉让我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却也死气缠身,注定要遭遇不详,怎能再连累人家?” “所以你放她走了?” “对,我送了她一些盘缠,让她离开,她没有说什么,接过就走了。” “但是当晚上我帮阴兵办完事回家时,看到那盏灯又亮了起来,素茹没有走,而是拿那些盘缠换了这个摊子。” “她说她烙的煎饼很好吃,以后可以靠这个赚钱,让我也不要再那么辛苦,晚上早点回来。” 二爷痴痴地笑了出来,望着正在烙煎饼的妻子,眼里满是温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你又为何会被阴兵抓走斩首?” 张九阳有些不解,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 走阴人是为地府办事的,堪称是生活在阳间的鬼差,有时还能借来阴兵的力量。 为何会沦落至此? 二爷叹道:“因为素茹怀了身孕,走阴人五弊三缺,我不放心就托朋友算了一卦,结果卦象显示,这孩子注定难产,甚至会带走素茹!” 张九阳一怔,又是五弊三缺,曾经江叔也是为了摆脱这个可怕的诅咒,才宁愿自毁修为,远遁避世。 然而即便如此,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宿命。 “我有个疑惑,你们走阴人如果都难以传承子嗣的话,不应该几代之后就消失了吗?” 张九阳不解道。 按照老高的说法,走阴人一脉的历史非常古老,似乎有阴兵的时候,就有了走阴人。 两者相辅相成,既然如此,他很好奇走阴人的血脉是如何传承下来的。 二爷闻言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对走阴人来说,并不是靠子嗣来传承血脉,很多走阴人,就包括我,父母只是普通人,却突然就觉醒了血脉。” “几乎找不到任何的规律,这其中要说没有地府的手笔,我是绝对不信的。” 张九阳心中一凛,不靠子嗣来传承的血脉,怪不得能流传数千年而不衰。 “二爷我是谁,当世的走阴人中,没有人比我道行更高,手段更多,我下定决心要保住妻儿,于是就用了一些走阴人中的禁术,为素茹和孩子改了命。” 逆天改命! 张九阳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走阴人的魁首,能强行改变天机,为生人改命,这份本事可不小。 “虽然改命成功了,但我也因此惊动了地府,彻底和阴兵反目,抵挡了许久后,最终还是被抓住,沦为了死囚。”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身为走阴人的二爷,却被阴兵抓捕。 “罗田县曾有过阴兵过境,再加上我常年住那里,所以西市口法场就成为了阴兵夜间行刑的地方,所斩之死囚,除了像我这样犯了阴司戒律的走阴人外,还有其他的阴兵。” 张九阳想起第一个被斩杀的犯人,那种野兽般的吼声绝不是人能发出的。 “为何非要在阳间行刑,还要招来那么多游魂观看?” “那是为了养蛊,鬼魂吃下尸体后,就有可能变为新的阴兵,然后被他们带回地府,成为其中的一员。” 张九阳想起那百鬼分食,茹毛饮血的恐怖场面,心中微微有些寒意。 这个世界的地府真是太过邪门了。 “小子,地府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可怕,我当了二十三年的走阴人,也只看到了这头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了解得越多,就越是恐惧。”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据我的观察,地府……好像在和某个同样庞大的势力,在进行着一场无形的较量。” 张九阳目光一闪,道:“什么势力?” “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二爷的声音继续响起,所说的话却让张九阳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盛。 “这场无形的较量已经持续了数千年,或许更久,我们走阴人的出现,可能就是因为这场较量。” “人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 “成为了战场。” 第九十八章 袁天罡称骨算命诀 “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什么钦天监努力了六百年,邪祟却总是杀不完?” “为何修士有求雨祈请、测算天命的本事,而人间却总是天灾不断?” “从古至今,每一代王朝的衰落,要么是因为天灾,要么是因为邪祟作乱,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震。 老高说过,前朝大景的衰落便是因为一次渊级的邪祟作乱。 他本以为只是偶然,现在看来,似乎藏着更多的秘密。 “据我所知,上古之时的人间其实最为鼎盛,大夏王朝屹立一千三百年而不倒,高手如云,第六境、第七境的大修士都不在少数。” “其中玉鼎宫的开派祖师鬼谷仙师更是第八境的存在,据说离第九境只差半步,是大夏王朝的国师,其地位就相当于大乾的诸葛七星。” “可结果呢?” 二爷冷笑一声,道:“阴间突然大乱,九大鬼王率领百万恶鬼杀上人间,如日中天的大夏王朝遭受了致命一击,若不是有明王降世,人族怕是要就此灭绝了。” 张九阳听着这段上古秘辛,心中生起寒意。 这确实太巧了,好像在背后有只无形的手一般,不,是两只! 他想起了明王降世这四个字。 二爷的那句话再次回荡在张九阳心中。 “人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战场。” ……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一家之言,你也不用当真,全当听个故事就好。” 张九阳默然片刻后,问道:“二爷,你之前说,走阴人是帮阴兵办事的,而且总是昼伏夜出,那能否告诉我,你都在帮阴兵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二爷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感叹道:“小子,你确定真的要听吗?” 他警告道:“这件事是我们走阴人一脉最大的秘密,是绝不能外传的,即便只是产生了这個想法,都会重病加身,口舌难言。” “当然,二爷我是例外,其他的走阴人也没我这么大的本事。” 张九阳突然想起了江叔,阿梨曾说过,江叔本是正常人,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才变得又聋又哑。 难道说,江叔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他曾经试图将这个走阴人最大的秘密讲给其他人听? “小子,如果被其他走阴人或是阴兵知道你听了这个秘密,那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了伱,怎么样,即便如此,你还要听吗?” 二爷的声音透着一丝嘲讽。 张九阳却是淡淡一笑,道:“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听。” “好小子,有胆量!” 二爷眼中露出一丝欣赏,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望向正在烙煎饼的妻子。 或许是心有灵犀,素茹也抬头望来,吓得他连忙缩回到了篮子中。 “小子,我虽有断头不死之术,但身子已被厉鬼分食,活不久了,这段时间,能否请你每天都带我来这里待半个时辰,买上几张烙饼?” “我不仅告诉你走阴人的秘密,还会在死之前,把一身所学都教给那小女鬼,如何?” 这个交易可以说是极为丰厚了,但张九阳却摇了摇头。 二爷怒道:“小子,你连这点事都不——” “一个时辰。” 张九阳淡淡道:“我每天带你来此一个时辰,你也可以和她相认,说说话。”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受到二爷其实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他把自己最大的软肋都摆给了张九阳,这是份豪赌。 否则张九阳只需要抓住素茹来要挟,他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幸好他赌赢了。 二爷闻言眼中有些动容,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我这副样子,相见只会吓到她,还是算了,免得动了胎气。” “而且我离她越远,她才越安全。” 就在这时,卖煎饼的素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拿着两张煎饼,主动向张九阳走了过来。 二爷在篮子中微微颤抖。 “小子,千万别让她看到我,求你了!” 张九阳轻叹一声,将篮子放到身后。 “小兄弟,我见你看了很久的煎饼,是不是饿了又没带钱?” 她将那两张煎饼递给张九阳,笑道:“出门在外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这两张饼就送给你了,不要嫌弃。” “多谢。” 张九阳接下饼。 素茹犹豫了一下,突然低声问道:“小兄弟,我刚刚好像感觉……当家的在这里,你认不认识他,他叫陈二,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 张九阳嘴巴微微张开,良久,缓缓摇头道:“不认识。” 女人眼中的光芒瞬间就黯淡下来,却依旧是温柔地笑着,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张九阳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复杂。 这个温柔贤惠的女人,注定是等不回她的丈夫了。 就在他有些感动时,二爷的声音幽幽响起。 “小子,我有点后悔了。” “以后你不准和我家素茹说话,你这副俊俏小生的样子,时间久了,我怕素茹顶不住。” 张九阳:“……” 回到客栈。 张九阳、岳翎和阿梨将二爷围在中间。 李焰本就是被紧急调过来的,自身还有别的任务,昨晚就已经告辞了。 岳翎抱着龙雀刀,神情淡漠,对张九阳看也不看。 俊俏的面容好似冬日寒梅。 “说吧,走阴人的秘密是什么?” 张九阳咳嗽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向着二爷介绍起岳翎。 “这位是钦天监的岳翎岳监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见过最正义、勇敢、善良的人,我完全相信她,二爷你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 岳翎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瞬间隐去。 这家伙,是在借机说好话吧。 真当我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吗? 她缓缓放下龙雀刀,道:“张九阳、阿梨,你们也坐下吧。” 张九阳闻言松了一口气,和阿梨对视一眼,终于坐了下来。 二爷面色复杂地望着张九阳,感叹道:“你小子的背景是真硬呀,明王岳翎,真是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岳翎抱拳,不卑不亢道:“走阴陈二爷,久仰。” “你们钦天监……也要插手地府之事了吗?” 岳翎闻言眼眸明亮,声音铿锵有力。 “六百年前,我们的监正诸葛国师就持九州鼎杀入过地府,只为报那一城之仇。” “他曾有言,地府杀我大乾百姓一人,他就屠戮阴兵一万,杀百人,灭百万,勿谓言之不预也。” “六百年后,我等钦天监之人虽远不如诸葛国师豪迈,但也无惧生死,不怕麻烦。”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道:“人间,是百姓的家园,不是谁的战场。” 那双眸中的烈烈英气,铿锵如铁的巾帼风采,让张九阳都为之一震。 “怪不得你会被人称为明王……” 二爷叹道:“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罢了,我就都告诉你们吧。” 他沉声道:“走阴人帮阴兵办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杀人。” “杀什么人?” “骨重七两二钱以上的人。” 岳翎微微皱眉。 张九阳却是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称骨算命?” 二爷点头,诧异道:“不错,小子你懂得倒是不少。” 张九阳没有回答,他之所以知道称骨算命,还是在前世受爷爷的影响。 小时候爷爷家中有许多藏书,其中就有一本叫《袁天罡称骨算命诀》,当时他看了后觉得十分神奇,还给自己算了算,发现才骨重二两一。 短命非业谓大空,平生灾难事重重。 凶祸频临陷逆境,终世困苦事不成。 简直衰到了极点,给张九阳气得当即就把书扔了,大喊封建迷信。 其实所谓的称骨算命,称的不是人的骨头,而是八字的重量。 《袁天罡称骨算命诀》中,认为人的八字是有重量的,与命数息息相关,出生的年、月、日、时皆有不同的重量。 比如一人在甲子年正月初一日子时出生,甲子年骨重一两二钱,正月骨重六钱,初一日骨重五钱,子时骨重一两六钱,那么加到一起便是骨重三两九钱。 再看对应的批语诗,便可知八字命数。 此命终身运不通,劳劳做事尽皆空。 苦心竭力成家计,到得那时在梦中。 在《袁天罡称骨算命诀》中,人的骨重最轻为二两一,最重为七两二,达到七两二的骨重,堪称是人中龙凤,从批语诗便可见不凡。 此格世界罕有生,十代积善产此人。 天上紫微来照命,统治万民乐太平。 这是帝王之命。 “称骨算命中,骨重七两二便是最高,哪里来的更高之人?” 张九阳不解道。 “有一种人,天生双魂,生有宿慧,无论做什么都是奇才,小小年纪就能说出惊世之语,这样的人,骨重便在七两二钱之上!” 二爷凝声道:“我们走阴人要找的便是这种人。” 岳翎闻言,倒是瞥了一眼张九阳。 “找到之后呢?” “杀掉,若是自己杀不了,就上报阴兵,请大军过境。” 岳翎目光一闪,怪不得阴兵过境总是突如其来,而且行军匆忙,似是有某种急切的目的。 “这种人的魂魄隐隐泛着金光,但等大了些后就会散去,难以寻觅,因此只有在其九岁前,才有机会发现。” “但那都是孩子呀!” 二爷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可如果我们走阴人不做这些事,就会受到阴司的惩罚,魂魄在晚上被勾入地狱,受寒冰烈火、拔舌油炸之刑,由不得你选择。” “正因为有愧于心,所以我们平时才会多帮人办事消灾,也算是给自己还阴债了。”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震惊。 原来走阴人一脉做的是这种事。 怪不得他们谁也不敢告诉,因为一旦说出去,不仅背叛了地府,还会受人厌恶。 到时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都再无容身之地!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或许是因为说出了这个尘封在心中许多年的秘密,二爷脸上轻松了许多,也彻底放开了。 岳翎沉默片刻,而后拿出一个布袋,从中取出一颗狰狞丑恶的头颅。 青面獠牙,目若铜铃,只是被人生生掰断了脑袋。 “地府的事情多谢告知,接下来我想问的……与黄泉有关。” 她将这颗脑袋摆在二爷面前,道:“你可识得此邪祟?” 二爷瞳孔一凝,道:“这是剥皮匠,画皮主豢养的邪祟,专门负责为其收割皮囊,竟然被你给杀了。” 张九阳精神一振,忙问道:“你所说的画皮主,是不是声音又尖又沙哑,像个老太监一样?” 二爷诧异道:“你也见过他?”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忙问道:“画皮主长什么模样?他在哪?” 地府之事虽然涉及重大,但终究太过遥远,黄泉这个组织,才是生长在大乾身上的毒瘤,是必须尽快消灭的痼疾! 若是能抓住这个画皮主,就相当于把黄泉给生生撬出了一道口子,说不定还能挖出天尊的身份。 这样张九阳也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入黄泉内部了。 二爷苦笑道:“我哪知道,我就和他见过一次,那家伙戴着面具,相当的厉害,要不是我提前察觉不妙,上香请龙女搭救,可能早就被他给剥皮了。” “他和龙女交手了吗?” 张九阳想起那道白衣倾城,法力深不可测的身影,不禁问道。 二爷声音凝重,点头道:“不分胜负。” 第九十九章 画皮主的能力 那个老太监竟然这么厉害? 张九阳想起那双在云烟中十分阴鸷的眼睛,心中微微泛起寒意。 林瞎子果然没有故意夸大,他居然真是黄泉中最弱的一个,那名为画皮主的第八位天干,竟然能和龙女斗法不分胜负? 在那晚死里逃生后,张九阳曾请教过李焰,龙女大概是什么修为。 李焰称百丈真龙,其实才相当于第五境,但因为血脉的特殊性,法力远超人族修士,就算是监正诸葛云虎来了,也未必能赢。 当然,若是让诸葛云虎提前摆好奇门遁甲之阵,那胜负也犹未可知。 也就是说,龙女的真实实力相当于第六境中的佼佼者。 李焰还说若是按体型来算的话,千丈真龙相当于第八境,万丈则是第九境,可成仙。 但即便是真龙这种得天地造化而生的灵种,睡觉都能涨法力的存在,似乎也没有过蜕变成仙的先例。 曾经保青州风调雨顺的那位老龙王,体长就是千丈左右,因此才有那么大的法力,能保一州之地无灾无难几十年。 也就是说,用龙族的视角来看,那位法力高强的龙女,其实还是个未成年…… 不过即便如此,也证明那画皮主绝对有着第六境的实力! 张九阳有些疑惑,按理说,钦天监的最高战力是第六境的诸葛云虎,除此之外还有两個监副,就算都是第六境,那一共也就三个第六境。 而黄泉的天干,除了林瞎子外,应该都是第六境甚至更高,至于那位天尊,更是深不可测。 这拿什么打? 按理说,黄泉不是早就应该覆灭大乾,称霸人间了吗?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秘密,钦天监,或者说大乾,绝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六百多年的王朝,其底蕴亦是深不可测。 “画皮主都有哪些能力?” 岳翎问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钦天监而言,若是能知道邪祟的能力是什么,就可以提前做好应对。 “很多,五行、阴阳、术数、符箓、驱鬼、阵法……” “我从未见过哪个人,可以有如此多的神通法术,简直是浩如烟海,多如繁星!”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目光有些凝重。 “二爷我早年也曾有过奇遇,学过一些左道之术,自负本领不少,但和那画皮主一比,就十分可笑了……” 岳翎疑惑道:“难道他还能万法皆修?” 二爷摇头道:“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不解,直到龙女为我解惑。” “龙女说,那画皮主看似神通很多,但其实所有本领都来自于一个能力。” “什么能力?” “画皮!” 二爷凝声道:“龙女说,画皮主收集那么多皮囊,就是为了制作一种特殊的面具,只要戴上那种面具,就能拥有对应的神通。” “比如他要是剥了我的皮做成面具,就能获得我所有的记忆,以及关于走阴人的种种神通!” “走阴人之中我名气最大,或许也是因为此,他才想要我的命吧。”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震。 好可怕的能力! 剥皮之后做成面具,就能获得对方的记忆和能力,怪不得这画皮主有着层出不穷的神通手段,怪不得他要养剥皮匠这种邪祟当手下。 岳翎却是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如果画皮主把面具给其他人戴,会是什么效果?” 二爷答道:“也是一样的,比如有人戴着用我的皮囊做成的面具,就会变得和我一模一样,记忆和本领也是,就连最亲近的人可能都看不出来。” 岳翎的面色越发沉重,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龙雀刀,指腹都有些发白。 这能力太可怕了,钦天监一直想派人打入黄泉内部,焉知黄泉有没有人打入了钦天监? 凭借这画皮面具的能力,再严格的筛查制度,似乎也无济于事。 不仅是钦天监,大乾官场呢? 一念及此,她心中大震。 如果猜测是真,那对大乾来说无异是一场地震! 到底有多少画皮主的人悄悄替代了原身,生活在阳光下,大摇大摆地为黄泉提供情报,像水蛭般吸吮着大乾的鲜血。 怪不得钦天监和黄泉斗了那么久,却总是一无所获。 甚至让她有种在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张九阳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凝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别冲动。” 这件事太过惊人,影响也太重大,稍微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招致巨大的反弹。 你说别人是画皮主的手下,有证据吗? 那些达官显赫可不会觉得你是在彻查邪祟,只会觉得是钦天监想把手伸进官场。 更何况钦天监内部也未必就干净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岳翎点点头,道:“我知道。” 她现在无比庆幸,出于谨慎,并未将张九阳即将打入黄泉的事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对诸葛云虎都没有透露半句。 随即她又问道:“可有什么办法来辨认出戴了面具的人?” 二爷苦笑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剥皮,要是把皮剥了,发现下面还有一张脸,那就是画皮主的手下,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张九阳默然。 这种办法太过粗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肯定不能如此做,万一对方是好的呢? 剥完皮人也就只能等死了。 砰! 岳翎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实木打造的桌子,竟然轰隆一声裂成碎块,木屑纷飞,如暗器般刺入墙壁中。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咬紧牙关,目光冷若寒霜。 那白皙如玉的手掌也被木屑扎破,鲜血渗出,她却毫无察觉,虽然看起来依旧镇定,但抿紧的薄唇却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任谁知道自己为之效命的国家可能被邪祟渗透成了筛子,甚至不得不去怀疑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都犹如天崩。 好似孤军奋战,看不到希望。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张九阳依旧气定神闲,道:“你忘了我接下来的身份了?” 岳翎一怔。 “接下来,我会试着搞到一份名单,帮你清查内部,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咧嘴一笑,平静的声音中好似蕴藏着某种风暴。 “我会宰了他。” 画皮主故意派他来送死,想借阴兵的刀来杀他,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也许他现在还不够强,但只要让他抓住机会,就会不择手段地送画皮主去见阎王。 而且他也有杀手锏,只要香火之力积累足够,未来应该有一次请神降世的机会。 画皮主? 不知道能撑过几下灵官爷的金鞭? 观想图,就是张九阳最大的底气。 他身后站着的,可是华夏正神。 岳翎那双英气的眼眸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目光显得十分复杂。 她知道那是怎样的凶险,因此才更加不能无动于衷。 陷朋友于危难,她问心有愧,但沉吟半晌,却也只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她无法拒绝张九阳的帮助,在知道画皮主的事情后,张九阳的价值,便难以估量。 他很有可能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再一次力挽狂澜。 她说出谢谢二字,目光却下意识垂了下来,似是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心虚。 张九阳却是淡淡一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给她的手轻轻包扎好,声音温和又坚定,似是能给人无穷信心。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努力修炼,不断变强,做好我的后盾。” “要是连伱都死了,可就真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 岳翎注视着手上的布条,默然片刻,而后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坚定而明亮。 “谢谢。” 同样是谢谢,但这声谢谢却似乎打开了某个心结,并有种难以言喻的决心。 她注视着张九阳,那种孤军奋战的无力感突然减轻了许多。 不论如何,都有一个人在和她一起默默战斗,努力驱散着这片笼罩在大乾头上数百年的阴云。 阿梨不懂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是嘿嘿直笑,小短腿乱颤,道:“牵手了牵手了,嚯嚯嚯~” 阿梨马上就要有个完整的家了! 要是龙女姐姐也在就好了,她今天和明王姐姐玩,明天和龙女姐姐玩,后天两个姐姐一起陪她玩,一天换一个,想想都开心! 二爷则是心中警惕。 这小子,好厉害的手段,那明王岳翎刚刚看他的眼神还挺冷漠,现在就这么柔和了。 嗯,绝不能让他和素茹说话! “今日之事涉及重大,我要先回京中做一些准备,张九阳,你那边有消息了,随时让庆忌通知我。” 岳翎收回手,提起龙雀刀,目光卓然,又恢复了斗志。 她本就是雷厉风行的巾帼豪杰,当即走出屋子,翻身上马。 雪龙驹前蹄踏起,发出一声嘶鸣,鼻间喷涌出两道白雾。 马背上那银甲红袍的女将军一勒缰绳,身姿健美,气质英武,满身的凛然英雄气,阳光照耀在她白玉般的脸上,美得好似雕塑。 许多路过的人都被她的英气和艳光所摄,不断用余光去看。 岳翎深深望了一眼前来送行的张九阳。 “岳将军,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张九阳抱拳行礼。 他知道岳翎身为钦天监的监侯,执掌白虎阁,必然是日理万机,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一待就是好几天。 事实上她是星夜兼程从扬州赶回来的,按规矩要先回京都述职,她是中途绕路到了青州,只为提酒贺他凯旋。 “来日再见,二爷的事,你自行斟酌便是。” 岳翎正准备离开,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盒药膏扔给张九阳。 “我昨天……出手有些重了。” “这药膏能化血祛瘀,帮你止痛。” 顿了顿,她又望向阿梨,道:“那折纸术不可乱用,要是再让我发现了,当心你的屁股。” 阿梨连忙摇头,委委屈屈道:“明王姐姐,明明是九哥让我折的,你现在为什么只说我……” 岳翎微微瞪了一眼张九阳,然而这一次却终究没说出什么狠话。 “张九阳,走了。” “保重。” “保重。” 随着一声嘶鸣,雪龙驹迅速远去,直到望不见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张九阳才带着阿梨回屋。 “哼哼,九哥,我决定暂时不喜欢明王姐姐了!” 她掐腰道:“拿下,我要拿下龙女姐姐——哎呦!” 张九阳狠狠敲了她一下,笑道:“小丫头片子,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跟着二爷好好学习走阴之术吧。” “学不成不许吃饭。” “呜呜,九哥你不能人道!” “是惨无人道!!!” 张九阳怒道:“这么久了还用不好成语,看来背书的事情也不能耽误,明天起,我要继续抽查!” 第一百章 眉心天眼,惊人变故 大半个月后,罗田县,某间租下的庭院中。 深夜。 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眸光越发清亮有神,即便在暗室之中,都似有灼灼华光,一闪而逝。 这是法力又有精进的表现。 到此,百日关已过去了整整七十日,只剩下最后的三十天。 越是到后面,肾神提供的精元就越多,法力提升的速度就越快,但与之相对应的,欲火也就越发旺盛。 如果不是有《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他估计早就坚持不住了。 “一个月后,就可以尝试突破第三境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对于第三境小周天,他可是期待已久。 不仅是玉枢天火,突破到第三境后,灵官诀的时间也能大大延长,除此之外,他还将开启法眼。 岳翎曾说过,突破第三境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开启法眼。 所谓法眼,就是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相传上古之时,有些人的眉心是有第三只眼的,能视日月,察鬼神,但后来不知为何渐渐消失,隐入了眉心。 比如人若是拿尖锐的东西刺向眉心,即便看不到,也会有种十分明显的异物感。 修成第一境后,修士可开启阴阳眼,能看到普通的妖鬼。 一些灵气充沛或是八字特殊的凡人,天生就有阴阳眼,虽然特殊,但也不算罕见。 阴阳眼对修士的帮助不算很大,毕竟就算没有阴阳眼,道门也有许多开眼的法术,比如柳叶开眼法,一样能看到鬼神。 但当修成第三境,开启了眉心法眼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三境的修士,精气神三花聚顶,滋养泥丸宫,可以让从上古之时便逐渐消失的第三只眼重新激活一丝威能。 虽然只有一丝,却也有看穿幻术、震慑邪祟的能力。 能激活多少威能,主要看元神的强弱,普通的第三境修士修的是心眼,即眉心无法显化出来,外表和常人无异。 而岳翎因为天赋异禀,元神强大,修出的才能被称为法眼。 这种法眼运转起来会在眉心显现出瞳孔状的竖痕,绽放出淡淡金光,具有更强的看破虚妄、震慑邪祟的能力,甚至还能强行驱使一些比较弱小的鬼神。 比如她在去陈家村的路上,就靠着眉心法眼震退了那些被煞气所迷的山魈。 除此之外,她还在信中称,一旦修成法眼,战斗时对方的动作就会变慢很多。 她有一招引雷入刀,就是靠着法眼才能捕捉到雷霆降落的轨迹,从而以刀引之。 阴阳眼、心眼和法眼,是修士在瞳术上的三种进阶,其中大多数修士都只能修出心眼,能开启法眼者,凤毛麟角。 不过岳翎还提到,说是在法眼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级别的瞳术,名为天眼。 即上古之时完好无损的眉心之眼,具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但现在已经无人修成,早已失传。 张九阳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能明显感到一种异物感,如芒在背,似是要挣破皮肤一般。 这说明他的元神之强远远超过了普通人。 他想起了灵官爷的第三只眼,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眼,比岳翎的眉心竖痕还要更高一层。 话说这段时间香火之力又积累了不少,等下一次传承的时候,或许可以试着要一下天眼传承…… 修行许久,他推开门,看到月光下,阿梨正在皱着小脸,苦巴巴地练着画符。 修士一般所用之符为黄符,朱砂所画,但她画的却是白符,白纸黑字,看起来倒有些像是殡葬所用。 这让张九阳想起了林瞎子曾在阿梨魂体内种下的那张散魂符,也是白纸黑字,阴气极重。 这是走阴人一脉特有的符箓,白符,也叫鬼符、阴符。 “九哥,秃头爷爷天天让我画这种难看的玩意,他自己却躲在厨房里偷吃,哼~” 见九哥走来,小丫头连忙告状。 张九阳闻言走到厨房,果然看到油灯下有颗人头在看着某样东西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无聊时写的《金瓶梅》,不知怎的被二爷给搜到了,看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张九阳有些哭笑不得。 谁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二爷都只剩下一颗头了,还有如此闲情逸致,足以说明那纯粹是热爱,和下半身无关。 “桀桀桀,写得真不赖呀,好一朵风骚的小金莲~” 二爷一边看着一边发出感叹。 即便看到张九阳过来也不收起,而是大大方方道:“小子,你这书,真带劲!” 顿了顿,他又笑道:“能教的东西,我基本上都交给了那丫头,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多去练习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丫头嘴倔,天天喊我秃头爷爷,现在好了,真成秃头了……” 他笑着晃了晃脑袋,上面光秃秃一片,已经没有任何头发了。 张九阳默然不语。 这段时间,二爷的头发越掉越少,面容也越发苍老,他醒着的时间渐渐变少,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这断头不死之术,并非真能不死,而是在断头一段时间后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方能续命。 二爷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道行深厚了。 但张九阳知道,总有一天,当他再拿虾蟹和蚯蚓去喂二爷时,那头颅将会毫无反应。 他轻轻一叹。 “小子,二爷不白看你的书,我也给你和阿梨留了一本书,就藏在我家中的床底下,是我这么多年的走阴心得,其中还有我机缘巧合得到的一些异术,你看着学……” “将来茹素若是有难,你……多帮衬……”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最终竟慢慢闭上了眼睛。 “二爷?” 张九阳试探道:“《金瓶梅》出续作了,你要不要看?” 那头颅霍然睁开双眼,目光炯炯有神,大声道:“在哪里,我要看!”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伱死了呢。”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我要睡了,你小子别再捣乱!” 说罢又迅速闭上眼睛。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转身走向阿梨。 小姑娘还在练着那些符箓,不需要睡觉的她,此刻竟然慢慢困了,眼皮好似打架,头不断垂下又抬起。 张九阳将她敲醒,道:“别困了,帮我折样东西。” 阿梨一听顿时就来精神了,道:“九哥,是不是要折個龙女姐姐陪我玩?” 张九阳摇摇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阿梨眨眨眼,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要折这个?” 张九阳回头望了一眼二爷的头颅,微微一笑。 “就当是你的拜师礼吧。” …… 翌日,黎明。 晨曦之中,张九阳用虾蟹和蚯蚓将二爷唤醒。 “昨晚睡得不错,小子你的《金瓶梅》还有……” 二爷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脚和身子,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难以置信。 我的身体……又回来了? 不对!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细微的不同,仔细感受一番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来是用折纸术叠出的身体,真亏你们想得到。” 他望着自己健全的手脚,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确实很像,但折纸术再神奇,折出的东西终究也是假的,我注定活不了多久……” “我没有办法让你活下来。” 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只是想让你今天亲自去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和她好好道个别。” “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而不只是躲在篮子中。” 二爷闻言身躯一颤,内心深处似乎被狠狠触动到了,眼睛迅速变红,低垂下来。 “秃头爷爷,我还帮你折了些头发哦,你现在不秃头了呢~” 阿梨抱着几乎快比自己还高的铜镜,摇摇晃晃地站在二爷身前。 镜子中,是一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头发灰白,五官立体,身体健硕,脸上似是做了些修容,气色不错。 “这样子……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二爷又开始患得患失,呼吸都有些急促。 张九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也觉得太年轻了,算了,要不还是别去了,阿梨,收起折纸术——” “你敢!” 二爷急了,面红耳赤道:“就要这个,另外……”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终于蹦出了一句。 “再帮我买一根鹊簪,她很喜欢喜鹊,有根鹊簪她看上很久了,我想送给她……” 张九阳洒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嘛。” …… 集市上,看着二爷手持鹊簪,一脸忐忑地向着烙煎饼的妻子走去。 素茹挺着肚子,她一边擦着汗,一边低头认真地烙着煎饼。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金莲,呸,素茹……” 二爷实在是太紧张了,竟然开口说错了,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十分愧疚地递上那根鹊簪,道:“我,我回来了。” …… 远处,张九阳看着两人相拥而泣,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没过多久,两人竟然连煎饼摊都不顾,跑到一旁的客栈中去了。 二爷还对他眨眨眼睛,挤眉弄眼。 意思很明显,小子帮忙看下摊,我去和妻子温存片刻。 张九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某种侮辱,二爷这家伙,是在炫耀他有老婆,而自己没有吗? 呵呵等着吧,看我百日关后,继续百日! 另外,话说纸人的身体,能顶用吗? 张九阳摇摇头,对着身旁的阿梨道:“以后别叫秃头爷爷了,要叫师父。” 阿梨点头,理所当然道:“在我心里,他已经是师父了呀。” 张九阳一怔,而后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 阿梨能感受到谁是真正对她好的,虽然口中喊着秃头爷爷,但实际上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师父。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刻时过去了,二爷还没有出来。 张九阳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纸人这么持久? 阿梨的法力有限,纸人的身体存在不了太久,以二爷的性子,为了不吓到妻子,现在应该赶紧离开才对。 张九阳皱起眉头。 不对,整件事情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他好像忽略了某个重要的细节。 就在这时,阿梨突然道:“九哥,你说素茹婶婶要怀几个月才能生下来呀,我想和小宝宝一起玩呢~” 轰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让张九阳心中一震。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大半个月前,他第一次见到素茹时,对方的肚子就是这么大,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大。 普通人可能观察不出来,但他身为修士,这段时间又天天带着二爷来此,绝不会看错! 那是个假的肚子…… 素茹有问题! 第一百零一章 黄泉第九张九阳 张九阳没有任何犹豫,提剑就往客栈中赶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虽然没有专门学过轻身功法,但法力充盈,体内清气升浮,脚尖一点,便如飞燕横空。 街上的路人都看呆了。 他在树梢上轻轻一点,就已经成功借力,飘然提纵十数丈,从四楼的某间窗户中钻了进去。 若是在一个武侠世界,单是这份轻功,就足以闯出不小的声名。 刚一落地,斩鬼剑便已拔出,在暗夜之中闪烁着幽幽赤芒。 阿梨亦是提着双刀杀至,一人一鬼都是磨刀霍霍,准备大战一场的样子,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愣在原地。 房间中,素茹被几根白色绳索吊在空中,身上鲜血淋漓,更恐怖的是她的肚子被剖开,里面露出一个死婴。 二爷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张人皮面具。 那是素茹的脸。 见到这一幕,张九阳自然不难猜到事情的内幕。 真正的素茹已经遇害了,现在的她是画皮主的手下假扮的。 看情况,应该就发生在二爷被阴兵抓走的那段时间。 张九阳心中微微一凛,这就代表罗田县早已有画皮主的手下藏着,既然如此,那晚他和李焰一起去法场时,会不会被对方的手下看到?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李焰的那杆浑铁枪,却是瞒不住。 一瞬间,他的潜伏之路迎来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如果画皮主真的有手下看到了,那下次黄泉聚会,对他而言绝对是龙潭虎穴。 当然,张九阳也不后悔,如果没有李焰,他那晚也不可能活下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在她拉我进客栈时,我就感到有一丝不对了。” 二爷缓缓转身,心口扎着一柄鹊簪,尖锐的簪尖深深刺入心脏,只留下一個簪头。 可见这一击的凶狠果决,对方是在下死手,寻求一击毙命。 不过二爷的身躯是纸做的,心脏早已不是要害,鹊簪扎进体内,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但张九阳却知道,他是哀莫大于心死。 二爷仿佛一下子变得更加苍老了,即便头发茂密,面有容妆,也遮不住那种颓颓老态,脊背深深弯了下去,握着脸皮的手在微微颤抖。 “素茹那么喜欢孩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怀胎期间主动拉着我去客栈贪欢?” “只是我当时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是我想错了。” 二爷抬起眼眸,眼眶通红。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随即他说了一句让张九阳有些寒毛耸立的话。 “这个女人,不仅剥了素茹的面皮,还剖开了素茹的肚子,将我的孩子生生挖了出来,再以秘法封在自己肚子内。” “素茹当时……该有多疼呀……” 明明是盛夏,张九阳心中却冒出一股寒意。 对方杀了素茹,剥皮做成面具后,虽然能变得和素茹一模一样,却有个难以模仿的地方——肚子。 素茹当时怀有身孕。 于是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剖腹取婴,再以某种秘法放到自己的肚子中。 怪不得这段时间素茹的肚子没有丝毫变大,一个死婴,又怎么会继续长大呢? 而且她本身应该也是很痛苦的,张九阳看到,她腹内的脏器几乎被死婴给挤到了角落中,拥挤得堵成一团。 可即便如此,她竟然坚持了大半个月,而且每天起早贪黑烙煎饼,对每个人都露出温柔的笑容。 连张九阳都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这种心性简直太可怕了。 “恨……不能……帮吾主……” “吾主……终将……不朽……” 她还没死透,被剥下脸皮后露出的是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刀伤的脸,看上去狰狞丑恶仿佛厉鬼。 但是在说到吾主二字时,她的脸上却露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狂热。 仿佛虔诚的信徒看到了真神。 张九阳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冰冷,戾气不受控制地在心中沸腾,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他觉得十分恶心。 玉枢天火在他眼中燃起,似是迫不及待要焚尽这令人作呕的污秽和邪恶。 最让他恶心的是,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妖物或其他邪祟,而是一个人。 一个把邪祟当做神一样崇拜,对同族痛下血手的人。 “画皮主在哪?” “你还有什么同伴?” 张九阳上前一步,逼问道。 然而对方却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而后毫不犹豫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噗! 她吐了张九阳一身鲜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笑得十分猖狂。 张九阳静静地望着她,白衣染血,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将他那张清俊的面容映衬得有几分诡异。 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知为何,女人竟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告诉你一个冷知识,咬舌是不能立刻自尽的,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 下一刻,张九阳手中剑芒一闪,女人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条红线。 她眼中露出一丝解脱之色,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十分嘲讽。 仿佛在说,就这?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张九阳抓住她的头发,提起那滴血的头颅,再次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温柔又平静。 “再告诉你一个冷知识,死人,也是能说话的。” 下一刻,他猛地一吸。 神通——食鬼! 女人的魂魄直接从眼耳口鼻中被抽离了出来,化为美食被张九阳吞入腹中。 那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终于让她崩溃,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甚至开始出声求饶。 然而已经晚了,随着最后一丝魂魄入肚,这个将邪祟视为神明去崇拜的女人,不仅魂飞魄散,她拼命遮掩的秘密,也将任由张九阳查阅。 识海之中,熟悉的怨念再次袭来。 但张九阳早已今非昔比,这点怨念对他来说和塞牙缝没什么区别,如同挥手拍死一只蚊子那么简单。 他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原来这个女人本是扬州中人,水性杨花,风评极差,年纪大了后就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 本来只是普通的一生,也从未接触过修士的世界。 直到她一次偷情被男人发现,愤怒的丈夫用刀割破了她的脸,并将其扫地出门。 失去了美貌的她受尽冷眼和嘲讽,连妓院都对她弃之如敝履。 直到画皮主的出现。 他欣赏她的憎恨,抚摸她的伤痕,并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张最美的面容,成为享誉扬州的花魁,周游于王孙贵族之间。 戴上面具后,她对画皮主的崇拜与日俱增。 她跪倒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脚印,只为获得一次垂怜的机会,然而画皮主却从来都不碰她。 前不久,明王岳翎闯入扬州,强势斩杀了画皮主手下的剥皮匠,并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想要派人对扬州进行一次彻查。 画皮主便送她来了青州,并交给她一个特殊的任务。 成为素茹,等一个叫陈二的人,若是能等来,就伺机将其杀掉,剥掉他的脸皮。 素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假装丢了盘缠的外乡人,对方不仅没有怀疑,还热情地给她烙煎饼吃,并说她读过书,让她帮忙想一想孩子的名字。 素茹每天都睡得很晚,即便睡下,也要亮着一盏灯不肯熄灭。 每当她看着素茹在烛火下绣着虎头帽时的场景,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那晚,她杀了素茹,剖开了肚子,冷笑着说了一句话。 “是个女孩,你的虎头帽绣错了。” …… 半个时辰后。 陈二家中的水井下。 张九阳抱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走了上来,这才是真正的素茹,被残忍杀害后抛尸于井中。 他请了罗田县最好的葬仪师,民间称之为出黑,即入殓师,为死者复原生前相貌,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对方的手艺很不错,在忙活了两个时辰后,素茹的尸体已经静静摆放在棺木中。 她的脸皮又被缝上了,死婴也被重新缝入腹中,换上了崭新的素色衣裙,面上涂抹脂粉,就连杂乱的头发也被梳理整齐,用一根鹊簪束着。 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一般。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这个棺材有点大,比普通的棺材要大上不少。 在葬仪师走后,二爷走来,也躺进了棺木之中。 “小子,多谢了,还要辛苦你料理一下我们的后事。” “应该的。” 张九阳拍拍手。 下一刻,阿梨走了过来,端着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师父喝茶!” 二爷愣了一下。 “礼不可废。” 张九阳出声道:“喝了这杯茶,二爷也算是留了传承。” 二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望着阿梨的眼神十分复杂。 “丫头,伱以鬼身修走阴法,未来成就如何我已无法预料,只有一点,咱们走阴人虽然受地府胁迫,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 “然而生在阳间,平时没少受街坊邻里的照应,若是有能力,就多帮帮他们吧。” “至于那门最为凶险的走阴术,你不到凶级,千万不要修炼,切记!” 这一刻的他,仿佛一个临终前不放心子女的老人,谆谆叮嘱,说个不停。 阿梨却听得很认真,罕见得没有打岔。 叮嘱完阿梨后,他轻轻一叹。 “走阴人五弊三缺,亲缘极浅,二爷我早就做好了曝尸荒野的准备,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个传人。” “小子,你有心了。” “至于那画皮主……”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再招惹他了,那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已经死了一个孩子,就不要再害了我的传人还有朋友。” “帮我办好后事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顿了顿,他挤出一丝笑容,道:“若是《金瓶梅》有后续了,记得烧给我,二爷喜欢看。” 张九阳却是沉默以对。 “喂喂,小子,你不会连这点事都不答应吧!” “二爷,你还不能和素茹合葬。” 张九阳突然说道。 二爷神情一滞,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借你头颅一用。” 张九阳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好似剑锋一般锐利。 “有件事瞒了二爷很久,其实我还有一个身份,黄泉第九天干,这次抢法场,就是为了得到二爷的头颅,好坐稳那阎浮山的第九把交椅。” 轰隆! 二爷如遭雷劈,眼中满是震惊,不可思议地望着张九阳。 突然,他想起了那天张九阳和岳翎的对话。 他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一切。 二爷连声大笑,好似要将满腔郁气都尽数笑出,声音快意豪迈。 “哈哈哈,小子,尽管拿去用吧!” “如此,二爷我何惜此头!” 张九阳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而坚定。 “小子张九阳,必不负君之首级。” 第一百零二章 洒阴米,万鬼夜行! 黄昏,夕阳西下。 张九阳将素茹和二爷的纸人身子合葬,坟墓有山有水,风景宜人。 旁边的树梢上还有喜鹊成双成对。 二爷的头颅被他封在盒子中,并不重,但他提着却好似万钧。 就在素茹下葬后,二爷便彻底没了气息,仿佛一直支撑着他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阿梨挖来虾蟹和蚯蚓给他吃,却都无济于事。 小姑娘拿出一个小册子,认认真真地将陈二的名字写在上面,并标明师父两个字。 张九阳在册子上还看到了许多云河县的百姓名字。 当他不解询问时,小姑娘说她要把对她好的人都记下来,不然容易忘了。 这时张九阳才意识到,原来她也并非是完全不被怨气影响,小丫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和怨气抗争。 “九哥,等咱们杀穿地府了,就让阎王按照上面的名字,一个一個地复活!” 在身为鬼物的她看来,人死并不如灯灭,地府执掌轮回,总有办法再相见。 张九阳被她的乐观所感染,摸着她的脑袋道:“好,等成仙,再相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坟墓,没有人知道,这一抔黄土下,埋葬的是当世走阴人一脉的魁首。 生前无论有多大的本领,多响的名头,死后都不过黄土一堆。 荒冢一堆草没了。 “九哥,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张九阳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寒芒,凛冽的杀机惊走了树上的喜鹊。 他一字一句道:“先找那位画皮主……讨要点利息!” …… 青州城,太守府前。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都有粥喝!” 府门前常年施粥,救济穷人,太守聂广贤人如其名,是个颇有贤名的官员,官声很好。 修桥、铺路、施粥…… 虽然他为官多年,青州还是那么贫穷,但他的官声却越来越好,据说过不了多久,还将入朝做京官。 傍晚,衙门休沐后,太守聂广贤还会亲自来施粥,和那些叫花子坐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官员的体面。 正是这种做派,让他在青州当地享有巨大的民望。 然而远处的茶摊上,张九阳一边静静品茶,一边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一、二、三、四、五、六、七!” 阿梨凝神感知,道:“九哥,有七道气息默默守在他身边呢~” 张九阳点点头,不做言语。 在那女人的记忆中,他虽然没有看到画皮主的真实相貌,却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青州太守聂广贤,竟然是画皮主的人! 那女人只有一点微末道行,来到青州后的诸多行动,都得到了聂广贤的暗中帮助。 而且她当年在扬州当花魁时,聂广贤还找过她,通过她来给画皮主传递消息。 当时她也颇为惊讶,没想到素有贤名的青州太守,竟然也是主人的麾下。 张九阳在她的记忆中看到聂广贤时,也被惊了一下。 因为曾经他发现了鲁耀兴的密室,找到那张记载三奇贵人、时上桃花、少阴少阳的纸后,第二天便用老高给的腰牌见到了太守聂广贤,通过他将这些线索传给了钦天监。 那时聂广贤表现得异常配合,立刻便六百里加急,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在林瞎子之案中,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反而还立了功,不久便要去京中为官。 每每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张九阳心中就泛起寒意。 原来他当时面对的,竟然是画皮主的手下,而且还是一条大鱼! 差点就漏了。 不过身为青州太守,聂广贤身边有不少高人庇护,光阿梨就感觉到了七道气息,不知是官府的人,还是画皮主的人。 而且聂广贤看似行事不羁,但其实非常小心。 张九阳观察几天了,发现他很少出城,即便出去身边也要调来数百士卒护卫。 这些士兵虽然没有法力,但都是百战精锐,杀伐之气极盛,连阿梨这种级别的鬼物都感到难受。 这种兵戈杀气,对修士的法力也有克制作用。 更何况聂广贤身为画皮主十分倚重的手下,他自己也未必就是个普通人。 因此张九阳并未贸然行动,只是默默观察。 喝完茶,留下几枚铜钱,他带着阿梨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主人,我回来啦!” 小庆忌背着大大的包袱,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开心地将包袱递给张九阳。 张九阳摸摸他的脑袋,微微笑了笑。 他还没有将那枚水泽宝珠给庆忌服下,倒不是吝啬,而是庆忌才刚刚诞生不久,贸然服用未必能完全消化,准备等它再长大一些。 打开包袱,里面有两样东西。 岳翎的信,一袋米。 先打开信,岳翎那秀气而不失风骨的字迹映入眼中。 “聂广贤的事我亦震惊,此人在朝中根基不浅,常年赠送金银美女古玩等器物,颇得陛下赏识,亦是当朝权相的心腹之一。” “除此之外,他还和钦天监的一位监侯相交莫逆。” “此人在青州经营多年,树大生根,不是简单之辈,我现在有案子在身,暂时无法抽出身来,你莫要妄动,等我过去。” 顿了顿,她似是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你在信中说的那个方法,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而且如此行事……是否太过凶恶?” “另外,阴米已帮你炼好,若是不够,再来信便是。” 张九阳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岳翎没有让他失望,虽然她说不要让他轻举妄动,但那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实际上却老老实实地帮他炼好了阴米。 这袋阴米,就是他那个疯狂、凶恶的计划核心。 二爷死后,张九阳心中戾气郁积,不吐不快,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下一次黄泉聚会时的凶险。 画皮主的人很有可能看到了李焰! 到时他无法自证清白,只能像上一个打入黄泉的诸葛羽一样,被扒皮剥心,凄惨而死。 张九阳思虑许久,恶向胆边生,终于想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这个计划若是成了,不仅能先和画皮主收点利息,从他身上割块肉下来,还能掩盖自己暴露的危险,把水搅浑。 虽然这个计划处处透着邪恶与疯狂的气息,但张九阳早就意识到了,想要战胜那群黄泉的疯子,就要比他们更疯狂。 守规矩,是赢不了那群杂碎的。 如果岳翎严词拒绝了他,那张九阳二话不说,立刻就会放弃打入黄泉的计划。 锵!锵!锵! 庭院中,响起一道道磨刀声。 月光下,一个青面獠牙、背生双翼宛如魔神般的怪物站在原地,手持两把刚刚磨好的血色砍刀,足有一丈多长,狰狞无比。 不过怪物的声音却脆生生的,十分可爱。 “九哥,这个样子够凶吗?” 怪物竟然是阿梨,这是她用纸折出的肉身,魂体依附在其中。 小庆忌都快被吓哭了,不知道二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张九阳满意地点点头,道:“挺好,就是到时候别说话。” 一说话就露馅了。 阿梨点点头,眼中十分激动,道:“九哥,那咱们冲吧,闹他个天翻地覆!” 杀杀杀,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血流成河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那就让好戏,快点上场吧。” …… 月夜,郊外墓园。 一大一小两个人悄悄来此,其中一个还会些法术,能驱使游魂帮他挖墓,然后拿走里面的陪葬品。 “这种墓虽然不大,但多少还算有点收获,最主要的是安全,鲜有厉鬼滋生,至于这些游魂,那还不是被我手拿把掐?” 年长的道人一脸自傲,在给徒弟炫耀自己的驭鬼之术。 “师父,你最多能驾驭多少鬼物?” 小道士问道。 “呵呵,以为师的修为,足以驾驭五只鬼物!” 小道士哇了一声,又问道:“那咱们一派的功法练到最高,能驾驭几只鬼物?” 年长道士伸出双手,骄傲道:“十个!” 小道士有些失望道:“就不能驾驭一百个甚至一千吗?” 年长道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你在说什么梦话,能操纵百鬼甚至千鬼的,就算是传说中的阴山派估计也做不到吧!” 小道士刚想反驳,突然神情一震,道:“师,师父,爬,都爬出来了!” “什么爬出来了,你别吓我——” 年长道士转身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月夜之下的墓园中,无数亡魂从墓中争先恐后地爬出,短短片刻就聚集了数百之众。 仿佛得到了某种号召。 紧接着,这对师徒看到了令他们此生难忘的场景。 只见一只青面獠牙、背生双翼,手持血色砍刀的巨大怪物从天而降,双翅挥舞间掀起狂风,让四周的树木都压弯了腰。 在它身后,是一群披坚执锐的猖兵,足有百位,它们列阵整齐,军威肃穆,眼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煞气之重令人色变。 年长道人脸都白了。 百,百鬼夜行? 阴兵过境? 这样恐怖的声势,凶悍的杀气,绝不是普通鬼物能有的,更何况足足百位! “师父,他们好像在抬棺材……” 小道士话未说完,就被老道士连忙捂住了嘴巴。 只见那群阴兵阴将中间,竟然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更诡异的是,棺材板上似是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玄袍,头戴恶鬼面具,端坐在棺木之上,驾驭百鬼,显得神秘又诡异。 似是听到了小道士的声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望向两人藏身的地方。 面具下,那双赤色的眼眸极为渗人,老道士感受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戾气,好似看到了一片血色的火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被灼烧。 完了! 这一瞬间,老道士面色惨白,眼神绝望,知道自己师徒这回冲撞到了高人。 他甚至都做好等死的准备了,但幸运的是,那可怕的玄袍人似是并未在意他们两人,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袋米,轻轻抛洒。 下一刻,那些从墓中爬出的游魂仿佛闻到了世间美味,疯狂地吃着那黑色的阴米。 吃下后,游魂身上的怨气便迅速变得浓郁起来,四周阴风大阵,鬼哭神嚎。 张九阳坐在棺材上,点了点头。 果然如二爷那本记载走阴心得的书中所言,阴米对普通鬼物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而且能在短时间内帮它们提升怨气。 这种阴米,亦是走阴传承中的一种,需选建造墓穴所用的糯米,再泡以蜈蚣、蟾蜍、蛇、蝎子和壁虎这五种阴物的血液,经过术法加持后,于黑夜中晾干而成。 制作流程比较麻烦,而且非常耗钱,故而走阴人多弃之不用。 毕竟他们都比较穷。 但张九阳却不穷,他在钦天监还积累了不少善功,索性都换了制作阴米的材料,然后拜托岳翎帮他炼成。 随着一把把阴米洒出,附近的游魂皆化作厉鬼,在阿梨的号召下,纷纷跟在猖兵队伍后面。 唯一可惜的是,阿梨现在的修为有限,最高只能培养一百猖兵,否则倒是能把他们全都给收编了。 一个个墓地走完,当所有阴米都洒完后,张九阳的身后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厉鬼。 月夜之下,成千上万的厉鬼将青州城包围,发出摄人心魄的吼声,阴气之盛直冲霄汉,一时间狂风大作,黑云压城。 张九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青州城,看到了那座太守府。 “攻城。” “擒太守。” 他置身于万鬼之中,声音冰冷,目光淡漠。 身为黄泉第九位天干,他怎能不交上一份有说服力的投名状? 什么?伱说聂广贤是你的人? 不好意思,我又不知道。 第一百零三章 玄袍鬼面,送棺上门(求月票) 深夜,太守府。 窗外响起乌鸦的叫声。 已经入睡的太守聂广贤瞬间睁开了眼睛,他悄悄起身,注视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妻子,而后慢慢离开了房间。 室外月明,值守的人似是中了瞌睡虫一般,站着都在打鼾。 一只乌鸦静静立在树梢上,猩红的眸子人性化般盯着聂广贤,竟口诵人言。 “传吾主法令。” 聂广贤立刻跪下,神情变得无比恭敬。 “下月初三,再要三百颗心脏,三百张人皮,不要老人,以小孩和女人为宜。” 聂广贤身为一城太守,此刻却俯首听命,道:“谨遵吾主法令!” 乌鸦又道:“另外,吾主要你去调查一个人,此人身穿玄袍,头戴恶鬼面具,曾在罗田县出现过,似是和虎蛟李焰有交情。” “你去调查一下,看看此人是否是钦天监的人。” 聂广贤再次叩首道:“属下明白,会尽快调查清楚!” 乌鸦点点头,那双猩红的眸子望向屋子。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看来你的警惕心都变迟钝了,去把尾巴处理好,不要再让吾主失望。” 聂广贤心中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道:“是!” 乌鸦离开后,他轻手轻脚地回屋,看到妻子依然在睡着,只是呼吸隐隐有一丝急促,眼皮也在微微跳动。 那是恐惧的味道。 聂广贤默默注视片刻,眼中有着一抹复杂。 一刻时后。 当属下急促地敲门时,一向沉稳的聂广贤却面沉如水,眼中杀气腾腾。 他的衣袖上还沾染着一丝血迹,袖中藏着一柄匕首。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大人,鬼,鬼……” 聂广贤心中一惊,眼中杀机骤现,正准备刺出袖中的匕首。 “好多鬼,把青州城都给包围了,他们,他们要攻城了!” …… 天空中,青面獠牙,手持两把血色砍刀的阿梨随口吞下了一只乌鸦,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乌鸦说了一句话。 乌鸦说话? 一定是我听错了。 “攻城。” 随着张九阳一声令下,阿梨眼中异常兴奋,手持双刀一马当先,从天而降到了青州城门前。 轰!轰!轰! 一刀又一刀,那看似高大坚固的青州城门剧烈颤动,最后随着阿梨的一次冲撞,大门轰然破碎,后面顶着的士兵也全部被震飞。 青州处于大乾腹地,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战火,士兵懈怠,城门失修,自然难以招架。 “杀!!!” 万鬼出笼,黑云盖天! 成千上万只厉鬼杀向青州城,如钱塘大潮,汹涌澎湃,恐怖的阴气聚集在一起,好似惊涛骇浪。 这一夜,万鬼狂欢,邪祟肆虐。 所到之处草木纷纷枯萎,鱼虾翻起白肚,死气好似黑色的墨水,侵染了阳间土地,活人山河。 当然,张九阳的命令是攻城而不是屠城。 他不是真要血洗青州城,而是要堂而皇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宰了聂广贤。 他要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黄泉多了一位嚣张跋扈、邪恶至极的第九天干! 至于青州的百姓,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部署。 阿梨麾下的猖兵散做监军,一旦这些厉鬼试图冲进百姓家,立刻便有刀兵伺候,立斩不饶。 即便是对守城的士兵,张九阳也命令他们以吓退、击晕为主。 当然,上万只厉鬼的攻城战,难免会有伤亡。 好在青州军斗志一般,看到这么多厉鬼后军心大乱,并未顽抗。 要是换做大乾战力最强,也最为剽悍的冀州军,恐怕就真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了。 群鬼抬棺,迅速杀至太守府。 长街之上,万鬼浩荡,紧跟着那道坐在棺木上的玄袍身影。 张九阳望着紧闭的太守府门,赤色的瞳孔中戾气横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息之后。 府门被阿梨轰飞,无数厉鬼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太守府。 一道道金光亮起,竟然是阵法。 是守在聂广贤身边的修士,他们来自钦天监中的青龙阁,是申屠监侯的属下,专门负责保护聂广贤。 然而此刻他们看着那成千上万的厉鬼大军,眼中皆露出一丝绝望。 青州城,怕是要沦为人间炼狱了。 这时他们看到了那位居于万鬼之首,在月夜下如鬼王一般的玄袍人,心中不禁大震。 如此气势,难道是一位灾级的邪祟? 可恶,青州不是刚被那位岳狠人血洗过一遍吗?怎么又蹦出了一位灾级的邪祟? “聂大人,咱们已经被包围了,估计整个青州城都沦陷了……” “已经逃不掉了,这阵法坚持不了太久,咱们和这些邪祟拼了吧!” 聂广贤面色煞白,望着外面的厉鬼大军惊疑不定。 当他看到玄袍鬼面的张九阳时,更是心中一震,吾主让我查的人,不就是他吗?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灭我青州城?” 聂广贤试图沟通。 张九阳微微抬起眼眸,赤瞳宛如一片燃烧的血海。 “聂大人,本座只是想给你送一件礼物。” 张九阳以腹语应答,声音厚重低沉,雄浑苍劲,宛如闷雷般自四面八方响起。 就连周围那怨气如海的厉鬼大军,也瞬间小声了许多。 能够交流! 聂广贤微微松一口气,道:“什么礼物?” 张九阳指了指坐下的棺材,淡淡道:“送棺。” 聂广贤眼皮直跳,道:“本官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杀我?” “因为你是个好官。” 玄袍人的话让聂广贤脸上一僵。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装出来的贤名而被邪祟打上门来。 然而更让他崩溃的话响起。 “本座乃是黄泉第九位天干,就借伱这位好官的头颅一用,做为上山的礼物,尤其是老八画皮主……” 张九阳微微一笑,声音阴沉。 “老八爱皮,你这张脸,他肯定会喜欢的。” 刹那间,聂广贤如遭雷劈,几乎石化。 这位玄袍人,竟然是黄泉的第九位天干,和吾主并列的恐怖存在? 难怪有操纵万鬼的可怕神通! 之前吾主还让他查一查,这位玄袍人是否是钦天监的人,现在聂广贤可以确定,对方绝不是钦天监的人! 这种蔑视一切,肆意张狂的行事和做派,绝非钦天监的人能做出来的! 他可是一州太守呀,然而这位第九天干却浑不在意大乾之后的报复,大摇大摆的攻城略地。 如此猖狂至极的行事,别说钦天监做不出,黄泉中也唯有天尊当年才堂而皇之地闯过冀州国公府。 大水冲了龙王庙…… 聂广贤瞥了一眼旁边的钦天监修士,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就在这时,随着厉鬼们争前恐后地冲击,那闪烁着金光的阵法终于告破。 几個钦天监的修士被鬼物包围,挣扎一阵后纷纷被打晕。 聂广贤还以为他们都死了,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道:“其实你误会了,我是……” 话音未落,厉鬼已经蜂拥而上,架住了他的四肢。 “我是画——呜!!!” 一只厉鬼已经拔掉了他的舌头,而后放到自己嘴中嚼烂,发出享受的笑声。 其他鬼物亦是冲了上去,将其剖腹,准备挖出心肝脾肺肾。 聂广贤瞪大双目,眼中满是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个机会把话说完呢? 就在这时,那玄袍鬼面的第九天干终于走下了棺材,青面獠牙如魔神般的怪物持刀护卫在他身旁,无数厉鬼垂下头颅,在月光下为其让出一条路。 张九阳走到聂广贤面前,蹲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杀的就是画皮主的手下。” 刹那间,聂广贤似是明白了什么,死死盯着张九阳,目光充满了怨念和不甘。 “放心,你们敬若神明的主人……” “会死得比你们更惨。” “因为……” 张九阳微微一笑,那双赤瞳好似熊熊烈焰,要将人间的一切腌臜污秽都烧成灰烬。 他伸手握住那颗肮脏的心脏,轻轻捏爆,任由鲜血溅了一身。 “我是钦天监的人。” 聂广贤七窍流血,眸子中的光芒彻底黯淡。 张九阳再次发动食鬼神通。 这可是一位大鱼,或许能发现不少秘密。 识海之中,他看到了这位‘聂广贤’的记忆。 和他预想的一样,聂广贤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聂广贤早在二十年前,科举高中的当晚就被剥皮了。 画皮主将聂广贤的脸皮做成面具,让聂广贤的弟弟聂广枫戴上,顶替了哥哥的身份。 这两人虽是兄弟,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哥哥聂广贤天资聪颖,相貌英俊,从小就是神童,后来一路高中,还娶了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可谓风光无限。 而弟弟聂广枫却是庶出,再加上相貌丑陋,比较愚笨,从小就受尽了冷落,甚至连府上的下人都暗地里看不起他。 他嫉妒着自己的哥哥,以至于成了一种深深的憎恨。 画皮主被他的憎恨吸引而来,赐给了他哥哥的人生。 这些年,他表面上是正直无私的好官,可实际上却都在帮画皮主做各种脏事。 每月都要献上一定数额的人皮和心脏。 为此他暗地里培养了一大批心腹,散落在青州各地,或是人牙子,或是帮派,或是山匪盗贼。 经年累月,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人。 只记得属下曾汇报过,埋尸的那片峡谷已经被填平了,矿洞里堆积的到处都是头发和鞋子。 几次朝廷派人来查,他都是装模作样地剿匪,再用金银美人腐蚀查案的钦差,倒也有惊无险。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深深憎恨和厌恶着这个世界。 甚至有时候在铜镜中看到哥哥聂广贤的脸,他都忍不住想把它千刀万剐。 至于他自己长什么样子,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 张九阳缓缓张开眼,赤瞳中戾气凝聚,杀意沸腾。 “阿梨,你带着猖兵和厉鬼,给我搜刮一遍青州城,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通通挖出来……” 他的声音十分冷漠。 “天亮之前,就用那些助纣为虐者的鲜血,好好清洗一遍青州城吧。” …… 第一百零四章 青州鬼王案,举世瞩目 是夜,群魔乱舞。 青州城中血流成河。 在看过聂广贤的记忆后,张九阳对青州城中的帮派、镖局、人牙子,以及一些表面经商,背地里却充当聂广贤爪牙的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这些人都是助纣为虐之徒,也许他们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邪祟作恶,但那能填平峡谷的尸体,堆满矿洞的鞋子,都有他们的一分恶业。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张九阳就是他们的恶报。 霎时间,青州城中一片惨叫,无数人被厉鬼拖出分食,不论地位高低,没有贵贱之别。 不管是富甲一方的豪绅,还是权势滔滔的大官,亦或是鱼肉乡里的恶霸,厉鬼之下,人人平等。 画皮主花费了二十年心血,帮聂广贤打造的这张织满青州的大网,只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如果换做钦天监的人出手,即便证据确凿,想要如此干脆利落,犁庭扫穴,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毕竟聂广贤好杀,但他下面那么多为虎作伥的人,却依旧是盘根错节。 有人可不仅仅背靠着聂广贤这一座山头。 宰相的人,太子的人,皇帝的人,后宫的皇亲国戚,世袭罔替的勋贵子弟…… 岳翎的龙雀刀再快,也斩不断这一盘乱麻。 但张九阳却不一样,他以黄泉第九天干的身份,直接掀了这个棋盘。 管你是谁,只要帮聂广贤做过恶,直接开杀! 朝廷的报复? 尽管来,我们黄泉十天干亲如兄弟,何时怕过? 一具具尸体被厉鬼们拖到太守府中,竟堆积如山一般,鲜血肆意流淌,最后在阿梨的操纵下,凝固成了两个大字。 黄泉! 张九阳微微一笑。 之前他刻意控制厉鬼不伤害百姓,原本还担心,自己雷声大雨点小,会给此次行动留下破绽。 比如一位穷凶极恶的邪祟,率万鬼攻城,最后死的人却不是很多。 张九阳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毕竟不是邪祟,有着自己的良知和底线。 如果为了某种大义,就能让一城的男女老幼做为牺牲品去死,那这种人,又和黄泉的那群杂碎有什么区别呢? 以暴制暴是为除害,而不是成为新的毒害。 所以即便有破绽,张九阳也认了,也愿意冒一次风险。 但现在的这番杀戮和血洗,正好把这最后一块破绽给弥补上了。 如此,大功告成。 鸣金收兵。 一切静待发酵。 …… 星光,旷野。 篝火旁,几個钦天监的人正在休息,他们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马都累死了两匹。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这个案子,岳头怎么看起来像是更着急了?” “是呀,就连休息的这一小会儿,岳头还要练刀,真是刻苦到让我等惭愧!” 不远处,岳翎银甲红袍,在月夜中练习着刀法。 但熟悉她的人却能看出,她的刀意微微有些散乱,看似凌厉,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一直在牵挂着什么事情。 练完几遍陷阵十二式,岳翎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神色越发凝重。 张九阳是否真的会率万鬼袭击青州城? 这柄屠刀一旦举起了,以后还能放得下吗? 他区区一个第二境的修士,真能驾驭万鬼而不受反噬吗? 每每想到这些,向来英锐果决的她竟然有些心乱如麻,连修炼刀法都似乎无法再全神贯注。 夜色越来越深。 那几位钦天监的修士已经睡了过去,岳翎却依旧静静站着,一语不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边飞来了一只纸鹤。 岳翎精神一振。 “青州告急,速去支援!” “青州告急,速去支援!” “青州告急,速去支援!” 她打开纸鹤一看,顿时眸光一凝。 “黄泉邪祟现身青州,率万鬼攻城,屠戮权贵,太守聂广贤下落不明。” “凶手玄袍鬼面,疑似鬼王,是黄泉首次露面之邪祟,手段残忍,行事嚣张,危险至极,实为大乾十年来影响最恶劣之重案大案!” “青州鬼王案,暂定为灾级,由明烈侯主办,各地赋闲的司晨、灵台郎皆归你调遣,望速去青州,彻查此案!” 看完这些话,岳翎反倒微微松了一口气。 张九阳确实行动了,一出手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不过还好,从钦天监传来的消息看,他似乎全身而退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不过她的目光有着几分异样。 让我去查这青州鬼王案? 看来又要是一桩悬案了。 这样也好,若是换做其他人,特别是那位脾气火爆的申屠监侯,万一真查出是张九阳做的了,她还未必就能保下。 “都别睡了,来大案了,灾级,青州遭鬼王袭击,我们要速去驰援!” 岳翎一声令下,钦天监的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吃一惊。 竟然有邪祟敢这么猖狂? 他们继续骑马赶路,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之前还紧绷着的岳头,似乎放松了许多。 …… 扬州,某处隐秘之地。 黑暗之中,一双阴鸷的眼睛突然睁开,血丝弥漫,恨意滔滔。 “吾主,可有吩咐?” 黑暗中,几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低沉,显得异常沉重,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到剥皮之声。 “聂广贤死了。” 画皮主的咬字很重,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恨意。 每一张画皮,都是他精心制作,蕴藏着他的一滴精血,因此当画皮的主人死亡时,他亦能有所感知。 聂广贤的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损失。 虽然只是二十年前随手布下的一颗棋子,但这些年,随着聂广贤的地位不断提升,对他的帮助也越来越大。 到如今已算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具有不小的价值。 然而随着聂广贤的身死,他这二十年间的经营顷刻化为泡影。 原本再集齐三百颗心脏,就能和山君那家伙换一张褪下的虎皮,现在又要再等等了。 画皮主那双阴鸷的眼睛暴射出凛然杀机。 “不管是谁,我都要你付出代价!” “我要亲手……剥了你的皮!!” 片刻后,他又渐渐闭上了那双阴鸷的眼睛,暂且压住心中的戾气。 现在只能希望,他在大乾朝廷中的其他暗子不会被发现,那些人中,聂广贤知道不少。 但他有自信,绝不会有人能从聂广贤口中问出一个字。 而且他还在聂广贤的灵魂中留下了一道禁制,即便聂广贤中了迷魂拘魂之术,只要他试图说出或写出任何与自己有关的内容,魂魄就会自动崩溃消散。 还好,一个聂广贤死了,迟早还会有第二个聂广贤出来。 …… 鬼王夜袭青州,太守府前尸山血海,蝇虫漫天飞舞。 白骨撑地,秽血连天。 据说隔着百丈远,那种血腥气都能让人当街吐出来。 数日之内,此事直接轰传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玄袍鬼王之名成为了最为恐怖的传说,特别是在青州境内,几乎是不能提及的禁忌存在。 可止小儿夜啼。 此事因为影响太过恶劣,以至于这些年沉溺享乐的皇帝都龙颜大怒,下令钦天监务必在十日内缉拿鬼王。 甚至皇帝还亲自去了一趟太平观,请那位非常神秘的太平观主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作案之鬼王,仍未离开青州。 并且那位鬼王,命格奇异,有欺天盗世之象,若不及早铲除,将来迟早有一日,会影响到紫薇帝王之气。 此言一出,皇帝自然更加上心,不仅催促钦天监查案,还从国库中拿出重宝,做为此案之悬赏。 一时间,佛道两家的弟子皆闻风而动。 许多第四境、甚至第五境的隐士高人都纷纷坐不住了,自持本领,来到青州城试图寻到那位鬼王的蛛丝马迹。 然而令无数人想不到的是,不管是占卜扶乩之术,还是驱鬼问幽之法,亦或是各种寻迹追踪的法宝,竟然都找不到那位鬼王的下落。 那位玄袍鬼面,能号令万鬼的青州鬼王,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起初这些人还觉得难以接受,可后来知道,那位如日中天的明王,号称从未失手过的岳翎,自打来到青州之后也是毫无进展,这才心中平衡。 十日破案之期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听说那霸道不可一世的明烈侯,似乎也束手无策了。 府邸中,池塘边。 阿梨在房中练着走阴符箓,上次的事后,她也意识到了二爷传授的那些法门其实很厉害,走阴人中的许多秘法,关键时刻都能帮到九哥。 因此小家伙干劲满满,每天都勤学苦练。 院子中,小庆忌也没有休息,而是在努力锻炼着,四寸的小人,在阳光下赤着上身,满头汗水,在上蹿下跳地给张九阳按腿捶背。 倒不是张九阳压榨它,而是它个人的强烈要求。 这样既能帮主人做事,还能锻炼一下体魄,快些成长,早日达到服用水泽宝珠的程度。 庆忌性忠,且最闲不得,主人让它做的事越多,它就越开心。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前段时间张九阳带着阿梨去罗田县住了一段时间,可把它一个人给闲坏了,把家里的鲈鱼养得膘肥体壮,还天天扫地除草,和蟑螂斗智斗勇。 威震虫蚁! 张九阳轻叹一声,这也算是用童工了,良心上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呢。 “左边点,嗯,再重一点!” “对了,舒服~” 他惬意地拿起旁边的茶壶,饮了一口。 水泽之精小庆忌立刻操纵茶水飞出,给主人满上。 嗯,这是在锻炼小庆忌控水之能。 池塘边还插着一根鱼竿,张九阳一边钓鱼,一边看书,看得是二爷的那本记载走阴心得的册子。 这本书共分为两个部分,第一是二爷的走阴经历,记载了许多他给人驱鬼化灾的事情,惊险刺激,颇为有趣。 第二是二爷整理的一些奇门异术,比如那门断头不死之术就在其中,许多都是他奇遇所得,即便没有走阴血脉也能修习。 这本书对张九阳的帮助非常大。 不仅增长了他的见识,还极大地丰富了他的手段。 张九阳一直以来都有个问题,临敌有些偏科,一些小的法术,比如招魂、传音、避水等威力不强但很实用的法术,他就很匮乏。 这些异术刚好解决了这一问题。 慵懒的阳光下。 他一袭白衣,面如冠玉,气质清俊出尘,好似隐于桃园,淡泊名利的高人逸士。 然而谁都想不到,他便是那位搅动天下风云的青州鬼王。 更没有人能想到,青州鬼王案的凶手,就住在青州城中,喝喝茶,钓钓鱼,晒晒太阳看看书。 张九阳越发珍惜这种生活,也越发享受这种生活。 “你倒是惬意,害得我被监正一日三催,就连陛下都说我无能了。” 岳翎一身银甲,也不敲门,熟练地走进他的家中,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拿起茶壶饮了一大口。 洁白修长的脖颈微微鼓动,夹杂着晶莹的汗珠。 很显然这段时间她累得不轻。 张九阳微微皱眉,道:“严重吗?要不要我再现身,陪你演一出戏?” 他也没想到,钦天监负责查自己案子的人,竟然会是岳翎。 这段时间,多亏了岳翎送的明王吊坠,此物有镇压气运之用,他才能躲过各种占卜扶乩之术,来一出灯下黑。 岳翎闻言毫不客气地伸手敲了他一下。 “伱给我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我挨骂事小,你的事才是大,还好这次案子的主办人是我,在我的引导下,案子已经彻底进入死胡同了。” 张九阳闻言打趣道:“原来刚直不阿的明王岳翎,也会帮我这个黄泉邪祟包庇开脱呀。” 岳翎瞪了他一眼,有些羞恼,显然做这种事也让她非常不习惯。 “你还说,我都心虚死了,包庇你这个坏人,可比抓十个邪祟还要累!” 张九阳闻言哈哈大笑。 岳翎也跟着笑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很多话都在不言中。 “接下来就是正式上阎浮山,成为黄泉的第九位天干。”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握着龙雀刀的手微微发白。 “张九阳,你真有把握吗?” “没有。” 张九阳笑了笑,神情坦然。 “但总要试一试。”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赢。” 岳翎望着他脸上那和煦的笑容,阳光下,这个一直被她保护的小道士,不知何时,竟然渐渐成了她的希望。 她感觉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眸光雪亮。 “嗯,我们一定能赢。” 第一百零五章 再赴黄泉 名称:青州鬼王案 地点:大乾青州城 主办人:岳翎(监侯) 危险:灾级 状态:未结案 保密:甲 …… 池塘边,张九阳看着自己的卷宗,心中不禁觉得有几分奇妙。 尤其是看到卷宗末尾岳翎对自己的评价,更是忍不住想笑。 “据幸存者口述,此贼自称黄泉第九天干,穷凶极恶,且对当朝权贵十分仇视,一夜之间屠戮青州官员、豪绅上百位,手段极其残忍,人神共愤!” “但此贼道行高强,尤擅隐匿,且心思缜密,非十日所能缉拿,应归属于黄泉案之中,并案同侦。” 张九阳将卷宗完完整整看了一遍,啧啧感叹。 “皇帝还真舍得下血本,除了增进修为的灵丹,还有一本《雷法秘箓》,以及一件价值连城的法宝。”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值钱……看得我自己都心动了。” 岳翎却是笑不出来,道:“你倒是乐观,现在钦天监已经把你列入十大通缉犯之中,往后你用鬼王的身份行走时,他们可不会把你当自己人。”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张九阳一旦成了真正的黄泉第九天干,那么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钦天监中便只有她了。 其他的同僚只会恨不得生吃其肉,渴饮其血,将他碎尸万段。 简单来说,就是张九阳不仅要和黄泉的邪祟斗,还要防备着自己人的袭杀。 “呵呵,十大通缉犯?” 张九阳目光微微一亮,道:“我排第几?” “第十。” 看着他有些兴奋的样子,岳翎没好气道:“这下你可算是真的出名了,初次亮相,就被列入了十大通缉犯。” 张九阳却是冷笑一声,道:“都有哪九个排在我前面?” 一个一个杀过去! 就算当恶人,他也要当万恶之首! 岳翎伸手敲了他一下,似笑非笑道:“大多都是黄泉中的邪祟,比如八百里通天山脉中,有位山君,自号通天王,在那片山脉中,即便是第六境的修士都不是其对手。” “还有魔佛连体案中的邪祟,极其擅长精神秘法和咒术,能无形之中令上千人沦为信徒,自割其肉以供邪佛。” “远的不说,那位画皮主,手下所养的剥皮匠,每一個都有第四境的实力,其本人道行可想而知。” 她摇头笑道:“你一个小小的第二境修士,能被列入其中,已经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了,还想一个个杀过去?” “什么第二境,我马上第三境了!” 张九阳有些羞恼道:“百日关马上就结束了,不出一个月,我就能破境给伱看!” “好好好,青州鬼王真是厉害,竟然有第三境呢……” 岳翎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张九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望冲击第三境,这个速度已经非常惊人了,但在十大通缉犯中,确实显得有些不太和谐。 张九阳冷哼一声,若不是打不过,今天非要和你切磋下武艺。 两人也不再聊黄泉的事,而是并肩而坐,都不再说话,张九阳钓鱼,岳翎则是拿出那本《钟馗捉鬼传》翻阅。 虽然已经看了十几遍,却怎么都看不烦。 尤其这本续作还是聊斋先生的孤本,没有在市面流通。 和张九阳熟悉后,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在看书时的投入,只见素来威武冷漠的女将军,此刻却攥紧拳头,不时露出几声冷笑。 口中碎碎念念,小声嘟囔着几句话。 “呵呵,你已有取死之道……”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怎么还不拔斩鬼剑?” 张九阳摇头笑笑,没想到看书时的岳翎,是那种嘴巴停不下来的人,若是在前世,她一定很喜欢发弹幕或是本章说吧。 “喂喂,你惊扰到我的鱼了。” 许久没钓上来鱼后,张九阳忍不住提醒道。 岳翎没有说话,只是斜睨了庆忌一眼。 “收到!” 最喜欢干活的小庆忌精神一振,一个纵身跳入了池塘中,驱赶着鲈鱼去吃张九阳的鱼饵。 张九阳:“……” 岳翎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那轮金黄的太阳就渐渐落下,夕阳的余辉给池水渡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波光。 岳翎又看完了一遍,她合上书,伸了一个懒腰。 银甲红袍遮不住那修长窈窕的弧线,俊美绝伦的面容,在夕阳的照耀下好似流转着辉光,仿佛玉石雕刻而成。 那凌厉的剑眉,英气的眼眸,似乎也因为这一下午的偷闲而有了几分温柔。 微风拂过,几片树叶飘到她的头上。 岳翎浑不在意,道:“张九阳,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虽然几天前就到了青州,但都在忙着帮青州鬼王案收尾,今天才挤出了半日的清闲。 “山高水长,将军保重,对了,有个东西要送你。” 张九阳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 岳翎展开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是十几个名字,而且其中的几个她非常眼熟,似乎是朝廷中的官员。 “名单。” 张九阳笑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名单,大丈夫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岳翎一怔,而后眼中露出一丝激动,道:“这难道是……” 张九阳点点头,道:“这些都是从聂广贤口中拷问出的,上面的人都是画皮主的人,聂广贤跟他们有过交集。” 顿了顿,张九阳叮嘱道:“你现在主办青州鬼王案,大权在握,倒是可以借着这股东风,查一查这些人。” “当然,不要太急,步子一定要缓,最好做成意外事故。” 岳翎与他对视,点头道:“放心,我都明白。”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张九阳暴露的风险。 她握着这张名单,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充满感慨。 他真的是一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 许多难如登天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似乎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但她知道,这些都是他拿命拼来的。 “张九阳……活着回来。” “放心,目前只有那个画皮主有可能怀疑我的身份,只要我能把水搅混了,他一个人,一张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这只是第一份收获,接下来,还会有更多。” 岳翎举了举自己的龙雀刀,似笑非笑道:“你已经很久没有新作了,要是敢封笔不回来,当心我刀下不留人。”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聊斋先生写不出来,关我张九阳什么——” 锵! 龙雀刀微微出鞘一寸,刀光雪亮如一泓秋水。 “咳咳,写,一定写!” “写好了,第一时间给你看。” 岳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小九,我们岳头在不在你这里?” 是老高的声音。 岳翎连忙将那份名单小心地藏在衣襟中,然后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要说话,却看到张九阳上前一步,帮她拿下了头上的落叶。 “好了,现在没有什么破绽了。” 张九阳取笑道:“你不会是瞒着手下偷偷溜过来的吧。” 岳翎瞪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声音清冷而威严。 “我在这,你进来吧。” 老高走进院中,当看到岳翎时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 “岳头,陛下急诏,令你即刻回宫面圣。” 他感到岳头有一丝不开心,似是不愿意被人打扰,但心中也无可奈何。 这些天他们这群人东奔西跑,累得不轻,结果最后线索还断了,八成要变悬案。 岳头给他们放了半天假休息一下。 结果陛下突然派人传诏,他们却找不到岳头了! 还是老高灵机一动,想着岳头会不会去张九阳那小子的家了,结果来这一看,还真是。 “知道了。” 岳翎点点头,而后对着张九阳抱拳行礼。 “等我忙完此事,再提壶好酒,贺君凯旋。” “好,我等你。” 岳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忍不住脚步一顿,转头深深望了一眼那个在池塘边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 张九阳说过,很快那黄泉令就要蓄满乌光,第二次黄泉聚会只在旦夕之间。 也许这将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记得来信。” “好。” 只是简单的告别,她点点头,终于迈步离开了院子,再也不曾回头。 坚毅果决的女将军,不想被别人看到她的彷徨与担忧。 老高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他凑上前,十分八卦道:“小九,你跟我们岳头,难道真的是……那种关系?” 张九阳转身继续坐下钓鱼。 “我们只是一起钓钓鱼,喝喝茶而已,你们岳头心气太高,这次案子受挫了,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老高点头表示赞同。 “还好你能安慰一下岳头,你可是不知道,在钦天监,虽然仰慕岳头的人很多,但她好像都没什么朋友,案子结束后就一个人苦修,从不知道休息。” 张九阳钓鱼的手微微一顿。 “对了小九,关于这个青州鬼王案,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老高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来,张九阳不仅修行天赋奇高,而且思维敏捷,往往能看到被人忽视的细节。 之前的芸娘案,就是张九阳最先提出,可能曾经有两个芸娘。 张九阳沉吟半天,缓缓开口。 “这个案子……怕是不简单。” 老高点点头,然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一句话。 “没了?” “没了。” 老高:“……” “那青州鬼王太厉害了,你这种小司晨,还是别往上凑了,说不定人家吹口气就能把你吹死。” 老高冷哼一声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抓到他!” 顿了顿,他又问道:“小九,你脑子灵光,帮我分析下,他有可能会藏在哪?” 张九阳:“……” “你怎么不说话了?” “算了,你连卷宗都没看过,又能分析出什么呢?” 老高摇摇头,旋即告辞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张九阳洒然一笑。 等以后老高知道他就是鬼王了,那场面一定非常有趣。 日落月升。 张九阳一直没有回屋,也难得没有修行,他握着鱼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识海之中,黄泉令的乌光越发璀璨。 他隐隐有预感,下一次黄泉聚会,马上就要开启了。 就在今夜! “阿梨。” 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 下一刻,阿梨提着一个两层的盒子从房间中飘出,郑重地交给张九阳。 她感觉到,九哥似乎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九哥,就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她噘着嘴巴表示不满。 张九阳抚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放心,这次我不是去打架的。” “那是干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声音透着某种莫名的寒意。 “上山,送礼。” 下一刻,他的身子在月光下越来越淡,近乎透明,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该来的,终究要来。 画皮主,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第一百零六章 群魔窥视,生死险关 阴阳交界处,黄泉阎浮山。 七道身影高居于神山之顶的王座上,和上次的黄泉聚会一样,除了第九、第十两个位子空缺外,还有第三位天干的位子也是空缺。 但是其他人似乎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天尊高居于首,如擎天之柱,不言不语。 其余几位天干也都是沉默不语。 还是第七位天干‘庚’率先打破了沉默。 “喂,我最近听说你们大乾出了一位鬼王?好像还挺猛的,率万鬼攻打了青州城,捉走了那个很有名的大官,叫什么……聂广贤的?” “老太监,你不是在大乾吗,听说这件事了吗?” 云烟下,那双阴鸷的眼睛猛地抬起,冷冷道:“滚。” 庚也怒了,道:“老太监你是死了亲爹吗?怎么这么大火气,我问个事情而已,怎么,是想和我做上一场吗?” 第二位天干‘乙’念了声佛号,道:“两位稍安勿躁,不要忘了,今天是新人上山的日子。”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周围的气场仿佛都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即便暴躁如庚,也慢慢平复了情绪。 但庚的嘴巴是真不饶人,依旧小声嘟囔。 “老秃驴,你就会和稀泥,人家亲爹都死了,你还让他稍安勿躁。” 乙:“……” “新人上山?” 沉默许久的画皮主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比起之前更加嘶哑尖锐,似是压抑了某种怒火,咬字如铁。 “放心,他上不了山。” 听到这话,庚心中一跳,道:“不会吧,这么猛的新人,还会死在考核任务中?” 上次那個能冒出火焰的新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恐怖的戾气,张狂的态度,简直太对他胃口了。 因此最后他还悄悄传音提醒了一下那个兄弟。 要是那个新人没能通过考核,就太可惜了。 画皮主刚要说话,突然眸光一凝,云烟之中,那双阴鸷的眼睛爆射出仇恨的光芒。 其余所有的天干也都睁开了双眼,望向一处。 戾气如滚滚狼烟,赤色的火焰中,一道身影从水中走出。 即便有黄泉令自带的云烟遮蔽面容,在场的人也依然能感受到,那双摄人心魄宛如火焰般的赤瞳。 庚大笑一声,道:“我就知道,这么猛的新人,怎么可能会死?” “兄弟,那头颅你拿回来了吗?” 云烟中,一只手探出,提着一颗苍老的首级,即便死去多时,似乎仍有种独特的气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本座去了罗田县,从阴兵手中抢来了这走阴人陈二的首级。” 顿了顿,张九阳抬起头,注视着山上那双阴鸷的眼睛,声音冰冷,杀气腾腾。 “老太监,这笔账,我会慢慢和伱算。” 听到这话,其余天干表情各异。 走阴人陈二? 听说好像是这一代走阴人中的翘楚,本身有些实力,而且听这新人的话,似乎还是从阴兵手中抢来的。 那就怪不得此人生气。 阴兵是出了名的难缠,并且没有人知道如今的地府之中到底藏着多少阴兵,有着多少鬼将。 就算是他们这些邪祟,亦是忌惮着地府。 画皮主这家伙倒好,一个考核任务,非要给人挖坑,现在好了,不是猛龙不过江,人家从阴兵中杀了出来,这个仇必然是结下了。 “画皮主,可是走阴人陈二的头颅?” 天尊的声音响起,宛如雷霆,不怒自威。 画皮主死死地盯着张九阳手中的头颅,虽然不甘心,但在这一点上却不敢欺瞒天尊。 “是陈二的头。” 顿了顿,他又对张九阳道:“现在把这颗头给我吧。” 张九阳却是将二爷的头收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本座若没有记错,考核任务是让我带着这颗头来此,并没有说交给你。” 顿了顿,他毫不客气地骂道:“老太监,想要可以,拿自己的头来换。” 痛快! 庚暗暗赞叹,就是这个味,太对了! 画皮主盯着陈二的头,眼中露出一丝贪婪。 走阴人一脉的传承多残缺不全,陈二是其中的翘楚,对他而言有不小的诱惑。 他走的是画皮之道,集万法于一身,对走阴人这种古老的传承自然不会放过。 云烟下,画皮主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你马上就不能猖狂了,不只是陈二的头,连你的头,我也要了…… 张九阳缓缓向前走去,已经到了山脚下。 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或许画皮主的人并没有看到那晚的李焰? 如果是这样,那此事应该就没有什么凶险了。 他收起天火,迈开脚步,准备上山。 但就在这时,画皮主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一丝按耐不住的得意,仿佛在等待着欣赏敌人的恐惧和崩溃。 “他不能上山。” “因为他是……钦天监的细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其余几位天干都流露出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唯有天尊依旧如那巍峨高山,矗立不动。 庚立刻反驳道:“老太监,你别是看人家恨上你了,就故意泼脏水吧!” 他这么欣赏的新人如果是钦天监的细作,那岂不是说明他的眼光很差? 这怎么可能! 画皮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道在山脚下静止不动的身影,声音充满了自信。 “他一定是钦天监的细作,因为那晚在罗田县,我的人也在其中,他们看到了此人身边有着一个用浑铁枪的中年男人,使的是冀州枪法,炉火纯青,可斩鬼神。” “虎蛟李焰!” 第二位天干‘乙’念出了李焰的名字,道:“这位铁枪王也算是名声赫赫,若真是他陪同,那画皮主所言之事,八成便是真的。” 第四位天干‘丁’第一次开口,妖风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本王最讨厌钦天监的那群人,此人的心脏,留给我。” 第五位天干‘戊’是个女子,声音冰冷至极,不含有一丝温度。 “既如此,杀了他。” 庚几次开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这新人真是钦天监的细作,那么谁也救不了他,今日必然是他的死期,就和上次的那个诸葛羽一样。 张九阳的心中一片寒意。 山上群魔窥视,似乎已经祭出了铡刀,将他视为美食。 大部分天干似乎都对他起了杀意。 他意识到,这将是一次生死险关,也是他加入黄泉的最后一关,若是闯过不去,今天便是他的忌日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泉的声音响起。 “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竟然是第六位天干‘己’,她的声音非常动听,好似潺潺流水,沁人心田。 张九阳有些惊讶,就连曾经偷偷给他传音的庚此刻都哑火了,没想到第六天干却会帮他说话。 “解释?” 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腹语,雄浑深沉,宛如闷雷,透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轻蔑。 恐怖的戾气凝聚,那双赤瞳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天干,最终停在了天尊身上。 “本座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只能说……” 他的声音十分不屑。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黄泉,那真是让人失望,一群跳梁小丑,鸡鸣狗盗之辈,躲在臭水沟里只会同类相食的杂碎……” “有什么好加入的?” 张九阳摇摇头,随手扔出了手中的盒子。 啪! 盒子散开,一颗人头滚出,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 “这是青州太守聂广贤的人头,本座最讨厌像他这样什么爱民如子、清正廉明的好官,就攻陷了青州城,摘了他的人头,想着送给诸位当做一个见面礼,却不想……” 张九阳冷笑一声,道:“算本座有眼无珠,把一个鼠窝当成了宝贝,真是可笑。” 庚听见那是聂广贤的人头,不禁讶然道:“那位青州鬼王,就是你?” 这时,第二位天干‘乙’念了声佛号,道:“我曾见过聂广贤,这确实是他的人头。” 顿了顿,他叹道:“你果然就是那位青州鬼王,据说那一夜青州城中尸骨皑皑,血流成河,而且大多都是权贵子弟,富贵人家,可谓损失惨重,就连狗皇帝都急了,大骂那只病猫无能,狠狠斥责了一番钦天监。” 本来他听说青州鬼王案中,太守府前有鲜血凝成的黄泉二字,就隐隐猜到了是这个新人做的,如今看到这颗头颅,更是确认无疑。 听到这话,庚又重新有了底气。 “喂喂,你个老太监,这次也太过分了,考核任务给人挖坑就算了,竟然还诬陷别人,给人身上泼脏水?”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钦天监的人,会这么行事吗?敢这样行事吗?” “钦天监的人要都是这风格,我看咱们黄泉干脆就并入钦天监得了,这他娘的杀的人比咱们都多。” 顿了顿,他又补上最后一句。 “草,我要是你爹,也得被你气死!” “够了!!” 画皮主勃然大怒,声音冰冷至极,咬牙道:“聂广贤,是我的人!” “什么礼物,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报复我!”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哦?是吗?这个本座倒是不知道,但是……” 张九阳咧嘴一笑,赤瞳死死盯着那位画皮主,一字一句道:“知道他是你的人,本座似乎更开心了。” 这时之前帮张九阳说过话的那位第六位天干‘己’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动听。 “画皮主,你的人素来藏得最深,我们都不知,他又怎会知道?” “就算他知道,难道那些死在青州城中的权贵,也都是你的人吗?” 画皮主顿时一滞,一时难以说出话来。 张九阳简直要给这位第六天干竖个大拇指,这哪里是邪祟,简直就是仙子呀! 说得真是太好了,直击要害! 其实她不说,张九阳也要说出来,但从她口中说出,绝对比他一个新人说出来效果更好,也更有说服力。 别看庚骂的很解气,但真论杀伤力,拍马都不及这位第六天干。 就连刚刚喊着要吃他心脏的第四天干,此刻也跟着道:“如此看来,刚刚是本王误会这位新人了,画皮主,你这次确实太过分了。” 霎时间,画皮主期待已久的死局荡然无存。 他一向阴沉,睚眦必报,其余天干也都了解其性格,这种泼脏水置人于死地的行为,他确实干得出来。 云烟下,那双阴鸷的眼睛宛如刀子般注视着张九阳,恨不能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张九阳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甚至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声音再次响起。 “聂广贤素有贤名,多次帮助钦天监对付邪祟,如果他真是你的人,那本座倒是想问一句……” “老太监,你如何解释,自己不是钦天监的细作?” 第一百零七章 吾名阎罗,今日归位 面对张九阳的质问,画皮主心中的怒火蹭的一下烧起。 你一个钦天监的细作,竟然还敢反问起我来了? 云烟下那双阴鸷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他冷笑一声,道:“真是巧舌如簧,不过你真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张九阳微微皱眉,听此人的语气,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画皮主望向天尊,道:“天尊,此人必是钦天监的细作,我请求唤醒阎浮山的山神,看一看此撩的真面目!” 顿了顿,他道:“若他能成功上山,我自愿受罚!” 庚闻言吃了一惊,道:“有必要吗?非要搞得你死我活?” 乙念着佛号不说话。 丁出声道:“如此也好,阎浮山的山神有判断正邪之神通,邪气越重,恶念越强,则越受山神所喜,能显化出种种异象。” “如果他是钦天监的人,一定逃不过山神的眼睛。” 阎浮山是阴阳交界处的一座神山,曾经十大鬼王义结金兰相约杀上人间的地方,受煞气、鬼气、阴气滋养,诞生出了山神,雄霸一方。 但被天尊强行奴役收服,阎浮山也就成为了黄泉聚会的道场,能屏蔽天机,滋养气运。 除此之外,阎浮山神还有一个独特的能力,就是感知邪恶,上山之人越是邪恶,它的反应便越大。 只是平时为了聚会不受打扰,天尊早已拘禁了山神,这一神奇的能力才未曾显现。 第五天干依旧是冷冰冰的,道:“同意。” 第六天干迟疑了一下,道:“这次聚会已经耽误太久了,我觉得没有必要。” “太阴!” 画皮主猛地盯着第六天干,怒道:“你为何对此人如此袒护,难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张九阳第一次知道第六天干的名字,原来叫太阴。 他刚想说话,就听到太阴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 眼看黄泉聚会即将演变成一场斗法,一直沉默的天尊终于开口了。 “上山。” 这是在对张九阳说话,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同意了画皮主的请求,准备唤醒阎浮山神来判定正邪。 张九阳的后背此刻全是冷汗,如果不是有云烟遮挡,他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差。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一招。 怪不得那老太监刚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呵呵,这就是伱们黄泉的待客之道?” 张九阳此刻心中如电急转,在思考着如何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鼠窝,本座为何要加入?” 他装作愤怒的样子,转过身就要走。 加入黄泉已经失败,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否保住性命,安然离开。 然而下一刻,他脚下的土地一颤,竟轰隆裂开,地下似乎伸出了无数只鬼手,将张九阳给拽了下去,而后大地闭合。 画皮主松开手印,冷笑道:“不为黄泉人,便做黄泉鬼,见了阎浮山,还想走?” 他得意道:“此人已经心虚了,而且只是看起来唬人,本事却并不大,否则也不会被我一招拿下——” 轰隆! 他话未说完,大地再次震颤起来,裂痕如蛛网蔓延,仿佛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即将从地下挣脱。 画皮主面色一变。 紧接着,一道高达三丈的身影从地下缓缓走出,脚踏火轮,手持金鞭,三目怒视,威猛无比。 无形的天火几有燎原之势,百丈之内,阴气森森的黄泉似乎变成了一座火炉。 灵官诀! “老太监,你找死!” 张九阳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戾气和杀意,让其余几位天干都为之侧目。 特别是那尊三目怒视的威武巨人,即便以他们的修为,竟然都看不透,而且心中隐隐有种不安和惊惧。 天尊静静注视着王灵官的法相虚影,良久,开口道:“上山,你上山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张九阳收起灵官诀,冷冷道:“希望你的交代,能让本座满意。” 说罢他迈步向登山的台阶走去。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虽然靠着灵官诀的神威震慑了一下这些邪祟,但也知道,如果执意不上山,恐怕天尊都会亲自出手。 他的灵官诀只能撑住一时,别说天尊,就算是画皮主,自己也绝非对手。 唯有上山,还能有一丝活路。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终于踏上了登山的第一個台阶。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某种异常,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黑袍黑发的老人,周身缠绕着黑色的锁链,正在用那双锐利的眼眸盯着自己。 张九阳知道,这就是阎浮山山神。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但脚下却并不慢,继续向上走着。 走了五十阶,周围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画皮主哈哈大笑,道:“终于暴露了,一点邪气都没有,必然是钦天监的细作!” 张九阳心中一沉,他握紧双拳,灵官诀蓄势待发,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画皮主得意道:“看来你的死法和那个诸葛羽没什么两样,他当时和你一样嘴硬,后来我敲碎了他所有的牙齿,剥了他的皮,看着他在地上蠕动、崩溃、惨叫……”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满是快意和疯狂。 “那声音,真是动听呀!”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等下就算战死,也好过落在这老太监的手中。 不知道阿梨等不到我回来,会不会骂我说话不算话? 所幸即便他不在了,岳翎也会照顾好她。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决然,迈步踏上了第一百台阶,同时做出灵官诀的手势,准备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但下一刻,山动了。 整座阎浮山开始微微颤动,山体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张张鬼脸,他们发出兴奋的叫声,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又敬又畏,仿佛在迎接传说中的鬼王。 画皮主的面色大变,道:“这不可能!” 庚哈哈大笑,道:“山神可不会骗人,此乃万鬼争鸣之异象,非绝世凶悍的鬼王不能具有。” 张九阳继续走着,没多久,异象再变。 随着轰隆一声雷鸣。 阎浮山上,竟然打雷了? 一道道血雨落下,竟然都是戾气所化,坠在地上化作赤色的火焰,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天降血雨,这等戾气,就算你我也没有吧。” “阿弥陀佛,没想到此人身上的邪气恶念之重,竟然能显现出两种可怕的异象!” “等等,好像不止是两种!” 在血雨之后,随着张九阳的登山,整个黄泉都沸腾了起来,波涛汹涌,天空中雷鸣不断,空中不断扭曲,竟出现了十轮黑色的太阳。 每一轮黑日都令黄泉震荡,万鬼慑服,仿佛天生就是幽冥主宰,阴间天子。 隐约间,好像能从黑日中看到十道煌煌身影,掌阴司,断阴阳,判善恶,转轮回…… 霎时间,黄泉之中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好似末日一般。 轰隆! 张九阳脚下的阎浮山剧烈颤抖起来,竟然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那黑衣黑发的山神发出惨叫,双目流血,身子也浮现出裂痕,似是不堪重负。 人神共愤、天地所弃、万鬼争鸣、黑日横空! 画皮主整个人都怔住了,嘴巴微微颤抖,却只能反复蹦出那几个字。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个钦天监的细作,怎么会有如此可怕诡异的异象,就连阎浮山都承受不住其邪气恶念,几乎要碎开。 天尊挥手,收起了山神。 紧接着,那种种异象皆消失不见,阎浮山也不再颤动,但是山体上的裂痕却依旧还在。 而张九阳,终于登上了山顶。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不仅够猛,还够凶,够恶,我太喜欢了!” “阿弥陀佛,可喜可贺,我黄泉又多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大善!” “本王乃八百里通天山脉之主,老九,下次通天宴,我一定请你去喝酒,不醉不归!” “恭喜。” 第五天干还是那般冷漠,但声音中却多了一丝凝重。 很显然,刚刚张九阳的表现,不仅获得了她的认可,甚至还让她有所忌惮。 反倒是两次为张九阳说话的第六天干‘太阴’此刻一言不发,云烟中的身影皎如明月,静若处子。 “今日,第九天干归位。” 随着天尊的声音响起,第九个王座绽放出璀璨辉光,仿佛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主人。 张九阳却没有立刻坐上去,而是静静望着天尊,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说过,会给我一个交代。” 画皮主闻言眼皮一跳,阴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慌。 其实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此人真的是钦天监的细作? 或许真是我的手下看错了。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算是结下了仇怨,甚至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即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涌现出了一丝悔意。 其他人则是幸灾乐祸,天尊亲口所言,这画皮主是要倒霉了,必然会付出某种代价。 甲字王座之上,天尊的目光转向画皮主,声如雷震,威严如海。 “挖一只眼睛。” 刹那间,画皮主那双阴鸷的眼睛猛地一凝,充满了怨毒。 他精研画皮之道,眼睛非常重要,少一只眼,在画皮时就难以臻至完美。 而且修炼到他现在的境界,眼睛本身就有着诸多神异,绝非凡俗之物能够替代,挖掉一只眼睛,甚至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斗法。 画皮主心中万分不愿,但他知道天尊的性子,如果自己敢拒绝或是讨价还价,那损失的就不只是一只眼睛了。 没有过多犹豫,他伸出手指挖出了自己的左眼。 青筋暴起,鲜血喷溅。 令人胆寒的是,即便是在挖自己的眼睛,他竟然都一声不吭,甚至另一只右眼还像毒蛇般死死盯着张九阳。 那刻骨铭心的怨毒,令人头皮发麻。 啪! 一只满是鲜血的眼珠被扔到了地上。 “如此……可满意了?” 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冷漠得好似冰窟。 张九阳微微一笑,他走过去,一脚踩碎了那只眼珠,血浆飞溅。 画皮主仅剩的右眼骤然一凝,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被踩碎成泥的痛苦。 张九阳终于坐在了第九个王座上。 刹那间,辉光万道。 许多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中,让他终于明白了那枚黄泉令的作用,以及黄泉聚会的目的。 下一刻,他声如洪钟。 “吾名……阎罗!” 黄泉第九天干——阎罗,今日归位! 第一百零八章 阴魔罗,帝流浆 阎罗,从此便是他在黄泉的名号。 至此,上一任第九天干老鬼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为阎罗贺。” 天尊的声音响起,而后屈指一点,遁出一道乌光,落在了张九阳面前,是一颗造型奇异的黑色果子,看起来有些像松果。 没有任何香味,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张九阳却能感受到灵魂深处似乎隐隐颤动。 “竟然是阴魔罗果,看来天尊对你很看重。” 乙念了一声佛号,笑道:“乙字天干双面佛,为阎罗贺。” 张九阳心中一凛,默默记下了双面佛的名字,看来这位就是魔佛连体案的真凶,此人极其擅长精神秘法,需要多加小心。 丁朗声一笑,豪气干云道:“老九,你以后叫我山君就好,或者二哥也行,下次通天宴,我再给你准备点好东西。” 戊只有两个字。 “玄素。” 己则是对着张九阳点点头,道:“太阴。” 她的声音依旧动听,仍然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云烟下的那双美眸,似乎正在打量着张九阳,若有所思。 张九阳对她也点点头。 这位太阴,倒是个可以尝试拉拢的对象,感觉她在黄泉中也十分特殊,画皮主也好,双面佛或是山君也罢,有的阴厉,有的邪异,有的血腥。 唯有她,云烟下的身影虽然模糊,却清净无暇,皎若琉璃,说是道门的仙子都有人会信。 在黄泉的一众邪祟中显得格格不入。 太阴…… 张九阳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好像十大通缉犯中也没有此人,可看其他天干的态度,对这位太阴还是十分尊重的。 “到我了!” 曾多次‘仗义执言’的庚开口道:“老九,要我说,你取的这是什么名字呀,一点都不威风,听听你七哥的!” 话音刚落,张九阳看到其他几位天干似是默默转过了脸。 就连天尊都开口了。 “简略点。” 庚怔了一下,而后叹道:“好吧,那就简略点,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是……无上乾坤先天至圣大贤妖王!” “怎么样老九,威风吧?这还是简略版的,完整版的有足足七十二個字!” “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张九阳:“……” 他心里默默给这个庚打上了话痨、自恋、嘴巴毒、脾气暴躁之类的标签,并直接忽略了他的名号,取了个暴躁哥的外号。 以后就用暴躁哥来称呼就好了。 暴躁哥见张九阳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对方被自己的外号给镇住了,不禁洋洋得意。 他还想说什么,被天尊出声打断。 “阎罗,丙字天干名为月神,因身份特殊,常常会缺席聚会,伱知道便好,至于第十位天干,一直未曾归位,将来还需你主持考核。” 张九阳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 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月神的身份看起来非常不简单,竟然连黄泉聚会都要经常缺席。 还有第十位天干,如果是由他住持考核的话,是否可以趁机让自己人加入进来? 当然,这件事目前还做不到。 在坐上第九个王座后,他才算是获得了黄泉令的认主,明白了许多信息。 首先身为第九天干,他并没有权利举荐新人,但可以选择继承人,就比如林瞎子选择他继承了天干之位。 如果当时林瞎子没有主动将黄泉令送给他,那么这枚黄泉令就会自动飞到天尊的手里,等待下一位主人。 而想要加入黄泉,一共只有三个途径,第一是天干传承,第二是天尊举荐,第三,就是从无数邪祟中杀出来,经受地狱一般的残酷考验。 当年的诸葛羽走的就是第三条路,他是个狠人,找到荆州赶尸一脉的人,将自己活活炼成僵尸,而后斩杀了无数邪祟,名声鹊起,终于获得了黄泉的关注。 遗憾的是,他的身体虽然是邪祟,但灵魂却依旧秉持着正义,最终在考核任务中被林瞎子发现了端倪,倒在了上山的路上。 只差一步,他就能成为第十位天干,补上那个空缺许久的位子。 “哈哈,老九归位,咱们也能继续开启黄泉宴了。” 山君咽了咽唾沫,似是等待已久。 天尊的声音响起。 “既如此,便开始此次的黄泉宴。” 张九阳心中一动。 所谓黄泉宴,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宴会,而是大家的一次交易,或者说是资源整合。 黄泉本就是一个有些松散的组织,成员来自五湖四海,甚至还有大乾之外的邪祟,每一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若无天尊震慑,绝对凑不到一起。 而天尊对黄泉这些成员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他似乎一直在默默观察、培养、等待着什么,很少直接插手。 即便是有天干陨落,他也浑不在意。 就好像一尊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神明,在观看着众生游戏。 但张九阳总觉得,天尊创立黄泉,必然是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时机未到,对方还在默默等待。 “画皮主,先前说的那些心脏,你可凑齐了?” 山君率先问道。 画皮主冷冷道:“还差了三百。” 山君摇头道:“一颗都不能少,那可是从我身上褪下的虎皮。” 说罢山君对着张九阳道:“老九,下次你若是能给我带些心脏,什么山精地宝,四哥我多的是,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听到这话,画皮主冷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双面佛突然拿出一串白色的手链,望向张九阳,笑道:“阎罗,这是用四十九位高僧的眉骨磨成的手链,有护身挡灾之效,我想用它换你的那颗阴魔罗果,如何?” 张九阳听到这话心中一凛,这双面佛果然邪门。 眉骨手链虽是法器,有护身之效,但煞气极强,一般人根本戴不了,强行佩戴反而会招来灾祸。 只有八字命硬或有道行傍身的人,才能驾驭住这眉骨手链。 没有犹豫,他摇头道:“本座暂不需要。” 虽然他不知道那颗阴魔罗果有什么用,但能引起他灵魂的悸动,可见此物非同小可。 而护身挡灾的宝物,他已有了明王吊坠。 双面佛也不生气,笑道:“阿弥陀佛,看来是老衲和此果无缘了。” 顿了顿,他又道:“最近老衲需要童男童女的天灵盖,多多益善,若有谁能收集来换,不管是这眉骨手链,还是佛门功法,亦或是让老衲出手相助,都好商量。” 画皮主问道:“十岁的可以吗?” 双面佛摇了摇头,道:“只要九岁以下的。” 张九阳心中满是寒意,只此一言,就不知道将会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因此遭殃,被人生生凿下天灵盖! 真是畜生呀! 更让他警惕的是,双面佛要这么多童男童女的天灵盖,究竟是要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张九阳知道,他也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阴魔罗果不能拿来换,那么…… 他灵机一动,拿出了一样东西。 当看到这样东西时,画皮主仅剩的右眼几乎都要滴血了,恨得牙痒痒。 那是聂广贤的脑袋。 “老九,不过是一颗凡人的脑袋,有什么意思?” “又老又臭,也不好吃。” 暴躁哥有些不解道。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这颗头自然没什么用,但这张皮就未必了,你难道忘了,他是谁的人?” 暴躁哥目光一闪,道:“我懂了,是老太监的画皮之术,若是拿来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有所发现!” 其他天干闻言也似有意动。 那画皮之术能够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亦是被他们所忌惮,就算他们不担心自己,难道就不怕身边的手下成了别人的心腹? 画皮主向来把自己的人藏得很深,画皮之术更是绝不外传,现在倒是一个窥视其术的好机会。 一瞬间,许多人起了心思。 黄泉之中,各怀鬼胎。 看似互相帮助,其实也互相提防。 否则林瞎子也不至于死时都没有一个帮手,他也担心自己刚刚炼成天鬼,转头就被其他天干给抢走了。 张九阳却是果断递给了暴躁哥。 “老七,多谢你之前仗义执言,这颗头就送你了。” 张九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黄泉天干之中,老七暴躁哥似乎是最容易拉拢的对象。 而且看起来老七和画皮主本来就有些不对付,他此番举动,正是要让敌人的敌人,变成自己的盟友。 果然,老七哈哈大笑,只觉万分畅快,道:“真够意思!” 他收下聂广贤的头,还当着画皮主的面炫耀了一下,然后送给了张九阳一颗妖丹。 “这是一颗第四境的妖丹,老九,七哥可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收好,别客气!” 张九阳握着那颗妖丹,感受着其中丰沛的法力,心道真是赚大了。 既得了人情,刷了好感,还获得了宝物。 就在这时,太阴突然对他说话了。 “我有一杯帝流浆,可以换你的妖丹吗?” 张九阳并不知道帝流浆是什么,但他知道,太阴是第二个有可能拉拢的对象。 就在他准备答应时,画皮主那阴沉的声音响起。 “太阴,我也有一颗第四境的妖丹,可以和你换那杯帝流浆。” 太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张九阳。 “当然可以,换了。” 随着张九阳应允,一道流光飞出,化作一杯琉璃色的茶盏,里面有着石钟乳般的液体,浑白如雪,灵气充沛。 只是闻了下味道,张九阳便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都隐隐加快了几分。 绝对是好宝贝! “太阴,我出两颗妖丹!” 画皮主突然道,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张九阳得到这杯珍贵的帝流浆。 但太阴却是淡淡道:“一颗就够了。” 画皮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女人还在记仇! 时间流逝,很快此次黄泉聚会就到了尾声。 其中不只是交易法宝、修行资源,还有各种情报,只不过情报的交易是法力传音,张九阳难以窥听。 但他已经有了巨大的收获,不仅坐稳了第九天干的位子,还获得了一颗阴魔罗果与一杯帝流浆。 所付出的,不过是一颗聂广贤的头颅。 最重要的,是他和老七以及太阴拉近了关系,长久经营下去,未必不能形成自己的小圈子。 而且还保留着一次考核第十天干的权力。 架空天尊,指日可待! 当然,他也要赶紧提升自己的修为,在群魔之中,合纵连横只是小道,根本之术是自身的强大。 就好像天尊,虽然超然世外,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一句话,画皮主就不得不自挖眼睛。 这都来源于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张九阳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今日的危机了。 “今日聚会,就此结束。” 天尊的声音响起,一锤定音,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又补充了几句。 “等到十天干聚齐之日,我会有一件要事宣布。” “到时你们将会知道……黄泉的真相。” “那将是你们此生……最大的机缘。” …… 第一百零九章 月神的媚术 张九阳行走在青州城的街道上,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下雨,他的心境也截然不同。 仿佛一根沉重的锁链终于被斩断,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轻舟已过万重山。 识海之中,那枚黄泉令仿佛消耗了大部分力量,再次变得黯淡,但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它还保留了一个能力。 张九阳将意识沉入其中,而后便能感知到在天地之间,其他几枚令牌的遥相呼应。 无法感知到位置,却能与之交流。 就好比后世的聊天群一样。 张九阳想了想,选择了庚字令牌,也就是老七暴躁哥。 下一刻,通过这枚神奇的黄泉令,张九阳的意识跨越山海,纵贯天地,请求和庚字令牌进行元神交流。 “老七,在吗?” 当然,前提是对方也愿意交流。 没有让张九阳等太久,那边就传来了回应,只是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那熟悉的靡靡之音,让张九阳瞬间回想起了前世的某些艺术作品。 “老九,啥事?” 暴躁哥的声音还是那么暴躁,不时伴随着巴掌声。 张九阳:“……”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那个叫月神的,是男是女呀,怎么总是不见其人,架子比我还大,有点不爽。” 听到这话,暴躁哥顿时来了兴致,不知想到了什么,巴掌声更频繁了。 “老九,你是不知道,月神那娘们有多骚!” “那声音,那媚术,每次黄泉聚会只要有她,我回去就得大战一场泄泄火,梆硬!” “不过那娘们道行确实高,石榴裙下不知拜倒着多少妖魔鬼怪,却愣是没人能占便宜,咱们呀,想想就算了,可千万别真去自找苦吃……” 暴躁哥的声音中竟有一丝心有余悸,仿佛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 “而且那娘们手里的好东西可真不少,都是举世罕见的奇珍,是咱们黄泉宴的大主顾呢,每次她出现,大家都会踊跃很多,真惹恼了她,不换给你可就亏大了……” 暴躁哥对张九阳并没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当然,说的也并非是什么绝密之事,这些东西,就算他不说,老九以后也会自己知道。 张九阳默默记下这個月神的信息,女子,擅长媚术,道行很高,身份神秘,有许多奇珍异宝…… 这就是打入黄泉内部的好处。 在钦天监的卷宗中,关于黄泉的消息往往都是只言片语,而且大多还是没有证据的推测。 关于黄泉中的三个女子,月神、玄素和太阴,更是没有任何记载。 但是现在他一场黄泉聚会下来,就已经摸到了许多重要信息。 “老九,看你火气这么大,下次聚会时,需不需要七哥我送你点女人?放心,质量绝对上乘,膀大腰圆骨架宽,极品!” 张九阳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这独特的审美实在是不敢恭维,一瞬间,他刚刚建立的对月神的形象瞬间崩塌了。 能让老七如此心动,月神该有多胖? 匆匆结束了和老七的交流,张九阳犹豫了一下,想起那个云烟下如仙子一般皎洁无暇的身影,决定和太阴联络熟悉一下。 想要形成自己的小圈子,有两点至关重要,第一是成为利益上的共同体,第二就是日常的交流和维护。 但是这一次,太阴却迟迟没有理会他。 张九阳只得作罢。 其他人他暂时不想联系,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更何况他立下的人设是凶戾、高冷、杀气重,太过主动也会让别人存疑。 可就在他的元神准备退出黄泉令时,一道意识降临,主动与他沟通。 是丙字令牌——月神! 张九阳心中微微一震。 沉吟片刻,他选择答应了对方的沟通请求。 刹那间,丙字令牌和壬字令牌建立了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可以凭借元神交流,意识对话。 一道轻笑声响起。 那笑声慵懒而妩媚,清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一壶刚刚温好的女儿红,只需三两,就能醉到人的骨子里。 “阎罗是吗?听说你火气很大呢……” 她微微一顿,似是舔了舔红唇,娇笑道:“要不要姐姐帮你泄泄火?” 那声音似是有种奇异的魔力,轻易就能穿透人心最深处的角落,挑起那些或羞耻、或肮脏、或隐秘的欲望。 张九阳只觉得自己体内热血激荡,心跳都开始加快,百日关中那被强行压下去的欲火又有爆发的趋势。 深吸一口气,他默运《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渐渐平息了那股燥热。 然而下一刻,月神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慢而戏谑,又蕴含着一丝莫名的挑逗。 “这么久不回答,不会是听着姐姐的声音……” “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一瞬间,刚刚平息的燥热又有抬头之势。 张九阳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是媚术! 他好歹也是修道之人,而且还修行着《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过百日关都如履平地,怎么可能如此不堪? 怪不得老七会对此女如此忌惮,光是这媚术,就已经十分骇人了! 他赶紧想象着月神的样子,膀大腰圆骨架宽,身高八尺,重如泰山,却故意娇滴滴的说话…… 刹那间,魅惑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滚。” 张九阳冷冷道。 月神为之一怔,而后咯咯直笑,道:“好霸道的阎罗呢,妾身只是给伱开个玩笑罢了,何必真生气呢?” 她已收起了媚术,但即便如此,声音依旧有种天生的魅惑感,酥麻入骨,叫人心神摇曳。 张九阳心中有些后怕。 这个月神,其实是在以媚术来试探他的底细,如果他没有顶住,必然会被其轻视,甚至蔑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他的声音越发冰冷,甚至夹杂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戾气。 月神毫不生气,笑道:“听闻阎罗能统率万鬼,妾身好生仰慕呢,我这里有一些能提升鬼物实力的宝物,不知阎罗大人感不感兴趣呢?” “你要什么?” “我要你……将来率领万鬼,出手帮我一次,如何?” 张九阳的声音依旧淡漠。 “那就要看你给的宝物如何了。” “呵呵,妾身怎么舍得让阎罗大人失望呢,就算是你要奴家亲身侍奉,也不是不能——” 张九阳直接结束了此次联系。 他的意识退出黄泉令,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这个月神可不简单,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刚刚交流了那么多,不仅没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在不留痕迹地打探着他。 起初摆出一副女王般的架势想占据主动,发现他不受媚术所惑,而且十分霸道强势后,就立刻改变了策略,主动把自己摆到弱势地位,一幅委屈求全的样子。 真是会拿捏男人。 张九阳摇摇头,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是他搜集整理的与黄泉中人有关的信息。 比如双面佛是佛门、老谋深算、精神秘术、大量童男童女的天灵盖。 画皮主则是阴狠、记仇、独眼、画皮之道、有诸葛羽的面皮。 他想了想,给老七又加了一个标签——好色,审美独特。 月神则是加了媚术、海王和富婆这三个标签。 太阴的标签只有一个,仙子。 至于第五天干玄素,和最为神秘的天尊,依旧还是空白。 合上册子,张九阳微微一笑。 既然他叫阎罗,那这本书,以后便叫《生死簿》吧。 他一边向家中走着,一边轻声哼唱着某个调子。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壮志面对群山……” 一道身影朝他飞来,似是等待了许久。 阿梨扑入他的怀中,脑袋拱呀拱的,好像一头见到亲人的幼兽,开心极了。 她仰着小脸问道:“九哥,你唱得是什么呀?”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打虎上山。” …… 七日后,京都,白虎阁。 岳翎未穿甲胄,只穿着一袭红色战袍,身段窈窕笔挺,如瀑长发绑成马尾,眉心一点赤痕,宛如火焰般凌厉。 这是她自封了法眼。 不仅封了法眼,还用一块黑色布条将眼睛蒙了起来,手持未拔出的龙雀刀,玉立于飘零的秋叶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她对面,则是几十位披坚执锐的精锐士兵,每一个都是沙场百战之士,冀州军中的骄兵悍将。 然而此刻他们望着岳翎的眼神却满是恐惧。 “继续,能让我后退一步者,赏千金!” “伤我者,赏万金!” 士兵们听到这么多赏赐,终于又被激起了斗志,不顾身上的伤痛,举起刀枪上前拼杀。 岳翎只靠着耳力和那身千锤百炼的武艺,步法飘逸,总是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刀兵,找到战阵的破绽。 她的刀法大开大合,信手拈来便如羚羊挂角,妙到绝颠,龙雀刀虽未出鞘,在她手中却宛如一条翻江蛟龙,一只下山猛虎。 只是片刻,这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再次倒在了她的刀下,虽然穿着盔甲,但岳翎的力量何其之大,隔着盔甲也依旧生疼。 她摘下蒙着眼睛的黑布,缓缓睁开那双湛然明亮,英气逼人的眼眸。 “休息一下,等会儿继续。” 听到这话,士兵们纷纷露出苦笑。 明烈侯因为青州鬼王案,被陛下罚在钦天监中禁足一月,这段时间她似乎心情很差,经常拿他们操练。 明烈侯那身超凡入圣的武艺,哪里是他们能对抗的,即便封了法眼,蒙上双目,也依旧不是对手。 好在明烈侯有时也会指点一下他们的武功,倒也不能算是白挨揍。 “等一下。” 就在他们休息片刻,准备起身继续挨揍时,岳翎却突然目光一亮,声音中竟罕见地透着一丝激动。 小庆忌驾风而至。 “我来给我家主人送信了!” 她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庆忌能来送信,就代表张九阳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个熟悉的字。 “安。” 下面则画着张九阳的脸,神情得意,一幅我厉害吧的样子,虽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却活灵活现,十分传神。 她的嘴角不自觉得露出一丝笑意,整个人如释重负,连那凌厉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 “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多写几句。” 她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 “将军,咱们还练吗?” 一个士兵小心问道。 岳翎瞥了他们一眼,笑道:“不必了,给你们放几天假,每人赏十金,好好去休息一下吧。” 士兵们纷纷激动道:“多谢将军!” 岳翎则是立刻来到诸葛云虎的监正院,毫不客气道:“我要立刻去一趟青州,雪龙驹借我用一下。” 诸葛云虎悄悄收起那本藏在桌子下的《肉蒲团》,喝杯茶故作镇定,摇头道:“不行,陛下说了,你必须——” “不然我就告诉大家,你偷偷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诸葛云虎立刻改口了。 岳翎似笑非笑道:“可这里是京都呀。” “皇宫外也算外嘛,当然,这话可不能乱传……” 诸葛云虎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我只能帮你掩饰三天。” “五天。” “四天。” “成交。” 岳翎笑道:“多谢了,不过我还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那坛陛下御赐的百年佳酿——” “绝对不行!” “肉蒲团。” “……给我留半坛吧。” “成交。” …… 第一百一十章 王灵官的雷法传承 房间中,张九阳盘膝端坐。 百日关还剩最后十日,本以为会先百日功成,却不想观想图给了他一个惊喜。 或许是因为他这位‘鬼王’闹得青州人心惶惶,这段时间青州求神拜佛的人显著增加,《灵官降魔录》更是彻底流行开来。 除了说书人,甚至还有戏楼专门为王灵官排了一出戏,希望为青州冲冲煞气,场场爆满,一座难求。 在这样火爆的气氛下,他脑海中的观想图竟然又累积到了足够多的香火之力,即将开启第二次传承。 随着那股浩大、刚猛的意识降临,张九阳连忙与之交流,抢先一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灵官爷在上,弟子张九阳即将突破第三境,望灵官爷能赐下天眼之法,助弟子继续降妖伏魔……” 但是这一次,向来有求必应的观想图却沉默了。 良久,一股意识传来,没有声音,但张九阳却能理解其意思。 香火不够…… 简单来说,就是这次累积的香火之力,还不够祂赐下天眼传承。 倒并非是灵官爷吝啬,而是祂似乎也要遵循着某种规则。 张九阳倒也不失望,这次不行那就下次。 下一刻,那股意识降下了传承,让张九阳惊喜的是,这次的传承,竟然有两种! “五雷符!” “掌心雷!” 张九阳几乎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 雷法,竟然是雷法! 道术之中,雷法为尊! 雷霆者,天之号令,得天地之中气,《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薇玄都雷霆玉经》称,东三南二北一西四,此大数之祖,而中央五焉。 故雷法又被称为五雷正法,乃先天之道,得其法者,可以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崇降魔、炼度幽魂,其神谱中有雷祖大帝、玉枢院、五雷院、五方雷将等,实力十分强悍。 王灵官便是雷部神将,被尊为三五火车雷公,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玉枢天火和五雷正法便是祂降妖伏魔的两大神通。 张九阳获得的雷法传承是五雷符和掌心雷,虽不是直指雷法根本的核心大道,却也是杀伤力极强的两种绝学。 雷法是术中至尊,五雷符便是符中绝学。 此符可引雷降魔,可佩戴护身,亦能内服化煞,消灾劫难,堪称是妙用无穷。 张九阳自认为是个道士,却一直连张符都不会画,现在有了五雷符的传承,倒是弥补了这方面的空白。 至于另一个掌心雷传承,是以掌心发出雷霆的神通,蕴雷霆之气于掌中,不发则已,发时呼轰有声,可以震开云障,击杀鬼魅,威力惊人。 《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就很喜欢用掌心雷,为了让琵琶精现出原形,他双手齐放,只见“霹雳交加,一声响亮,火灭烟消”,琵琶精就现出了原形。 可见这掌心雷的威力不俗。 只是此法修行起来颇为麻烦,需先服炼雷气。 张九阳不禁心花怒放,灵官爷就是大气,虽然没有赐下天眼传承,却一口气给了两种雷法绝学,大大增强了他的斗法能力。 自从见过岳翎施展雷法时那惊天动地的威势,张九阳就馋雷法很久了。 现在终于被他给得到了。 睁开双眼,他唤来小管家阿梨,吩咐道:“去多买些最上乘的朱砂、黄纸和松烟墨,再来几根上等的狼毫,最好是用狼耳朵尖上的狼毫,若是没有,选鹤羽、鹰羽或羊毫也行。” 他忍不住要大显身手,开始画符。 五雷符这种东西,自然是储备的越多越好,一张不够就两张,两张不够就三张,总有敌人招架不住的时候。 然而小管家给了他当头一击。 “九哥,咱们没钱啦!” 张九阳一怔,道:“怎么会没钱?之前那么多金子呢?” 他可是记得,周老爷当时送了黄金百两,再加上以前算卦赚的钱,他多少也算是個小富翁了。 后来他嫌管账麻烦,就全都交给了阿梨保管,封她为张府第一大管家,当时给小家伙乐得又蹦又跳,抱着金子不肯撒手。 阿梨用力点点头,委屈巴巴道:“九哥,都被你花完了,你花钱可真是大摇大摆呢!” “是大手大脚……” 张九阳捏了捏她皱起来的小鼻子,随即摇头笑笑,他太久没有因为钱的事情而困扰了,竟然忘了自己花出去了多少钱。 陈家村一战前,他买各种剧毒药粉,打造钟馗神像,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罗田县里,买完了各大棺材铺的覆面纸又是一笔开支。 再加上每天的药膳,黄金百两看似很多,但支撑到现在,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钦天监的善功倒是能换金银,但他前不久刚刚全都兑换了炼制阴米的材料。 至于卖书赚的钱,则是三月一结,最快也要下个月了,可这个月还有不少天。 换言之,他这位钦天监的外围,黄泉的第九位天干,威震青州的玄袍鬼王……没钱了。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阿梨捂着自己的小肚子,用力摇头道:“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张九阳意味深长地笑笑,而后提着她的脚,将她倒着拎起,用力摇晃。 噼里啪啦! 先是两把粉色的菜刀从她口中掉下,而后是一本张九阳写的《西游记》,再然后还有各种她叠好的纸人、白纸黑字的阴符,甚至还有做饭用的锅、铲子和盐巴…… 张九阳有些好笑。 这小姑娘,是把自己当机器猫了吗?怎么什么都往肚子里放? 最后掉出来的是一个绣着馒头图案的荷包,鼓鼓囊囊的。 张九阳松开她,打开荷包,发现里面还有些碎银子,以及数量不少的铜钱。 果然偷偷藏了一些。 “九哥,这些钱不能动!” 阿梨张牙舞爪想抢回自己的小金库,然而被张九阳轻松按住脑袋,小胳膊小腿便只能挥舞在空气中。 “哦?为什么?” 阿梨的脑袋突然和脖子分开,无头身子向前扑去,抢走了荷包,宝贝般抱在怀中,哼哼唧唧道。 “这是我给你攒的老婆本……” “是留着给阿梨娶嫂子用的!” 张九阳一怔,将脑袋给她安好,捏了捏那气鼓鼓的脸蛋,小家伙还奶凶奶凶地转过头去,故意不看他。 “九哥,你可不知道,赚钱可难了!” 阿梨小大人般道:“最近有人扶乩请我去占卜,我就过去给他们算上一卦,事后收走一文钱卦费,他们要是不给,我还得现身吓吓他们!” 所谓扶乩,就是一种占卜的仪式,可以理解为古人的笔仙游戏。 阿梨就相当于被那些人请去占卜的‘笔仙’。 只是张九阳有些诧异,小阿梨竟然已经有了名声传出,毕竟无名之鬼,可不会被人扶乩请占。 他心中有些愧疚,这段时间,自己忙于潜伏黄泉之事,对阿梨有些疏忽。 “九哥,我说自己叫大圣,结果他们非要叫我什么……小姑神,哼哼,我才不小呢!” 张九阳一怔,而后哑然失笑。 小姑是青州的方言,指的是年龄很小又有些泼辣的女孩子。 “怎么才只要一文钱?” 他有些好奇道。 毕竟阿梨可是马上就要步入凶级的鬼物,还执掌上百猖兵,一文钱的占卜费用确实不多。 “因为请我去占卜的大多都是些小孩子,一文钱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少了。” 张九阳摇摇头,道:“从明天起,咱们重新摆摊,在青州城中继续干老本行。” 阿梨眼睛一亮,连忙点点头。 “但是今天你得先借我点,我急着画符。” “九哥,可是……” “九出十三归。” “成交!” …… 傍晚时分,阿梨终于采购归来。 张九阳仔细梳理着脑海中关于五雷符的信息,确保已经毫无疏漏,烂熟于心后才睁开双眼,拿起狼毫准备画符。 很多人以为书符是高功法师的专利,其实不然,只要懂得符法,心正、手口无污秽、用品清洁、心口相印、方向正确、不造恶业者皆可书符。 张九阳提笔挥毫,开始画符。 符有符头、符身、符尾之分,运笔非常有讲究,绝不能有一丝改笔,否则立时前功尽弃,符箓也会成为废纸。 其中最关键的是符窍。 所谓符窍,是指书符时注入灵性的孔窍,是画符时真传中的真传,核心中的核心。 《道法会元》称:“画符不知窍,仅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好在有着灵官爷的符法传承,张九阳对五雷符已是了如指掌,好似已经画了几十年,没有出现丝毫偏差。 很快,一张符就接近尾声了。 当画完最后一笔,天空中竟然隐隐响起闷雷之声,一股浩大、阳刚的气息油然而生,小小的一张符,竟让阿梨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探出脑袋看着上面纷繁复杂的图案,好奇道:“九哥,你画的这是什么符?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张九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仅法力消耗了十分之一左右,画符时需全神贯注,对精神也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轻轻吹干五雷符上的朱砂和松烟墨,笑道:“这是五雷符,别看只有小小的一张,却能唤来天上的雷霆助我破敌!” 阿梨诧异道:“五雷符?可是这上面怎么一个雷字都没有?” 张九阳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叫雷篆,又称天书雷篆,不是人间之文字,而是天雷下击妖邪或恶人时留下的痕迹,伱说厉不厉害?” 道家书符共有六种文字,统称为六书,雷篆便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凤篆龙章、云篆等,相传是神明的文字,蕴含着‘道’的力量,故而能调动风雨雷电,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阿梨张大嘴巴,伸手想去摸这张五雷符,但下一刻却吃痛缩回,手指上竟好似烫伤一般,即便有着阴气滋养,也一时难以恢复。 雷法至刚至阳,无论是对山精鬼魅,还是妖魔邪修,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这还是阿梨已经成了气候,是厉鬼中的佼佼者,若是寻常鬼物,碰到这五雷符,估计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可惜没有都天大雷火印,不然在符上一盖,还能让五雷符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话虽这样说,张九阳却美滋滋地收起五雷符,休息片刻后,继续提起狼毫。 今晚,先定个小目标,画他个十张!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六爻卦术 翌日,清晨。 张九阳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还是被小阿梨给硬生生拽起来的。 昨晚画五雷符到深夜,法力和精神消耗不小,张九阳便睡得格外香甜,罕见地没有早起练功。 但成果也是斐然,小目标达成,整整十张五雷符,满满的安全感! “九哥,快点出发了,咱们要赚钱!” “再这样下去,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阿梨提到赚钱,眼中满是斗志。 张九阳只能赶紧换上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长发用木簪随意束着,手提斩鬼剑,看起来有几分慵懒和洒脱。 “走吧,我张半仙,也要在青州城开张了!” “定个小目标,先赚个黄金千两!” 他显得非常自信,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初出茅庐都能赚来百两黄金,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即将踏入第三境的修士,拥有雷法、天火、食鬼等神通,攻有斩鬼剑,守有灵官诀。 麾下还有阿梨和上百名凶悍的猖兵! 这种实力,放到黄泉中或许还不够看,但放眼九州,已是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算是个人物了。 这样的实力,给人看事赚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梨亦是对他充满了信心,喊道:“黄金!黄金!” 两個时辰后。 青州城南的桥边,张九阳看着自己空无一人的摊位,再看看旁边排成长龙的那个老先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方白须飘飘,举手投足间仙风道骨,似乎每一条皱纹都是智慧。 反观张九阳,面上无须,油头粉脸,哪像个道士,反倒像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摆摊,是因为阿梨算到这里的风水不错,有聚财转运之像,适合做生意。 嗯,确实挺适合的。 张九阳看着旁边老先生那火爆的生意,不禁摇头笑笑。 “九哥,要不要我去吓一吓他?” 阿梨很是不忿。 张九阳摇摇头,道:“不必,别人来得比咱们早,而且所说也未必都是假的,并非误人子弟。” 那老先生也不能说是没有一点真本事,还是有几分法力的,只是十分稀薄,连第一境都不到。 其实这样的人才是修士的大多数。 顺行成人,逆行成仙。 修行本就是一条逆天而行的道路,无比艰难。 岳翎曾说过,大乾人口虽多,但有修行资质的却是万里挑一,而在这些万里挑一中,又有相当一部分人因为天赋原因,此生只能卡在第一境。 正如那位老先生,皓首穷经,白发苍苍,竟然还差半步才到第一境。 修行之难,以至于斯。 又等了一下午,张九阳的摊位前倒是来了几个人,但不是来算卦的,而是来说媒的。 张九阳虽然看起来落魄,但这身皮囊着实上乘,气度不凡。 其中有一个最过分,竟然是青楼的老鸨,看张九阳皮相不错,问他是否有意换份更有前途的工作,被张九阳拔剑吓走了。 太阳渐渐落山。 张九阳摇摇头,准备收摊。 果然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包装和宣传,就算有真才实学也没用。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道友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原来是那个算命的老先生,他看张九阳一身道袍,故而前来相问。 张九阳还礼道:“在下无门无派,区区一个野道士罢了。” 老先生听后不仅没有轻蔑,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接着他开始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张九阳攀谈,拐弯抹角地打听张九阳的出身、籍贯和经历。 张九阳起初有些不解,但当看到对方那慈祥和期许的目光,心中突然一跳。 难道他是有意要收我当徒弟? 这可不是张九阳胡思乱想,而是根据刚刚的交流,老先生也是个没有道藉的野道士,曾经捡到了一本宝册,上面有着一段练气口诀和六爻卦术。 他独自摸索了几十年,才终于有所成就。 张九阳的修为远高于他,故而他完全看不出虚实,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目有清光,面有清气,根骨不凡。 对于已经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他来说,能收一个这样的弟子,将自己钻研几十年的东西传承下去,便是最大的心愿了。 经过交谈,老先生对张九阳很是满意,但收徒大事自然不能如此草率,还要多多观察考验。 不过倒是可以小露一手,来吸引一下对方的主意。 想到此,老先生抚须微笑,道:“道友可知六爻卦术?” 没等张九阳回答,他就解释道:“所谓爻,可以理解为交,代表世间万物的变化,而六爻,是卦成后的六个爻位,初爻、二爻为地,三爻、四爻为人,五爻、上爻为天……” 他看到张九阳露出一丝感兴趣的样子,顿时精神大振。 六爻卦术变化繁琐,就连他的亲儿子都不感兴趣,这个年轻人真是天生的好根骨。 他蹲下身来,拿出八卦盘和铜钱,笑道:“六爻卦术可算世间万物,而且起卦的方法简单,只需铜钱即可。” “若是高手,甚至可用路边蓍草、声音、名字或方位起卦,凡有成数,皆有可为!” “来,道友你握着这三枚铜钱,想着测运之事,于八卦盘上摇晃六次,老夫且为你算上一卦。” 顿了顿,他怕张九阳误会,还补充道:“不收钱。” 看到张九阳有些犹豫,他又继续道。 “这六爻卦术有种种神妙,前段时间鬼王大闹青州,老夫虽然无法阻止,却能算出凶卦,故而提前几日离开了青州城,避开了一劫。” “道友,不妨试一试?” 张九阳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算出那位大闹青州的鬼王就站在你面前,不知道会是如何反应。 不过他也来了兴趣,这位老先生虽然修为不高,但这卦术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本事,难怪能吸引来这么多客人。 他默念财运,然后双手摇晃铜钱开始起卦。 铜钱在八卦盘上滚落,最后落在了某个方位,张九阳完全看不懂。 老先生却是面色一变,道:“这,这不太对呀……” “怎么了?” “此卦世爻发动,世爻亥水自变发动官鬼辰土回头克,自变衰败。世爻衰败受伤且本身不吉,尤其回头克制的还是鬼爻,这代表……大凶之兆!”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卦,别说财运了,根据卦象显示,张九阳甚至有性命之危。 但老先生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短命之相。 张九阳却是暗自称奇,老先生的这一卦倒是准确,他潜入黄泉,与世间最凶恶最可怕的邪祟打交道,好似行走在刀尖和钢丝上。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凶卦,才不正常。 至少对方是有真本事的,张九阳也不再想隐瞒,打算亮明修为和对方交谈。 他不会拜师,却愿意和对方坐而论道。 但就在这时,阿梨的声音突然在张九阳耳边响起。 “九哥,财运到啦~” 张九阳一怔,而后便看到一队士兵跑来,为首的士兵喊道:“杜神算,快跟我们走!” “我家将军有请!” 老先生阅历丰富,倒是不慌不忙,知道那位将军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便点头道:“老夫可否带上这位小兄弟一起?” “随便,只要你到了就行!” 老先生拍拍张九阳的肩膀,小声道:“这些是归德中郎将的手下,那位中郎将官居四品,为人豪爽,出手阔绰,等会儿你跟着说些好话,应该有不少赏赐。” 除此之外,他还想再展示一下手段,好让这个年轻人彻底折服。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隐于市张剑仙 归德中郎将的府上。 张九阳跟着老先生一起进去,发现这里的守卫相当严密,门口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而且身上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这些都是杀过人的,手里至少有过几条人命。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几个屠夫守在府门前,手中提着那把刮肉剔骨的杀猪刀,满脸横肉。 这就很奇怪了,身为四品中郎将的府邸,有士兵守门不足为奇,但为何会请屠夫,还特意拿了杀猪刀? 民间传说中,屠夫身上煞气较重,杀猪刀宰杀生灵,常年被血气浸染,也具有了凶性,普通的鬼物难以近身。 云河县的王婶之所以会遭劫,是因为芸娘太过厉害,成了气候,若只是普通的厉鬼,还真未必能上得了她的身。 没走几步,张九阳竟然看到了许多黑狗,而且体形都不小。 当看到生人进来时,这些黑狗立刻发出凶恶的叫声,一时间犬吠不断。 阿梨默默瞪起了眼睛,手中多了两把粉色的小菜刀。 黑狗们立刻便不叫了,神情恐惧,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一脸乖顺。 惹不起,完全惹不起! 张九阳微微一笑,黑狗确实能辟邪,但也要看是谁。 现在的阿梨,早已超过了当年的芸娘,可不是什么黑狗、屠夫就能镇得住的。 领路的人十分诧异,对老先生道:“杜神算果然是高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些黑犬如此敬畏。” 老先生的神情略有几分尴尬,但瞥了一眼张九阳,想着不能在未来徒弟面前失了面子,只好点点头故作高深。 “小兄弟,看来这件事不简单,屠夫和黑狗都用上了,却还请我来,估计事情不小,等下你先别说话,看看情况再说。” 他好心提醒道。 张九阳点点头。 没多久,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位归德中郎将。 对方看起来有四十对岁,眉目硬朗,气宇轩昂,就是神情看着有些憔悴,似乎已经很久没睡好了。 除了老先生,被邀请而来的还有金身寺的新任住持,以及一个手持拂尘的中年道人。 “杜神算,久仰。” “原来是崔道长,久仰。”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小道长是……” “是老夫的一个朋友,跟着来见见世面。” 听到这话,那一僧一道也就不再关注张九阳。 张九阳默默打量着二人,僧人是第一境的修为,那崔道长的修为最高,已经沟通了肾神玄冥,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到第二境,故而神情最为自傲。 “诸位,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千万都不要外传,事后本将必有重金相谢!” 中郎将说完,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内室。 只见床榻之上,躺着一個年轻男子,面色惨白,几乎成了皮包骨头,最诡异的是,他在昏睡之中,竟然喃喃自语,而且时而男声,时而女声。 皆是靡靡之音,似是在梦中颠鸾倒凤。 随着声音不断响起,男人的身子不断颤抖,最后又归于平静。 然而没有休息多久,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张郎,奴家又想了~”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复。 “这,这难道是少将军?” 僧人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听到这话,那位崔道长和杜神算也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都是常居青州之人,对这位中郎将非常了解。 中郎将有位麒麟子,常常受人称赞羡慕,誉为少将军。 少将军天生神力,武艺惊人,是太平三年的武状元,后多次率兵剿灭山匪,无有不胜,堪称是青州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据说他身高八尺,雄姿英发,魁伟矫健,双臂能拽动奔行的烈马,是人中龙凤。 然而现在的少将军,却骨瘦如柴,精元尽丧,面色惨白,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似乎连翻个身都无比吃力。 中郎将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道:“前些日子,犬子出城打猎,回来后就变得神情恍惚,开始日渐消瘦。” “起初我还以为是得了病,便请大夫来看,可没想到他越发严重,到现在,甚至已经……” 中郎将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请了钦天监的人前来,才知道是有邪祟作乱,在梦中与吾儿苟且,借机炼化他的精元,将他当成了修行的鼎炉!” 中郎将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 “既然有钦天监插手,将军又为何要请我们?” 老先生问道,其余两人也是点点头,露出不解之色。 钦天监威名赫赫,哪怕是最下面的司晨,也比他们这些人更厉害。 中郎将叹道:“那位司晨说,此邪祟厉害,以他的能力无法解决,便先回去上报,请灵台郎前来,走之前让我请兵卒和屠夫守门,又寻来许多黑犬看护,试着能不能挡住邪祟,好争取些时间。” “可是完全没有效果,你们看,犬子怕是要撑不过今晚了!” 听到这话,崔道长和僧人同时摇头。 “将军太看得起我们了,连钦天监的司晨都解决不了,我们又能如何?” 中郎将眼中一黯,他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病急乱投医,总不能看着儿子死在床榻上,却束手无策吧。 他最后悔的,是没有早一点发现,鬼王大闹青州后,这里来了许多奇人异士,但随着鬼王销声匿迹,那些人又纷纷离去了。 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高人相助。 老先生紧皱眉头,一直没有说话。 这让中郎将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道:“杜神算,你可有化解之法?” 老先生摇头道:“老夫修为低微,亦是无能为力,但我刚刚给少将军算了一卦,发现虽然凶险,却似乎命不该绝,有贵人相助之像。” “贵人,贵人在哪?” 中郎将顿时激动道。 “那个……” 张九阳突然出声,却被中郎将立刻打断了。 “你别说话,让杜神算先说!” 张九阳:“……” 老先生沉吟片刻,道:“中郎将,老夫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那位贵人,或许就是他了。” “是谁?你快说呀!” “几个月前,老夫曾被周府的管家请去看事,据说是周老爷子撞了邪,但说来惭愧,我还没登门,就在门口被邪祟给吓走了……” 想起那段经历,老先生仍是心有余悸,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看过如此可怕的邪祟。 连门口的石狮子都被邪祟附身了。 “后来我听说,有人把周老爷给看好了,而且还住进了那间凶宅中,只是深居简出,才名声不显。” 他感叹道:“能除去如此可怕的邪祟,那人的道行真是深不可测,只是我前段时间登门拜访,发现其家中并无人,似是出远门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那僧人也附和道:“不错,我们金身寺的前任住持能仁大师在失踪前也提到过那个人,说是位剑仙,神情颇为忌惮。” 崔道长惊奇道:“能仁大师的修为远在我之上,连他都如此推崇,可见那位剑仙确实厉害。” 听到三人都如此推崇,中郎将宛如看到了救星,立刻便要命人前去请那位大隐于市的剑仙。 就在这时,张九阳咳嗽一声,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凶宅,可是在青州城东篱街从南往北数的第六户府邸?” 老先生愣了一下,而后点头道:“不错,小兄弟难道伱也去拜访过那位剑仙前辈?” 张九阳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那里,是我的家。”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雷符箓显神威(为盟主元仙齐天加更)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特别是杜神算,他指着张九阳震惊道:“你,你……” 中郎将则是露出一丝怀疑之色,这么年轻的人,会是传说中的剑仙? 但下一刻,他就没有了任何怀疑。 只见张九阳轻轻敲了一下手中的斩鬼剑,因为昨夜没有睡好,声音还有几分慵懒。 “别睡了,起来干活。” 锵! 剑吟如天外游龙,赤芒好似匹练飞出,在屋子中飞行一圈,锋锐的剑气让四周的房梁上出现细密的剑痕。 刹那间,众人只觉得头皮一凉,如芒在背。 “别调皮。” 张九阳摇头笑笑,斩鬼剑太久没有出鞘,确实被憋坏了,此刻有撒泼打滚的趋势,不过随着他剑指一并,赤芒一闪,钉在了少将军的枕边。 吟! 斩鬼剑微微铮鸣,剑身上的七星图案绽放光芒,似是感知到了某种邪气。 紧接着,昏迷不醒的少将军突然睁开了双眼,却透露着女人的娇媚,看起来极为怪异。 “臭道士,别以为你有几分本事就可以多管闲事!” “张郎亲口许下婚约,张家也收了我的聘礼,他现在是我的!!” 神情狰狞,声音尖锐,邪气几乎要从七窍中溢出,竟震得斩鬼剑铮鸣不已。 好凶的邪祟!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而后转身望向中郎将。 此事似乎有着隐情? 中郎将立刻大声反驳道:“什么婚约,我儿从未和人许下过什么婚约,我更是没有收过什么聘礼!” 邪祟嗤笑道:“十日前,你在府门前捡走的那箱金银珠宝,可曾忘了?” 中郎将的面色瞬间一变,道:“那是你……” 他眼中万分悔恨,十日前,他休沐回家时,在府门旁的草地里捡到了一箱金银珠宝,贪念驱使下便占为己有,却不想害了儿子。 当真是追悔莫及。 “中郎将,那箱金银珠宝,你可还在?” 张九阳突然问道。 “在的,在的!” 中郎将连忙将那箱财宝拿出来,再不敢有半分贪念。 张九阳将财宝扔到床边,道:“伱说你给了聘礼,但中郎将并不知情,这样吧,现在我将聘礼退还给你,你就此离开,如何?” 这个邪祟很不简单,不是普通的鬼上身,刚刚阿梨告诉他,少将军体内的脏东西,竟然还不是本体,只是一个分身。 至于这邪祟的真身在哪里,阿梨也说不出。 而且此刻邪祟藏在少将军的体内,张九阳也担心她玉石俱焚,故而先礼后兵。 “哈哈哈……” 那邪祟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道:“臭道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退我的聘礼?” “我看你有几分姿色,不如也嫁给我,做我的鼎炉吧,哈哈哈……” 张九阳听到这话,脸上突然笑了出来。 “你是真找死呀。”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一股戾气在心中酝酿。 然而邪祟却完全不惧怕,嘲讽道:“臭道士,你能奈我何?有本事就打烂这具肉身!” 张九阳不再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箓。 五雷符! “这是……雷,雷符?” 崔道长有些眼力,看到五雷符上的雷篆,顿时被吓了一跳,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不仅会飞剑之术,还会雷法,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历? 难道是太平观的真传仙师? 张九阳双指捏符,随着法力运转,符箓中的五雷之气被激活,刹那间,屋子里的阴气为之一荡,一股阳刚、浩大的气息浮现。 滋啦! 张九阳手中的符箓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道雷光,耀眼夺目。 此刻的他,简直就像是传说中执掌雷霆的神明,俊美的面容在雷光的映衬下变得更加冷峻和威严。 随着他轻轻一吹,雷符化作无数道灰烬,如雪花般飘落在少将军的身上,更有不少被吸入了口鼻之中,进入肺腑之内。 下一刻,那邪祟猛地发出惨叫声,少将军的整个身子都笼罩在电光之中,浑身不断扭曲,就连瞳孔中也有电光闪烁。 就好像少将军的身体里在打雷一般。 几息之后,挣扎就渐渐消失了,少将军身上的雷光也迅速散去,消失不见。 邪气尽散,那脏东西似乎已经灰飞烟灭了。 奇异的是,少将军本人竟然没有任何的受伤,只有身上比较发烫,皮肤赤红,是阳气沸腾之相。 睫毛微颤,少将军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父亲?” 他想起身,却根本无法动弹,有气无力。 “孩儿……孩儿是不是要死了?” 中郎将的眼睛顿时湿润了,他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哽咽道:“说什么胡话,为父绝不会让你死的,有这位仙师在,你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竟然噗通一声给张九阳跪下了,以头撞地。 “多谢仙师救了我儿性命,大恩大德,我张舟没齿难忘!” 崔道长啧啧称奇,敬佩道:“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雷法之威,名不虚传!” 他眼中满是羡慕。 修道之人,谁不向往那号称术中至尊的雷法? 修雷法者,甚至号称同阶无敌,那明王岳翎之所以名震天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主修雷火双法,曾在第四境时,就斩杀了一位五境大妖。 但遗憾的是,雷法本身就异常珍贵,被各大派视为绝学,其次雷法极难入门,对资质的要求奇高。 他们这些人,这辈子是与雷法无缘了。 一时间,崔道长和金身寺的住持全都对着张九阳躬身行礼。 他们虽然年纪大上许多,但修道一途达者为先,别说行礼,就算要他们跪下拜师,那也是心甘情愿。 张九阳还礼。 杜神算眼神复杂,佝偻着身子也想行礼,却被张九阳给扶起了。 “今日多谢道友教我六爻卦术,如若不弃,待会儿咱们一起喝茶论道,如何?” 其他两人闻言眼中满是羡慕。 论道,就说明对方把你当同道而非晚辈看待,能和一位精通飞剑和雷法神通的高人论道,已经是莫大的机缘。 也许对方随便的几句指点,都能让你茅塞顿开,受益无穷。 种善因,结善果。 只能说老杜的为人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机缘。 “好,好……” 杜神算非常激动,不仅是因为机缘,更因为对方尊重的态度。 他资质愚钝,然钻研一生,昼夜不怠,做梦都想赶上那些天才,让他们喊上一声道友。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张九阳转过身,望向床上的少将军,叹道:“中郎将,贫道驱散的,只是一道邪祟的分身,少将军为何会招惹上这個邪祟,还请如实告知。” 听到张九阳的话,中郎将心中一急,只是一道分身? “我儿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将军喘息片刻,也不再隐瞒,将一切告知。 原来在不久前,他率人出城打猎,结果遇到暴雨无法回来,就在南屏山上的素女庙内借宿一晚。 说也奇怪,他们来时也曾路过那里,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庙,暴雨时却突然出现了。 手下觉得诡异,劝他不要进庙。 但当时下着暴雨,再加上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自负勇武,不惧鬼神,便大胆进了庙中。 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尊素女的雕像。 他没有听说过这尊神祇,但那雕像太过美艳,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有种惊人的媚态。 他当时便随口感叹了一句,说若是能娶一个这么绝色的妻子,岂不快哉。 结果当晚,他就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款款而来,自称素娘,解衣褪裙,说愿与将军结为连理,二人梦中交媾,好不快活。 回家后,他天天晚上都梦到此女,夜夜欢好,荒废武艺,磨灭斗志,身子也越发虚弱。 当他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沉溺其中,无力回天。 一幅天生的好根骨,现在却形销骨立,宛如骷髅。 “素娘说,她不会放过我的,今晚就会把我接回去成亲,爹,仙师,求你们救救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素女娶亲,剑仙拦路 面对少将军的请求,张九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先望向其他人。 “贫道对青州并不是很熟,不知道诸位道友是否知道那位素女的底细?” 天下邪祟何其之多,且各有神通,虽然张九阳有自信,但若是自恃本领就横冲直撞,那总有一天会跌跟头。 常在河边走,若想不湿鞋,就要时刻把谨慎二字放在心上,失去谨慎的勇猛,不过是一种鲁莽。 崔道长和金身寺的和尚皆摇头。 杜神算捋了捋胡须,道:“我倒是有所听说。” 他虽然修为最低,但阅历却最丰富,几十年的算卦生涯,让他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 “其实刚刚在那邪祟说出聘礼二字时,老夫就觉得有些熟悉,后来少将军一说素女庙,我才恍然记起,以前曾遇到过一起相似的事情。” 原来在几年前,曾有一人找他算命,说自己偶然间误入了素女庙,之后每晚都梦到和一个女人欢好,身子越来越虚弱,而且那女人也说是给他送了聘礼。 但没有少将军这么多,只是纹银五十两。 “原来不同的人价格还不一样,九哥,你能值多少钱呀?” 阿梨听到这时,望着他两眼放光,简直像是在看一座金山。 张九阳脸上一黑。 “我当时给那人算命,是大凶之卦,有性命之忧,便劝他去雍州找白云寺,那是我大乾最著名的佛寺,而且不像太平观的门槛那么高,愿意帮普通人看事。” “那人倒也惜命,说回去就准备盘缠,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晚就死了。” “他的家人说,那晚听到外面有敲锣打鼓抬花轿的声音,最后停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当时他们还疑惑,因为自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怎么会有花轿在晚上上门,直到他们的儿子说,那花轿是来接他的,他马上就要死了,希望父母以后多保重身体,说罢竟立刻倒地而死,没了气息。” 杜神算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好好的一个汉子,曾经也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死时却形销骨立,面貌恐怖。” 少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惧色,这汉子的经历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今晚他也难逃一死吗? 想到此他便心中惶恐,不过当看到那手提长剑,气定神闲的青袍道人时,又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仙师如此平静,想必一定有把握吧。 “好一个邪门的素女庙,专挑阳气充足精元旺盛的男子下手,说是聘礼,其实是买命钱。” 张九阳冷笑一声,继续道:“先是入梦采补,等到把肉身压榨干净了,又把人的魂魄‘娶’回去,真是敲骨吸髓,渣都不剩。” 他心中生起杀机。 这個邪祟真是玷污了素女二字。 在前世华夏中,素女又称白水素女,她还有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叫田螺姑娘。 然而这个世界的素女,却将男人当做修行的鼎炉,直至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连灵魂都不放过。 他默默分析着素女的能力,入梦、媚术、采补、分身。 斗法的能力似乎不强,最要警惕的是媚术。 张九阳可没有忘了,他现在还在百日关中,只剩下最后八日就能彻底功成。 虽然有《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镇住了欲火,但上次月神的媚术就差点让他破功。 万一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就真是追悔莫及。 而且现在的他,精元磅礴如海,阳气如炉,在这种修行采补之道的邪祟眼里,简直就是行走的宝药。 极品鼎炉。 张九阳犹豫了一下,决定再等一等,等他百日功成,再无后顾之忧了,就去那南屏山闯一闯,伐山破庙! 不过要先帮少将军渡过今晚的难关。 想了想,张九阳又取出一张五雷符,道:“张将军,你将此符装进黄色小袋里,同时装进七粒元米,灯草三根,用黄线系之戴在少将军的颈上,既可护身,也能快速帮他恢复元气。” 亲眼目睹过先前符箓驱邪的场景,中郎将哪能不知道此符的珍贵,连忙双手接下,躬身应允。 “少将军,你今晚就安心睡个好觉,什么都不用管,贫道就辛苦些,熬个夜吧。” 张九阳心中叹气,钱不好赚呀,大晚上的还要‘加班’。 生活不易。 “多谢仙师!” 中郎将躬身一拜,而后命人拿来了一个托盘,掀开上面的红布,下面竟然是一块块金锭,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光泽。 一块是二十两,这里一眼扫过去,足足有十块,就是两百两黄金! 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让普通人挥霍一辈子。 “这些铜臭之物想来并不入仙师法眼,但在下也只有这些东西拿得出手了,还请仙师收下,等我儿度过今晚后,在下还有三百两黄金相赠,正好凑个整数。” 加在一起有五百两黄金! 这手笔,哥们,不少贪呀! 按照大乾的俸禄,四品中郎将就算是攒一辈子,也绝对没有这么多钱。 张九阳都不用看,都能感觉到阿梨那饿狼般的目光。 他也不矫情,来这给人看事就是为了赚钱,没有钱,他连画符的材料都买不起。 五百两看似很多,等以后修为上来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修行,本就是一件十分耗财的事。 他拂袖一挥,重达二十斤的黄金便被阿梨吞入了腹中。 在其他人眼中,就好像是某种袖里乾坤的法术,藏须弥于芥子。 这让三人更加惊叹,觉得张九阳愈发深不可测。 中郎将很懂人情世故,给其他三人也都送上了纹银,特别是杜神算,多送了几十两。 崔道长和僧人不愿离去,想一睹晚上张九阳的手段。 他也不在意,而是拉着杜神算席地而坐,一边继续请教六爻卦术,一边也不藏私,说出自己在修行上的心得和见解,给对方指点迷津。 虽然只是指点,但张九阳修行的可是号称道门第一功法的《玉鼎玄功》,再加上有另一个世界的底蕴,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让杜神算茅塞顿开。 他的瓶颈竟有松动之象。 霎时间,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那种对道的虔诚和向往,让张九阳为之动容。 即便修成第一境,也只是晚死几年,但朝闻道,夕死可矣。 能在死之前看一看朝思暮想的风景,何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 到了夜幕降临时,杜神算在张九阳的帮助下,已经成功调和了体内的阴阳二气,迈入了第一境调龙虎的境界。 他老泪纵横,竟想对张九阳执弟子之礼,却被张九阳拒绝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这点微末道行,怎能做别人的师父?道友,不要让我为难。” 听到这话,杜神算才作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道:“道友大恩,老夫无以为报,这是我研究六爻卦术几十年的心得,希望道友不要嫌弃。” 张九阳很珍重地接过这本厚厚的册子。 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却又整理得井井有条,纸张有些发黄,却被保存得很好。 他仿佛看到了油灯下,一个青年废寝忘食,苦思冥想,从青丝到华发。 张九阳有些感触,这不仅是本卦术心得,还是一个修道者的一生。 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来了。” 杜神算有些疑惑,正要询问,便听见远处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汪汪汪!” 一时间,院内的黑狗全都发出了不安的叫声,爪子不断在地上刨着,似是在恐惧。 门口的士兵亦发出不安的喊声。 “将军,外面有个花轿,正在朝咱们府上过来!” “抬轿的……是一群……妖怪!” 中郎将身披铠甲,手持一把关公大刀,守在自己儿子的房门前,目光决然。 他望向张九阳。 张九阳对他挥挥手,示意稍安勿躁,而后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如乘风而行,飘然如羽,来到了正门的屋檐上。 月下青袍,一人一剑,几缕发丝在夜风中飘荡,显得有些潇洒不羁。 做为阎罗时,他要杀气腾腾,不可一世,但做为张九阳时,他希望能成为吕祖那样的剑仙。 两者画风差别越大,也就越不可能被人联系到一起。 他终于看到了士兵口中的花轿,以及抬花轿的怪物。 那花轿倒和平常差不多,但抬花轿的,以及那些敲锣打鼓的,却是一些看上去十分美貌的婢女,最主要的是,那些婢女脚不着地,是飘着前进的。 在张九阳出现的那一瞬间,即便面对士兵列阵都毫不退缩的花轿,突然停了下来。 “退,或者死。” 张九阳眸光微凝,在法力的加持下,声音如洪钟大吕,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 但那花轿只是迟疑片刻,便继续前行。 锵! 没有任何废话,斩鬼剑出鞘。 暗夜之中,赤芒如电光石火,瞬间洞穿了两个婢女的脖颈,两颗美人头颅便滴溜一下滚在地上。 下一刻,美人的无头身子竟然变成了蛇身,在地上蠕动。 美女蛇? 张九阳心中一动,传闻这种邪祟有着一颗美人的脸,却长着蛇身,会在草丛中呼唤男人的名字,将其骗来后再将其杀害。 他脚尖一点,从屋檐上飘然落下,身姿轻盈灵动。 与此同时,斩鬼剑绕着他旋转一圈后自动归鞘。 噗通! 花轿落在了地上,那些婢女见识到了斩鬼剑的锋芒,纷纷向后逃去。 张九阳没有去管,因为阿梨已经去封路了。 一个都别想跑。 月夜下。 他静静注视着那口花轿,心中有种淡淡的危机感。 夜风吹动帘幕,里面隐隐可以看到一道身影,穿着凤冠霞帔,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诡异。 难道那素女亲自来接了? 张九阳再捏剑诀,百日关即将功成,他现在的法力比以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曾经用几下飞剑就要力竭昏迷的时候已经一去不复返。 现在的他,当真有了几分剑仙的潇洒与从容。 锵! 赤芒如电,朝着花轿中的那道身影射去,正中脖颈,盖着红布的头颅掉落滚出,在月光下露出了真面目。 张九阳眸光一凝,不对,是草人! 那新娘是用草人编成的! 但草人怎么会流血? 一种腥臭味袭来,张九阳觉得自己的法力都有些运行不畅。 斩鬼剑上沾染了许多暗红色的血液,上面的七星图案变得越发黯淡,剑身好似喝醉一般变得踉踉跄跄。 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被生生中断了。 是妇人的天葵血! 张九阳脑海中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那素女的谋划。 对方知道飞剑之术的厉害,故而设下陷阱,引诱他出剑斩向轿中的新娘,而那新娘是用草人编成的,里面藏着可以污秽道门法器的天葵血! 没了飞剑的剑修,就好像拔了爪牙的老虎。 素女该现身了? 张九阳瞬间警惕起来,对方好不容易污了他的飞剑,必然有后手! 嗖! 后手接踵而至,但出乎张九阳意料的是,素女并未现身,出手的……是那个花轿! 一条舌头从花轿中飞出,长达数丈,将张九阳给卷了进去。 下一刻,那花轿发出了恐怖的笑声,竟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头颅,目如铜铃,獠牙参差,五官狰狞丑陋。 花轿……是怪物!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花轿煞,引雷霆 “糟了,张仙师被那头颅给吞下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好强的煞气!” “是花轿煞,传闻在梁州一带,有些新娘在上花轿后会神秘消失,久而久之,便流传出花轿吃人的传说,称之为花轿煞……” 杜神算面色惨白,道:“我也是听一位梁州的客商谈起的,他说后来有位神秘的老道士出手,将花轿煞给赶走了,从此便销声匿迹,原来是被那素女给收服了……” 此时此刻,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素女,竟然能降服花轿煞这种可怕的邪祟。 连那深不可测的张道长都栽了,他们又能如何反抗? “不外乎一死,今日,便和邪祟拼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道友与我有恩,我这把老骨头,留在这里又何妨?” 他们虽然是小人物,但在危难关头,却都舍生取义,不失风骨。 能成为修士的,曾经也都是世人中的佼佼者,谁没有三分傲骨? 但就在他们准备殊死一搏时,那恐怖的头颅突然大叫了起来。 它的面部迅速变得滚烫,眼口耳鼻中似是要喷出火来,冒出一道道黑烟。 好似刚刚吞下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烧红的烙铁,炙热的岩浆! 噗! 忍耐不住的它将张九阳重新吐了出来。 月光下,那袭青袍纤尘不染,脚不履尘,轻轻点在一根树枝上,随着夜风微微飘荡。 眼眸清寒,赤色渐渐散去。 他撤去了护身的灵官诀,望着那快要被煮熟的头颅,手掐雷印,嘴角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 “大头儿子,下回记得……可别再乱吃东西了。” 头颅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巨大的危险,长发根根竖起,宛如刺猬一般。 它再没有任何战意,眼中只剩下恐惧。 头颅转身向夜空中飞去,看似巨大,速度却不慢,能驭风而行。 张九阳却不慌不忙,平静的声音中仿佛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令人心神为之一慑。 “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急急如律令!” 召五雷咒! 张九阳被那花轿煞吞下去后,除了施展灵官诀将其烤到了七分熟外,还留下了两张五雷符。 随着他掐诀念咒,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一片雷云,响起阵阵闷雷之声。 轰隆! 在召五雷咒念完的那一刹那,两道雷霆自苍穹而落,照亮夜空,轰在了那飞天的巨大头颅上。 天雷诛邪! 至刚至阳的雷法对这种邪祟有着巨大的杀伤力,那霸道且充满毁灭性的气息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曾在梁州一带令人谈之色变的花轿煞,就这样在天雷下灰飞烟灭,只留下了一地焦黑的烂肉。 锵! 斩鬼剑再次恢复了灵性,震开了秽物,剑身上的七星图案熠熠生辉,如赤龙般在空中飞舞,还遁入河中给自己洗了个澡,最后自动归鞘,收敛锋芒。 金色剑穗微微飘荡。 这时阿梨也走了过来,拖着一个比她还高的大麻袋,里面全都是美女蛇的尸体,在地上拖行出一条血色的道路。 那粉色的菜刀上似乎有凄厉的鬼哭声。 杜神算瞳孔一震,道:“好惊人的怨气,今晚是怎么回事,竟然有如此多的邪祟现身?” 死了一個花轿煞,怎么又来了一个如此凶猛的恶鬼? 在他眼中,阿梨的外貌虽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却要比很多体形巨大的鬼物更加恐怖。 “九哥,你吃蛇肉羹不吃?” 张九阳想起美女蛇的人头,脸上顿时一黑,道:“不吃。” 阿梨有些可惜,道:“那就只能丢了。” “等一等。” 张九阳突然想起,像这类妖物的尸体,是可以和钦天监换善功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有用的。 “留着吧,说不定有用。” 阿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九哥,我给你泡蛇酒吧,听说能壮阳!” 张九阳默默掏出一张五雷符。 阿梨做了个鬼脸,而后钻进了张九阳怀中的阴偶,还不忘探出脑袋叮嘱道:“别忘了我的小蛇!” 那可怕的美女蛇,在她口中竟仿佛成了玩具。 见到这一幕,杜神算他们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恐怖的小女鬼,其实是张九阳所养。 要是别人,他们多少会觉得此人有误入邪道之嫌疑,但换做是飞剑斩妖,天雷降魔的张九阳…… 道爷威武! 这哪里是养鬼,分明是给鬼物一个改过自新,弃暗投明的机会。 “这一次,那素女应该暂时不敢来了。” “不过谨慎起见,还是等到天亮吧。” 张九阳说罢纵身飞到屋檐上,抱剑而眠,很快呼吸声就变得均匀而绵长,若有若无。 竟是大摇大摆地睡了起来,仿佛之前那惊险刺激的一战,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张仙师真乃神人也!” 杜神算发出一声感叹,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潇洒的高人,真是开了眼界。 他们却是不知,这种程度的战斗,在他们眼里是惊心动魄,但张九阳早已身经百战。 无论是和芸娘的斗法,还是与林瞎子的殊死相搏,以及在黄泉的生死一刻,哪个不比这场战斗更凶险? 在张九阳眼里,这花轿煞委实不算太大的威胁。 打完收工,正好还能补个觉。 毕竟昨晚没睡好。 只是他睡得着,下面的人却一个都睡不着,每一个都是心潮澎湃,却又不敢出声讨论,生怕惊扰了那位仙师休息。 时间缓缓流逝,月落日升。 当天边第一缕晨曦升起时,张九阳准时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便干脆在屋檐上修行钟离八段锦,内壮体魄,外炼精神,吞吐紫气,沐浴朝霞。 待到行功完毕,更觉精神抖擞,身心舒泰,似有使不完的精力。 中郎将扶着儿子从房间走出,感激道:“多谢仙师昨晚出手相助!” 少将军努力站直身子,对张九阳行了一个礼。 “张某一条贱命,多亏仙师搭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勤练武艺,有朝一日,必定在战场上杀敌报国,不负仙师救命之恩!” 经过这场劫难,他似乎真的看开了,那双因为沉溺于情欲而日渐浑浊的眼睛,此刻也露出一丝清亮。 “好,冲着少将军的这一番话,贫道昨晚这一夜便没有白守。” 张九阳打量着他骨瘦如柴的身体,道:“你的身体元气大损,想要恢复往日武艺怕是艰难,但天无绝人之路……” 少将军猛地抬起眼眸,露出希冀之色,不顾伤势下跪说道:“还请仙师教我!” 张九阳微微一笑。 “刚刚我在屋檐上做出的那些动作,你可都记下了?” 少将军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都记下了。” 其实不只是他,杜神算他们三人也都默默记在了心中。 对此张九阳并不介意,实际上他当着众人的面展示钟离八段锦,就是有传道的想法。 特别是杜神算他们三人,昨晚面临危机时,竟能毫不畏惧,舍生取义。 这样的修士越多,百姓的日子才会越发安宁。 当然,他再大度,也只会传授钟离八段锦这种不涉及核心的功法,像玉鼎玄功还有各种术法神通,是绝不会外传的。 道不轻传,若是所传非人,则对方的恶业,亦是传道者的恶业。 “记住了就好,那套法门名为钟离八段锦,有强身壮骨、延年益寿之效,再加上贫道留给你的那张五雷符,你多加揣摩,感悟上面的五雷之气,若是小有所得,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提枪跨马,再塑根骨!” 五雷符上的雷篆蕴含着天地之秘,若是能悟出一星半点,再结合养身健体的钟离八段锦,或许还真能让这位少将军脱胎换骨。 中郎将感激涕零,忙命人将剩下的三百两黄金奉上,并承诺日后张九阳但有吩咐,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厚恩。 张九阳摆摆手,转身离去。 杜神算三人同时鞠躬,施礼相送,望着阳光下那道提剑而行,潇洒不羁的身影,心中不禁钦慕。 把剑闲游闹市过,无人知我是真仙。 “没想到咱们青州城中,还藏着这样一位高人!” “大隐隐于市呀!” “可惜前段时间张仙师出远门了,否则又何至于让那青州鬼王如此猖狂?” …… 回到家中,庆忌送信未回,少了它的操持,院子中竟有些杂乱,树叶飘零,池塘中的鲈鱼似乎都瘦了不少。 啪! 阿梨用菜刀拍晕了两条,蹦蹦跳跳地去做饭了。 张九阳随手一扔,斩鬼剑自动飞到墙壁上的凹槽中。 他本想躺床上休息一下,然而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杜神算的模样。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即便资质不好,求道之心却坚定如铁,几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放松。 与之相比,他又有什么资格挥霍光阴呢? 练功! 张九阳盘膝而坐,运转《日乌月兔图》的心法,炼精化炁,增长法力,如小流汇聚成江河。 接下来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破境! 那两颗三宝如意丹,他可是珍藏许久了。 至于那门掌心雷,张九阳虽然有心修炼,但暂时还没有条件。 修炼掌心雷需要先服炼雷气,而这雷气,只有在春雷发起之前可以炼出,但现在是夏日,夏雷太过暴戾,缺少那一丝生机调和,故不能修炼。 也就是说,他想修炼这掌心雷的秘法,估计要等到来年开春。 等一场春雨,一次春雷。 不过目前五雷符的威力已经够用,暂且不急。 吃饭、修行、画符。 张九阳的一天很快过去,身心放松之下,他再次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梦却不平静。 一道美艳动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梦中,赤足而来,身穿薄纱长裙,雪白而丰满的身躯若隐若现,神情宜喜宜嗔。 “妾身素娘,愿与道长结为夫妻,只求一夕恩泽,尽享鱼水之欢。”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降白虎,魔女乱道心 素女! 张九阳心中一惊,即便是在梦中,也似是有股凉意袭来。 他没有想到,在大战之后的第二晚,这个素女竟然敢以神通进入他的梦中,企图诱惑他双修。 说是双修,其实就是单方面的采补,想想少将军的样子便知道了。 张九阳想要醒过来,然而这个梦境却格外逼真,并且有种奇异的魔力,好似磁场一般在影响着他的精神。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呢喃,诱惑着他沉沦。 媚术! 素女确实很美艳,身躯妖娆,雪白的赤足踩在地上沾了些尘土,却似乎更具诱惑。 长发如瀑,衣裙从凝脂般的肌肤上滑落…… 张九阳只觉心神一荡,体内开始变得燥热,仿佛有座火山在渐渐苏醒。 那是他在百日关中强行镇压的欲火。 “道长好生了得,这样充沛的阳气,奴家平生仅见呢~” 素女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火热,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十分贪婪,仿佛在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那少将军号称麒麟子,但和道长一比,真如米粒比皓月,驽马遇麒麟……” 顿了顿,她亦嗔亦羞道:“如果是道长的话,奴……什么都可以的……” 换做旁人,此刻恐怕已经精神恍惚,难以自持,但张九阳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又是修道之人,尚保有一丝清明。 他迅速盘膝坐下,封闭六识,默运《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方才镇住那股燥热。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封闭了六识,素女的声音竟然还能在他心中响起。 一时间,他心思涣散,无法静心,连行气似乎都出了岔子。 素女的手碰到了他的脸上,触感冰凉,却有种奇异的火热。 绝不能破功! 眼看百日苦修即将功亏一篑,张九阳心中发狠。 妈的,那就比比谁的声音大! 他突然大声念诵起《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中关于清心净念的心法,声若洪钟。 “天地所以含养万物,万物所以盈天地间,其天地之高明广大,未尝为万物所蔽。修行之人,凡应万事,亦当体之!” “庚甲卯酉者,为昼夜。甲卯者,是肝之气。八节中立春、春分,口中为津也。庚酉者,是肺之气……”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竟渐渐收敛心神,臻至忘我之境,那些旖旎杂念,顿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张九阳的神情越发庄严肃穆,到最后,甚至笼罩着一层淡淡金光,声音更是震如雷霆。 而那素女则是仿佛受到了某种限制,身子竟无法再触摸张九阳。 她眼中十分不甘,拼命使出各种手段,或是娇声媚语,或是不着寸缕翩翩起舞,或是做小女儿状讲俏皮情话,或是哀怨可怜,哭泣求饶…… 但张九阳却口诵玄言,如坐金銮殿,纹丝不动。 甚至因为素女媚术所逼,他被激发出了全部的潜力,毫无保留地投入到《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的修行上,以往不明白的地方,此刻通通迎刃而解。 重压之下,他竟陷入了顿悟。 此时此刻,张九阳就好像是菩提树下参悟的佛祖,而素女则是试图诱惑佛祖的魔王,一场心灵的交锋,凶险如暗流涌动。 但不管魔王如何蛊惑人心,使出了浑身解数,佛祖都安忍不动,如大地,如高山,如渊海,如穹天。 最终,素女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彻底歇斯底里。 “张九阳,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一定会成为我的鼎炉!” 声音越来越小,素女竟被他强行驱逐出了梦境,在这场凶险万分的心灵交锋中,张九阳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猛地睁开双眼,窗外竟已日上三竿。 他丝毫没有大睡一场的酣畅,反而觉得精神十分疲惫。 “九哥,你今天好能睡呀~” 阿梨无聊地在房梁上晃着小腿,疑惑道。 她感觉九哥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阿梨,有没有什么邪祟进入咱们家?” 阿梨摇头道:“怎么会有,我天天晚上练刀,还派了几個猖兵巡视呢,别说邪祟了,就算是一只耗子想进咱家的门,也只有一个办法……” 她咽了口唾沫,拍拍小肚子道:“变成食物!” 张九阳心中一震,连阿梨和猖兵都没有丝毫察觉。 好诡异的入梦神通! 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他也是因祸得福,借着素女的压迫,竟然在《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上勇猛精进,陷入了顿悟。 妖女,多谢你助我修行! 他隐隐看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名叫降白虎。 那是一种将闭关锁精之术修炼到极致的奇妙境界,一旦炼成,将有种种好处。 其中之一,就是堪比金刚龙象的根骨! 只可惜,他修行此法时日尚短,即便有顿悟加持,也只是堪堪见到了那个境界。 但相信终有一日,他能修成此神通。 “九哥,今天咱们发财了呢!” 张九阳一愣,道:“昨天不是才赚了五百两黄金,今天发什么财?” 阿梨两眼放光,兴奋道:“就在门外,我刚刚捡到了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九哥你猜里面有多少钱?” 她掰着指头数。 “好多好多黄金,还有好多珠宝,还有两株红珊瑚,一大包金叶子……” 张九阳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联想起昨晚梦中的遭遇,他岂能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 那一箱子的金银珠宝,是素女送的聘礼,或者说,是他的买命钱。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阿梨。 小姑娘一听顿时怒了,道:“九哥,钱照收,人照杀,咱们不退,宰了她这钱还是咱们的!” 张九阳闻言哈哈大笑,道:“先别急着去拼命,素女在这个时候将主意打到我身上,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应该活不长了。” 阿梨有些不解。 张九阳摸了摸她的脑袋,望向远处的天空,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算算时间,她应该要来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道飒爽英姿,昔日道别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活着回来……” “等我忙完此事,就提壶好酒,贺君凯旋。” 虽然张九阳听说她因青州鬼王案一事被罚了禁足,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岳翎一定会来。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神的请求 时隔不久,岳翎再一次回到了青州,但和离开时沉重的心情不同,这一次她却格外轻松。 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做到了,并未食言。 那她也不能食言。 提着半坛美酒,赶了八百多里路。 甚至于她都没有穿着甲胄,一把刀,一个人,一匹马,星夜而来。 当马蹄踏过青州边界时,她竟有种回到故土冀州的轻松感。 进了青州城,她并未立刻去见张九阳,而是去买了几只烧鸡当下酒菜,又买了一套文房四宝。 想了想,还给阿梨买了几件粉色的小裙子。 但当她提着一大堆东西登门时,却看到小阿梨乳燕投怀般扑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眼泪汪汪的。 “张九阳欺负你了?” 阿梨摇摇头,道:“明王姐姐,有人想做阿梨的嫂嫂,准备强行把九哥给娶回家!” 岳翎微微一顿。 把张九阳……娶回家? “呜呜,那女人可凶了,她还说,要把九哥当什么炉子,给采补得……光光净净!” “阿梨和她大战了三百回合,打了七天七夜都不分胜负,从南天门砍到了兜率宫,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说重点。” “在阿梨心中,永远只有明王姐姐你一个嫂子,怎么能让别人霸占九哥呢?” “我报出了明王姐姐的名字,但那女人却说,你只能给九哥做小……唔!” 张九阳满脸黑线地捂着阿梨的嘴巴。 他是给阿梨说过,如果见到了岳翎可以去告告状,适当添油加醋一下。 毕竟他堂堂七尺男儿,碍于面子有些难开口。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开口就把他吓個半死。 你九哥我有几颗脑袋,够龙雀刀砍的? 岳翎目光凝重地望着张九阳,正色道。 “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和黄泉有关?” 张九阳望着她那双英气的眼眸,摇头道:“不是黄泉,而是一个名叫素女的邪祟,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没钱惹的祸。” 听到这话,岳翎剑眉一挑。 “没钱?”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张九阳,道:“你没钱就和我说啊,我外祖母是扬州沈家的家主,钱多的根本就花不完。” 张九阳心中猛的一震。 九州最富不过扬州,而扬州最富不过沈家。 那位沈老太君可是位传奇人物,虽是女子,却纵横商场,无往不利,不仅是扬州第一富商,产业还遍及九州。 说一句富可敌国那绝对不夸张。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沈老太君丈夫早逝,膝下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却从未抛头露面过,不知嫁到了哪里。 据说是和一个江湖侠客私奔了,故而沈老太君一怒之下与其决裂,甚至将女儿的名字都从族谱中抹去了。 但现在张九阳却知道了,所谓的决裂,不过是在演戏给人看。 因为岳翎提起她外祖母时,态度显得很亲近、自然。 沈老太君的女儿其实嫁给了手握二十万冀州铁军的定国公! 好家伙,军队与财阀联手,哪个皇帝能睡得着? 怪不得要上演一出母女决裂的戏码。 “张九阳,你以后缺钱了就和我说,青州虽穷,但外祖母还是稍稍置办了一些产业。” “青州城里的醉月酒楼、松鹤客栈、沈氏金铺、连云当铺还有林氏布行,都是我外祖母的产业。” “伱看上哪个?我送你便是。” 一想起自己的好友出生入死,结果只是为了区区五百两黄金,她就有点心酸。 他明明是英雄,杀奸细,背骂名,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潜入了世间最可怕最黑暗的地方,只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样的人,却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就不得不摆摊算命,受人轻视,奔波劳碌。 岳翎绝对无法接受。 张九阳听着那些产业,哪一个不是青州响当当的名字? 这就是所谓的稍稍置办了一些? 他倒吸一口凉气,扬州沈家,到底是多有钱? “算了,你也别选了,我都送你好了。” 岳翎大手一挥,直接帮他做出了决定。 “等我回去了,就让庆忌把那些地契全都给你送来。” 这一刻,张九阳终于深刻理解了一句话。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而富婆会送我一把好剑。 他啧啧感叹,道:“你知道你现在浑身都在放着光吗?” 放着光? 岳翎有些不解,却听到阿梨脆生生道:“我知道,是金子的金光!” 阿梨已经完全被岳翎给征服了,嫂子的天平彻底倒向了金光闪闪的岳翎。 呜呜呜,对不起龙女姐姐,不是你不好,而是明王姐姐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好了,说回那个素女,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岳翎坐下,同时打开了手中的美酒,气味香醇诱人。 “监正那抢来的,御赐美酒,咱们便喝边聊。” 她大马金刀地坐下,十分豪迈不羁。 张九阳洒然一笑,坐下和她一起吃肉喝酒,并将素女的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咕咚!咕咚!” 岳翎依旧是海量,女中豪杰,一碗碗美酒入肚,几乎没有任何休息。 或许是百年佳酿的原因,她俊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醉意,星眸灿烂,鼻尖挺俏,白玉般的脸上仿佛有朝霞晕染开来。 “你是我的外围,你的事,自然有我担着。” “想动我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搔首弄姿的腌臜贱货!” 她声音中的杀气越来越重,一双明眸冷若寒冰。 “等着,我去去就来。” 她起身提刀,却被张九阳拽住手腕。 “你喝酒了,还是等明天吧。” “无妨,杀一小贼耳。” “那咱们一起去!” 岳翎摇了摇头,将文房四宝扔给他,豪气干云道:“不必,聊斋先生只管动笔,兴许你还未写完第一页,我已提头而归。” 张九阳哈哈大笑,道:“好,那咱们就比比,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笔快!” 岳翎微微一笑,英气的眉眼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那你可要快点了,输的人自罚三碗!”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为誓,岳翎朗声一笑,骑上雪龙驹,如风驰电掣,向着南屏山而去。 张九阳开始写故事,他并不担心岳翎的安危,通过梦境交锋,素女虽然有些本事,但和岳翎相比还差得远。 如果连一个素女都对付不了,那她就不是岳翎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他灵感涌现之时,识海中的黄泉令却突然震动了。 月神的声音响起,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阎罗,你还在青州吗?” “可否帮我救一个人?”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鬼王再现,画皮主的老巢 听到月神的话,张九阳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眼中露出一道异色。 话说她想让我救的人,该不会是…… “救谁?” 当听到张九阳的声音响起时,月神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阎罗没有立刻拒绝,就证明他现在还在青州。 “去南屏山救素女,一个我的手下。” 张九阳心中一跳,还真是! 难怪那素女的媚术这么高,而且擅长采补之术,动不动就要把男人当成鼎炉。 她竟然是月神的手下! 而且看样子,还不是那种普通的手下,而是颇为倚重的心腹,否则月神也不会请他出手。 感觉到阎罗的沉默,月神叹气道:“若是你不方便出手,那只能说是她的命薄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略有三分失落,却并不突兀,反而像是心上人的嗔怨。 好似美人垂泪,娇声浅嗔。 张九阳只觉心中一跳,竟下意识生出了怜惜之情,动了恻隐之心。 但经过那夜与素女的梦中斗法,他在《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上勇猛精进,已得其中三昧,定力之高,远胜往昔,立时就反应过来。 他暗自心惊,这月神的媚术真是浑然天成,仅是一个声音,就能引动人心底的各种情感。 与之相比,素女即便不着寸缕,似乎也黯然失色。 “收起你那拙劣的媚术,否则一切免谈。” 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屑。 月神微微顿住,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媚术连一点效果都没有,在这个阎罗身上,她无往不利的媚术,似乎总是受挫。 有点意思…… “我可以出手救她,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张九阳并没有拒绝,而是灵机一动,想最大化的利用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既为自己谋得好处,又能趁机挖出月神的身份。 素女只是個棋子,月神才是条大鱼! “先前说过的,可以帮助鬼物提升实力的宝物,下次黄泉宴我带给你。” “……还不够。” 月神冷笑一声,道:“阎罗,你未免太贪心了一些。” 张九阳淡淡道:“看来那个素女,对你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月神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 “伱还想要什么?” 张九阳微微一笑,他赌对了,月神对那个素女非常重视。 当然,他并不打算狮子大开口,一来会给月神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无法将她拉进自己的小圈子。 二来,他也清楚,对这些邪祟而言,当他要的太多,超过了素女本身的价值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我要画皮主死。”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戾气凝聚,杀气如凛冬寒风,仿佛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月神上次虽然没有在场,但似乎知道两人的纠葛,她并不奇怪,越是厉害的邪祟,往往脾气就越大,杀气就越盛。 阎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种人若是不记仇,反而摆出一副和解的架势,她才会觉得奇怪。 “一个素女,还不足以让我出手,而且我的情况特殊,很难找到出手的机会。” 她果断决绝,已打算将素女当做弃子。 只是可惜了,她花了这么多心血才培养出来的。 “我并不是让你出手,也不想让你出手。” 张九阳冷冷一笑,声音中有种彻骨的寒意。 “我最喜欢的,是亲手宰杀猎物,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肉,听着他死前的哀嚎和求饶,那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月神轻笑一声,似是松了一口气,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画皮主的老巢。” 月神娇声一笑,道:“你这凶悍霸道的样子,可真是让妾身喜欢呢。” 顿了顿,她没有丝毫犹豫,道:“画皮主的老巢在扬州,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一直不离开扬州城,似是在守着某样东西。” “什么东西?” “呵呵,这就是另外的价格了,只有和妾身亲密无间的人,才能知道哦~” 她着重强调了‘无间’二字,言语中的媚意令人骨头都酥了。 “怎么样,我已经提前告诉了你想知道的消息,就当是定金了,这份诚意可否让你出手?” 张九阳冷笑一声,道:“下次黄泉宴,记得带好东西。” 月神闻言心中一喜,这就代表对方同意去救人了。 “速去南屏山,要杀素女的,是钦天监的明王岳翎,此女凶悍绝伦,我怕素女撑不了太久。” 顿了顿,她轻笑道:“小心点,要是你死在龙雀刀下,那妾身……可是会心疼的。” 张九阳闻言心中再次一跳,尽管已经时刻提醒自己对方会媚术,但却还是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一些影响。 在那种浑然天成的媚术加持下,即便只是一个声音,交流得多了,也会忍不住生出好感。 张九阳不再说话,默默退出了黄泉令,并脑补出一个膀大腰圆娇声作态的如花形象。 顿时有些反胃。 “阿梨,带人跟我出去一趟。” “好呀九哥,咱们去哪玩?” 张九阳已经换上了那身玄袍,缓缓戴上那张狰狞如厉鬼般的玄铁面具,月光下的身影顿时显得阴森而诡异。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换成了腹语,威严深沉,宛如雷震。 “去演一出好戏。” …… 南屏山深处。 轰隆! 数道天雷劈下,将素女庙给轰的稀巴烂,到处都是焦黑的残骸。 咕噜~ 一颗雕像的头颅滚落,隐约可见那散发着媚意的精致面容,而后被一只黑色皂靴踏成粉碎。 岳翎手提龙雀刀,青丝飞舞,眸光睥睨,杀气如虹,眉心瞳孔状的竖痕绽放金光,打量着四周。 踏、踏、踏…… 她走得很慢,却仿佛推金山倒玉柱,有着大厦将倾般的压迫感,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一只小老鼠在废墟中穿过。 岳翎猛地扭头,手捏雷印。 轰隆! 雷霆落下,将小老鼠劈为焦炭。 诡异的是,那老鼠在灰飞烟灭前,竟然发出女人的声音。 “岳翎,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何必要赶尽杀绝!” 怨毒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恐惧。 明王岳翎不是被皇帝禁足在钦天监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青州,而且是直奔她而来! “又是分身,你这分身的本事倒是有些看头,可惜……” “不过是晚点死罢了。” 岳翎再次转身,双眸中杀机烈烈,脚下大地裂开,身形宛如炮弹,瞬间跨过百丈,如闪电般来到一颗树前。 锵! 龙雀刀钉在树上,将树干洞穿。 下一刻,那棵树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伤口渗出鲜血。 岳翎转动刀柄,龙雀刀上浮现出一道道火焰般的符纹,炙热的金焰瞬间炸开,将这棵树烧成了灰烬。 “第六个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几个分身。” 岳翎微微一笑,缓缓抽出缭绕金焰的龙雀刀,神色平静。 地下某处,素女正瑟瑟发抖。 她此刻的样子极为狼狈,身上和头发上满是尘土,神情极为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 太可怕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明王岳翎吗? 以前她听说过岳翎的大名,但总觉得是夸大其词,毕竟身为女子,除了主人外,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女人差。 然而今晚噩梦般的遭遇却给了她一巴掌。 岳翎不知为何突然杀来,而且一副赶时间的样子,甚至都没说句话,直接提刀闯入了她精心布置的阵法。 没有什么破阵之道,就是硬闯,一刀下去,阵基灰飞烟灭。 而后一刀一个,砍死了那些她精心培养的手下。 那场面简直和杀猪没什么区别。 甚至她都不敢和那双锐利的眼眸对视,仿佛下一刻,那把恐怖的龙雀刀就会砍下她的头颅。 她引以为傲的媚术,却无法撼动对方的一丝心神。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无力了,就好像一条潺潺小溪遇到了万丈高山。 她自负也是煞级的邪祟,还杀过第四境的修士,再加上诡异的入梦之法,放眼九州,怎么也算是一方人物了。 但面对岳翎,她真的恐惧了。 若不是有主人传授的分身之术,恐怕她现在已经死了。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多支撑一会儿。 此刻她根本都不敢动,生怕引起了岳翎的注意,身为邪祟,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胆战心惊,害怕一个活人。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主人。 刚刚她以秘法联系了主人,主人说会帮她想办法,让她先撑一会儿。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岳翎……来到了她真身藏匿的地方! 就在她的头上! 素女捂住嘴巴,拼命收敛着所有气息,心中不断祈祷。 岳翎似乎停顿了片刻,而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素女终于微微放下心来。 然而下一刻,大地裂开,月光照下,岳翎用龙雀刀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望着那双惊恐的眼睛,微微一笑。 “小老鼠,找到你了。” 素女施展遁术想逃,却被龙雀刀直接穿透胸腔,钉在大地上。 她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不断流出。 “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岳翎一脚踏在她的身上,那双英气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如墨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荡。 红色战袍猎猎而舞,眸光霸道。 “因为你害我要自罚三碗。” 这么久了,她才找出对方的真身,张九阳怕是早就写满一页了。 喝酒倒是无妨,打赌输了总是有点不开心。 素女瞳孔一滞,就,就因为这个? 她人都要崩溃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好端端的,就杀来了一个女疯子?她有病吧! “下辈子,别动不该动的人。” 岳翎拔出龙雀刀,双手持柄,朝着她的脖颈砍去,准备彻底结果了这个邪祟。 锵! 龙雀刀停在了素女的脖子前,刀刃都割破了肌肤,流出殷红的血液,却突然顿住了。 几根薄如蝉翼的丝线缠绕在龙雀刀上,和她角力。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只见月夜下,出现了一只身长数丈,背生双翼,手持两把血色砍刀的狰狞怪物,飞舞在空中。 怪物的肩膀上站着一位身穿玄袍,戴着鬼面的身影,静静伫立,那双赤瞳似是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引人注目。 缠绕在龙雀刀上的丝线就握在他的手上,竟然能和传说中有着金刚龙象之力的岳翎角力,而且看上去那般云淡风轻。 下一刻,翠屏山上鬼影绰绰,漫山遍野的猖兵手持刀刃,目光凶悍,发出摄人心魄的吼声,将岳翎团团包围。 素女精神一振,这是那位……青州鬼王! 听主人说,他已经成功加入黄泉,成为了第九天干。 太好了,一定是主人请他来救我的,以阎罗的本事,就算是岳翎,应该也未必能赢! 而实际上,岳翎听到的却是…… “轻点,再轻点,我快拽不住了!” “完了,肌肉拉伤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十年一度,月华精气 “你在搞什么鬼?” 岳翎手上的力道迅速减轻,以法力传音道。 “素女还不能死,先陪我演一出戏。” 张九阳以最简洁的话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岳翎听后若有所思,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演戏…… “我不太会呀。” “没关系,我教你,首先第一步,表现出对我的仇恨,毕竟青州鬼王案害你受到了皇帝的责罚。” “可是对你……我恨不起来呀。” “你就想着,我把钟馗写死了,而且写到一半就不写了,以后给你写的书都只写到一半,在最精彩的地方太监……” “闭嘴,伱已有取死之道!” 岳翎眼中怒气上涌,盯着那道屹立在怪物肩膀上的身影,杀气腾腾道:“青州鬼王,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她长刀一震,金焰横空,将那坚韧的丝线烧成灰烬。 就在素女以为她会一刀将自己给劈死时,却看到岳翎看都不看她一眼,提刀杀向了那位高深莫测的阎罗。 活下来了…… 素女拖着受伤的身躯,艰难地爬到一颗大石头下,吞服丹药后开始疗伤,同时也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战况。 默默为阎罗捏了一把汗。 那女人实在太凶了,真不知道他能否招架得住。 锵! 刀若惊鸿。 岳翎纵身一跃,身子冲天而起,竟腾空百丈,居高临下,月下一刀如银河斩落。 这一刀刚猛至极,金色的火焰宛如一轮巡天大日,更有天雷降落,劈在刀身上,闪烁着绚烂的雷光。 雷与火,刹那间照亮了夜空。 素女看得胆战心惊,这一刀她绝对挡不住,原来岳翎在和她战斗时,远没有出全力。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她难以置信。 锵! 只见缭绕雷火,霸道无匹的龙雀刀,竟然被阎罗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纹丝不动。 雷火自动避开了他的手指。 素女瞳孔剧烈一震,这,这怎么可能? 能轻松夹住岳翎的刀,就算是主人也做不到吧,这个阎罗……到底有多强? 岳翎气喘吁吁,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毕竟在最后一刻收刀,既要显得声势浩荡,又要不能伤到对方分毫,这可比全力劈下去要累多了。 也就是她武艺登峰造极,还有一身金刚龙象的根骨,才能做到。 张九阳表面云淡风轻,甚至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但其实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这威猛绝伦的一刀,将他吓得不轻。 不知道的,还以为岳翎真要把他劈成两半呢。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都做好施展灵官诀的准备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只是在演戏。 “演得如何?要不要再来几刀?” 岳翎冲他眨眨眼,看到张九阳眼中的后怕,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叫你拿写书的事来威胁我。 “聊斋先生,以后若是敢中途不写,我就一刀送你进宫。” 她似笑非笑道。 因为是背对素女,法力传音,倒也不必太过在意面部表情。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用腹语高声道。 “明王岳翎,这软绵绵的一刀,你是没有吃饭吗?” 岳翎神色一僵,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张九阳连忙法力传音。 “演戏,演戏!” “别太入戏!” 岳翎冷哼一声,竟然松开了龙雀刀,而后一把拽住张九阳的衣服,两人如炮弹般向着地面冲去。 “演戏太麻烦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金色火焰沸腾,气浪滔滔,这一刻的岳翎,好似背负了一座火焰山,带着张九阳从天而降,如彗星撞地! 轰隆! 大地震颤,乱石横飞。 整座翠屏山似乎都微微一震。 素女看得眼皮直跳,这女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么暴力,也能叫做女人? 不知道阎罗顶不顶得住。 地下,碎石之中。 张九阳本来都做好受伤的准备,然而他却并未撞到冰冷坚硬的地面,反而触感柔软。 “还不快从我身上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岳翎的声音中竟有一份罕见的嗔怒。 张九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她的身上,能清晰感受到红色战袍下,那修长曼妙的酮体有着何等惊人的弹性。 原来在两人快要撞到地面的那一刻,岳翎转过身,让自己充当了人肉靠垫,才让张九阳毫发未伤。 张九阳的心跳有些加快,黑暗中,他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所吹动的微风。 他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还好有面具遮挡,否则脸上一定火辣辣的。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和女人如此亲近。 而且他突然发现,卸甲之后的岳翎,身段健美修长,窈窕笔挺,似乎胸还不小,只是用布条紧紧勒了起来。 张九阳咳嗽一声,转移视线,心中有些羞愧。 岳翎毕竟是巾帼豪杰,不拘一格,她很快恢复了过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别停手,要闹出点动静。” 说罢她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 “呔!” 轰隆! 恐怖的怪力下,石壁蜿蜒出一道道蛛网,地面不断震颤,好似地龙翻身。 这一拳,也砸去了张九阳的心猿意马。 嗯,他果然还是更喜欢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女人。 张九阳也扔出了几张五雷符,手掐雷印,口中念诵召五雷咒。 “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急急如律令!” 轰隆! 雷霆破空,劈在五雷符张贴的地方,声势浩荡。 岳翎眼中露出异色,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学的雷法?” 同样修行雷法的她最为清楚其中的难度,修炼雷法,不止困难,还十分危险,若无名师看护,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身。 “刚学,只是符箓罢了。” 张九阳笑了笑,不再提起这個话题。 岳翎也默契地不再追问。 两人一边闹出各种动静,一边传音交流。 “这本册子你拿着,里面记录着黄泉中人的信息,还有他们的性格特征。” “双面佛说需要大量童男童女的天灵盖,我怀疑他有什么阴谋,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去查查看。” “山君最喜欢吃心脏,以后如果要设陷阱,可以用心脏当诱饵,还有他准备邀请我参加下一次的通天宴,到时候里应外合,或许也是个机会。” “最值得关注的是月神,直觉告诉我,她是一条大鱼,身份必然不一般!” 张九阳侃侃而谈,将自己在黄泉的经历和一些推测全部说出。 岳翎望着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才参加了两次黄泉聚会,竟然就掌握了这么多有用的线索,而且还不动声色地拉拢起了自己的小圈子。 这份本事,真是让她为之惊叹。 “不过关于天尊,我还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岳翎默然片刻,道:“张九阳,我替妹妹,也替所有牺牲在黄泉案中的钦天监同袍,感谢你。” 她心中其实很愧疚,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按理来说,张九阳传出的这些消息,足以让他在钦天监获得大量的善功,甚至能封爵。 但因为潜伏的特殊性,她根本不敢将这件事告诉第二个人。 这就意味着,张九阳做这些事,是不为人知的。 除非有朝一日,云开雾散,天清月明,他才能获得那份应得的荣誉和奖励。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帮你找到!” 张九阳洒然一笑,摆手道:“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吗?我还是第一次喝到那么好的酒。” 岳翎一愣,而后英气的眉眼变得愈发柔和,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说起来,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尽管说!” “你知道阴魔罗果和帝流浆是什么东西吗?有什么样的用途?” 上次黄泉宴后,张九阳获得了这两样宝物,却不知道该怎么用,故而一直放在家中。 特别是那帝流浆,散发出的一丝香味就能引动虫蚁蛇兽,让阿梨和庆忌都垂涎欲滴。 还是张九阳用五雷符盖在上面,才将气味彻底封住。 他也想赶紧用上这两件宝物,提升实力。 听到这话,岳翎眸光一动,道:“阴魔罗果我没有听说过,等回去后帮你查查,但帝流浆我知道,在古籍中有所记载。”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白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简单来说,就是月华精气,藏于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的月光中,极为珍贵。” 月华精气! 张九阳眸光一闪,皓月滋养万物,草木受月华而成精,鸟兽沐月华而成妖,就连修士,也将月华称为药,采炼月华的过程又被称为采药。 故而妖物拜月,修士则不能以手指月,需以礼敬之。 月华属阴,不像日精那般炙热刚烈,更容易被吸收而不伤害自身,是天地之造化。 唯一的缺点,就是效率慢了些。 但月华精气却不一样,乃是六十年一次的月中奇珍,对人、妖、鬼、精都有极大的裨益。 听到张九阳说有一杯帝流浆,岳翎笑道:“你的运气还真是好,此物在第四境时有大用,我建议你暂且留下,另外可以分出三分之一给阿梨和庆忌,能够让他们变得更强一些。” 顿了顿,她道:“你的百日关很快就将大功告成,到时有着三宝如意丹,破境应该不难,但第四境就不同了,此境唤作炼大药,极为凶险,难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有帝流浆相助,你将来突破第四境的希望便会更大几分。” 张九阳心中一动。 百日筑基,十月怀胎,九年面壁,甲子登仙! 登仙九境中,前三境都属于百日筑基,是在打基础,而到了第四境,就会有一个惊人的蜕变。 一粒金丹吞入腹。 炼大药,炼的就是传说中的金丹! 到那时,修士不仅有一身磅礴的法力,还将涉及到神通大道,有种种不可思议的伟力。 比如诸葛云虎远隔千里与天鬼斗法,比如岳翎的雷法和金焰,比如画皮主的画皮神通,都是在第四境后才修成的。 那是修士的本命神通,就像钟馗的食鬼,灵官爷的玉枢天火一般。 当然,有着观想图的张九阳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接下来要怎么做?” 张九阳闻言微微一笑,道:“月神再能藏,也挡不住老马识途,就让素女带我们去看看……月神的真面目吧。” “对了,你会隐身之术吗?” “小道耳。” 岳翎掐诀念咒,而后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张九阳惊讶道:“还真不见了!” 他好奇地伸手一挥,而后神色一僵。 掌心再次传来那熟悉的触感,柔软绵弹。 “张——九——阳!” 咔嚓! 肌肉拉伤后,骨头也断了。 …… 第一百二十章 饮浆破境 素女一边疗伤,一边分心关注着战况。 只见阎罗和明王从天上打到地下,整个南屏山都在震颤,大地不断崩裂,乱石如雨,百鸟惊飞。 更有天雷和烈焰不断涌现,那充满了毁灭和暴戾的气息,让隔着很远的素女都为之心惊胆颤。 这两人都太强了! 明王也就罢了,她早就听说过对方的大名,但这阎罗却是异军突起,最近才有的名声。 果然,能加入黄泉,和主人并列的邪祟,都是天下最厉害的存在。 虽然两人打得昏天黑地,但明显阎罗技高一筹,因为他统帅的那些厉鬼大军,还有那手持血色双刀,背生双翼的怪物都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一声轰鸣,一道身影从地下飞出,发丝散乱,衣裳浸血,看起来似是有些狼狈。 而另一道身影则是闲庭信步,负手而立,气度看起来更胜一筹。 胜负已分! 素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阎罗赢了! 那有些狼狈的竟然是刚刚威猛不可一世的明王岳翎,此刻她以龙雀刀撑地,冷冽的眸光中有着深深的忌惮。 “鬼王,今天是我输了,但你不要得意,素女,我杀定了!” 岳翎望向张九阳背后的素女,眼中杀机凛然,冷然道:“鬼王护得你一时,护不了一世,咱们走着瞧!” 说罢她收刀入鞘,转身离去,虽然看起来受了伤,但身形依旧敏捷矫健,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 素女急了,撑着重伤的身体来到阎罗身边,道:“你怎么能让她跑了,这是杀她的好机会——呜!” 张九阳猛地掐住她的喉咙,大手好似铁箍,深深嵌入那柔软纤细的脖颈中,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月夜下,张九阳单臂将她举起,满是戾气的赤瞳望向那衣衫破碎,春光乍泄的美人,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素女的身子开始剧烈挣扎,然而重伤的她哪里能撼动张九阳,只能是徒劳无功。 岳翎是个怪胎,据说其有一龙一象之力,世所罕见,张九阳自然比不过。 但若是和其他人比,他其实也算是神力了。 《钟离八段锦》、《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还有多次食鬼带来的肉身强化,让他早已脱离了肉体凡胎,能按住奔行的骏马,拽住下山的猛虎。 若是披甲上阵,自负不下于古之猛将。 因此尽管素女修为不俗,但近身加重伤状态下,在张九阳手中真就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的脸上迅速变得青紫,翻起了白眼,口水流出,那张美艳的面容彻底扭曲。 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被掐死时,张九阳终于松手了。 噗通! 素女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身上满是尘土,甚至地上还多了一滩液体。 张九阳一脚踩在她被龙雀刀贯穿的伤口上,脚尖轻轻扭动,看着鲜血喷涌,听着她的挣扎和惨叫,赤瞳依旧是冰冷而淡漠。 “你在命令本座?” 素女崩溃,梨花带雨,软语求饶。 “阎罗大人,阎罗大人饶命,是我错了,是我该死……” 张九阳冷冷一笑,道:“收起你那可笑的媚术,就算是你家主人,在我面前也不敢献丑。” 素女心中一震,连主人的媚术都影响不到他? 他真的是男人吗? 张九阳松开脚,淡淡道:“要不是我和伱家主人还有個交易,你现在已经死了。” “行了,滚吧,另外提醒你,本座只会救你一次,便算是完成了和你家主人的交易,如果岳翎还要杀你,就不关本座的事了。” 素女身躯一颤,想起那把可怕的龙雀刀,顿时惶恐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躲起来? 可是岳翎修出了传说中的法眼,她的藏身、分身之术,竟然都瞒不过那只可怕的眼睛。 “趁着岳翎被我打伤,赶紧逃命去吧。” 张九阳说完这句话,便准备离去。 “多谢阎罗大人!” 素女望着那玄袍鬼面,宛如魔神降世般的伟岸身影,不知为何,不仅没有怨恨他刚刚的暴力手段,反而心中荡漾,双腿微微夹紧。 就连伤口被他踩过的疼痛,似乎也成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往日里视男人为鼎炉,采补后便当垃圾一般扔掉的她,此刻却满身狼狈,恭恭敬敬地跪在一个男人背后,卑微地磕头。 月光下,那身影是如此高大,霸道,不可一世。 张九阳感受到了她目光中那丝隐晦的炙热,不禁微微有些纳闷,这女人不该是恨他吗? “对了,等以后你见到了月神,帮我给她带一句话。” 听到张九阳的话,素女竟然又磕头道:“请您吩咐,奴婢一定给您带到!” 张九阳站在那背生双翼的怪物肩膀上,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句。 “告诉她,以后不要让她的人再来青州,否则……” “本座见一个,杀一个。” 轰! 话音刚落,手持血色双刀的怪物振动双翅,掀起一阵狂风,带着张九阳在月下离去,那些猖兵则是自动消失。 素女一直恭恭敬敬地跪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伟岸的身影才缓缓起身,身子踉跄,脸上有一丝潮红。 “阎罗……” 她反复念诵着这个名字,目光显得有些迷离,但想到岳翎随时会来取她的性命,心中莫名一寒。 当即施展遁术,向着远方而去。 她必须快点去找主人,只有获得主人的庇护,她才能彻底安全! 然而重伤的她却没有意识到,就在她身后,有着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跟了上去。 岳翎的身影一闪,又迅速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她冷冷地望着前方那道满脸媚意的身影,冷哼一声。 果然是腌臜贱货,真是不知羞耻! 她虽是黄花闺女,未经人事,但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奔西跑,也见过不少事。 刚刚素女脸上的潮红,她哪能看不出是因为什么? 特别是对方还不断念着阎罗的名字。 “不知羞耻,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砍了你。” …… 青州城,张府。 张九阳回到房间中,一个人端起酒杯,品尝着御赐的百年美酒。 酒水确实香醇,但一个人喝却总是少些滋味。 他摇头轻叹,岳翎星夜而来,却不得不星夜而去,也不知道下次再相聚又是什么时候。 “九哥,你总是看自己的手干嘛?” “是手脏了,要洗手吗?阿梨去为你打水!” 小阿梨似是看出了张九阳心中那份淡淡的失落,也不做饭了,穿着小围裙坐在旁边,关切道。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不必了。” 真没想到,岳翎看着高高瘦瘦的,竟然那么有料。 想起那柔软的触感,张九阳心中一荡,连忙摇了摇头,默运玄功,祛除杂念。 可别没栽在媚术上,反而栽在了岳翎身上,那就糗大了。 但和媚术不同的是,以往他运转功法后,很快就能压下那股被媚术挑起来的燥热,但现在并没有燥热感,只是总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望向那只手。 “九哥,我来为你表演个杂耍吧!” 阿梨兴冲冲道。 她喊来庆忌,两人似乎还偷偷排练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只见她拿出粉色菜刀,问道:“准备好了吗三弟?” “二姐,我准备好了!” 庆忌拍拍胸脯,奶声奶气道。 紧接着,张九阳便看到,阿梨用菜刀为板,将庆忌狠狠一拍。 嗖! 庆忌好似一颗炮弹向着远处飞去,眼看就要撞到墙壁了,阿梨的身影却飘忽一闪,来到了庆忌身前,再次一拍。 庆忌又被拍飞了回去。 “九哥,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羽毛球,我发现一个人都能玩呢~” 阿梨竟是将庆忌当做羽毛球,将双刀当做球拍,靠着鬼魅般的速度,表演如何一人打球。 “芜湖!” 庆忌发出快乐的笑声,似乎也沉浸其中。 张九阳脸上的笑容一僵。 “九哥,你不喜欢吗?” 阿梨停了下来,道:“你要是不喜欢,阿梨还能给你表演个蹴鞠!” 说着她摘下自己的脑袋,当足球一样踢了起来,一边踢还一边数数。 “一、二、三、四……” 张九阳赶紧叫停,再这样下去,他怀疑自己的心脏都受不了。 “好了,你们两个快过来,有好东西。” 他取出那杯帝流浆,按照岳翎的说法,倒出了三分之一,然后又将那三分之一分成两半。 “你们两个一人一半,喝了它。” 阿梨早就在不断咽唾沫了,身为鬼物,她一直都在晚上吞吐月华,对这传说中六十年一度的月华精气自然没什么抵抗力。 庆忌则是妖,对月华精气亦是垂涎三尺。 没有张九阳的允许,他们就算再渴望,也不会打这杯帝流浆的主意,但现在有了张九阳的许可,自然也不会忍着。 咕咚!咕咚! 阿梨将杯中的帝流浆一口气全部喝完,整个人都在陶醉,魂体散发着淡淡白光,那是庞大的月华精气。 庆忌因为身形只有四寸,整个人畅游在帝流浆中,亦是陶醉到了极点。 没过多久,那些帝流浆就见底了。 “嗝!” 阿梨打了一个饱嗝,道:“九哥,我好困……” 她像树懒般紧紧环抱着张九阳的一条胳膊,沉沉睡去,发出微弱的鼾声。 嘶!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她抱着的,正是之前被岳翎给扭断的胳膊,虽然后面又接上了,却还是隐隐作痛。 本想喊醒她,但看着小姑娘熟睡的脸庞,还有那种对亲人般的依恋,张九阳微微一笑,终究没有忍心。 庆忌也躺在碗中睡了过去,小小的身躯散发着皎洁的白光。 张九阳知道,他们正在发生着某种蜕变,等醒来时,一定会变得更强。 伙伴们都在变强,他也要抓紧了! 距离百日功成还有最后五日,这五天,他不打算出门了,只专心准备一件事。 破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身恶鬼,百日功成 夜色渐深。 岳翎施展隐身术,悄悄跟着素女。 结果这一走,就是三个时辰。 在天色亮起之时,素女躲到了某个山洞中开始养伤和休息。 岳翎就守在外面,为了不打草惊蛇,特地隔着数百丈,她抱着龙雀刀,屈膝坐在树上,开始看张九阳给她的册子。 每一个字都看得格外认真,当确保自己全部记下后,掌中火焰一闪,将这本书烧成了灰烬。 她不能让张九阳有一丝暴露的风险,这册子留着始终是個破绽。 “月神……” 她低声呢喃,眸光雪寒。 按照册子中所说,这位月神,其明面上的身份可能非常尊贵,她不能常常参加黄泉宴,这是因为参加黄泉宴要消失一段时间。 这个月神的周围,很有可能有着很多下人,且不是她的属下,否则也无需避讳。 第二,月神常常能得到许多奇珍异宝,在黄泉宴中很受欢迎。 结合这两点,再加上素女逃跑的方向,岳翎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没多久,她听到山洞中竟响起了某种靡靡之音。 岳翎心中一惊,还以为素女是勾引了某个樵夫在采阳补阴,但很快就发现,山洞中只有素女一个人。 “阎罗!” “阎罗!” 素女不断喊着阎罗的名字,声音越发急促。 岳翎甚至看到,她用手摩擦着自己的伤口,脸上既痛苦又欢愉,十分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暴风雨过去,一切复归平静。 岳翎一阵恶寒,恨不能一刀将这个不要脸的邪祟给砍了,不过为了钓出那幕后的大鱼,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张九阳,看看你招惹的都是什么女人……” 她摸了摸腰间的龙雀刀,冷笑一声。 “这份艳福,我就帮你挡下了。” …… 接下来的几天,岳翎继续悄悄跟随,不过让她比较羞恼的是,这个素女实在是太过放荡,都受了伤,每天还要做好几次那种事。 真不知道那种事有什么舒服的?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每次素女都会大声喊着阎罗的名字。 自己的好友竟然被这种恬不知耻的妖女惦记,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她也觉得难受。 锵! 龙雀刀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杀机和怒气,想要在鞘中铮鸣,却被岳翎一巴掌拍了回去,变得老老实实。 刀灵也不明白,为什么主人最近的脾气如此暴躁。 三日后。 素女终于到了目的地,看着对方有恃无恐地进入了京城,岳翎眸光一凝,心中寒意上涌。 她猜对了。 素女要去的地方,竟然真的是京城! 而且看起来,京城的护国大阵似乎并未有半点感应,让一个邪祟如入无人之境。 岳翎继续跟着,直到看见素女变成宫女模样,手持腰牌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才停下了脚步。 她低垂眼眸,目光变幻莫测。 果然是……皇宫! 那月神,又该是宫中的哪一位妃子? 甚至是……皇后? 一时间,以岳翎的心性,都有些不太敢再深想下去。 她突然想到,陛下做太子时,还颇有贤名,但登基之后却迅速变得荒淫无道,沉溺享乐。 起初她也觉得是陛下登上大宝后不再掩盖本来面目,但现在看来,这其中必然有月神的原因。 而且她也终于明白了京城的护国大阵为何对素女没有半点感应,那枚令牌乃皇室之物,盖有传国玉玺的宝印,素女持之,自然有龙气掩护,不会被阵法感知。 此事牵涉太大,她第一时间就想告诉监正,然后一起揪出那个月神,刮骨疗毒。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月神潜伏在宫中应该很久了,所谋极大,看来并非是要害陛下性命,否则早就得手了。 所以这件事暂时急不得。 她自然是信得过监正,但如此一来,就要说出张九阳潜伏黄泉之事,否则国家大事,监正绝不会轻信。 别看世人都叫他病猫,但岳翎却知道,监正到底有多聪明。 没有人可以用谎言瞒过他,除非他无意探究。 另外就是,钦天监虽然权力极大,有一定的独立性,但说到底,名义上还是要听命于陛下。 要杀月神,就很有可能会和陛下爆发出极大的矛盾。 她可是知道,陛下心中对钦天监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否则也不会整日去太平观,甚至有意立那位太平观主为国师。 岳翎思忖良久,竟有些茫然。 黄泉果然像监正说得那样,就是个可怕的深渊,越是查,就越是触目心惊。 她本以为看到了拨云见日的希望,却不想,又见到了一片头顶的乌云。 六百年的大乾王朝,就像一座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房子,其实骨子里却长满了虫蚁,梁木已被啃食一空。 迷茫之际,岳翎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监正诸葛云虎,也不是在冀州执掌二十万铁军的父亲,而是一张清俊出尘的脸。 似乎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是洒然一笑,而后于死中求活,创造出一个个奇迹。 岳翎自嘲一笑,一向自诩巾帼的自己,竟然也会依赖别人了? …… 皇宫,某座寝宫中。 淡金色的绣帐下,透过淡淡的烛影,隐约可见凤床上有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皎美身影,似是有着无穷魅力。 素女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道:“主人,属下无能,只炼出了三枚红丸。” 她毕恭毕敬地将三枚赤色丹药奉上。 红丸自动飞到帷帐中,一道慵懒妩媚,酥酥麻麻的声音响起,令人魂魄为之一荡,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为何会招惹到岳翎?” 素女心中一凛,知道若是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毕竟主人三令五申,叫她们暗中行事,不准招惹到钦天监。 素女不敢隐瞒,将一切如实告知,从采补那位少将军讲起,一直到张九阳阻拦,岳翎杀上门来,以及阎罗现身。 “主人,奴婢也只是想多炼出几颗红丸,好孝敬您……” 她低着头,心中惶恐,等候着主人的发落。 绣帐下,缓缓伸出一只白皙纤美的莲足。 白嫩如玉的肌肤下透着几缕淡淡的青色脉络,细长如冰蚕般的脚趾上涂抹着红玉般的凤仙花汁。 华美的金丝踝链上点缀着淡红色的琉璃宝石,将肌肤映衬得更加雪白。 她用脚趾轻轻抬起素女的下巴。 “我早说过,低调行事,四品中郎将的公子,你也敢采补?” “我看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自己吧。” 素女颤颤巍巍道:“主人明鉴,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我也不敢呀,实在是那少将军一身麒麟骨,阳气充沛,仅他一人就足以炼出两颗红丸,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绣帐中的女人淡淡一笑,缓缓收起脚,身影再次隐在了帷帐中。 “你招惹钦天监有过,等会儿自去受罚。” 素女身子一颤,道:“是,奴婢知道了……” “但你炼出红丸有功,盘膝坐好,本宫传伱第五层《素女阴姹经》。” 素女闻言大喜,激动叩首,道:“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紧接着,一根青葱玉指伸出绣帐,盈盈一点,便有玉光飞出,落入了素女的眉心。 片刻后,素女再次睁开眼,正要感激,却听到主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九阳是岳翎的外围,你不该去入梦招惹那个张九阳。” “不过这个张九阳能不受你入梦之法所惑,倒是有些本领,难怪岳翎对他如此关照。” “主人,那张九阳相貌清俊,会不会是岳翎的姘头?” “呵呵,那你就太小瞧岳翎了。” “主人,岳翎虽然厉害,但和阎罗相比还是差得远,您没是没看到,她狼狈逃走的样子……” “阎罗……” 绣帐中的声音蓦然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黄泉之中,确实来了一头过江龙,只希望他不要影响我的计划……” “主人,您说阎罗为什么不趁机杀了岳翎呢?” “呵呵,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 “岳翎若是死了,钦天监和冀州军都会发疯,从这里便能看出,阎罗此人,看似行事凶狠莽撞,其实粗中有细,懂进退,是个聪明人。” 素女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太监的声音。 “陛下到!” 绣帐中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 “素女,今天便由你去服侍那老东西,以前的规矩不要忘了。” “是,主人!” …… 钦天监,白虎阁。 岳翎迅速回到白虎阁,给张九阳写了一封信,但没等墨迹干下来,她又将信撕毁烧掉。 有一件事,她还没有帮张九阳做到。 很快,她就命人拿来了许多记载世间奇珍的书籍,开始翻阅起来。 她要帮张九阳找到关于阴魔罗果的记载,这种事本来交给天机阁的人是最合适的,但事关潜伏,她一丝风险都不敢冒。 整整找了一天一夜,她终于看到了关于阴魔罗果的记载。 当看完此物的作用后,岳翎不禁目光一亮。 张九阳真是好机缘呀! …… “阴魔罗果,乃地府深处的恶鬼所化,此鬼名曰杀身恶鬼,又被称为魔罗身鬼,佛经中提到,魔罗身鬼最喜欢吃高僧魂魄,往往会在高僧圆寂之时现身。” “但有时高僧佛法深厚,会割肉喂鹰,以身饲魔,主动将魂魄献上,以精湛之佛法感化恶鬼,使其生出善念,从而无法回到阴间,九日之后,化为一果,名曰阴魔罗。” “剥皮取心,常人服之如食砒霜,修士服之可增长元神,修出法眼,并有机会获得佛门神通,实为举世罕见之奇珍,钦天监宝库暂无,可售一万善功!” 府邸中,张九阳看着岳翎的信,读着上面关于阴魔罗果的内容,眼中不禁有些欣喜。 价值一万善功的世间奇珍! 能助人修出法眼,甚至还有机会获得一种佛门神通! 此物对他来说正是时候,他马上就要突破到第三境,到时候就能尝试开法眼。 但按照岳翎所说,开法眼的难度非常高,大多数修士在第三境时洞开的都是心眼,虽也有奇异之处,但比起法眼还是逊色不少。 想要洞开法眼,除了修行最顶尖的功法外,还要修士的元神天生就异于常人的强大。 换言之,需要天赋。 张九阳对此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有了这枚阴魔罗果,便信心十足。 他继续往下看信,看到了岳翎的担忧和迷茫,想了想,也挥笔写了一封信,让岳翎的庆忌带回去。 至于阿梨和他的庆忌,依旧还在呼呼大睡。 张九阳继续修炼,日升月落,朝去暮来。 他在家中池塘边的青石上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般,就连呼吸都绵绵长长,若有若无。 甚至有飞鸟落在了他的头上,毫无察觉。 时光飞逝,随着明月升空,清辉普照,百日关,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轰隆! 张九阳再次来到了那片黑色的大海中,见到了伟岸如山的肾神玄冥,玄龟在水中欢乐地游动,驮着张九阳遨游四海。 海浪不再汹涌,而是变得异常平静,阳光和煦,微风徐徐,一切都显得那般平静而祥和。 他终于彻底降服了肾神,洞开了人体的精元秘藏。 百川入海,以养鲲鹏。 他缓缓睁开双眼,黑暗中,目光似乎比天上的皓月还要明亮,让星辰都为之失色。 雄浑的法力在他体内激荡,如滚滚长江,浩浩荡荡。 他只觉四肢百骸处处是炁,忍不住发成一声长啸,这声音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气冲斗牛,直上星汉! 太平七年,戌月,甲子日,亥时。 百日关,大功告成!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花聚顶,法眼洞开 《明实录》曾记载,大儒王阳明夜半于军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 张九阳曾经以为那是古人杜撰,但现在他百日功成,炁走周天,啸声如龙吟大泽,碧海潮声,那是何等的快意。 仿佛天下之大,再无束缚。 当然,张九阳知道那是法力骤然飙升后的错觉,不过他修行《玉鼎玄功》,又练有《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生生撑完了百日,根基之雄厚,足以傲视同阶。 第二境,彻底圆满。 若是换做其他人,此时应该休养身心,徐徐冲击第三境。 但张九阳却不打算就此止步,他今晚不仅要百日功成,还要一鼓作气突破到第三境,勇猛精进,势如破竹! 他再次闭上双眼,默运《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顺逆三关图》。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所谓顺去生人生物。今则形化精,精化气,气化神,神化虚,此所谓逆来成佛成仙……” “炼气化神者,乘此火力炽盛,驾动河车,自太玄关逆流至天穴谷,气与神合,然后下降黄房,所谓乾坤交媾罢,一点落黄庭……” 所谓三关,便是初关、中关和上关,初关炼精化气,中关练气化神,上关炼神还虚,其实通俗点说,就是人的精气神三宝。 第三境名为小周天,其要诀在于以子午周天火淬炼三宝,使其结成顶上三花,成为一株为佛为仙的大药。 第四境名为炼大药,便是将这株顶上三花炼化为金丹。 换言之,第三境是养大药,第四境是炼大药,第三境养出的大药越上乘,突破第四境的希望就越大。 张九阳以心为火,试图将精气神三宝炼成三花。 但尽管他根基雄厚,却还是多次失败,只是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明白了如何把握其中的平衡。 片刻后,他取出了一枚三色宝丹,糖豆般大小,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清香。 三宝如意丹! 以太岁、云母、灵芝等珍贵药物炼成的灵丹,专门助人突破第三境,可以大大减少水磨工夫。 岳翎托人炼出了四颗,一颗被监正要走,一颗给了老高,剩下的两颗都给了张九阳。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吞下了一颗。 丹药并非入口即化,而是顺着喉咙进入胃中,坚硬得好似石头一般。 嗡! 张九阳的胃部竟发出一阵闷雷般的嗡鸣,肠胃似乎都在拼命搅动,最终那坚硬的丹药咔嚓一声生出裂痕,药力流泻而出。 其实大部分修行所用的灵丹,为了锁住药力,丹药本身都非常坚固,普通人就算吃了也无法消化,只有修士才有足够强大的内脏来消化药力。 刹那间,得到药力相助的张九阳精神为之一振,三种磅礴的药力在他体内交织,滋养着人身三宝。 他则是调和阴阳二气,努力维持住其中的平衡。 时间缓缓流逝,月落日升。 他在池塘边又坐了一夜。 此刻若是有人在这里,就会看到池塘中的鲈鱼都游到了张九阳坐着的地方,久久不散。 还有各种飞鸟,在张九阳头顶盘旋,地面上更是有虫蚁环绕。 阿梨终于醒了过来,她闻到了某种香味,口水横流,睁开眼才发现,那香味竟然是从九哥身上传来的。 “咦?九哥头上长花了?” 她咯咯直笑,原来张九阳此刻的头顶上竟有一朵三色小花,看起来还有几分虚幻,但正在逐渐凝实。 那花朵散发着无穷香气,仿佛蕴藏着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精气,引得飞鸟游鱼环绕,似是想吃了那三色宝花。 大药初成。 幸好张九阳的面前放着一柄剑。 斩鬼剑不知何时自动出鞘,赤红如玉的剑身钉在张九阳身前的青石上,散发出无形的剑气,让虫蚁绕行,飞鸟不落。 仿佛天地万物,皆是张九阳的成道之劫。 阿梨瞬间就怒了,白裙子霎时变得血红,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巧的血脚印,好似一朵朵幼梅。 想伤害九哥的,都给我死!!! 她的怨气变得更加强悍,不仅彻底变成了凶级的红衣厉鬼,似乎还觉醒了某种可怕的能力。 随着她发怒,天上的飞鸟竟然如下饺子一般落下,水里的鲈鱼纷纷翻起了白肚,就连地上的虫蚁也大片死去。 庭院中被死气笼罩,似乎就连头顶的朝阳都无法再照耀进来。 刹那间,所有被张九阳顶上三花诱惑而来的生灵皆惊惶逃散,不敢再有丝毫窥视。 然而有一道身影却是例外。 它无形无相,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生灵,名为天魔,生活于月光或日光中,因此又被称为月魔或日魔。 修士采日精月华为药时,便有可能会遇到天魔。 当修士大药初成时,更有可能引来天魔窥视,伺机采药。 所以老高才感叹,修行之路如履薄冰,每一层都有着无数陷阱和劫难,而且随着修为的提升,危险也就越大。 顺行成人,逆行成仙,可不是说说而已。 张九阳百日功成,根基何等雄厚,结出的顶上三花亦是大药中的上乘,故而引来了天魔窥视。 那天魔嚣张至极,直奔张九阳而去。 然而没等它伸出爪子,元神竟然开始溃散,无数死气如汪洋一般侵入它的灵魂,像是某种可怕的诅咒。 天魔惊悸不已地望向阿梨,转身欲逃,但没走几步,元神就彻底消散,化为乌有。 阿梨的身躯微微一晃,敲着自己的脑袋,郁闷道:“怎么有点晕晕的?” 庆忌也醒了过来,只是躲在石头下面瑟瑟发抖地看着阿梨,怯生生道:“二姐,你刚刚好吓人……” 阿梨瞪了它一眼,道:“没出息的,这就害怕了?” 她看了看那些飞鸟和游鱼的尸体,道:“不能浪费,你去收集起来,拔毛放血,我要给九哥做一顿大餐!” 庆忌看着那些发青发黑,似是中毒而死的动物尸体,忍不住问道:“二姐,你确定……主人吃了会没事?” 阿梨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确定道:“看起来好像不能吃……” 庆忌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二姐终究还是有理智的。 然而下一刻,阿梨的目光向它望来。 “要不……先让你尝一下?” 庆忌:“……” 一鬼一妖就这样守在张九阳身边,直到太阳下山,在最后一抹黄昏消失前,张九阳终于动了。 他头顶的三色宝花已经不复虚幻之象,而是异常逼真凝实,甚至还在夜风中微微飘荡。 三花聚顶! 下一刻,三色宝花隐入了他的泥丸宫处,也就是紫府元神之所在,因为药力滋养,让他眉心开始发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活了过来。 那是自上古之时封闭至今,已经退化萎靡的第三只眼。 张九阳知道接下来就是开法眼的关键阶段,能不能洞开法眼,很快就要揭晓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拿出了那颗阴魔罗果。 此物形如松果,剥去外衣后,竟有一颗微微跳动的果心,呈淡金色,没有任何香味,却让人魂魄为之一荡。 张九阳立刻吞下这枚果心。 和需要等待消化的三宝如意丹不同,这颗阴魔罗果可谓是立杆见效,入口即化。 一种阴凉感立刻冲向他的眉心,滋养魂魄,壮大元神,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让张九阳竟生出飘飘欲仙之感。 不过没多久,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张九阳只觉得眉心越来越痒,好似有无数根羽毛轻轻挠过,有什么东西正从眉心处拼命地钻出来。 他忍不住发出一道叫声,伸手欲挠,但指尖到了眉心处又停了下来。 因为明明未睁开双眼,他却看到了自己的指尖。 而且格外清晰,甚至连指尖上的毛孔都一目了然,洞若观火。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阿梨、庆忌,以及周围数十丈的光景,山石草木,皆映入眼中。 除此之外,还有阿梨身上的怨气、死气和阴气,以及庆忌身上的妖气和水泽之气。 心念一动,阿梨和庆忌就像是慢放一般,能看清他们说话时最细微的动作。 “九哥,你头上好像长了一只眼睛!” “就和明王姐姐一样呢!” 张九阳终于知道了法眼的神奇,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动静和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这只法眼。 他看到了池塘中自己的倒影。 果然和阿梨说得一样,他的眉心多了一道瞳孔状的竖痕,正在绽放着淡淡金光。 不过法眼虽妙,却十分耗费精神,仅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张九阳就觉得有些疲惫。 收起法眼,瞳孔状的竖痕顿时消失不见,退出了那种洞若观火的奇异状态。 但常人看去,张九阳的身上似乎多了一种凛然之势,举手投足间有种无形的威严,令人难以忽视。 那是洞开法眼后带来的无形气场,即便闭上,亦是显得与众不同。 张九阳啧啧感叹,这还只是法眼,若是更高层次的天眼,又该是何等的神通? 不过他心中微微有些遗憾,吞服阴魔罗果者,有机会获得一种佛门神通,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没有触发。 但很快他就看开了,洒然一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有观想图在身,难道以后还会缺神通? 别的不说,他可是记得,观想图中有一幅《济公降龙图》,还有《观音大士无量功德图》。 一念及此,他终于彻底放下,心灵清净,再无杂念。 而也就是这时,他的心中竟然响起了一声佛号,温润慈悲,似有无穷禅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虽六根不净,然心性过人,能放下贪念,亦是与佛有缘。”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玄功三转,金身不灭 张九阳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出现在万仞高山之上,周围云海翻涌,红日破晓。 一位白衣老僧端坐在峰顶,手持一串红豆编成的佛珠,长眉善目,气质温润平和。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张九阳就心中一震,因为这老僧的脸上竟隐隐透着金箔般的颜色。 岳翎曾说过,道门修金丹,佛门修舍利,舍利越多,则道行越高,相传佛祖圆寂后,有舍利八万四千颗,为佛门之最。 当舍利子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佛门高僧即便不运功,皮肤也会隐隐呈现出一种淡金色,到了这种境界,距离证得传说中的罗汉果位,便只剩一步之遥。 而此世的阿罗汉之境,对应的便是道门第八境——出阳神!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位老僧,其活着时的修为是和诸葛七星一样的第七境,并且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到第八境,证得阿罗汉金身! 张九阳顿时肃然起敬。 其实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能修到如此高深境界的,都是高人,都对这个世界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 大家虽道不相同,然放眼古今,都是路漫漫而其修远兮的求道者,在许多地方上有异曲同工之处。 当然,有时候因为理念之争也会发生矛盾,但至少在降妖除魔上,还是大致相同的。 “阿弥陀佛,施主好根基,百日关一声长啸,便将老衲唤醒了。”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动。 阴魔罗果是高僧圆寂时,舍身饲魔,感化地狱恶鬼的产物,其中果然蕴藏着高僧的一缕残魂。 否则怎么可能凭白获得一门神通的传承? 只是听这话,这位高僧似乎苏醒多时,但一直在默默观察。 “施主不必担忧,老衲不是附身夺舍的邪祟,而是白云寺的僧人,留下这一缕残魂,也不过是一丝执念罢了。” 张九阳目光一动,白云寺,这可是雍州第一名寺,传承数千年的禅宗祖庭,至今也是大乾佛门的执牛耳者。 就好像道门的玉鼎宫一般,是各自派系的圣地,只不过玉鼎宫遭逢劫难覆灭,白云寺流传至今。 这老僧说出自己是白云寺僧人的身份,明显是为了让张九阳放轻松,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敢问高僧大名?” 老僧闻言摇了摇头,叹道:“往事如烟,皆随风而去,名字,老衲早已忘记了,唯一放不下的,是我苦心孤诣近百年,才创出的那门绝学,实在不忍其失传。” “如果我猜的不错,高僧一开始并没有看上我吧。”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 老僧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坦然道:“不错,施主虽根基深厚,但却是实打实的道门底子,而且若老衲猜得不错,当是道门第一玄功,玉鼎九仙图,施主应该是玉鼎宫的嫡传弟子吧。” 张九阳眸中泛起波澜,敏锐地察觉到,他将玉鼎玄功称为玉鼎九仙图。 虽然都是一样的功法,但玉鼎玄功是大乾之后才有的称呼,在大乾之前,都被唤作玉鼎九仙图。 后来据说是有位玉鼎宫的掌教得到祖师托梦,说九仙图的名字太过招摇,易招惹劫难,让其改成玉鼎玄功。 可惜虽然名字改了,但玉鼎宫还是没有避免那场劫难,据说是有大妖撞山,整个道宫皆灰飞烟灭。 “实不相瞒,我并非是玉鼎宫的弟子,玉鼎宫也已经覆灭了,只是机缘巧合修了玉鼎玄功,当然,我确实是道门弟子,你不传我佛门神通,也是应该的。” 张九阳毫不避讳,坦坦荡荡。 这老僧再厉害,那门神通再强,比之降龙罗汉下凡的济公如何?比之四大菩萨中的观音如何? 若是为了神通,便坑蒙拐骗,信口胡诌,他不屑为之。 还是那句话,修士当成为力量的主人,而不是被力量影响自身的心性,最后走火入魔还不自知。 听到这话,老僧似是有所触动。 “没想到,连玉鼎宫都覆灭了,不知我白云寺现在如何?” “目前仍是大乾佛门的第一名寺。” 老僧默然良久,而后摇头叹道:“大乾……看来大景终究是覆灭了,传承数千年的玉鼎宫和数百年的大景王朝都能覆灭,老衲的这门神通,便是失传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道:“施主未曾欺瞒于我,真是光风霁月,也只有这样的心性,才能让老衲放心托付。” 张九阳一怔,道:“你还是要传给我?” 老僧点点头,笑道:“老衲相信以你的心性,必不会自持神通为祸作恶,如此,便就够了。” 比神通失传更重要的,是所传非人。 若是被心性不端者获得神通,祸乱苍生,那他宁愿自己的绝学永远失传。 “施主,你且看好了,老衲这门神通共分三层,第一层名曰铜罗汉,可刀枪不入。” 话音落下,老僧身上的皮肤隐隐泛起铜光,虚空中有刀光剑影斩来,落在他身上却只能发出金石之声,溅起火花而不能伤肉身分毫。 真就好像一尊铜铸的罗汉。 “第二层,名曰铁罗汉,可水火不侵。” 他身上的铜光加深,变成了玄铁般的色泽,显得更加坚固,静静盘坐在烈火寒冰之中,平静地念诵佛号,没有一丝痛苦。 “至于第三层,名曰——” “我知道,是金罗汉!” 张九阳胸有成竹道。 老僧却摇头笑道:“第三层,名曰……不灭金身。” 张九阳:“……” 怎么这第三层和前两层的画风差别这么大? 老僧大笑一声,身上骤然绽放出无量金光,好似黄金浇筑而成,如庙中降魔踏鬼的金身罗汉。 就连那破晓的红日,也被他身上的金光给压了下去,仿佛他才是那轮照耀三界十方的煌煌大日。 老僧一声长啸,竟如万里长风吹云浪,将那茫茫云海吹彻出一条澄澈的通天大道。 万丈高山似乎都难以承载这具七尺金身,竟有些摇摇欲坠。 刚猛得一塌糊涂! “玄功三转,金身不灭!” “天雷劈之而不损,地火烧之而不化,神兵斩之而不伤,金刚不坏,与天地不朽!” 张九阳闻言诧异道:“那岂不是能长生了吗?” 老僧闻言眼中一黯,璀璨的金光也渐渐消散,他长长一叹,道:“老衲所创出的不灭金身,只有一个窍门可破,你可知是什么?” 张九阳摇了摇头。 “是岁月。” 老僧感叹道:“神通再大,却大不过命数,老衲自负不惧千刀万剑,唯独敌不过光阴似水,日月如梭。” 岁月无情斩天骄。 他当年也是佛门不世出的奇才,才能创出如此神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英雄了得。 然而随着光阴流逝,须眉变白,他才恍然大悟。 不灭的只是金身,而不是他自己。 最终破碎金刚,徒留一具不朽不灭的肉身,元神归于圆寂,若非引来魔罗身鬼的垂涎,还真未必有机会留下传承。 “老衲当年太过执着,想要与天一搏,不收弟子,不留后路,一意孤行要闭死关,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施主,以后若是有机会,望你能择一心性上佳的白云寺弟子,将此神通传授于他,也算是圆了老衲最后的心愿。” 张九阳点头道:“自当如此。” “大善。” 老僧瞬间来到了张九阳的身前,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他皮肤上金箔般的颜色迅速褪去,被引渡到了张九阳的身上,最后化为一颗掌心痣,仿佛是被用毛笔蘸着金液轻轻一点。 张九阳脑海中则是浮现出了各种信息,有人体周身穴窍和经络的图案,有行气搬运的法门要诀,甚至还有配套的药浴和药膳秘方…… 他默默松开了背在身后的灵官诀,看来对方确实无意夺舍。 防人之心不可无,张九阳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凶险,早就不会轻信于人。 “阿弥陀佛,相聚是缘,老衲给伱留了一件礼物,掌心的那点金痣,蕴藏着我最后的法力,足以让你开启一次不灭金身,八境之下,无人能伤,至于第八境……” “老衲没遇见过,要打过才知道。”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第八境不是打不过,而是没遇到过,否则金身一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这是唯有身经百战,笑傲一個时代的绝顶强者才有的底气和自信。 张九阳躬身行礼,真挚道:“多谢神僧,在下必定不负所托!” 老僧此刻已经无比苍老,原本光滑的皮肤变得满是褶皱,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的刻刀。 他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盘膝坐在悬崖边,望着那轮亘古永存的大日,双掌合十,声音微微颤抖。 “敢问佛祖……” 他的声音有些不平静,雪白的胡须在风中飘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何以长生?” 声若洪钟,回荡于群山之上,好似蝼蚁对天公的呐喊,悲壮而激烈。 他与岁月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失败了。 别说第九境的成佛,即便是第八境阿罗汉,他也差了一步,毕生未能突破。 长生二字,无关佛或道,是每个修士毕生的追求。 做为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不住向佛祖发起了质问。 何以长生? 漫漫险路,不见前方。 不只是他,数千年来,除了古籍记载的佛祖,佛门中便再无一人能修至第九境。 任你天纵奇才,不世之姿,最终也都是黄土一堆,冢中枯骨。 传说中的第九境,简直就像是一个美妙的谎言。 张九阳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直到老僧的身影彻底消散,周围的天地迅速崩塌,如同摔碎的镜片。 再次睁开眼,月上中霄,与世长明。 张九阳望着掌心的那点金痣,轻轻一叹。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今天他又见识到了一位坚定的求道者,虽然对方也倒在了那条长生之路上,但那种与天相争,虽死不悔的精神,让他颇受触动。 “九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阿梨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掌。 张九阳敲了敲她的脑袋,收起那些思绪和感慨,笑道:“今晚大丰收,咱们得庆祝一下!” 百日功成,洞开法眼,第三境破,金身神通。 这番收获不可谓不丰厚,是张九阳穿越以来的最大突破,怎能不庆祝一番? “好嘞,我去做饭,九哥你想吃什么?” “别做了,去醉月酒楼,点一桌龙鱼宴,再来几坛好酒!” 阿梨有些疑惑道:“九哥,那龙鱼宴听说只有考上举人的老爷才有资格吃呢,有钱都不给做的……” 啪! 张九阳将醉月酒楼的地契拍在她面前,笑道:“别人自然不能点,但本东家说的话,他们敢不听?” 岳翎说到做到,和那封信一起送来的,还有青州各大商行的地契。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张九阳,甚至有资格去竞争青州首富之位。 钱?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九哥,这么晚了,你要是喝酒的话,明天咱们还能按时出摊吗?” 小姑娘完全没意识到自家九哥现在到底多有钱,还惦记着摆摊算命的那点收入。 张九阳哈哈大笑,道:“没出息!” 阿梨做了个鬼脸,而后和庆忌一起出门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二姐,我想吃螃蟹,要特别大的那种!” “你不是说,同为水生,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庆忌咽了口唾沫,道:“我决定先和他们绝交,等吃饱了再一起玩!” 张九阳:“……” 良久,他洒然一笑,再次望了望头顶的明月。 与其为长生劳心伤神,辗转反侧,不如顺其自然,珍惜愿意陪着你同甘共苦的身边人。 这样即便不能长生,也会不留遗憾了。 就像那串红豆编成的佛珠,一定藏着某个关于遗憾的故事,那位高僧到最后都没能放下。 嗯,不留遗憾…… 话说百日关结束了,是不是可以做一点喜闻乐见的事情,弥补一下前世今生的遗憾? 常言道,百日关后日百日,自己肯定没那般放纵,但去放松一下身心,欣赏一下艺术,总是可以的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女闯青楼 夜色渐深。 岳翎却仍然没有睡,而是在等着一封回信。 自从发现月神很有可能是皇宫中的某个妃子后,她就寝食难安,如鲠在喉,除了张九阳,这么大的事,她竟无人能去商量。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庆忌的一声呐喊,信终于到了。 她连忙切开信封上的火漆,摊开信纸。 “事已知晓,勿忧。” 张九阳的字迹映入她的眼中,行云流水,潇洒不羁。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不管是画皮主还是月神,都是大乾的顽疾,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急切不得。” “另外说句可能被杀头的话,就算皇帝真死(划去)驾崩了,那又能怎么样?”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只要民心还在,百姓还在,大乾就在。” “你们钦天监,不就是一直在为普通人的生命而流血牺牲吗?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你们最强大的地方,亦是历经六百年而不腐朽的秘诀。” 看到这些话,岳翎只觉心中一震,心如潮水翻涌,多年接受的忠君思想让她觉得有些大逆不道,可却又无法反驳。 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似乎被深深触动了。 她回想起自己来到钦天监的第一个案子,是追杀一头喜欢吃小孩的蛇妖,看着那些被她解救的孩子,以及前来相认的父母,注视着一家人重逢的幸福和喜悦。 那种成就感,是加官进爵都无法比拟的。 六百年前,初代监正诸葛七星给钦天监留下了一座石碑,就立在钦天监的正中央,每一个通过考核即将上任的司晨,都会在那座石碑下宣誓。 碑下埋着诸葛七星的衣冠,碑上只刻着四個字。 为民除害! “你这厮……可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话都敢说。” 岳翎虽是埋怨,但嘴角却有种淡淡的笑意,烛火下的那双美眸中有异彩闪过。 不知不觉间,她这段时间的彷徨和迷茫全都消失不见了,张九阳只是寥寥几句,却仿佛拨云见日一般。 她继续向下看去。 “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一句话,先杀邪祟,保百姓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和月神相比,画皮主才是我们第一个要除去的目标,我已打探到,他的老巢就在扬州,下一步棋,或许可以落在那里……” 岳翎点点头,对于张九阳的计划非常赞同。 画皮主的势力无孔不入,而且他本人亦是残忍嗜杀,手下不止养着一个剥皮匠,老巢还在最富有的扬州。 这样的毒瘤,必须尽快除掉! 最主要的是,张九阳在黄泉中已经和画皮主结了死仇,对其出手名正言顺,并不会受到怀疑,反而还能提高他的威望。 只有比那些邪祟更凶狠更强大,才能镇住他们,得到他们真心的认可和尊重。 画皮主,无疑是块很好的垫脚石。 很快她就看到了信的末尾。 “知道你喜欢看故事,等以后咱们把黄泉灭了,我就把咱们的经历写成书,说不定还能大卖,即便失败了也没关系,在我的家乡有句话我非常喜欢,今与君共享。” 顿了顿,她看到了张九阳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的名字或许无人知晓,但我们的事业……万古流芳。” 岳翎心中一震,想起了钦天监陵园中的那些衣冠冢,六百年风刀霜剑,许多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都模糊了,也找不到相关的卷宗记载。 但每次她前去祭拜,都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读完信,她心潮澎湃。 突然很想去见一见张九阳。 不过她现在被重新禁足在了白虎阁,短时间内怕是别想出去了,但经过张九阳的激励,她现在斗志十足,信心百倍。 “去把这段时间所有童男童女失踪的案子都调过来,若有尸体少了天灵盖的,立刻把卷宗给我!” 随着她一声令下,白虎阁被调动了起来,大量卷宗被搜集到一起。 甚至连睡下的老高都被喊了起来,一起翻阅卷宗。 “岳头,我才刚刚睡着,再说这找卷宗的事,一向不是天机阁的人负责吗?” 老高睡眼惺忪道。 岳翎斜睨他一眼,眸光中的威严让他立刻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多学学张九阳,我等钦天监之人,怎么能如此懈怠?” “找不到线索,今晚不准睡觉!” “是!” 她望向青州的方向,暗自感慨,现在的张九阳恐怕也在殚精竭虑,思考着如何对付画皮主吧。 她也不能拖后腿,这边彻夜搜查,看能不能给张九阳提供一些有用信息。 …… 青州城,教坊司。 “公子,快来吃颗葡萄,奴家给您剥好了~” “公子,奴家给您捶捶腿~” “公子,奴家的小曲儿唱得怎么样,要不要再为您舞上一曲?” “公子……” 房间中,张九阳一口气点了十几个姑娘,莺莺燕燕,柳绿花红,脂粉气充斥在空气中。 今晚他点了龙鱼宴,成功将阿梨和庆忌灌醉,然后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借着酒意到了这家青州城最著名的教坊司。 和寻常青楼不同的是,教坊司属于官办青楼,国营企业,里面的许多女子都曾是大家闺秀,从小培养琴棋书画,气质自然不俗。 想一想,在这里,你有可能遇到昔日上级的千金,再想想上级曾经对你高高在上的态度…… 而且教坊司的歌曲舞蹈也是一绝,一些厉害的名妓甚至还能去京城为皇帝演奏。 当然,开销也远比普通的青楼要大,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 就比如那盏龙凤灯烛,烛火燃尽前要花十两银子才能续上新烛,否则姑娘们就会谢客。 一根灯烛也就能点一刻时,长夜漫漫,光是这点灯的费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除此之外,歌舞、酒水都要钱,而且远比外面要贵,就连入门都要一两银子的费用。 要是看中哪位姑娘,准备一夜欢好,还要加钱。 所以春宵一刻,是真的值千金。 张九阳陷身于花丛中,感受着四周的温声细语,殷勤伺候,终于浑身舒坦了。 当然,他也只是图个新鲜。 百日关前,他还挺期待的,但百日关大功告成后,随着欲火渐消,他反而没有那般迫切了。 更要命的是,或许是和岳翎待久了,又见识过了龙女的倾城之姿,他的眼界提升了太多。 这些女子虽然不错,但和那两位比起来,立刻便相形见绌,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随着他的修为突破到第三境,洞开法眼,目力也得到了极大提升。 只是随意一瞥,就能清晰地看到那浓艳的脂粉下,遮不住的瑕疵和污秽。 不像岳翎,哪怕凑到最近,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皮肤白皙无暇,晶莹透亮,五官更是俊美至极。 怎么又想到岳翎了? 张九阳赶紧摇摇头,现在可是享受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拿岳翎给的钱来逛教坊司,怎么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她要是知道了…… 嘶!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公子,还要继续点烛吗?” 教坊司的女子们对张九阳格外热情,毕竟伺候这样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可比服侍那些糟老头子要舒心多了。 就是这俊俏公子似乎那方面有点问题,任她们如何挑逗,竟然都不为所动,看似沉醉其中,其实却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不点了,时候不早了,我家娘子该等急了。” 张九阳随便编了个理由,准备告辞。 有些事情,没体会过前总是想象的很美好,但真的体会了,发现也就那回事。 她们那点魅力,别说和岳翎、龙女比了,就算是和素女相比,也差得太远。 索然无味。 “公子,伱那娘子,难道还能比我们姐妹加起来还要漂亮吗?” 姑娘们有些不忿,声音幽怨,眼神楚楚可怜。 张九阳摆摆手,笑道:“我家娘子有点凶的,当心她提刀上青楼,到时候我可就小命难保了。” 他转身就要离去,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乱声。 “这位姑娘,你不能上去!” “找人?没交入门钱,你找谁也不能上去!” “来人呀,给我抓住她,小心别伤到了,这么漂亮的美人……” “哎呦,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呀!” 紧接着,张九阳就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以及教坊司那些护院的惨叫声。 踏、踏、踏…… 那道修长窈窕的身影缓缓上楼,脚步轻盈,若非张九阳修为大进,耳力上涨,恐怕还未必能听清。 高手! 最终那道身影停在了张九阳的房门前,透过烛火,可以隐约看到一袭婀娜美好的身影。 张九阳脑中一声雷鸣,难道真是岳翎来找他了? 卧槽,完了完了!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不过随即又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岳翎只是他的上线,又不是他真正的娘子,我一个单身汉出来风流一下,又不犯法,她凭什么管我? 只是尽管心里这样想,他却仍有些发虚。 “公,公子,这就是你娘子吗?” “好……好可怕……” 姑娘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张九阳咳嗽一声,刚想说话,便听到门外有声音响起,空灵澄澈,清冷动人。 “张九阳,我找你呢。” 这声音…… 张九阳猛地打开门,看到了那袭雪白无暇的莲裙,腰系云带,点缀环佩,长发及腰,如流光锦缎,饰以琉璃发簪。 尽管戴着面纱,遮住了那倾城倾国的容貌,然而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就好像碧波深处的明月,皎皎无瑕,不染尘埃。 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除了曾经惊鸿一现的龙女外,还能是谁? 那群姑娘们则是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超凡脱俗的女子。 他真的没有说谎。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 别说她们加起来,就算是把扬州城最著名的十二花魁搬过来,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吧…… 有这样的娘子,难怪他对我们的挑逗无动于衷。 “张九阳,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呢。”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姑娘,铜罗汉 张府。 张九阳给醉过去的阿梨掖了掖被子,隐隐还能听到她的嘟囔声。 “芜湖,龙女姐姐快点飞,再飞高点,阿梨要摘星星……” 张九阳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对着身后的龙女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舍妹顽劣,童言无忌,还请龙女不要见怪。” 这小姑娘,竟然喝醉了梦到自己在骑龙。 龙女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中波澜不惊,静静注视着张九阳,良久,轻咦一声。 “几天不见,你变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在张九阳身上隐隐感知到了一种危险的感觉,这是身为龙族的敏锐嗅觉。 上一次见张九阳,虽然这个男人身上有许多奇异之处,但却并没有这种危险的感觉。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侥幸突破到了第三境。” 在他这个年纪便突破到第三境小周天,还洞开了法眼,即便放在太平观或者白云寺中,也能称得上一句青年俊杰了。 龙女点点头,道:“已经比得上七岁的幼龙了。” 张九阳:“……” 好家伙,就非要把天聊死吗? 更气人的是,龙女在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意味,眸光纯澈,声音平静,就是单纯地在陈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果然是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呀。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上次咱们约定之后,我再也没有去龙王庙上过香了,这段时间应该没人再打扰你休息了吧。” 龙女却没有回答这個问题,而是直接坦白来意。 “张九阳,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呢。” 张九阳闻言并未意外,像龙女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突然来找他,必定是有什么事。 他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难住神通广大的龙女? 须知她虽然只是第五境,但龙族之躯,足以战胜寻常的第六境,走阴人二爷曾说过,龙女和画皮主交过手,不分胜负。 画皮主绝对是第六境的存在,而且画皮之道就好像武侠中的小无相功一样,能够模仿各种法术神通。 但即便如此,画皮主依旧没能拿下龙女。 “是什么事情?” 龙女没有立刻说出,玉手轻拢,捏成一方法印,指间绽放着洁白无暇的光华,将四周笼罩。 面纱下,她红唇微启,以法力传音。 张九阳听后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原来是这种事,难怪。 “此事也不算难办,只是你为何偏偏来找我帮忙?” “难道你没有其他朋友吗?” 龙女听到这话,眸光微微一动,道:“我没有朋友呢。” 顿了顿,她又道:“我不喜欢妖,更不喜欢人,所以你即便给我很多香火,我也不想下雨。” 张九阳心中一动,那位老龙王无疑是龙女的父亲,当年和青州百姓亲如一家,结下了深厚情谊。 按理来说,龙女不该对人族之名排斥。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那伱为何会来找我?” “因为你不是人呢。” 龙女静静望着他,说出的话却惊世骇俗,差点让张九阳跌倒。 “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她微微靠前,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近距离凝视着张九阳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好似晶莹剔透的宝石。 张九阳心中一跳。 隔得这么近,他甚至能看到那雪白的面纱下,挺翘的鼻梁,红玉般的薄唇,还有那清冷的面部轮廓。 鼻间传来缕缕异香,仿佛江南水乡的荷叶与莲花,在春风中苏醒绽放。 这皮肤,真是水嫩呀,仿佛一掐就能出水来,只能说不愧是传说中掌管江河湖海的白龙所化。 “我看不出来呢,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纯澈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困惑。 张九阳这个人好像笼罩着无数迷雾,他能给出只有传说中的仙佛才具有的金色香火,身上有厉鬼、火焰和雷霆的气息,还让她隐隐觉得危险。 但同时,他又确确实实是一个第三境的小修士,而且是刚刚突破,离第四境还远着呢。 而且他身上似乎还戴着某种遮掩天机的护道之宝,让她的算术也无法应验,只能隐约感知到,张九阳是最好的选择,大吉。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我是什么暂且不讨论,你的事情我答应了,不过做为回报,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好的呢。”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不想问。” “……真的什么事你都答应?” 龙女点点头,道:“什么事都可以呢。” 张九阳看着她澄澈的眼眸,便知道是自己亵渎了。 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仙子,又哪里会知道人心的险恶与肮脏? 幸好她遇见的是自己。 “我要你助我修行。” 张九阳正色道。 “修行?如何助你?” “我有一门秘法名曰掌心雷,需等春雷发起时才能修炼,但现在是九月,下一次春雷要等到明年开春了,耽搁太久。” “不知道龙女可否唤来春雷,助我修成掌心雷?” 张九阳并没有趁机要求她出手对付画皮主,因为双方请他帮的忙并不算太难,朋友之间,应该有分寸。 龙女没有多少迟疑,颔首道:“我需要准备一下,等事情结束了,你来云梦泽水底的龙宫找我。” “好,那就一言为定。” 龙女对他点点头,而后身影一变,化为白龙飞出窗外。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喊你龙女吧?” 张九阳对着窗外大声喊道。 明月之下,白龙在云中飞舞,如玉的鳞片流转着淡淡光泽,远远望去仿佛水晶雕刻而成,高贵而神秘。 那双琉璃色的龙眸自苍穹望下,注视着地面上那个蚂蚁一般的男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张九阳的耳中。 “敖璃。” “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你也可以叫我三姑娘。” …… 白龙自月下而去。 这幅画面无论见过多少次,张九阳都总是啧啧称奇。 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和一头龙成为朋友。 “敖璃,三姑娘……” 张九阳想起龙王庙里的老龙王,心中敏锐地联想到了许多。 龙族中尚未成年的敖璃便已经如此厉害,那操纵一州风雨数十年的老龙王,又该是何等修为? 恐怕能和传说中的诸葛七星掰一掰手腕了。 这样的顶尖大能,为什么会突然陨落? 三姑娘…… 这就说明,敖璃上面应该还有两个兄长或姐姐,可在老龙王陨落之后,各地似乎都鲜少有关于龙的记载。 即便有,也只是只言片语,含糊不清。 龙女敖璃的背后,看来还藏着不少秘密。 他微微一笑,不管如何,若是能得到龙女相助,以后做事情就又多了一张底牌。 盘膝,打坐,继续修炼! 等忙完龙女的事,修成掌心雷秘法,就可以考虑去扬州探探路了,关于画皮主,他已经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还有些关键信息没有完善,下次黄泉宴,要想办法多打探些重要的消息。 在此之前,修行依然刻不容缓。 毕竟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一切的底气。 默运《顺逆三观图》,张九阳整个人沐浴在月华之中,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辉光,上中下三大丹田同时牵引月华,佛门称之为饮光,道门又叫采药。 第三境是个水磨功夫,要以月华为甘霖,滋养那株泥丸宫中的大药,使其茁壮成长,待到大药成熟,便以肉身为炉鼎,精气神为药,心肾为水火,五脏为五行,将那株大药炼成一颗金丹! 金丹成,则立地入第四境! 张九阳知道这个过程急不得,他放平心态,不急不躁,一点点修炼。 很快,子时过去,张九阳睁开双眼,眸光熠熠生辉。 采药是有时间限制的,只有在子时和午时才能练功,行炁周天后以子午周天火候去芜存菁,还能烧死月华中潜藏的月魔。 而午时练功,采的是日精,烧死的是日魔。 其他时间修炼,不仅事倍功半,还容易走火入魔。 这些都是《顺逆三观图》中留下的传承,将修行中的陷阱和危机尽可能地标注出来,给出了最好的应对之法。 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无数前辈的心血和付出,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凶险。 张九阳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刚刚破境,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太大突破,想要快速提高战力,倒是可以侧重于那门不灭金身。 名字很霸气,就是修炼过程有点憋屈。 得先挨打。 …… 翌日,清晨。 “阿梨,朝我身上砍。” “不是,用刀背呀!!!” 看到阿梨举起那双粉色的菜刀就要砍来,张九阳顿时汗流浃背,他现在连一层铜罗汉都没有入门呢,你直接就用刀刃是想大义灭亲吗? “哦。” 阿梨换成刀背,试着挥舞了几下,或许是还有一丝残留的醉意,不知怎么又换成了刀刃在前。 张九阳:“……” “算了,你还是换成棍棒吧。” 张九阳实在是担心,别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最后却翻在了阿梨这条小阴沟上。 阿梨点了点头,将手伸进五猖兵马坛中,和猖兵要来了一根……狼牙棒? 最后还是张九阳给她找了根木棍。 “记住,轻点,先排打背部肌肉。” 张九阳脱下上衣,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扎着马步道:“好了,打吧!” 阿梨认真瞄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哈呀!” 只听一声脆响,木棒精准地砸在张九阳头上,断成两截。 阳光下,张九阳缓缓转过身来,抹了一把流到眼角的鲜血,笑容充满了寒意。 “小丫头,你是不是最近对我有什么不满?” “来,出息了,九哥陪你练练。” 庭院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鸡飞狗跳声。 午时,张九阳又修行了一个时辰,然后继续修炼不灭金身。 阿梨用木棍在他身上不断敲打,留下一道道红印,一开始她还觉得好玩,后来开始心疼起来。 “九哥,你不痛吗?” “不痛,继续!” 张九阳手捏罗汉印,默默忍耐,按照金身法门行炁搬运,鼓动筋膜,努力抵御着棍棒的敲击。 这不灭金身听着高大上,修炼起来却好似街头卖艺的硬气功,需要经受千锤百炼,忍受无数痛苦。 果然是和尚才能练的法门,真能忍呀! 当然,这样的敲击必然会留有暗伤,接下来就轮到庆忌出场了。 它的身躯虽然只有四寸大小,却搬运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柴火,给张九阳烧着沐浴所用的药汤。 黄芪三两、玄参四两、云母四两、天门冬五两、虎骨二两…… 药浴是非常关键的一步,老僧传授的不灭金身,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药浴秘方,缺一不可。 庆忌有控水之能,在它的操纵下,水流不断搅动,药力迅速化开。 张九阳赤着上身跳入木桶中,运功行炁,吸收着其中的药力,一步步打熬筋骨。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皮膜在运功之下似乎开始变得坚硬起来,那种在热水中的滚烫感也减轻了许多。 对于自己的进境张九阳并不奇怪,他再怎么说也是第三境的修士,体魄更是异于常人,铜罗汉之境本就浅显,若是进境慢了,那才奇怪。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练功,练功,还是练功!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周而复始,无有终止。 终于,在第七天的一个早晨,阿梨再次失手,一棒砸在了张九阳的头顶。 铛! 木棍断成两截,但和上次不同的是,张九阳的头上却毫发无伤。 他手捏罗汉印,皮肤下隐隐泛着古铜般的光泽,微微一笑,道:“换刀!” 顿了顿,他补充道:“别用粉色的。” 阿梨闻言拿出了一把猖兵的砍刀,试探性地砍在了张九阳的大腿上。 “我顶!” 铛! 刀刃宛如砍在古铜上,竟有火花闪过。 不灭金身第一层,铜罗汉,修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巡海夜叉,黄魔神 三日后。 青州,归峡口,黄魔滩。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驾车的马夫目光有些呆滞,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正是阿梨折出的纸人。 马车内。 阿梨晃着小脚丫,百无聊赖道:“九哥,为什么咱们钓个鱼要跑这么远呀?” 明明青州城里就有湖,但是不知道九哥为什么非要跋山涉水,来到这里钓鱼。 而且鱼竿也是特制的,用百锻精钢锤炼而成,就连鱼饵也不是蚯蚓之物,而是许多上好的牛羊肉。 这些可花了不少钱,让身为张府大管家的她心疼不已。 “你懂什么,这黄魔滩盛产一种极其名贵的鱼类,名叫黄唇鱼,又被称为黄金鳌,浑身是宝,最贵重的是鱼鳔,药用价值极高,可与黄金等同。” 张九阳微微一笑,并没有告诉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龙女所托之事。 听到这话,阿梨眼睛都亮了起来。 “黄金!黄金!” “三弟别睡了,等会儿起来抓鱼!!” 下一刻,拇指般大小的庆忌在她头发上爬出,此刻的它模样竟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还有四寸的身躯,现在只有两寸左右,依旧穿黄袍戴黄冠,但背后却多了两只黑色的小翅膀,手中多了一把水行之力凝聚而成的小叉子。 喝下帝流浆后,庆忌已经成长到了足以吞服那枚水泽宝珠的程度,张九阳自然不会吝啬,便将那枚它心心念念的宝珠给了它。 吞下之后,庆忌的血脉发生了某种变化,成了一只迷你版的巡海小夜叉,看起来倒是更萌了。 不仅强化了御水之能,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水泽生灵。 其实夜叉并不弱,《封神演义》中,李艮便是东海的巡海夜叉,生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巨斧,能轻易驯服海中的各类猛兽。 之所以显得弱,是因为它的对手是哪吒。 乾坤圈下,东海之中又有几颗脑袋能不被砸成粉碎? 因此庆忌血脉提升为巡海夜叉后,张九阳是惊喜的,就是不知为何,它的身子反而变得更小了。 难道要靠卖萌取胜? “二姐,你说咱们会不会遇到妖怪,要是真动起手来,我,我有点紧张,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打架?” 庆忌这种生灵,性子温润平和,任劳任怨,只会送信和逃命,斗法之类的事向来和它们无关。 但它现在有了夜叉血脉,倒是可以参与斗法了。 阿梨拍拍胸脯道:“简单,二姐教你,打架时要利用咱们自身的优势,比如我,可以咒死敌人!” 晋升凶级后,她的新神通名为咒怨,具有冥冥中的诅咒能力,可以让人倒霉,运势大降,也可以让人横死街头,暴尸荒野。 相当于预测占卜的进阶版了。 这也让张九阳暗自感叹,还好阿梨有自己引导着,不然以她的能力,很快就会掀起一阵恐怖的浪潮,成为诡异的怪谈。 “二姐,我个子这么小,该怎么战斗?” 庆忌有些自卑。 阿梨眼珠滴溜一转,目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小也有小的好处,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洞可以钻,伱就钻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张九阳本来还想制止,但转念一想,西游记中猴哥多次钻进妖怪的肚子里,效果颇为显著。 就算不进肚子,进入耳朵里也能有奇效。 倒也是個不错的思路。 和已经与自己配合默契的阿梨不同,庆忌早晚要学会如何融入他们的战斗节奏。 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路,不要掉队。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响起。 “老爷,咱们到了。” 张九阳走下马车,阿梨搬着两大桶牛羊肉下来,而后掐诀念咒,只见马夫和马车同时变成了纸片。 她将纸片收起,留着下次再用。 好在四下寂静无人,否则一定引起一阵惊吓。 哗啦! 潮水声响起,湿润的河风从黄魔滩上刮来,有种淡淡的水腥味。 放眼望去,一大片险滩映入眼中,水若黄汤,沸沸扬扬,隐约可见许多暗礁。 当真是水流湍急,礁石横布,水势汹涌,声若雷霆。 如果有人选择在这里钓鱼,那一定是脑子抽了。 张九阳微微皱眉,有点不太对劲。 出发前,他曾特意打听过黄魔滩的消息,这片险滩原本确实水流湍急,舟船难渡,死过不少人。 因此这里又被称为归峡口,是希望那些逝者的魂灵能找到回家的路,早日安息。 几十年前,有位赶考的书生乘船从这里过,到了归峡口时,江水高涨,水势滔天,奔涌呼啸。 书生本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却梦到一个异人,头发赤红如火,瞳孔呈现出碧青色,对书生说他叫黄魔神,会保佑其安全通过。 之后这片险滩便变得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再后来那书生高中做了大官,为这黄魔神写下赞表,附近的百姓也多有祭拜,这片险滩便改名为黄魔滩。 黄魔神并不要人祭,只要每隔数月献上些猪肉或羊肉,便可保此处风平浪静,让游子安然归家。 同时黄魔滩的黄唇鱼个大肥美,吸引了无数喜爱钓鱼之人。 不过在这里有个规矩,不准结网捕捞,只许垂钓,否则黄魔神便会发怒,掀起风浪警告。 久而久之,黄魔滩竟成了名动青州的钓鱼宝地。 但现在张九阳看着眼前的惊涛骇浪,以及空无一人的河岸,不禁纳闷,这就是所谓的钓鱼宝地? 看来这黄魔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主人,我感应到了水下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 庆忌捏了捏自己的小叉子,神情有些紧张。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危险就对了。” 毕竟他这次要钓的东西,可不一般。 望了望四周,发现水势太过汹涌,不时冲上岸来,以至于找个落脚之处都难。 但很快张九阳就目光一亮,他提着鱼竿,脚尖轻点,身姿矫健,很快攀登上一块陡崖般的地方,盘膝坐下,开始垂钓。 按照龙女所说,它应该就在黄魔滩。 阿梨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唤出红烧、清蒸和油炸三大将军,漫山遍野地去捉游魂厉鬼了。 她晋升为凶级后,能养的猖兵数量亦是得到了不小提升,最近正在忙着扩充手下。 张九阳闭上眼睛,一边钓鱼,一边默默修炼。 行止坐卧皆是练功。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突然听到下方隐隐传来攀登的声音。 并未睁眼,眉心处金光一闪,法眼洞开,周围的一切已经尽收眼底。 只见崖岸下竟有人在向上攀登,背后还背着鱼竿等钓鱼用具,手脚麻利,很快就爬到了张九阳所在的位置。 “小兄弟,拉我一把!” 那人朝着张九阳伸出手。 张九阳微微一笑,伸手将其拉了上来,静静打量着来人。 只见来人竟是个老者,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衣裳,白发苍苍,但面色倒还算红润,爬这么高也只是微微气喘,可见年轻时体魄不俗。 “老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老黄就好。” 老黄自顾自地坐下来,手法熟练地打窝抛竿。 “小兄弟,这地方风水不错,但最近黄魔滩不太平,我看你如此年轻,还是早点回去才好。” 张九阳摇摇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钓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是不能回去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敢问老丈,这黄魔滩之前不是风平浪静吗?现在为什么突然不太平了?” 老黄闻言叹了一声,道:“因为那位黄魔神老了,这片险滩中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黄魔神有心无力,再也不能庇护一方平安了。” 说罢他手中鱼竿一动,竟钓上来了一只肥美硕大的黄唇鱼,足有三四十斤重。 老者臂力过人,轻松将鱼儿提出,那黄唇鱼也显得十分温顺,丝毫没有反抗之意。 “老丈好手气!” 张九阳赞道。 老者却将这条鱼送给了张九阳。 “小兄弟并不懂钓鱼,却不惜来此险地垂钓,应该是缺钱了吧,此鱼便送给你,赶紧回家去吧。” 这么大的一条黄唇鱼,足以卖出个好价钱,能让普通百姓数年内衣食无忧了。 张九阳却是摇了摇头。 老者不再说话,继续钓鱼,他的手法非常高明,鱼儿一条条上来,接连不断,最后装满了整个水桶。 张九阳却是一条都没有钓上。 “小兄弟,老夫牙口不好,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后人,用不到钱,今日有缘,这些便都送给你了,快回家去吧。” 张九阳再次摇了摇头。 老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冷了下来。 “小兄弟,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张九阳点点头,笑道:“究竟是我贪心,还是你太贪心?” 老者眉头一皱,疑惑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收起你这幅虚伪的面孔吧。” 张九阳轻叹一声,望着桶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黄唇鱼,道:“它们甘愿为你而死,任人垂钓,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怜惜和愧疚吗?” 老者皱眉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张九阳洒然一笑,淡淡道:“你究竟是在钓鱼,还是在钓我?” 顿了顿,他口中念出了三个字。 “黄魔神。”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午夜钓龙 在张九阳说出黄魔神这三个字的瞬间,老者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还想说什么,张九阳的眉心却突然浮现出一道瞳孔状的竖痕,绽放出道道金光,照耀在老者身上。 “法眼!!” 老者惊叫一声,身上的黄衣瞬间变成了鱼鳞,整个人变成了一条长约数丈,重达数百斤的黄唇鱼。 所谓的老黄,便是黄魔神。 张九阳收起法眼金光,他才重新变回人形,眼中仍有后怕之色,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原来是修出法眼的仙师,小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仙师勿怪!” 张九阳摇了摇头。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修士,所以才现身相见,之后故意引导我发现你的身份,对你产生同情与好感,好出手帮你铲除那位不速之客,是也不是?” 无论是攀爬时敏捷的动作,还是钓上黄唇鱼的速度,以及自称老黄,穿黄衣,说黄魔神老了,都是在有意引导。 老者面色惨白,汗涔涔道:“仙师神目如炬。” “呵呵,你可真是会演戏呀,就像几十年前遇见那位书生一样,只可惜你打错了主意。” 张九阳不再理会他,而是继续静静垂钓。 黄魔神听起来威风,其实不过是一个黄鱼精,而且看样子也已经寿元将尽,命不久矣。 张九阳早就和岳翎通过信,了解到许多关于这位黄魔神的消息。 钦天监当年对于归峡口的多起触礁沉船案存有疑惑,觉得或许并非是天灾,而是有邪祟在掀起风浪,通过食人来增进道行。 当时钦天监的人都准备彻查了,结果好巧不巧,那年的状元郎在殿试上对先帝讲了黄魔神庇护其安然渡河的故事,先帝金口一开,就真封其为黄魔神了。 再加上那里突然风平浪静,百姓也对黄魔神称赞有加,君心和民意加在一起,成了黄魔神的免死金牌。 直到先帝驾崩,钦天监想再查旧案,然而黄魔神非常聪明,他将自己的鱼子鱼孙养的膘肥体壮,吸引了很多人来此垂钓。 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喜爱钓鱼的权贵子弟。 黄魔神便让自己的鱼子鱼孙们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钓走,再入梦交谈,从而建立起了一种隐秘的关系。 没钱没势? 不好意思,钓鱼伱都钓不上。 就这样,他建立起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网,钦天监的权力是大,但也不能全然无视朝政,许多大臣打着先帝的旗号,暗中阻挠查办黄魔神一案。 再加上黄魔神后来行事越发低调,故而钦天监也只能一拖再拖。 “仙师,我是有些小心思,但并无大过呀,反倒是那闯入黄魔滩的东西,掀起风浪,还吃人!” “吃人?” “是,您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好几個在这里钓鱼的人都被水浪卷了进去,被捞到时,尸体就剩下几根白骨了,被啃得干干净净!” 他激动道:“老夫无能,但到底承蒙百姓供奉多年,为了铲除此獠,才出此下策,希望能搏仙师同情,出手降魔,还百姓一个太平!” 他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声情并茂。 但张九阳却不为所动,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到底真相如何,且容我将它钓上来,一问便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黄昏已至,鱼钩却纹丝不动。 张九阳微微皱眉。 黄魔神突然道:“仙师,那厮吃了这里的黄鱼,已经看不上普通的牛羊肉了,你以此为饵是钓不上来的。” “哦?你有何办法?” “不如就用这桶里的黄鱼来做饵吧。” 张九阳看了他一下,突然笑道:“黄鱼……你不就是最大的黄鱼吗?” 黄魔神闻言一怔,而后眼中露出一丝决然,竟从身上挖下了一大团血肉,铿锵道:“若是能用老夫的肉除去此妖,还这里一个太平,那老夫又何惜此身?”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佩服,佩服。” 他伸手接过那团蠕动的血肉,挂在特制的鱼钩上,继续垂钓。 夜色一点点降临,水面上开始越发不平静。 月光下,浪花翻涌,湍流若奔,还伴随着数不尽的暗流,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大海上垂钓。 不知过了多久,水底下突然响起一道奇异的声音。 似牛非牛,深沉、厚重,透着一种无形的凶悍和霸气。 哗啦! 江水刹那间更汹涌了几分,水下形成了一道道漩涡,仿佛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在悄悄换气。 “仙师,它来了!” 黄魔神的呼吸开始变得有几分急促,似是在紧张。 张九阳睁开眉心法眼,但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水面的阻挡,只能隐约看到有一个体型庞大遍布鳞甲的怪物正直奔他的鱼钩而来。 很显然,黄魔神的血肉生效了。 轰隆! 天空中竟响起了闷雷声,四周狂风大作,有腥气弥漫开来。 滴答! 须臾之间,竟然就有雨水落了下来。 张九阳握着鱼竿的手依旧纹丝不动,终于,那怪物咬了上去,虽然吞下了黄魔神的血肉,却也被特制的鱼钩刺破了皮肉。 吼! 一瞬间,恐怖的吼声自水底响起,四周风起云涌。 张九阳猛地发力,手臂肌肉虬结,能倒拽烈马的神力却依旧抵不过那水下的怪物,身子在一点点向前挪动。 眼看下面就是悬空的峭壁,即将被拉入水中。 “老黄,一起帮忙拉!” 黄魔神目光一动,上前道:“好,我帮你……”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猛地在张九阳背后一推,大声喊道:“我帮你去见它!” 张九阳向着水中落去,在空中转身望向黄魔神,目光竟出奇的平静,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竟让黄魔神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噗通! 直到张九阳的身影坠入水中,黄魔神心中的寒意才慢慢散去,他捂着自己的伤口,随手拿过一条黄鱼咬断鱼头,大口喝着腥臭的鱼血。 “小子,修出法眼了不起吗?” “乳臭未干,爷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你一个第三境,水中遇到它必死无疑,但能修出法眼,肯定是大派嫡传弟子,你死了,自然会有你的师父师伯为你报仇……” 从一开始,他就没将希望放在张九阳身上,而是以张九阳为饵,想钓来更厉害的修士。 “当然,最好是你们拼个两败俱伤!” 想起那霸占了自己水域的怪物,黄魔神的眼中除了怨恨外,还露出一丝贪婪。 如果能吃下那个怪物,那自己不仅能延长寿数,还将法力大增! 水中。 张九阳并未有丝毫慌张,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单纯角力是无法赢过那怪物的,早晚要下水一趟。 钓鱼,只是为了先把它给引出来,免得打草惊蛇了。 顺便试一试黄魔神的真面目。 手中的鱼竿拖着他飞速游去,这是他第二次入水了,上次芸娘案,在水中差点溺亡。 现在他却是不慌不忙,运转着学自走阴册中的避水咒,还有闲心看一看水中的环境。 前方有条长长的尾巴,搅得水底天翻地覆。 不知跑了多久,对方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停了下来。 张九阳微微一笑,并没打算战斗,因为龙女早已告诉了他对方的身份。 吼! 两只猩红的眸子缓缓转了过来,好似水底的两盏灯笼,黑色的鳞片如刀片般锋利。 头上生有双角,体长近十丈,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这赫然是一头龙,一头幼龙! 尽管早已事先知晓,但当张九阳在水底近距离与龙接触时,依然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仿佛遇到了食物链上的天敌。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以法力传音。 “喂,我是你姐姐敖璃的朋友,她让我来照顾你一段时间。” 龙女请他做的事,便是照顾一下离家出走的妹妹,而她自己因为某些事暂时不能分心。 她算到妹妹游到了黄魔滩,便让张九阳去那里将其找出,照顾一段时间后再带回云梦泽。 听到敖璃两个字,幼龙那双猩红的眼睛中微微露出一丝波动,张开的血盆大口也为之一顿。 “行了,跟我走吧,上面还有一个老东西要收拾呢。” “等会儿给你加餐。” 张九阳松开鱼竿,转身游去。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身后,那头幼龙的眼睛却变得越发嗜血和暴戾,短暂的犹豫后,它猛地张开大嘴,露出锯齿般锋利的獠牙,一口将张九阳吞了进去。 ……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月光下,阿梨哼着九哥教她的小曲,带着三大将军满载而归,庆忌坐在她的肩膀上,高兴地挥舞着叉子。 猖兵大军再次充实了不少,已经有近两百位了。 “咦?九哥呢?” 她眉头一皱,手中双刀浮现,神情变得冷冽起来,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 黄魔神心中大震,假装看不见她。 “我问你,九哥呢?” 她的白裙子渐渐被鲜血覆盖,就连头发都开始变长,浓郁的怨气和煞气席卷而来,让四周刮起阴风。 黄魔神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只能指着水面道:“你,你是说刚刚的那个年轻人吧,他,他被水下的怪物给吃了!” “不关我的事,我劝过他的,可他不听……” 阿梨的眼睛霎那间变得血红,冰冷到极致,恐怖而血腥的气势让坐在她肩膀上的小庆忌都为之颤抖。 锵! 她二话不说,一刀砍向黄魔神,刁钻毒辣,想将其腰斩。 黄魔神大惊,连忙后退,却还是被擦着肚皮,坚硬的鱼鳞完全挡不住那把可怕的粉色菜刀,阴气不断向他体内钻去,还带有某种诅咒之力,伤口无法愈合,如中毒般发黑。 “好凶的鬼物,他死了,你不是刚好能够脱离掌控吗?” “你不感谢我,为何要杀我?” 阿梨一言不发,只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菜刀,鲜血将她最喜欢的粉色都给覆盖了。 “怪物,你也是个怪物!” 黄魔神自知不敌,急忙变出真身噗通一声钻入了水中。 “猖兵听令!” “诺!” “随我杀进水中救出九哥,如果九哥死了,我要这条水域的所有生灵,全部为我九哥陪葬!” 话音落下,阿梨一马当先杀入水中,怨气凝成的鲜血向四周扩散。 “杀!!!” 猖兵们感受到了都猖神王的愤怒和杀意,一个个都瞳孔血红,吼声震天,毫不畏惧地持刀兵杀入水中。 滚滚阴气都快把黄魔滩给掀翻了,惊涛拍岸,势如雷霆。 就连庆忌也红了眼睛,举着叉子大声喊杀,誓要为主人报仇! …… 幼龙吞下了张九阳,试图用牙齿咬碎,然而下一刻,它那双猩红的眼睛中闪过痛苦之色。 “我顶!” 它的嘴中隐约响起张九阳的声音。 那个人不仅没有死,而且竟然像石头一样坚硬,不,是比石头更硬,因为它饥饿时也会吃石头,虽然难吃,但不难嚼动。 即便痛苦,它也舍不得吐出,而是继续用力咀嚼。 “我顶!我再顶!” “给我顶!!!” 它的嘴巴竟然被生生撬开,张九阳浑身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远远看上起就好像是一尊铜铸的雕塑,坚不可摧。 他用手一点点撑开了幼龙的嘴巴,那锯齿般的獠牙咬在他身上,却发出金石之声,摩擦出一道道火花。 铜罗汉,刀枪不入! 这个刀枪可不只是普通的兵器,而是包括那种削铁如泥的神兵,比如没有变成斩鬼剑前的太岳剑。 即便是斩鬼剑,张九阳也做过实验,砍在自己身上能破防,但是伤口很浅。 龙的牙齿自然锋利,但幼龙就差了些,因此咬在张九阳身上几乎毫发无伤。 不仅如此,它的牙齿都松动了,鲜血流出。 终于,在僵持片刻后,它忍不住将张九阳吐出。 和张九阳一起被吐出去的,还有它的两颗门牙。 砰! 张九阳如炮弹般撞在水底淤泥中。 吼! 暴怒的幼龙以最坚硬的龙角朝他撞去,似是要将这个硌牙的食物给捣成粉碎后再吃进去。 “呸!” 张九阳吐出一口嘴里的淤泥,眼中露出一道凶光,以法力传音道:“今天我就替你姐姐好好管教管教你!” 法眼,开! 灵官诀,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张九阳拳打黑龙,小庆忌初露锋芒 当阿梨带着猖兵大军杀来时,水中却突然阳气沸腾,竟有赤金色的火焰烧起,遇水不灭。 玉枢天火! 晋升为第三境后,张九阳对天火的操纵能力大大增强,再加上灵官诀的增幅,即便是这些凶悍的猖兵,一时也如遇天敌,不敢上前。 阿梨身上的血衣迅速变白,露出一抹笑容,拍拍胸口道:“我就说九哥哪有那么容易死……” “二姐,可是你刚刚好像真的信了呀?” 阿梨盯着庆忌,举了举手中的菜刀。 “我信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 “二姐聪明绝顶,怎么可能被骗?” 阿梨终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注视着前方的战斗。 “九哥现在好厉害呀!” “竟然打得那头龙毫无还手之力呢!” 只见王灵官的虚影在水底浮现,金睛怒目,神威凛凛,手中金鞭将那头黑色幼龙缠绕,赤金色的火焰将龙鳞都烧得焦黑。 吼! 幼龙连连怒吼,却都无法挣脱灵官爷的金鞭,被老老实实拽了过来。 张九阳松开灵官诀,眉心洞开天眼,射出道道金光,照耀在幼龙身上。 刹那间,对方的动作在张九阳眼中变得缓慢,露出了许多破绽。 他咧嘴一笑,目光凶悍。 “有点疼,忍一下就过去了。” 他如炮弹般踩在了幼龙的头上,一手抓住龙角,然后举起了泛着古铜光泽的拳头。 铛!! 一圈圈无形的气浪在水下扩散,将水草震得不断舞动。 龙族何其高傲,哪里愿意承受被人踩在头上的耻辱,哪怕只是头幼龙,也被完全激发出了凶性,尽管吃痛,但那双猩红的眼眸似乎更加疯狂了,竟带着张九阳朝水下的石壁撞去。 宁愿撞山而死,也要同归于尽。 “这么凶?” 张九阳不再留手,鼓荡周身法力,全力催动铜罗汉秘法,拳头上的古铜光泽越发璀璨,几乎凝成了实质。 轰!! 这一拳刚猛无比,携带着百日关后积累的磅礴法力,当真有开山裂石之威,让暴怒中的幼龙猛地一震,猩红的眸子似是有点……晕? “阿梨,带人去抓住那个黄魔神,别让他跑了。” 张九阳甚至还有闲心给阿梨传音。 “好嘞,九哥!” 阿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带兵去追杀那头黄鱼精,将河底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几丈深的淤泥里把黄魔神给挖了出来。 猖兵那地毯式的搜索,任你钻地三尺都避不开。 猖兵大军押着黄魔神来到岸上,老者浑身湿漉漉的,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模样极为狼狈。 “大胆,我乃先帝亲封的黄魔神,尔等阴兵休得放肆!” 他外厉内荏,希望能借大乾皇帝的名头吓退这些阴兵厉鬼。 此时此刻,黄魔神的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没想到,那个年轻道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仅修出了法眼,能和真龙搏杀,还养着这么一群忠心耿耿的恶鬼。 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却算计到了铁板上。 也只能希望他们会忌惮一下大乾皇帝的名头了。 “先帝?” 阿梨侧着脑袋,疑惑道:“就是死了的皇帝吗?” 黄魔神一怔。 “还有,你这么弱……怎么好意思叫黄魔神?来我手下当猖兵都嫌你老。” 黄魔神嘴巴微颤,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事到临头,他才恍然发现,不管你心思再深沉,算计再多,没有实力最后也是一场空。 他虽然开了灵智,成了妖,但这些年反而像那些人族的权贵一样沉溺享乐,经常去参加王公贵族的酒宴,纵情于声色犬马。 以至于几十年来修为不进反退,等到如今寿元将尽,才幡然醒悟。 默然良久,他颓然叹道:“悔之晚矣,罢了,要杀要剐,便随你们吧。” 阿梨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庆忌说道:“去拿它练练手,找個洞钻进去捅一捅!” 庆忌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紧张,上下打量着黄魔神。 不知为何,黄魔神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什么找个洞?哪里有洞?又要捅什么? “二姐,那里好像有点臭呀……” “没事,伱用棉花塞着鼻子就好了,快点去吧,别让二姐瞧不起你,跟姐出来混,手上没见过血怎么行?” “好,二姐,那我去了!” “嗯嗯。” “二姐你为什么躲那么远?” “我怕血溅我身上。” “二姐,你能给我打个气吗?” “加油,粪发图强!” …… 时间一点点过去。 水底的龙吟声已经消失不见,水浪也恢复了平静。 随着呼啦一声水响,张九阳从水中缓缓走出,衣衫破破烂烂,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好似刀削斧劈,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具完美的雕塑,充满了阳刚之气。 他本就换血洗髓过,体魄异于常人,再加上铜罗汉之境的加持,自然是超凡脱俗。 张九阳的手中拽着一根黑色的龙尾。 那头幼龙竟然被他生生砸晕了拖上岸来,若是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幼龙的头上鼓起了许多肉包。 张九阳晃了晃有些发酸的手腕,忍不住感慨,不愧是龙,头是真硬呀! 同时他也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 第三境后,法力的短板得到提升,甚至能同时使用灵官诀和玉枢天火,再加上不灭金身对肉身之力的加持。 现在的他几乎就是一个六边形战士,能打能抗,若是再炼成掌心雷,还能远程施法。 虽然只是一头幼龙,但也胜过了大部分第三境的修士,张九阳能比较轻松地将其战胜,足以说明他现在的实力。 不说能不能越境杀敌,至少同阶之中,他想输都难。 当然,也要提防那种诅咒类和精神类的秘法,双面佛那种邪祟,就比较克制他。 提龙上岸。 张九阳眉头微皱,只见黄魔神早已现出了原形,下半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那双死鱼眼泛起苍白而麻木的目光。 “刚刚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我在下面都听到了他的惨叫?” 他在水下和幼龙交战,正激烈时,突然听到岸上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惨叫,当真是闻者惊心,听者动魄。 其中的悲愤、羞怒、震惊、凄惨、惊恐、绝望…… 情绪太饱满了。 让张九阳的拳头都停顿了片刻。 “主人,我做到了!” 庆忌从鱼嘴里钻了出来,挥舞着黄色的小叉子,眼中十分兴奋。 等等,为什么是黄色的小叉子? 张九阳闻到空气中的臭味,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看着鼻子里塞着棉花,满脸兴奋,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庆忌,他摸了摸额头。 不是,你钻这个洞呀? 怎么我养出来的,一个个都剑走偏锋? 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走羊肠小道?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到手中的重量一轻。 那十丈长的幼龙不见了,他手中的龙尾变成了一只肉嘟嘟的小腿。 一个看起来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被他倒挂着提起,黑衣黑发,脸上也是肉嘟嘟的,圆润如蛋,头上有着几个鼓起的大包。 鼾声响起。 明明是被打晕了,她却睡得很香,而且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口水一滴滴落下。 张九阳将她放到地上,暂时交给阿梨照顾。 他低头望着黄魔神,淡淡道:“你对这头幼龙都做了什么,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在刚刚的交手中,他发现幼龙的状态很不对劲。 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变得六亲不认,异常疯狂,完全无法交流。 否则在他说出敖璃两个字时,幼龙就应该会乖乖跟他走才对。 黄魔神瘫软在地上,无动于衷,似是在等死。 “庆忌,再穿插一次!” “芜湖!” “等等!!” 黄魔神终于有反应了,望着张九阳的眼神仿佛在看着魔鬼。 “我都说……别,别再来了……” 紧接着,他将一切都交待了出来。 原来他寿元将尽,为了能活下去,便请求那些交好的王公贵族给自己求来延寿的灵药。 但延寿之药何其珍贵,无人愿意帮忙。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意外之喜,一条闯入黄魔滩的幼龙。 如果能吃下龙肉,沐浴龙血,他必然能修为突破,再获新生,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已经年迈的他完全不是幼龙的对手,被打得屁滚尿流。 好在幼龙天真无邪,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观察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了幼龙的弱点。 她似乎灵智未开,显得懵懵懂懂,只是靠本能在行动,除了睡就喜欢吃,甚至连石头都吃。 抓住这一点,黄魔神找那些权贵要来了大量的毒药,然后让自己的鱼子鱼孙吞下,再送给幼龙吃。 本以为能将其毒死,却不想幼龙体质惊人,并没有死,反而开始变得疯狂,见谁就咬。 再然后,他眼见毒计不成,便生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计划。 他让原本平静的黄魔滩再次掀起风浪,故意将几个人卷下岸,自己偷偷吃掉却栽赃嫁祸给幼龙。 希望能引起钦天监或其他修士的注意,然后和这头幼龙拼个你死我活,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因此当张九阳刚刚一到,便吸引了他的注意,迫不及待地现身相见,想营造出一个善良、正义又年迈无奈的形象,先入为主。 却不想对方竟然有着极为罕见的法眼。 而且实力出乎他意料的强悍,以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聪明反被聪明误。 “求你……高抬贵手……” “放了我……我有价值,我和许多大官都有交情!” “只要你……给我点龙血喝喝,我愿意当你的手下……为你效力……” 张九阳摇摇头,淡淡道:“你最大的价值就是这身鱼肉。” “阿梨,宰了它,我要吃烤鱼。” 顿了顿,他着重强调道:“洗干净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驯龙高手 黄魔滩,篝火旁。 数百斤重的黄鱼精被放血、刮鳞、掏去内脏,在水中洗了又洗,清洗掉所有的污秽。 阿梨手法娴熟地将鱼骨剔出,鱼肉切割成数块,分别用几根削尖的木棍串起,放在火焰上烘烤。 至于那些鱼骨也没有浪费,混着鱼头,和黄鱼精最有价值的鱼鳔一起煮成高汤。 一鱼两吃。 张九阳看着她从肚子里取出盐巴、蜂蜜、黄油等物,一边翻烤鱼肉一边均匀地撒上去,不一会儿功夫,那浓郁的肉香便弥漫开来。 刚刚大战了一番的张九阳顿时就饿了。 庆忌在张九阳的要求下洗了四五遍澡,皮都快搓红了,包括那把宝贝叉子也洗了又洗。 它闻着鱼肉的香味,垂涎欲滴。 这黄鱼精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到底也有几十年的道行,鱼肉富含灵气,能强身健体,对它这种水泽生灵而言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以后也不要什么洞都钻,做妖呢,也要有点底线……” 张九阳语重心长地劝道。 “知道了主人,以后我只钻那个洞,不钻其他的!” 庆忌很为自己能参与战斗而感到兴奋,手中小叉子连连挥舞,似是在怀念着自己第一次的英勇战斗。 “主人,从这次的战斗来看,叉子的威力还是太小了,嗯……有了!” 它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一指叉子,道:“变!” 在水泽精气的操纵下,那把黑色的小叉子变成了一根……狼牙棒。 它试着挥舞几下,满意地点点头。 张九阳:“……” “九哥,可以吃啦~” 小厨娘阿梨将刚刚烤好的鱼肉递给张九阳。 庆忌想要上去蹭一口却被阿梨一瞪。 “先让九哥吃!” 张九阳哈哈大笑,将鱼肉分成三块,放在两人面前,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一起吃。” “芜湖!” 庆忌开吃,三秒后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竟是饱了。 毕竟两寸的身躯,本就吃不了多少。 阿梨则是用嘴一吸,便能将食物中的精气吞入腹中,既能品尝美味,还能不留下残渣。 那鱼肉虽然看起来完好,但失去精气后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 张九阳大快朵颐,连鱼刺也不用管,全部咽下去,毕竟以他现在的肉身,根本无惧这些小刺。 大块吃肉,渴了就喝一口鱼汤,经过烹煮,骨肉几乎都快化开了,汤汁呈乳白色,只洒上一些盐巴,便十分美味。 没多久,上百斤的鱼肉,竟然被他一个人吃了小半。 他的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好似一個绞肉机在转动,强大的内脏将食物迅速分解,化为能量滋养着四肢百骸。 在不灭金身的修行中,药膳也是一个重要的过程,吃饭本身就是一种练功。 古代修行有成的真人,可以日啖一牛,然后数十日不食。 比如张三丰,据史料记载,张真人一顿能吃十个彪形大汉的饭量,而后十日不食,神异非常。 张九阳虽然还未到这个境界,却隐隐有了一丝雏形。 一只小小的身影像虫子一般爬了过来,而后猛地咬下一大块鱼肉,眼睛瞬间亮闪闪的,仿佛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啊呜! 她又咬了一大口,幸福得简直要流出眼泪。 太好吃了,实在是太好吃了! 几乎都没有咀嚼,鱼肉便进了她的肚中,就在她准备吃第三口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提了起来。 她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动着自己的小短手,对着张九阳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如护食的野兽般龇牙咧嘴。 然而那张缺了两颗门牙的脸,却怎么都凶狠不起来,反而很想让人掐一掐那肉嘟嘟的腮帮子。 咦? 是在换牙期吗? 哦,好像是咬我时咯掉的…… “能说话吗?” …… “看来不能,那会写字吗?把你的名字写一下,我总不能叫你小龙女吧。” …… “我是你姐姐敖璃的朋友,敖璃,你姐姐,这你总该知道吧。” 听到姐姐的名字,张牙舞爪的小女孩终于安静了下来,但目光依然停留在鱼肉上,不断呲溜着口水。 张九阳将她放在地上。 下一刻,她就要扑向鱼肉。 砰! 张九阳狠狠敲了她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想咬张九阳,但看着对方举起的拳头,眼中顿时露出一丝畏惧。 她还记得自己是被这个人用拳头给砸晕的。 “能听懂我说话吗?听得懂就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张九阳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听懂就好,这就说明还能交流。 “奖励你一块肉。” 张九阳拿一块鱼肉给她。 嗖! 几乎是残影闪过,鱼肉便被她吃了进去,由于肉不少,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张九阳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进食中的小幼龙倒是安安静静,也不抗拒他的抚摸。 “接下来,我问,伱只需点头或摇头,回答得好,还有鱼肉给你吃,知道了吗?” 听到还有鱼肉吃,小幼龙连忙点头。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她让我照顾你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就跟着我,听我的话,知道吗?” 或许是吃下美食的原因,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再加上张九阳的武力威慑,终于冷静了下来。 “姐……姐……” 她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清脆,就是有些含糊不清。 张九阳目光一动,还以为她会说话,但问了几次后才发现她只会说姐姐,其他什么都不会。 不过这小幼龙看他的眼神倒是亲切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会写字吗?” 她认真想了想,然后用一根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两个字。 敖……芽。 张九阳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她能听懂人的话,也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却只会说姐姐,而且表现出的灵智太低了。 和其他动物千辛万苦才能开启灵智不同,龙这种古老而强大的生灵,天生就有极高的智慧,即便是刚出生的幼龙,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懵懂。 敖芽两个字,似乎是她被教了千万遍,才勉强学会的,即便如此,敖字因为笔划太多,还写得七零八落,差点没认出来。 就在他思忖时,敖芽却是着急了,口中发出野兽般急促的叫声。 张九阳意识到是自己没有给鱼肉,连忙喂给她一块,然后摸着她的脑袋,道:“以后跟着我,有吃不完的肉,但你要听话,知道吗?” 敖芽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张九阳,良久,点了点头。 “姐……姐……” “好好好,知道你想姐姐,等一个月后,我就带你去见她。” 龙女似是要闭关修炼,所以要张九阳等一个月再带妹妹回云梦泽。 想到此,他轻轻一叹。 这还没成亲呢,身边就有两个小朋友了,他和小姑娘倒是有缘,怎么就不能多一些大姑娘?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敖璃竟然也能放心让她在外面待这么久。 小小年纪,就体会了一把人间险恶。 想到此,张九阳摸着她的脑袋道:“你放心,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那个欺负你的鱼妖,已经被烤熟了,当然,你也不许欺负别人,更不能随意展露真身,不然我还敲你,知道吗?” 她缩了缩脑袋,点点头。 “行了,阿梨,收拾一下,咱们回去吧。” 从刚刚到现在,阿梨的目光都一直望着敖芽,眼珠子不断转动,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张九阳瞪了她一下,示意不要欺负敖芽。 鱼肉吃完。 他起身想去换一身衣服,结果发现敖芽也跟了过来,只是她仍然像虫子一般在地上爬着,仿佛手和脚都没有骨头一样。 得,不仅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 阿梨见状目光一动,拽着张九阳的衣袖撒娇道:“九哥,要不咱们换一种方式回去吧~” “什么方式?” “走水路。” “你折船了?” “没有,但是……” 阿梨望着在地上蠕动的敖芽,眼睛亮晶晶的。 “我有比船还要威风还要快速的办法……” 一刻时后。 张九阳、庆忌和阿梨站在黑龙的背上,顺着江水向青州城的方向而去,迅疾如风,两岸的风景快速后退。 阿梨兴奋极了,她站在龙头上,一手拽住龙角,一手指引着方向,好似一艘大船的掌舵者,乘风破浪。 当然,做为回报,她要不时投喂上一些肉块,这才让敖芽心甘情愿。 长风吹动她的衣裙和头发,这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让她咯咯直笑。 “九哥,我好威风呀!” 她阿梨,终于骑上龙啦! 只可惜这头龙还太小,不会飞,只能在水里游。 来时马车走了两天,但骑着龙,却只需一夜不到。 在天还未完全亮起时,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青州城外的松林河中,真龙的气息不知惊走了多少水中生灵。 小小的松林河,霎时间似乎多了一种灵气。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水泽之中若有龙居,很快就会成为一块风水宝地,浅水里养不出真龙,但真龙却可以养水。 哞~ 敖芽发出龙吟之声,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示威。 紧接着,飞鸟入林,百兽惊惶,再也不敢来此饮水,皆瑟瑟发抖。 张九阳纵身上岸。 阿梨也飘了上来,同时对敖芽招手。 “四妹,咱们回家啦~” 好家伙,已经认了姐妹。 敖芽飞身上岸,重新变成黑衣黑发的小姑娘,肉嘟嘟的脸蛋在地上摩擦着,腰部一甩爬来爬去。 就像是在用脸扫地一样。 张九阳连忙将她提起来,看着她脏兮兮的脸蛋和那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忍不住笑道:“你说你,都是龙,怎么就和你姐姐差那么多?” “话说你姐姐小时候不会也是这样吧?” 想起那位白衣倾城,风华绝代的龙女,张九阳就很难想象她小时候爬行的样子。 太毁形象了。 似是意识到张九阳在说姐姐的坏话,敖芽顿时愤怒了,龇牙咧嘴,一脸凶狠,直到阿梨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从未吃过糖的敖芽直接就酥麻了。 那种甘甜像电流一般刺激着她的味蕾,幸福得让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缺少门牙的笑容。 …… 回到青州城后,张九阳趁着敖芽睡着,抱着她去看了大夫。 一来她吃了那么多剧毒,不知道是否有恙,二来他总觉得,敖芽的灵智太过低下,有些不对劲。 青州最好的大夫给敖芽把了半天脉,胡子都揪掉了几根,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 “这位小兄弟,你女儿龙精虎猛,脉搏强劲得不可思议,哪里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他说这话时都不可思议,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强劲有力的脉搏? 简直和打雷一样。 “那她的脑袋呢?可有治愈的希望?这孩子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容老夫扎个针。” 啪! 银针断了,敖芽的皮肤完好无损。 张九阳和大夫面面相觑。 “令千金……有些许皮厚呀。” “可能是你的银针锈了,不必扎了,就直接说你的推测吧。” 大夫长叹一声,表情凝重道:“令千金看上去,应是痴愚之症,而且是先天形成,这辈子怕是难以通智了。” 痴愚,便是后世的智障儿童,也叫喜憨儿。 他们的智力很难达到正常水平,有的甚至一辈子都停留在孩童时期。 一头龙,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这时,大夫望着张九阳,摇头道:“如果老夫没猜错,尊夫人在怀胎时,怕是受到过什么刺激,以至于令千金先天有损,别说治好了,她能生下来,都是个奇迹。” 第一百三十章 身份暴露?画皮主的行动 怀胎时受到了某种刺激? 张九阳望着熟睡时显得乖巧可爱的敖芽,肉嘟嘟的脸蛋透着几分红润,似乎在梦中遇见了美食,还在微微嚼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能让一头龙得了难以根治的痴愚之症? 以龙女的神通都无可奈何。 他再次想到了老龙王之死,当年的事情似乎又多了一层疑云。 就在这时,敖芽眼皮一颤,缓缓醒了过来,漆黑的大眼睛透着一股迷茫,好似在想我是谁,我在哪? “姐……姐……”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就要像虫子一样爬下去。 张九阳连忙将她抱起来。 好在她还记得这个将她砸晕的可怕男人,没有挣扎,乖乖地将下巴搁在张九阳的肩膀上,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大夫。 仿佛在想这个能不能吃。 大夫却是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这个女娃娃太可爱了,叹道。 “小兄弟,以后别对她有太高的要求,其实人活在世上,什么都不懂,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 啊呜! 敖芽张嘴将飞到她跟前的大蛾子给吃了下去,嘎嘣脆。 “咳咳,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 为了改正敖芽什么都吃的毛病,张九阳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什么烧鸡、炙羊肉、蜜饯、樱桃毕罗…… 到家时,她一手持糖葫芦,一手持糖人,嘴里还塞着一大堆蜜饯。 整個人已经陶醉了。 “阿梨,这段时间你多带她玩玩,对了,先教她走路。” 刚刚大夫说的话,阿梨在阴偶中也都听到了,此刻她望着敖芽的眼神多了一丝心疼,整个人温柔了许多。 “走吧,姐姐陪你玩。” 阿梨抱起她,声音柔和。 “九哥要修炼,姐姐教你走路,学会了给你做好吃的哦~” 明明自己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却已经开始照顾起了弟弟妹妹。 虽然现在的她成了令许多人谈之色变的厉鬼,怨气之重超过了普通的凶级邪祟,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却从未改变。 阿梨还是那个穿着破旧的围裙,远远看到他就会在馒头铺前开心挥手的小姑娘。 张九阳望着她们在树下的身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 时间飞逝,光阴如梭。 转眼间,又是十日匆匆而过。 这十天,堪称是张九阳过得最平静,最安心的十天。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修炼,或炼气,或锻体,或画符,或练剑,觉得累了,便出去走一走,看看戏,听听曲,吃点路边小摊的臊子面。 家中三小已经彻底玩到了一起,弟弟妹妹都是水泽生灵,阿梨便难得大方了一回,花大钱找人拓宽了池塘,使其变成一个小湖。 二妖一鬼便常常在湖中嬉闹玩耍,搅得水花汹涌。 有时还会去青州城外的松林河中玩闹,以至于青州城中渐渐流传出了松河水怪的传说。 有人说是蛟龙,有人说是大蛇。 张九阳很喜欢这种生活,不吵,不闹,也不孤独,既有人间烟火,又不乏世外之意。 但当脑海中那枚黄泉令再次荡漾起乌光之时,他便知道这种安静的生活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看起来下一次黄泉之聚已经不远了。 张九阳目光微动,画皮主不死,他在黄泉之中就始终有块挡路的顽石,那是一条藏于暗中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咬他一口。 其实现在其他天干都在等着看一出龙虎斗的好戏。 他和画皮主的胜负,对日后的谋划至关重要,要是他输了,黄泉之中,便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想了想,他将意识沉入黄泉令,再次试着和太阴沟通。 老七和他关系不错,但身在大乾之外,知道的东西也有限,能帮到他的地方不多。 那位画风格格不入的黄泉‘仙子’,或许能成为下一个突破口。 “在吗?” 等待许久,太阴都没有任何回应。 张九阳摇摇头,看来没指望了。 就在他准备退出黄泉令时,一道声音却幽幽响起。 “冤家,这么久了都不找妾身说话,还要妾身主动找你……官人好生无情呀。” 那熟悉的慵懒和妩媚,仿佛有红唇在耳边轻轻吹气,令人骨头都酥了。 月神主动和他联系。 想起这位可是皇宫里的妃子,甚至有可能是皇后,张九阳眼中就露出一丝怪异。 皇帝这帽子可真够绿的。 “收起你那套令人恶心的媚术,否则一切免谈。” 月神娇声浅笑,那种浑然天成的魅惑让张九阳气血一荡,这个女人似乎真有勾魂夺魄的魅力,只是一个声音,就能撼动他的道心。 “郎君莫要生气,妾身这次找伱,可是出于好心呢。” “什么好心?” “有一个关于画皮主的消息,不知道郎君……想不想要?” 张九阳心中一动,但声音依旧淡漠。 “你想要什么?” “呵呵,这个消息是送的,毕竟谁叫我的阎罗大人,那般令人痴迷留恋呢,我家那位小素女,现在可是天天喊着你的名字……登上极乐呢。” 张九阳微皱眉头。 这群邪祟都是无利不起早,会这么好心无偿送他消息? “不必藏着掖着,说出你的要求。”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阎罗大人呢,我要你……唤我一声姐姐,如何?” 张九阳瞬间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不说就滚。” “别生气嘛~妾身说就是了。” 她竟像是个被丈夫训斥的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道:“画皮主离开扬州了,而且带了不少人。” 张九阳猛地一怔。 “从他离开的方向来看,可能是冀州,可能是雍州,当然,也可能是郎君所在的青州。” 张九阳瞳孔一凝,瞬间嗅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 月神曾说过,画皮主的老巢在扬州,而且似乎在守着什么东西,从不轻易离开。 这次不仅离开了,还带了不少人,必然是大动作。 能让第六境的画皮主如此大动干戈的人不多,与他结下死仇的阎罗绝对算一个。 难道画皮主是得到了他的某些情报,准备先下手为强? 想起那只阴鸷而险恶的眼睛,张九阳心中一凛,如果真是冲他来的,那事情就严重了。 像画皮主这种人,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给猎物设下了陷阱。 “呵呵,我倒希望他来青州。” 张九阳声音平静,道:“这样,也省的我去找他了。” 月神娇笑道:“不愧是让妾身念念不忘的男人,好生霸气,妾身现在心跳得好快,好想让你摸一摸,亲自感受一下呢。” 真是个妖女!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突然道:“月神,画皮主的麾下,有你的人吧。” 她身在京城皇宫,却能得知画皮主的举动,如果说没有细作潜伏,张九阳是绝对不信的。 “郎君好生聪慧,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话,叫姐姐可不行,得是……好姐姐。” 张九阳冷哼一声,直接退出了黄泉令。 他心中对这个月神更加忌惮了几分。 连画皮主的势力都能被她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此女心机之深沉,手段之莫测,令人生畏。 她虽然身在皇宫,但其背后,绝对另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为其效命。 素女不过是一枚小棋子。 这些黄泉邪祟,果然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不过目前看起来,月神和画皮主之间并没有深交,反而有些看不对眼,她似乎更希望是我赢。 但她绝不会亲自下场,口中虽然叫得亲热,却是想借刀杀人。 甚至于,还想坐收渔翁之利。 张九阳眉头紧皱。 得知画皮主有所行动,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如鲠在喉,对手似乎已经领先了一步。 难道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九哥,我们回来了!” 阿梨蹦蹦跳跳,敖芽则是在后面手脚并用地爬着,哪有一丝龙的风采,简直就像是一只小狗。 但张九阳却知道,阿梨已经尽力了。 敖芽实在是学不会双脚走路,能像野兽一样四肢行走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微微一笑,眉宇间的凝重和忧愁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阳光和自信。 虽然走在深渊边,但他不愿把这份沉重带给自己的家人。 “九哥,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阿梨望了一眼敖芽。 敖芽深吸一口气,努力张大嘴巴,道:“姐……姐……” 就在张九阳疑惑不解时。 “姐……夫……” 他猛地一震,如遭雷劈。 阿梨笑嘻嘻地立在原地,道:“九哥,怎么样,敖芽会说新的话了!” 张九阳汗颜。 “会说新的话是好事,但还是不能乱叫……” 他可不想被龙女一巴掌拍死。 阿梨做了个鬼脸,去厨房忙活了。 敖芽爬到他身边,蹭着他的小腿,道:“姐……夫……姐……夫……” 竟是越叫越顺畅,也不知道阿梨教了多少遍。 张九阳想纠正她都不听。 他苦笑一声,而后摸了摸敖芽的脑袋,喂了些吃的,才总算堵住那一声声催命般的姐夫。 吃完肉,她一个人趴在门口,望着东边的方向,神情似是有些失落。 “想姐姐了?” 张九阳坐到她身边。 敖芽连忙点点头。 看到她眼中那对姐姐毫不掩饰的依恋,张九阳突然有些好奇。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敖璃说妹妹是离家出走,但根据这些天的接触,他发现敖芽虽然有些顽皮,但提起姐姐那是格外的温顺和依恋。 怎么会离家出走? 听到张九阳的话,敖芽的眼睛突然红了,仿佛一只受尽委屈的幼兽。 “姐姐……姐……姐……” 她努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显得十分着急,用手不断敲自己的头,下手很重,砰砰直响。 张九阳连忙按住她,道:“没事,说不出来就不说。” 她望着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拿起张九阳的手,握成拳头,往自己的头上砸去。 “你这是做什——” 张九阳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有一道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 难道是…… 他眸光一凝,沉声问道:“敖芽,你是说,是姐姐赶你走的,你不走,她就打你?” 敖芽眼睛通红,噙满了泪珠。 她用力点点头,然后钻进张九阳的怀中,发出呜咽之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云梦之难,龙女真容 龙王庙。 张九阳手持三根香,躬身一拜,准备插进神像前方的香炉中。 “贫道张九阳,有要事相商,请龙女现身相见。” 云梦泽离青州城有几百里,几乎在青州边界了,他暂时来不及赶过去,想要确定龙女安危,最快的办法,就是上香供请。 然而诡异的是,他的香刚刚插上,竟然就自己熄灭了。 张九阳再次点燃,又再次熄灭。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神祇拒绝了他的香火。 这一点基本不可能,因为前两次龙女都无法反抗,不得不从云梦泽中飞来降雨或对付阴兵。 以至于她不得不拿出一颗水泽宝珠来和自己交换。 这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即现在的龙女根本无法完成他所请求的事情,甚至往更糟糕的地方想,龙女已经不在了。 想到此,张九阳看了一眼在庙中爬来爬去,在四处找蟑螂和蜘蛛吃的敖芽,默然不语。 龙女出事了。 所以那么宅的她才会亲自来青州,不惜闯上青楼,请他照顾一下自己的妹妹。 “好的呢。” “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呢。” 张九阳想起她当时干脆的回答,心中总算明白了。 他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个人照顾一下顽皮的妹妹,却不曾想,那是托孤。 “我没有朋友呢。” 想起她当时说出这句话时的平静,张九阳心中突然有些动容。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在托孤之时,如此平静,如此不动声色。 她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把患有痴愚之症的妹妹强行赶了出去。 担心妹妹无法安身立命,她只能在自己接触到的所有人中,勉强选出一个值得信任的。 什么样的事情能威胁到龙女的生命? 除了修行本身的天劫,张九阳能想到的,便是画皮主! 月神说画皮主突然离开了扬州,还带了不少人,显然是有大规模的行动,青州亦是其前往的方向之一。 之前张九阳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但现在他觉得,对方是冲着龙女来的! 原因很简单,龙女曾经和画皮主交过手,保下了二爷。 以画皮主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不记恨,更何况一头修行有成的白龙,这本是就是一大诱惑。 画皮主怎能不对那身龙皮垂涎欲滴? 一念及此,张九阳当机立断。 立刻赶往云梦泽! 龙女绝不能死,她如果死了,画皮主的实力会进一步变强,而自己就会少一個天然的强力盟友。 更主要的是…… 张九阳望着老龙王的神像,看着祂慈祥的笑容,想起了青州曾经数十年的太平风雨。 不管老龙王为何陨落,这样一个活人无数,造福万民的神祇,他一定要保下其后人。 有功于天下者,不可绝其后。 敖芽已经得了治不好的痴愚之症,敖璃不应该再出事。 他唤来阿梨和庆忌,先是将一封信交给庆忌,命它即刻送给京城的岳翎。 信中简单交代了敖璃和画皮主的事,并请她速调人手增援云梦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亲自来一趟。 张九阳则是和敖芽、阿梨立即动身前往云梦泽。 他们走水路,从松林河出发,进入宏江,而后直奔三百里外的云梦泽而去。 敖芽听说要回家,立刻便铆足了劲拼命游,虽是幼龙,但速度依旧是风驰电掣,载着张九阳和阿梨乘风破浪。 有时候为了避人耳目,甚至还要潜下水中。 就这样,在日落时分,张九阳便来到了云梦泽附近。 云梦泽,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传说这里曾有神女居住,绵延数百里,是青州水脉的源头,只是后来渐渐干涸,到现在只剩下了数十里。 即便如此,云梦泽依然号称是人间仙境,每当有雨水落下,水面上便会荡起一层仙气般的水雾,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泽中鱼类丰富,两岸植被茂盛,一方水土,不知养活了多少生灵。 就连附近的几个村子,也都是靠云梦泽活着。 但当张九阳看到云梦泽时,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两岸一片焦黑,四周群山崩颓,断木横飞,就连那清澈浩渺的云梦大泽,也泥沙俱下,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乌黑之色。 数不清的鱼类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风一吹,那股浓浓的恶臭味令人作呕。 云梦泽,已经成了一片死泽! 不仅如此,这水里似乎被人下了毒,水质有种乌黑之色,闻着令人有些头晕。 敖芽发出一声声稚嫩的龙吟,在呼唤自己的姐姐。 然而不管她如何情真意切,都迟迟没有见那道白衣身影现身。 “九哥,这水里被人施法下过咒!” 同样拥有诅咒能力的阿梨盯着水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劲,道:“好厉害的咒术,这还是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了许多,即便如此,现在的水普通人喝了也要大病一场。” 并非下毒,而是诅咒! 咒杀整片水域的生灵! “可是有点奇怪,九哥,这咒术虽然比我要强很多,但也不可能伤到龙女姐姐呀?” 阿梨不解道。 张九阳默然片刻,开口道:“他并没有妄图靠咒术来杀龙女,下咒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污染这方水域,好让龙女无法借助水泽之力。” 这是釜底抽薪的狠招。 龙游水中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因此画皮主要先将其逼出来,使其无法借助水泽的力量。 张九阳望着四周的焦土,还有那天崩地裂般的战斗痕迹,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画皮主已经动手了! 就在这时,只听噗通一声,敖芽唤不来姐姐,便冒着中咒的风险,果断跳入了水中。 张九阳没有犹豫,立刻跟着跳了下去,阿梨亦是伴随左右。 两人握着龙角,感受着冰冷的湖水,其中藏着一股诡异的力量,似是疫病之气,想要往张九阳的毛孔里钻。 是残存的咒术之力。 但张九阳身上佩有五雷符,正大光明的雷霆之力隔绝了那些咒术的入侵,颈间的明王吊坠亦是变得温热。 他暗暗心惊,这还是淡化了许多,要是在咒术威力最强盛的时期,普通人真是沾着就死,就算是第三境的修士,没有护身法宝也别想下水。 默运避水咒,他和阿梨随着敖芽深入云梦泽,不断下潜。 沿途的景象令人揪心,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 终于,在下潜了数十丈后,敖芽发出一声龙吟,猛地朝一块石壁撞去。 阿梨试图阻止,却听到张九阳的声音响起。 “相信她,她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下一刻,敖芽撞在那平平无奇的石壁上,但并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感,反而像是穿越了一个气泡。 当张九阳再次睁开眼时,不禁为眼前的美景而感到震惊。 只见水底竟出现了一座琉璃般的水晶宫,四周生有宝树,枝条垂下万千丝绦,如夜明珠般流转辉光。 整座宫殿华美而典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浑然不似人间之物。 唯一可惜的是,受咒术影响,许多奇珍异草已经纷纷枯萎,一些龙女点化的虾兵蟹将,也都成了尸体。 敖芽带着他们游入水晶宫,穿过一层层无形的阵法,最后到了龙宫的最深处,也是她们姐妹的寝居。 然而里面空无一人。 张九阳看着四周仍然完好的布局,心中一动。 这说明画皮主并没有进入过这里,否则不可能还如此井井有条。 突然,敖芽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神情蓦然振奋起来,它发出一声龙吟,带着张九阳和阿梨游向某处。 张九阳精神一振,难道龙女还活着,就藏身在龙宫中? 很快,敖芽带着他来到了龙宫宝库,里面有许多奇珍异宝,三尺长的红玉珊瑚,翡翠雕成的假山,黄金大鼎,由七十二颗东海珍珠编成的项链…… 每一样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人间奇珍。 张九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传说中,龙宫都是金碧辉煌,藏着无数异宝,对于爱财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但他的目光却是被一道身影给吸引了。 她穿着一袭白衣,静静坐在由树藤编成的秋千上,脚下云履纤尘不染,长发倾斜如瀑,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刚刚坐下。 皎如明月,静若兰花。 遗世而独立。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戴着面纱,那张倾国倾城,不属于人间的容貌,也展现在了张九阳的面前。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餐五谷,吸风饮露。 他的脑海中,一时间能想到的,唯有《庄子·逍遥游》中的文字,或可写出龙女的美貌。 眉分秋水,目若琉璃,冰雪为骨,明月作魂。 霎时间,宝库中的金玉奇珍都为之失色。 敖芽十分兴奋地朝龙女游去,想要扑进姐姐的怀抱,然而却直接穿过了龙女的身体,撞在了墙上。 张九阳的心沉了下去。 “张九阳,你来早了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即便只是一道元神化身,竟也能和人交谈。 “谁叫你骗我,说是照看妹妹,其实是托孤,难怪你说什么都答应,原来是打算一死了之,不准备兑现。” 张九阳上前一步,质问道:“敖璃,你如果真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现在你的真身在哪里?我还能救你!” 他掌心的那颗金痣蕴含着那位高僧的最后法力,能开一次不灭金身,八境之下,金刚不坏! 即便面对画皮主,他也有信心救出敖璃。 最怕的是木已成舟,敖璃已经身死,那他就回天乏术了,不过她的元神化身还在,真身应该还没有死。 “谢谢伱呢。” 敖璃一挥衣袖,一样东西落在了张九阳手中。 那是一颗水晶状的宝石,里面竟然藏着几道淡青色的雷霆,触感温热。 “我把春雷装进了这里。” 顿了顿,她解释道:“张九阳,我没有骗你呢。” 张九阳还想说什么,她的身影却渐渐变淡,仿佛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使命,消耗完了所有力量。 最后望了一眼妹妹。 “小芽,你要听他的话呢——” 然而最后那个呢字却只是发了个声,终究没能全部说出来。 敖璃的身影彻底消散不见。 张九阳心中一沉,这说明敖璃的真身已经非常危险了,所以化身的力量才如此弱。 她特意留一个化身,就是想说明自己没有欺骗,好叫他不要生气,不要怨恨于敖芽身上。 选在龙宫宝库而不是寝居,则是为了告诉张九阳,照顾敖芽,这些都可以送给他。 然而张九阳对这些奇珍异宝看也不看,弃若敝履。 “上岸,我们去救你姐姐!”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一试。 敖芽用力点点头,带着两人迅速游到岸上。 “阿梨,放出所有猖兵,漫山遍野地去找。” “敖芽,你对你姐姐的味道最熟悉,现在好好闻一闻,看能不能找到她!” 张九阳则是盘膝闭目,意识沉入黄泉令,沟通月神。 “冤家,等一下,妾身正在忙呢……” “等不了,现在,立刻告诉我,画皮主在哪?” “说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说……” 张九阳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戾气和杀意。 “我连你一块宰。”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龙女下落,黄泉阎罗 听到张九阳的话,感受到其中浓浓的威胁之意,月神明显怔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阎罗似乎是动了真格。 很明显,画皮主让他动了真火。 到底是什么事,会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阎罗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对画皮主下手? 没有思考多久,她轻笑一声,道:“郎君好生霸道,没办法,谁叫妾身就喜欢被你这样对待呢~” “曲水村。” 她说出了一个地名,却又补充道:“画皮主在不在那我不知道,但这是我的人最后传来的消息。” 张九阳心中一动,她果然在画皮主身边安插了细作。 “她叫小蝶,手腕上有一个蝴蝶胎记,你若是见到她,便说‘蝶自北方来’,她会说‘翩翩无所依’,你再答‘错了,应该是翩翩无所归’,这是暗号,当然,如果她死了……” 月神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道:“帮我把她埋了吧。” 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不再慵懒而妩媚,而是有种莫名的复杂情绪。 画皮主兴师动众出扬州,小蝶亦是跟随的人之一,但画皮主是个老狐狸,心思深沉到可怕,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曲水村,便是小蝶最后传来的消息,之后便再无音信。 “多谢。” 张九阳退出黄泉令,迅速睁开双眼,对着还在四处搜寻线索的阿梨和敖芽道:“走,我们去曲水村!” …… 云梦泽附近有好几個村庄,皆依附大泽而生,靠水吃水,环绕分布。 曲水村便是其中之一。 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张九阳远远看到,村子中一片死寂,不仅没有炊烟升起,而且还有大片地方变成了焦黑色。 就好像整个村子都被天雷劈过一样。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土地也是十分潮湿,仿佛这里曾被大水漫灌。 张九阳心中浮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阿梨提醒道:“九哥,好重的死气,应该死了不少人!” 张九阳握紧手中的斩鬼剑,提纵法力,周身轻盈,脚尖在树梢和房梁上轻轻一点,如飞燕般在曲水村中穿行。 他微微皱眉,阿梨闻到了死气,可是这里怎么一具尸体都见不到? 路旁他还看到了一座庙,上面写着玉女庙。 庙中供奉的竟然是白衣龙女敖璃,戴着面纱,踏浪而行,手持一根玉箫,气质空灵,身姿曼妙。 但张九阳注意到,敖璃的神像上生出了道道裂痕,神庙的屋檐上都被天雷给劈出了一个大洞,四周多处焦黑。 以敖璃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理会这些香火,但曲水村的百姓靠着云梦泽吃饭,或许有人偶然间遇到过她,口口相传之下,便杜撰出了一位湖中玉女。 破碎的神像,似是在预示着什么,让张九阳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强烈。 他睁开眉心法眼,金光绽放,看到了远处有股黑气直冲云霄。 张九阳连忙顺着黑气过去,一手持剑,一手持五雷符,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阿梨手持双刀,衣裙渐渐被鲜血染红。 敖芽亦是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但当张九阳拐了几个弯,亲眼看到黑气的源头时,却不禁愣在了那里,倒吸一口冷气。 尸体,小山般的尸体被堆在了一处,看相貌似乎都是这里的村民。 更恐怖的是,尸堆前,有鲜血凝成的四个大字——黄泉阎罗! 张九阳眸光一凝。 好一个栽赃嫁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头,糟了,曲水村果然也遭殃了!” 几道身影赶来,速度极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许动,你是谁?” 他们看到了伫立在尸堆前的张九阳,神情一震,或是手持符箓,或持法剑、铜镜等物,遥遥锁定着张九阳。 最先赶来的是三个人,皆穿着钦天监特制的官袍,两男一女,看起来很年轻,从官袍的制式来看,应该是司晨。 “头,这里有个可疑之人!” “他旁边还养着一只……凶级的女鬼!” “不对,还有一只妖!”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突然大声喊道,他的双眼有着一种淡紫色的光芒,似乎是某种瞳术,竟然看出了阿梨和敖芽的真身。 但也因此,让他变得格外紧张。 那可是凶级! 对司晨来说,凶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能豢养如此鬼物的人,又该是何等可怕? 还有那个在地上爬行的小女孩,速度当真是快如闪电,刷得一下就窜上了房梁,对他们龇牙咧嘴,口中竟发出一种低沉如野兽般的声音。 虽然张九阳看起来比较正常,面上也无邪气,但身边有一鬼一妖相随,怎么看怎么诡异。 另外一男一女闻言咽了口唾沫,皆握紧手中的法器。 他们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稚嫩,似乎才当上司晨没多久,眼中还有几分忐忑,和老高那种老司晨的差别很明显。 张九阳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而后望向他们的身后,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想到他乡遇故知,李兄,好久不见。” 一道身影缓缓走来,手提一杆浑铁大枪,身如瘦虎,气质冷峻,脸上的那道伤疤更添了三分彪悍。 四目相对。 李焰那张肃穆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九,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两人曾并肩作战,从阴兵大军中杀出重围,虽然相识不久,却有了过命的交情。 阿梨挥舞着菜刀,开心道:“李大叔,好久不见!” 李焰望向她,点头笑道:“小阿梨,好久不见。” 那三个司晨则是一脸诧异,头不仅笑了,而且还是对一个女鬼露出了笑容? 这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钦天监虎蛟李焰嫉恶如仇,他的家人都是死于邪祟之手,此仇不共戴天。 李焰挥挥手,道:“放轻松,这位是自己人,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张九阳。” 下一刻,那三个司晨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他就是张九阳? 明王岳翎唯一的外围? 等等,不是说张九阳修为不高吗,怎么此人看上去法力精深,双目神光湛湛,道行之高远胜于他们三人。 张九阳举起腰牌证明了身份,道:“李兄,她叫敖芽,是那位龙女的妹妹,我本来是打算送她回家,却不想路过曲水村,看到了这一幕。” 李焰走上前,注视着地上用鲜血凝成的那四个大字,表情变得十分凝重。 “我们收到衙门的上报,说云梦泽附近的村子惨遭屠杀,便带人赶过来,已经去过了小池、西华和西岭三村,和这里的情况基本一样。” 张九阳心中一震。 再加上曲水村,云梦泽附近的四个村子竟然全都惨遭屠杀,无一幸免。 “阎罗,就是那位青州鬼王,据说他是新加入黄泉的邪祟,但行事之猖狂,手段之残忍,当真是令人发指!” “咱们一定要杀了阎罗,为这些无辜的村民们报仇!” “阎罗真是畜生呀!” 三位司晨看着尸堆,眼睛都发红了,特别是看到尸堆中,有个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则抱着几个四五岁的孩子。 本是幸福的一家人,却被人用长矛刺穿,挖去了心脏,几个孩子的头盖骨还不翼而飞了。 人间惨状。 张九阳默然不语。 毫无疑问,这是画皮主干的,他将这一切都嫁祸给自己,无非是想挑起钦天监的怒火,好借刀杀人。 同时也能转移视线,掩盖自己行动的真实目的,可谓一石二鸟。 “头,这一次咱们一定不能再让阎罗跑了!” “一定要将阎罗挫骨扬灰!” 李焰注视着尸堆,手中长枪紧握,眼中杀意沸腾,一字一句道。 “以我的名义传书给钦天监,黄泉阎罗出现在云梦泽附近,请诸位灵台郎和监侯速速抓住时机,务必要将此撩就地正法!” 说罢他看着沉默的张九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小九,阎罗就是那位曾屠杀青州城的鬼王,这邪祟太过危险,伱还是先回去吧。” 虽然他看出了张九阳修为大进,已经是第三境的修士,但对阎罗而言,第三境又算得了什么? 他终究不是钦天监的人,不至于拿命去拼。 张九阳长长一叹,心中十分复杂。 自己人拼了命要除掉他,面对这一盆脏水,他又能说什么呢? 难道去为一个黄泉邪祟辩护? 画皮主这一招真狠,从此以后,钦天监恐怕会对他恨之入骨,将不惜一切代价对他展开追杀,就连岳翎都无法阻止。 不过在决定潜伏黄泉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李兄,如果抓住了阎罗,帮我也多捅几下。” 李焰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 张九阳点点头,就准备离去。 和钦天监的人在一起,难免束手束脚,行事不够方便。 另外就是他现在的心情格外沉重,线索再次中断了,他现在每耽误一分,救下龙女的希望便少一分。 他不想让自己的焦急和担忧被李焰看出。 但那几个司晨却摇了摇头,心中很为他们崇拜的明王岳翎感到不值。 原来岳监侯拼命袒护的,竟然是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 没走几步,张九阳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敖芽没有跟着他,而是突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来到了一座坍塌的房子前,开始拼命向下挖。 张九阳眸光一亮,道:“快,一起挖!” 李焰也亲自动手,众人合力之下,挖掘的速度迅速上升,很快,他们皆精神一振。 因为下方传来了用石头敲击的声音。 有幸存者! 不久,他们挖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的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肠子流了一地,竟然还有着一口气。 张九阳注意到她的手腕处有一个蝴蝶状的胎记,目光一闪。 “她不是村民,是修士!” “快,救她!” 李焰给她服下疗伤的丹药,又洒上止血的药。 但她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奄奄一息,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去。 “阎罗在哪,杀你们的人去了哪,你知道吗?” 李焰问道。 女人脸上十分脏乱,抬眸看了他一眼,当看到是钦天监的人时,瞳孔中闪过一丝厌恶,不再说话。 “李兄,她好像对钦天监很厌恶,要不让我来问吧,你带着手下先离开,暂时别露面。” 张九阳给李焰传音,同时使了一个眼色。 李焰微微一愣,看着死活不愿开口的女人,再看看张九阳,点头道:“交给你了。” 他相信张九阳。 …… 众人离开后。 女人冷笑一声,道:“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蝶自北方来。” 张九阳突然道。 听到这句话,女人神色一震,嘴唇颤抖地说出了下一句暗号。 “翩翩无所依……”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然而眼睛却十分明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张九阳。 “错了,应该是翩翩无所归。” 当听到张九阳完整地说出暗语时,她眼中涌出热泪,激动道:“你终于来了,大人果然还记得我……” 已经濒临死亡的她,在提到大人二字时,眼中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仿佛看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 “龙女在哪里,还有画皮主的行动,到底是什么?” 张九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唏嘘。 她不再有任何隐瞒,道:“画皮主,是想屠龙,其目的……应该是为了他在扬州守着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有查出……” “他让我们在龙女的庙前杀了这些百姓……逼她出来,然后画皮主趁机下咒,让龙女无法回到云梦泽,我等再蜂拥而上消耗其法力,让龙女不得不逃向一百里外的洪江……” “但那里……就是画皮主为她准备的……葬身之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龙大阵,血战洪江 听到小蝶的话,张九阳终于明白了画皮主的布局。 他和龙女交过手,知道硬拼只能两败俱伤,特别是在有水的地方,真龙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故而他布了一个连环毒计。 第一步是引蛇出洞,他笃定龙女虽然与世无争,但性格中有善良的一面,否则也不会默许附近的村民傍水而生。 曲水、小池、西岭、西华这几个村子,靠着捕鱼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所以他派人在龙女的神像前大肆屠杀这些无辜的村民,村民们在恐惧之下必然会祈祷求救。 龙女选择了出手,这也是曲水村中为何会有天雷轰击的痕迹,那是龙女召来的雷霆。 土壤这么潮湿,也是龙女掀起的大浪。 画皮主则是趁机给云梦泽下咒,让龙女无法再回到水中,通过吸收水泽精气来补充法力。 之后画皮主的手下甘做炮灰牺牲,目的就是继续消耗龙女的法力。 无数人被雷霆劈成了灰烬。 小蝶虽然尽力求生,但还是被埋入了废墟之中,身受重伤。 法力消耗极大的龙女,面对画皮主的威胁,自然要想办法寻一处水泽,她突围而去,唯一的选择,便是一百多里外的洪江。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恰恰中了画皮主的毒计。 画皮主早已在洪江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就等她来钻。 请君入瓮。 至于留下血字嫁祸给阎罗,不过是他的随手而为,暂且出一口自挖眼睛的恶气。 “洪江里有什么陷阱?” 张九阳立刻追问道。 想救人,就不能无脑蛮干,他的不灭金身虽然号称八境之下金刚不坏,但大概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之后,那位高僧的力量耗尽,他就要被打回原形。 不知道陷阱是什么就冲过去,有很大可能不是救人,而是送命。 小蝶的状态更差了,面色惨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好像……好像他找了……帮手……躲在……洪江……” 她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堵都堵不住。 张九阳知道,她已经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看她的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却能如此坚韧,而且能在画皮主手下潜伏,还打探到如此多的重要情报,可见其智慧。 虽道不同,却也让人敬佩。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告诉大人……我……我想她……小蝶下辈子……还想跟她……” 小蝶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瞳孔涣散,彻底没有了一丝气息。 张九阳默然,同时心中对那位月神更加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人,会让她如此忠心耿耿? 他起身,默默思忖。 洪江,他必须要去,但面对画皮主和一个未知的帮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钦天监是個不错的助力,但问题是那些灵台郎和监侯天各一方,等他们赶到洪江,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接下来他准备以阎罗的身份行事,钦天监的人要是看到他,恐怕连画皮主都顾不上了,第一个就要杀他。 如何有效地借助钦天监的力量又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同时还能直接影响到画皮主,帮助自己救下龙女? 该如何破局? 张九阳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却总是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目前好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洪江,然后开金身,赌自己在一炷香之内能够打败画皮主,救走龙女。 太冒险了! 上次对付林瞎子是请钟馗降世,但这次王灵官的观想图远没有到赐下灵官宝诰的程度,此路不通。 没办法,看来只能拼了。 张九阳准备向着外面守候的李焰等人走去,但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那堆尸山上,看到了那用鲜血凝聚的几个大字。 黄泉阎罗! 他脑海中似是有电光闪过,一条从未想过的路豁然洞开。 或许可行! 他整个人变得沉静下来,刚刚的心浮气躁瞬间消失不见,再次思量一遍,确定可行。 就这么办。 他立刻朝着李焰走去。 对方站得很远,阿梨还特地用鬼符封住了这里的声音,免得有人听到张九阳和小蝶的对话。 “怎么样,问出了什么,她是不是阎罗的人?” “是。” 张九阳点了点头,道:“这些惨案也确实是阎罗做的。” 几个司晨义愤填膺,道:“我就知道!” “阎罗果然罪该万死!” 李焰连忙问道:“她有没有说阎罗的行踪?” “说了。” “在哪?”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扬州。” “而且她还说,上次的青州鬼王案,之所以搜遍整个青州都没有找到阎罗,就是因为他逃到了扬州,躲了起来。” 几个司晨没想到张九阳的收获如此之大,神情振奋。 “头,那咱们赶紧上书吧!” “这次一定要把阎罗连根拔起!” 李焰却是微微皱眉,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道:“小九,你确定?” 张九阳点点头,道:“你们在上书的时候,以我的名义给岳翎带句话。” “什么话?” “告诉她,张九阳找到了阎罗的老巢,就在扬州,希望她能多调集人手,火速赶往扬州。” …… 月夜。 一个青面獠牙,手持血色双刀的怪物在空中快速飞过,双翅一振便卷起狂风,速度极快。 张九阳和敖芽踩在其肩膀上,直奔洪江而去。 他已经换上了那身玄袍,从怀中取出一张恶鬼面具,缓缓戴在脸上。 这张面具是用特殊的玄铁打造,阿梨还以走阴之术在上面绘了符纹,使其自带阴气煞气,除了遮挡气息外,还有震慑之能。 使人一见便心中胆寒。 今晚,即将有一场恶战。 “阿梨,再快点。” 他催促道。 “九哥,再快就要散架了~” “再有一刻时就到洪江了,龙女姐姐那么厉害,一定能坚持到咱们赶到的!” 敖芽发出不安的叫声,有一种莫名的急躁。 姐妹血脉相连,她虽然痴愚,却也能感受到亲人的岌岌可危。 张九阳灵光一闪,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黄泉令,主动沟通起了一个人……画皮主! “一只眼,听说你不打声招呼,就来到了我的地盘?” “怎么,是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 他开口便是一只眼,如此轻蔑而嘲讽的称呼,料定画皮主绝对接受不了。 果不其然,没等他继续说话,画皮主那沙哑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夹杂着一种刻苦铭心的仇恨。 “阎罗!” “你不要太嚣张……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的两只眼睛全部挖出来,再把伱的皮做成面具,夺走你的一切!” “呵呵,眼睛少了一只,嘴巴还是那么臭,既然如此,下一次就不挖你的眼睛了,先拔舌头。” “阎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洗干净脖子等我吧。” “呵呵,我倒是有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 张九阳冷笑一声,淡淡道:“你在扬州守着的那东西,本座挺感兴趣,把那东西献给我,咱们的帐就一笔勾销。” 画皮主沉默片刻,似乎被这种嚣张和无耻的言论给震惊了。 良久,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扬州,是我的地盘,你敢来,我一定杀了你!!!” “既然如此,你不该来青州。” 张九阳的声音中戾气凝聚,杀意之盛好似冲天的火焰。 “更不该抢我的猎物。” “画皮主,不知道你自己的皮被人剥下来时,会是什么感觉?” “本座很好奇呢。” 又过了片刻,画皮主的声音才响起。 “阎罗,你一定会死,一定会——” 洪江旁。 身披黑袍,头戴面具的画皮主气得大声怒骂,面具下那只阴鸷的眼睛中满是血色。 阎罗那个家伙,竟然直接退出了黄泉令! 放了狠话便走,让他话都没有说完。 轰! 江水不断翻滚,足足掀起数丈高,波涛如怒,狂风大作,雷雨轰鸣。 水面下,隐隐有两道巨大的身影闪过,每一次扭动都掀起惊涛骇浪,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 一道道血色在洪江中蔓延开来。 好似江水中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正在搏杀。 “画皮主,你个老东西,怎么突然走神了,快点操纵阵法,这白龙已经快力尽了,你刚刚这一愣神,她又吸收了些水泽精气!” 水中的某个怪物向他抱怨。 “这白龙太不好对付了,你要是再不尽心,就自己下水,看看她的爪牙,能不能把你撕成碎片!” 画皮主冷哼一声,却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道:“放心,不会了。” 他操纵在水下布置的大阵,让水泽精气通通涌入一道身影中,而不被白龙所摄取。 此阵名曰困龙阵,是诸葛七星所创,他剥下诸葛羽的面皮制成面具后,便掌握了此阵。 相传大乾初立,大景朝的龙脉不甘江山被夺,化为一头孽龙兴风作浪,食人无数。 诸葛七星便创下了这困龙大阵,锁住水泽之力,并召来大乾的龙脉,化身为龙,下水与那头孽龙搏杀。 在诸葛七星的困龙阵下,孽龙无法吸取水泽精气,而大乾龙脉所化之真龙却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力量,最终成功将其吞噬,壮大了自身龙脉。 大乾也因此国运亨通,迅速进入了盛世。 画皮主获得这个阵法后,便想起了曾经从他手中救走陈二的那头白龙。 他对那头白龙垂涎许久,只是忌惮其实力才一直引而不发,现在他找齐了布阵的材料,有了应对之法,自然不会放过。 等杀了这头白龙,他不仅能获得龙族神通,还将提前拿到那件藏在扬州的东西,到那时…… “阎罗,你拿什么和我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金刚不坏,交手画皮主! 洪江水底,战况越发激烈。 风起云涌,大浪滔天,龙吟声响彻不绝,水面上几乎满是赤色,无数鱼虾惨遭波及,成了漂浮的尸体。 轰隆! 天空中不断发出闷响,似是想要引雷,但雷光闪烁几下,却迟迟无法落下。 画皮主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说明白龙的法力快要耗尽了,已经无法再接引天上的雷霆。 想到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白龙真是不好对付,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强一些,要不是他做足了准备,还说动了一个第六境的帮手,恐怕还真要功亏一篑。 想起要被分走的龙珠,他心中就隐隐作痛,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他这么多年守在扬州,不就是为了那件东西吗? 吼! 水底响起怪物般的吼声,竟也像龙吟,但又有些似是而非。 “画皮主,说好了,龙珠归我!” “她已经受了重伤,坚持不了多久了!” 大雨落下,黑云遮月。 似是在为一头真龙的落难而悲鸣。 轰隆! 就在这时,无数道璀璨的雷霆落下,轰击在洪江周围的林木中,一瞬间地动山摇,雷火冲天,响起了无数惨叫声。 那些都是画皮主还幸存的手下,他们守在周围,遇到误入的百姓便大开杀戒,然而此刻他们却沦为了被宰杀的羔羊。 “杀!!!” 黑夜中,阴风大作,吼声震天,无数猖兵杀出,手持滴血的刀剑,悍勇绝伦,如潮水一般杀向画皮主的手下,顷刻间便短兵相接。 呼! 双翅一振,一道两丈高的可怕身影从天而降,将地面踩出裂痕,青面獠牙,发如朱砂,两把血刀蜿蜒恐怖,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画皮主的目光却完全无视了这个庞然大物,而是牢牢锁定在那个站在怪物肩膀上的人。 玄袍鬼面,负手而立,宛如降临人间的魔神,百鬼随其夜行。 “阎——罗!” 画皮主面具下的独眼瞬间就变得血红,仇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刺向那道伟岸的身影。 “我说过,你不该来青州。” 张九阳并未开口,而是用腹语说话,声音好似闷雷,雄浑嘹亮,不怒自威。 画皮主勃然大怒,道:“阎罗,我来青州又没有招惹你,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我说了,你不该来青州,更不该抢我的猎物。” “那头白龙,是我的坐骑。” 画皮主冷笑一声,道:“你在骗三岁小孩吗?那白龙的实力不下于你我,会是伱的坐骑?” 张九阳淡淡道:“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青州,否则……” 面具下,他的眼睛一点点变成了赤色,仿佛有烈焰在熊熊燃烧,可怕的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有一股无形的威慑。 “我宰了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猖兵的喊杀声越发强烈,他们已占据了优势,宛如一支无坚不摧的不死军团,所到之处草木枯萎,阴气弥漫。 画皮主的人修为不弱,但不少都死在了白龙的雷霆下,活着的也都受了伤,面对这样一支凶悍的不死军团,坚持片刻后便濒临崩溃。 画皮主瞳孔一凝,这些好像是阴兵,难道这個神秘的阎罗出自地府? 难怪他能从阴兵中带走陈二的头颅,难怪他横空出世又如此嚣张,原来是来自那诡异莫测的地府。 他自认为看穿了阎罗的跟脚,心中更加忌惮了几分。 修为越高,就越是知道这片天地的不简单,冥冥之中存在着许多大恐怖,因此即便是他这等存在,行事也不敢太过嚣张。 生怕被那些真正的恐怖给盯上了。 地府,便是其中的一个。 “阎罗,这头龙……我要定了!” 虽然心中更加忌惮,但画皮主还是没有一丝退缩。 为了这次屠龙,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心血,若是被人恐吓一下就收手,那他以后还有何颜面? 更何况还是害他挖了一只眼睛的人。 就算阎罗真的出自地府,他也要杀! “画皮主,我草你奶奶,你怎么又走神了,赶紧操纵阵法呀!” 水底有声音响起,怒不可遏。 张九阳的目光望向洪江,看到了那在水下一闪而过的两个庞然大物,其中一个是白龙,但那身雪白如玉的鳞甲,此刻几乎被鲜血染红,身上有着许多伤痕,都能看到皮肉。 嗖! 敖芽变成幼龙,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水中,去帮姐姐。 张九阳心中一沉,知道如此严重的伤,龙女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阿梨,去帮龙女。” 他以法力传音。 “好的,九哥你多小心!” 阿梨双翅一振,杀向水底,那些冲杀过来的猖兵也跟着她支援龙女,杀向水底的那个怪兽。 “画皮主,你在搞什么?” 水下的声音响起,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眼见即将大功告成,怎么突然杀来了这么多人? “棕三!” 画皮主的声音响起,格外凝重。 “白龙也招来了帮手,我挡住最厉害的那个,你快些杀了白龙,取其龙珠!” “一只眼,你想挡住谁?” 张九阳掌心的那点金痣瞬间扩散,化为金箔蔓延全身,从头到脚都绽放出一种永恒不灭的金光,煌煌如日,璀璨似虹。 就连他的赤瞳,都染上了金色。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恐怖的力量在血肉中酝酿,足以搬山卸岭,翻江倒海。 这就是……不灭金身? 张九阳心中浮现出一丝明悟,如果说前两层还有武学的色彩,那到了第三层,便已经涉及到了神的领域。 肉身超凡入圣,坚不可摧,气血好似大日,举手投足间有金刚神力,如龙似象,万邪不侵。 佛门金身,确实有独到之处。 画皮主独眼一震,甚至被那金光刺激得流出眼泪,这种佛门金光,对他亦是有着克制。 “你是佛门中人?” 他不禁出声问道,神情惊骇。 张九阳没有回答,面具下,那双赤金色的眼眸几乎没有一丝人的情感,冷漠至极。 时间宝贵,试试能不能杀掉他! 轰! 他脚下轻轻一点,大地寸寸裂开,身躯好似一道金色闪电,破空声轰鸣如雷,霸道至极。 画皮主的反应非常快,他双手结印,闪过道道残影。 “咒!” 他的口中念出一种神秘的经文,手印亦是十分诡异,竟是将道门的聚运之印通通反着做了一遍。 一种诡异的力量落在了张九阳的身上,好似有无数只厉鬼在拖拽着他的身体,啃食着他的血肉。 张九阳那只金色的拳头微微一顿。 但也只是微微一顿。 下一刻,金色的血浪爆发,如狼烟般冲霄而起,伴随着的还有赤色的玉枢天火。 所谓的诅咒之力,瞬间被一扫而空。 轰! 他一拳砸在画皮主的身上,刹那间血肉模糊,化为了一地碎肉,溅得到处都是。 张九阳微微皱眉。 下一刻,那些碎肉变成了一个破碎的草人。 “阎罗!你找死!!” 画皮主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肉疼,显然那能替死的草人非常珍贵。 他再次结印,这一次却不是咒术,而是一种道门神通。 “天地万神,听吾号令,草木为马,虫蚁作兵……” 只见他手指一点,草木纷纷斩落,化为战马,而那些虫蚁则化为妖兵,骑着战马向张九阳杀来。 然而那道笼罩在金光和天火下的身影实在是太过霸道,张九阳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躲避,身影如闪电般继续朝着画皮主杀来。 所有的刀兵斩在他身上都轰然破碎,被金色血浪一冲,妖兵和战马纷纷现出原形。 画皮主瞳孔一凝,在张九阳扭断他的脖子前成功施展了遁术。 他的身影消失,竟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月光遁术,可以暂时将身躯藏身于月光中,就好像那些月魔一般。 张九阳瞬间便意识到,画皮主还有着月魔的面具。 月魔本是无形无相,却也能被他扒皮做成面具,可见那画皮神通,已经不着于相,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从刚刚的咒术,再到斩草为马,点蚁为兵,以及现在的月光遁术,画皮主的手段不仅多样,而且跨度极大。 邪修、道门、天魔…… 张九阳眼中的金光依旧璀璨,却开始感到一丝棘手。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否则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他必须要换个思路! 张九阳眼中凶光一闪,他深吸一口气,如长鲸吸水,将四面八方的月光全部吸纳入口鼻。 一道月光逃逸而出,变成画皮主。 他再次结印,又是一种新的咒语,仿佛有无穷神通,万般手段。 张九阳却不再理会,而是果断转身,杀向洪江水底。 既然你喜欢躲,那就宰了那个躲不了的,到时候再和龙女联手。 砰! 水花四溅,他的身躯坠入水中,好似万斤巨石,朝着那道还在缠斗的身影轰然砸去。 张九阳终于看清了水中怪物的样子。 那竟然也是一头龙,一头非常怪异的龙。 长约百余丈,身上铺满红色的鳞片,模样和真龙非常像,但气质却十分邪异,没有龙族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神秘。 之所以说其怪异,是因为那头龙的身上,竟然长着许多杂草和青苔,以及某种红色的毛发,看起来十分肮脏和污秽。 这头名为棕三的龙,实力异常强悍,在白龙重伤的情况下,敖芽和阿梨以及猖兵联手,都节节败退。 敖芽更是不知道第几次被对方抽飞,黑色的龙鳞上都出现了裂痕,渗出了丝丝鲜血。 但她毫不畏惧,也不叫痛,就那么一次次勇敢地冲上去,即便受伤也要咬掉对方的毛发。 阿梨的双刀砍在龙鳞上溅起火花,只能留下一道道白印,包括猖兵们的兵刃和撕咬,也无法破防,只能拖慢这头龙的动作。 阿梨一边砍杀,一边拼命施展咒术,眼睛不断留下鲜血。 那头龙好几次都眼神恍惚,自己撞在了石壁上,它大怒,头顶的龙角绽放出赤芒,朝着阿梨射去。 幸好白龙甩尾,及时将阿梨卷走,才躲过了这道赤芒。 那些被赤芒照到的石壁竟然直接融化,好似岩浆一般,又在水中迅速冷却。 白龙已经非常虚弱了,她身上的血几乎都要流干了,白璧一般的龙躯上伤痕累累。 “敖芽,快走!” “快带着敖芽走!”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 赤龙却是哈哈大笑,道:“谁也别想走!” 这时一道声音在它头顶响起。 “不错,谁也别想走。”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流星坠地,从天而降,砸在它的龙头上,直接将百余丈的龙躯踩到了水底淤泥中。 白龙一怔,琉璃般的龙眸望着那道笼罩在金光和烈火中的修长身影。 张九阳脚踏龙头,举起了金色的拳头,赤瞳中杀机凛然。 “我的坐骑,也是你能欺负的?” 轰!!! 大地震颤,巨浪四溅。 “画皮主,你是死了吗!!!” 水底淤泥之下,隐隐响起一头龙的悲鸣。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洪江之中,怒浪滔天。 隐约可见一道金色的身影,以及一头百余丈的赤龙在怒吼咆哮。 在不灭金身的加持下,张九阳的肉身足有七境之力,这头赤龙虽然强悍,但在那双金色的拳头下,依然是节节败退。 拳拳到肉,水底发出闷雷般的轰鸣,激荡的气浪冲撞在石壁上,将两岸的堤坝都震得摇摇欲坠。 赤龙的身躯太过庞大,根本无法像画皮主那样隐遁躲闪,只能和张九阳硬碰硬。 但这正是不灭金身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吼! 赤龙坚硬的头颅上有着一道道恐怖的拳印,红色的鳞片亦是被拳力撕碎,露出血肉。 诡异的是,它流出的鲜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棕色。 张九阳身上倒没有什么伤,那位高僧没有说谎,八境之下,金刚不坏,不管是赤龙的撕咬和撞击,还是它以龙角射出的赤芒,都无法损坏他的金身。 但随着战斗的白热化,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金光在逐渐减弱。 高僧留下的法力正在迅速被消耗,而且他还要分心画皮主的偷袭。 说曹操曹操到。 哗啦! 水流涌动,凝聚成画皮主的样子,竟是道门最正宗的水遁之术。 随着他双手结印,一道道水流涌动,好似水龙翻腾,在张九阳脚下形成漩涡,将他卷起。 赤龙抓住这来之不易的间隙,以身躯为绳索,将张九阳缠绕,而后龙角上绽放出璀璨赤芒,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耀眼。 显然是打算拼命了。 画皮主则是目光一闪,他身影一动,竟是来到了重伤乏力的白龙那里,手掌如刀,在其七寸处一划。 白龙悲鸣,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龙珠从腹腔处飞出,被画皮主握在手中。 吼! 这一次悲鸣的是赤龙。 张九阳撕裂龙肉,沐浴龙血,硬撼着那能熔金化铁的赤芒,一拳砸在它的龙角上。 白龙的悲鸣让张九阳心中杀意沸腾,这一拳霸道绝伦,拳头上缭绕着玉枢天火,金身之力被激发到极致,拳头上的金光可比大日。 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他把天上的太阳握在了手心,当做兵器砸向赤龙。 轰隆! 一根龙角直接被砸断,赤龙那庞大的身子如炮弹横飞,无数鳞片炸开,无法抵御那可怕的拳力。 它眼中终于露出了惧色,看到那道如煌煌大日,金刚不坏的恐怖身影,知道自己再打下去,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吼! 它转身欲逃,同时得到龙珠的画皮主也手捏印诀,准备遁走。 在见识到了阎罗那恐怖的力量后,他心中已经认定,对方是位佛门的大修士,而且同时和地府关系匪浅。 这样的人,还不知藏着多少底牌,他准备先回去提升力量,然后再伺机报仇。 虽然只拿到龙珠,不剥龙皮有点可惜,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张九阳却不答应。 他眼中的戾气越来越盛,在彻底的放任下,玉枢天火以戾气为养料,烧得越发旺盛,竟将整个洪江都给煮得沸腾。 甚至于洪江之上都有赤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形成了水上金焰的奇观。 换成平时,哪怕他突破到了第三境,这么恐怖的天火,自身也一定会受重伤,然而现在有着不灭金身的保护,他却能肆无忌惮。 轰! 他抓住了赤龙的尾巴,天火之下,竟将对方的龙鳞烧得融化,呈现出焦黑之色。 赤龙吃痛,但还没等它叫出声,身影便犹如长鞭一般被张九阳挥动,砸向了准备遁走的画皮主。 “定!” 画皮主惊悸之下,竟使出了道门的定身术。 刹那间,连翻滚的水流都凝固不动,周围的时空好似静止了,连砸来的赤龙都停在了原地,只有两颗瞳孔微微转动。 画皮主施展定身术的手印在不断颤抖,好似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手掌上青筋暴起。 糟了,定不住! 刷得一下,他的手印被强行分开,赤龙再次砸来,而比赤龙更快的,是一道笼罩在金光下的身影。 轰隆! 张九阳按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身影如陨石坠地,深深砸进了石壁之中,洞穿数十丈。 天火将石头烧成赤色,也将画皮主的脖子烧得焦黑。 张九阳那双金色的瞳孔已经被戾气充斥,杀意席卷了他的心神,这一刻的他,仿佛被灵官爷附身,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邪祟都烧成灰烬! “抓住你了……” 他举起了金色的拳头,正要砸下,却瞳孔一凝。 只见画皮主的身体正在渐渐消失,变得透明,仿佛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识海中,黄泉令绽放乌光,要接引张九阳参加黄泉宴。 当然,他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加。 刚刚画皮主便是借机逃离。 张九阳咧嘴一笑,眸中戾气纵横,几乎凝成了实质,有着一种令人为之胆寒的疯狂和杀机。 “想跑?” “没门。” 瞥了一眼已经被吓破了胆,仓惶逃走的赤龙,张九阳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 追杀! 上穷碧落下黄泉! …… 阴阳交界处,阎浮山。 正式成为天干,成为黄泉令的主人后,每次聚会便是直接降临在阎浮山,不需要再从黄泉中走一遍。 诸位天干刚刚坐好,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两道身影如火球砸落,坠入山巅。 刹那间,整座阎浮山都为之一颤。 只见一道身影被压在下面,即便有着遮蔽面容和气息的云烟,依然能感受到其狼狈。 竟然是画皮主。 而另一道身影,则缭绕着金光与天火,神威煌煌,不可一世,那恐怖的戾气,让见多识广的诸位天干也不禁为之动容。 是阎罗! 阎罗在压着画皮主打! 他们从人间一直打到了黄泉? 我嘞個去! 老七暴躁哥都惊呆了,这么……凶残的吗? 双面佛凝视着那无法被云烟遮蔽的璀璨金光,感受着那煌煌如大日坠地的金身之力,瞳孔骤然为之一凝。 望着阎罗的眼神惊疑不定。 自张九阳加入后第一次在黄泉宴上出现的月神,则是静静望着那道霸气绝伦,不可一世的身影,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素女对这个阎罗推崇备至,她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但现在看来,素女似乎说得还有些保守了。 那可是画皮主,她和画皮主暗中较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凄惨。 本来她确实有坐山观虎斗,然后渔翁得利的想法,但现在看来,阎罗确实是虎,画皮主似乎成了猫。 一时间,这些自命不凡的天干,眼中皆露出异色,不知在想什么。 “死!!” 张九阳一声怒喝,一手按住画皮主的脖子,一手握拳朝着他砸去。 画皮主再次结印,不知要施展什么法术。 张九阳反应极快,顷刻间变拳为掌,流转着金光的手指化为世间无坚不摧的神兵,掰开了画皮主的其中一根手指,生生打断了他的结印。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手指竟然被他生生掰了下来,鲜血溅了一地。 看你还怎么结印! 画皮主也是硬气,竟然一声不吭,那只独眼暴射出怨毒的目光,血色逐渐扩散,似乎施展了某种幻术。 但已经被戾气掌控,心中满是杀意的张九阳,即便中了幻术,靠着身体的本能,竟然还在进攻! 他举起那根断指,指甲修长尖锐,里面除了血迹,还有许多黑乎乎的污垢。 刷! 张九阳以断指为兵刃,刺向画皮主的那只独眼。 画皮主连忙侧首,虽然避开了仅剩的那只眼睛,却被张九阳捅在了被挖去的左眼框中。 鲜血飞溅。 这一刻,就连最好斗的老七暴躁哥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拍案而起,忍不住喝道:“九哥,打得好!” “过瘾!” 数双眼睛盯向他,他也丝毫不怵,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没看过我九哥发威吗?” 明明进黄泉更早,他现在却一副惊叹折服的样子,甚至甘愿称阎罗为九哥。 对于他来说,阎罗实在是太对脾气了,而且比他更强大更霸气更凶狠。 这样的人,叫一声九哥不丢面。 看到画皮主的惨状,他现在是真心折服了。 与此同时,张九阳也冲破了幻术,他面无表情,继续挥动金色的拳头,想要当着所有天干的面,将画皮主砸死在阎浮山上! 画皮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猛地张开嘴巴,面具下,从他的口中竟然冲出了一只黑色的小骷髅,朝着张九阳咬来。 那骷髅似乎是他的底牌,至阴至秽,至怨至毒,刚一现身便引起了汹涌的阴风,连玉枢天火都没能将其烧化。 就在两人即将殊死相搏之际,一道身影突然出现。 一只手按住了张九阳的拳头,另一只手则按住了那只黑色的骷髅。 轰! 强大的力量在其体内流转,足以将一座高山绞成粉碎,然而他却巍峨不动,静立如渊。 玉枢天火试图烧到他的衣服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隔绝了。 “黄泉宴,不是战场。” “你二人若非要决出生死,出去了再打。” 天尊的声音响起,宛如雷震,回荡于九幽之中。 刹那间,诸位天干皆面色一肃。 自从当年的国公府一事后,天尊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手了,没想到这次却不得不现身挡下阎罗。 明眼人都能看出,阎罗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拼到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必然是他。 而且天尊虽然是同时挡下了他们两人的攻击,但情况却略有不同。 天尊虽然按住了阎罗的拳头,但那拳头上的金光依旧璀璨,而另外那只骷髅却黯然失色,瑟瑟发抖。 高下立分。 张九阳身上的玉枢天火缓缓消散,那双赤瞳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整个人都在冒着白烟。 心中暗暗后怕,如果不是有着不灭金身,这一次他恐怕要被自己的火焰给生生烧死了。 “好,本座给天尊一个面子,不过前提是让他把龙珠交出来。” 他起身,声音平静,身上的金光终于消散。 不灭金身的时间到了。 刚刚那一拳便是金身最后的力量,张九阳是想打死画皮主的,但既然天尊阻拦,他正好借坡下驴。 此刻画皮主十分狼狈,眼眶中插着自己的断指,浑身都是鲜血,多处焦黑。 他收起黑色骷髅,生生拔出断指,死死盯着张九阳,似是恨不能食其血肉。 天尊望向他,道:“给阎罗。” 画皮主几乎快把牙齿咬碎了,但他也知道,如果刚刚没有天尊的阻拦,他很有可能被阎罗活活打死。 阎罗这家伙退了一步,如果自己敢不给天尊面子,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因此虽然心中滴血,他仍然拿出了那颗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龙珠,甩向张九阳。 “阎罗,这笔账,我会再找你算的!” “呵呵,随时欢迎。” 张九阳收起龙女的龙珠,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淡淡道:“下一次,可就没人会救你了。” 天尊不理会两人言语中的火药味,身影一闪重新坐回甲字王座之上。 “黄泉宴,开始吧。”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观自在大罗密咒 黄泉宴再次开启,阎浮山上陷入了平静。 张九阳深深望了一眼甲字王座上的天尊,心中对此人越发忌惮。 天尊到底是谁,又是什么境界? 从刚刚对方挡下自己那一拳来看,至少也是第七境,说不定还是传说中的第八境。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了。 诸葛七星也才第七境,已经是大乾六百年来的第一强者,天尊如果比他还强,那何必再躲在阴影里? 钦天监拿什么和黄泉斗? 张九阳总觉得,天尊成立黄泉的目的,恐怕并不是搞破坏那么简单,应该有所深意。 或许当年的国公府一案中,有着更多关于天尊的线索,诸葛云虎做为唯一和天尊交手还活下来的人,必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岳翎说过,诸葛云虎对此事避而不谈,只是一直在默默养伤。 “九哥,你可真爷们!” 老七给张九阳传音,暗暗比了一个大拇指。 很显然,阎罗凶猛的表现彻底征服了这位第七天干,妖族强者为尊,他心甘情愿叫一声九哥。 “九哥,等你什么时候来大辽了,我一定好好款待你!” “心肝脾肺肾,应有尽有!” “还有女人,我一定把最好的留给你,或者到时候我的女人你看上了哪个,随便玩!” 张九阳默默记住了大辽二字。 看来老七是北辽的妖,毕竟他自号……什么什么妖王。 而且也只有妖行事才如此粗狂,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只不过想起对方那独特的审美,张九阳心中一阵恶寒。 “好,你也很对我脾气,到时候咱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张九阳并未拒绝,至少场面话要给足,老七是第一個被他拉拢过来的人,日后在黄泉中还要他冲锋陷阵。 而且他在北辽中的身份地位应该也不一般,以后估计能用得到。 “哈哈,那就太好了!” 老七发出粗狂的笑声,非常期待和阎罗在现实中碰面。 “阿弥陀佛,不知阎罗刚刚的金身法门,可能交换?” 双面佛十分坦诚道:“老衲愿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观自在大罗密咒用以交换。” 顿了顿,他似是担心阎罗不知道自己法门的珍贵,还特意介绍了一番。 “老衲的观自在大罗密咒乃是西域那烂陀寺的绝学,练至大成,吟诵此咒,可沟通灵山佛国,听菩萨讲经,罗汉论道,令众生超度,皈依我佛,实为天下最为上乘的元神之法。” 听到这话,其余天干都露出惊讶之色。 双面佛虽然对谁都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但大家其实都知道,他就是一个笑面虎,从不会被人占了便宜。 可现在竟然愿意用自己的看家本领去换阎罗的金身法门?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如果说白云寺是中原禅宗祖庭,大乾第一佛门,那么那烂陀寺就是西域十六国的圣地,密宗祖庭。 观自在大罗密咒做为那烂陀寺的绝学,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且如果能获得双面佛的精神秘法,以后对付起他来就事半功倍了,但…… “不换。” 张九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双面佛出身佛门,他很有可能是看出了自己金身的来历,若是将不灭金身传给他,让其精神和肉身都臻至绝顶,恐怕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通过这次和画皮主还有那头妖龙的斗法,张九阳对不灭金身的威力有了新的认识。 肉身之力举世无双,颇有降龙罗汉金身的风采。 缺点是变化太少,缺少与之匹配的神通,空有七境肉身之力,杀法上却略显单薄。 当年那位高僧,一定还有着其他的佛门神通用来配合对敌,故而才能战无不胜。 张九阳在开金身后,道门手段虽然也能用,但却总是有些不够圆润,出手时气机凝滞,有着一丝破绽。 但总的来说,金身还是很强的,至少八境之下无法破他的防,无论是画皮主的诸多法术,亦或是龙族那强悍的肉身,都没有让他掉一根头发。 当然,张九阳也可以传他假的金身之法,就像郭靖骗欧阳锋一样,说不定还能让其练得走火入魔。 可他不敢赌,谁知道双面佛有没有其他手段? 比如拿普通人做实验,先让他们修炼,再一点点推演出真正的金身法门。 这群黄泉的邪祟,行事可没有丝毫的底线。 “阿弥陀佛。” 听到阎罗拒绝,双面佛念了句佛号,声音有些惋惜,却也不再强求。 “哈哈哈,阎罗老弟,之前太过急促,本王都没来得及为伱准备点薄礼,这坛酒是我亲手所酿,你可不要嫌弃!” 山君屈指一点,飞出了一坛美酒。 可说是酒,张九阳却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令人有种恶心的感觉。 他打开坛子,瞳孔一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意。 酒水中泡着一具婴儿的尸体! 不,甚至还不能称为婴儿,只是刚刚才成形,像是才四五个月大小就被人挖了出来…… 真该死呀!!! 张九阳心中杀机沸腾,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多谢。” 总有一天,要把你那颗肮脏的虎心挖出来泡酒! 怪不得林瞎子说,黄泉中他是最善良的一个。 月神娇声一笑,顿时吸引了许多双眼睛的注意,即便有着云烟遮挡,那种浑然天成的魅惑亦是令人心魂荡漾。 和黄泉令中的只闻其声不同,此刻亲眼相见,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其惊人的魅力。 云烟好似光影下的屏风,隐约映出一道无限美好的身影,凹凸有致的曼妙身躯如磁石般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 真大呀。 双面佛念起佛号,山君则是霸道地上下扫视,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火热,似是下一刻就要将那道身影压在身下蹂躏。 老七亦是咽了口唾沫,暗骂了一声。 真他娘的骚! 玄素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似乎对月神并无好感。 而第六天干的位子则是空缺着,那位仙子般的太阴,这一次却是缺席了。 “阎罗,多谢你帮我救下了素女,这是说好的报酬。” 她屈指一点,送来了十根香。 和普通的香不同,这些香散发着一股异香,却并不刺鼻,而是醇和甜凉,香而远清,雅而不扬。 “此物名为降真香,取奇珍施秘法而制,不仅能助人修行,鬼物闻之亦能安魂定魄,增长道行。” 张九阳心中一动。 降真香号称道门第一香,传说烧之能引鹤降,功力极验,故名降真。 醉倚斑藤杖,闲眠瘿木床。 案头行气诀,炉里降真香。 香道亦有沟通鬼神之能,是道门中的一个重要分支,博大精深。 就比如这降真香,各地的配方不同,效果也不同。 一般来说降真香是能辟邪的,但月神给的这些降真香除了能助人修行外,竟然还能让鬼物道行精进。 这就有些稀奇了。 张九阳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会是一个找到月神身份的重要线索,如此奇异的降真香,岳翎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阎罗,小蝶怎么样了?” 月神突然传音道。 “她死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说下辈子还想跟着你。” 月神微微沉默了片刻。 “我已经将她埋了,尸体就在曲水村,你有空了,可以去看看她,或者把她带回去。” 张九阳试图布下一个陷阱,引月神或月神的人离京。 月神轻笑一声,道:“人各有命,死后不过是一副皮囊,何必留恋,阎罗,别忘了你欠我的人情。” 果然是个狐狸,完全不上当! 顿了顿,她的声音突然一荡,娇声道:“阎罗,你可还是……纯阳之身?” 张九阳心中一凛,没有说话。 “咯咯,看来是呢……” 月神舔了舔红唇,声音中的媚意几乎要化成了水。 “如此旺盛的阳气,妾身真是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你的滋味……” “阎罗,你愿不愿意当一次……妾身的鼎炉?” “保管你欲仙欲死,魂登极乐……” 张九阳的体内突然蹿起一股邪火,燥热感涌上心头,不得不说,这月神的媚术是真的可怕,即便他已经非常警惕了,却还是不知不觉中了招。 以前是只能听到声音,现在隔着一层云烟看到那充满诱惑力的身影,冲击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他的《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日益精进,才没有出丑。 “滚。” “呵呵,郎君好生霸道,其实妾身也舍不得就这么用了郎君的人情呢~” 张九阳不再理会。 这一次的黄泉宴格外热闹,就如老七所说,月神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婆,她拿出了许多奇珍,每一样都是罕见的宝物,让气氛逐渐变得火热。 张九阳没有再做交易,山君想换他的那颗龙珠,但被他直接拒绝了。 他能感觉到,山君有些生气,但面对刚刚差点当众杀了画皮主的阎罗,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霸道、心眼小。 这是张九阳又给山君加上的标签。 画皮主拿出了许多心脏,和山君换了虎皮,之后又用孩童的头盖骨和双面佛做了某种交易。 那只独眼满是恨意地瞥了一眼张九阳。 眼看这一次的黄泉宴即将接近尾声,双面佛却突然道:“最近不知为何,钦天监的人比以前敏锐了许多,他们似乎察觉到我在收集童男童女的天灵盖,一直追查不放。” “特别是那个明王岳翎,确实有些手段,颇为难缠。” 画皮主闻言冷笑一声,道:“我早说了,这个阎罗就是钦天监的细作,一定是他透露出的消息!” 张九阳还没说话,就看见老七拍案而起。 “老太监,你再敢污蔑我九哥试试?” “草,打不过就泼脏水,你真他娘的无耻呀!”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幕后天尊,仙子落凡尘 听到老七的破口大骂,画皮主神情一滞。 这个老七一向暴躁,谁都看不上眼,但自从阎罗加入黄泉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为阎罗说话。 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画皮主,我也觉得你太过了,阎罗饶你不死,你就是这样报答?” 更让画皮主意外的是,向来中立的月神,不知为何竟然也出声为阎罗说话。 他突然有种无力感。 阎罗还未说话,十天干中,竟然就有两个为其发声,这还是那個太阴没有来。 他才加入黄泉多久? 画皮主心中生起寒意,目光变得格外凝重。 此人不仅斗法厉害,拉拢人心的手段更是了得,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隐隐形成了一种派系。 张九阳微微一笑,这就是他足够强势的好处。 如果说之前上山,只是让他成功在黄泉立足,那现在当着其余天干的面暴打画皮主,就是在立威。 老七对他钦佩,月神也觉得他更有价值,是个可靠的盟友。 若是再加上太阴,他在黄泉中,就隐隐形成了四位天干的小圈子,虽然松散,却已初见雏形。 而且邪祟之中,强者为尊,只要他足够强势,就能逐渐成为这个小圈子的核心,甚至将圈子不断扩大。 至于画皮主,则是和山君、双面佛走得更近,他们三人的交易也更加频繁。 玄素太冷了,几乎不说话,非常没有存在感。 至于天尊,则是超然物外。 “画皮主,还有一个消息,你应该很感兴趣,就当是此次交易的附赠品。” 双面佛微微一笑,主动转移了话题,也帮画皮主找了个台阶下。 毕竟现在的阎罗,早已不再是那个刚刚加入的新人,而是任何天干都无法忽视的重要一员。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死咬着人家是细作不放,真被人家当众打死了,天尊都无话可说。 “什么消息?” 画皮主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不再理会老七的骂骂咧咧,转而和双面佛交谈。 “钦天监似乎要有大动作,许多司晨、灵台郎甚至还有监侯,都在火速赶往扬州,据说是……” 双面佛瞥了一眼阎罗,笑道:“据说是为了铲除阎罗。” “放屁!” “什么铲除阎罗,扬州明明是我的地盘,青州才是阎罗的,这摆明了就是冲我来的!” 画皮主顿时紧张起来,扬州可是他的地盘,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不在扬州,若是那件东西被钦天监的人发现了…… 一时间,他开始坐立不安,患得患失起来。 “呵呵,妾身听说,钦天监的人搜遍青州都找不到阎罗大人,去扬州搜一搜,倒也不奇怪……” 顿了顿,月神调侃道:“某些人可别吃鸡不成蚀把米呀,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画皮主攥紧了拳头,断指处不断渗出鲜血,他却浑不在意。 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黄泉宴上了,恨不得立刻赶回扬州,看护自己的老巢。 心中觉得有些晦气。 怎么什么事情一碰到这个阎罗,就立刻不顺了? 他先前还觉得自己让人屠杀村庄后故意留下血字栽赃给阎罗很高明,现在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挑起了钦天监的怒火,让钦天监不惜耗费大量人力也要去搜刮扬州,铲除阎罗。 可扬州明明是我的地盘呀! 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我帮阎罗背黑锅? “既如此,黄泉宴结束。” 随着天尊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身影渐渐消散,阎浮山再次变得平静。 可没过多久,两道身影再次出现在阎浮山上。 一道是天尊,还有一道,竟是那位最没有存在感的第五天干玄素。 “主人。” 玄素再次开口,声音中的冰冷消失不见,有一种罕见的温柔。 “再这样下去,画皮主和阎罗就只能活一个了,想要凑齐十天干,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我去……” “不必。” 天尊的声音响起,十分平静,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带有沧桑之意,深邃如渊。 “能活下来的,才叫天干。” “主人觉得谁会赢?” 天尊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阎罗。” 玄素有些诧异,道:“主人,虽然这个阎罗很强,但画皮主可是那位的转世,生死关头,阎罗不可能赢吧。” 天尊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便好好看戏吧。” 玄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良久,道:“主人,这阎罗要真有这么强,那我是不是要去查一下他的底细,毕竟此人太过神秘,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顿了顿,她沉声道:“他该不会是来自那里吧?” 天尊的手指在王座上轻轻敲击,道:“不要坏了规矩,阎罗,我会亲自观察。” “是!” …… 张九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人间,并非是洪江水底,而是距离洪江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 十丈外,画皮主的身影也缓缓浮现。 张九阳心中一凝,现在的他可没有了不灭金身,只剩下第三境的修为,绝非画皮主的对手。 通过黄泉令返回人间会有随机的误差,没想到两人刚好分到了一起。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张九阳知道接下来如果他露出任何一丝破绽,都会被恨他入骨的画皮主给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抬起脚步,张九阳刚想说话,就看到画皮主面色骤变,身躯瞬间遁入地下消失不见,好似惊弓之鸟。 “阎罗,咱们的帐以后再跟你算!” 竟是……逃了? 张九阳嘴角一抽,他还没开始表演呢,结果画皮主比自己还紧张,直接以遁术逃走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怀中的龙珠,感受到其中浩瀚的能量,知道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但他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让钦天监以铲除阎罗的名义去扬州只是缓兵之计,画皮主既然栽赃陷害他,那他就利用这份污名,反手将其一军。 围魏救赵。 在黄泉宴上,画皮主就已经是坐立不安了。 只是对方毕竟经营扬州多年,钦天监此番行动,恐怕只能扫除一些小鱼小虾,并不能给其带来致命一击。 望着手中的龙珠,张九阳目光微闪。 龙女虽然淡泊,但如此大仇不可能不报,接下来,他或许要去扬州走一趟了,看看能不能一举覆灭画皮主的老巢,彻底了断这份恩怨。 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九阳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要尽快除掉这条躲在暗中的毒蛇! 只是该如何布局,却要好好谋划一下。 …… 洪江水底。 阿梨已经收起了猖兵,这次猖兵大军先是血战画皮主的手下,后又杀入水中支援白龙,死伤惨重。 虽然他们有着不死的特性,即便死了也能在五猖兵马坛中复活,但是这段过程却需要时间,而且复活后也要重新开始训练。 “龙女姐姐,你再坚持一下!” “九哥应该很快就回来啦!” 望着那条奄奄一息的白龙,阿梨的声音有些哽咽。 特别是看到自己新收的玩伴敖芽,此刻化身黑龙不断用头供着姐姐,并用舌头舔舐着姐姐身上的伤口,不时发出悲鸣。 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悲痛,让阿梨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白龙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越发黯淡,静静注视着自己痴愚的妹妹,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完全无力开口。 她受的伤太重了,最致命的是失去了修行多年的龙珠。 龙珠,便是龙的内丹,是其一身法力之精华所在。 有龙珠在,她即便受了重伤,也能调动吸收洪江的水泽精气,渐渐恢复自己的伤势。 当年的老龙王,之所以受了重伤还能坠落数日而不亡,也是因为有龙珠在,等到雷声一响,风雨俱下,就能吸收水行之力重新飞天。 失去了龙珠的敖璃,比当年的老龙王还要凄惨,她虽在水中,却只能慢慢等死。 如玉的白鳞也变得黯淡无光,她甚至无法动弹一下,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想要化形更是无能为力。 她知道,自己即将死了。 这一劫,终究是渡不过去。 死亡,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妹妹。 想到此,她拼尽最后一丝法力,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跟着张九阳……要听话呢……” “他就算打伱……也不准跑……” 其实她也不能笃定张九阳是不是一个好人,但她没有选择,如果上天真要绝龙族一脉,那也无可奈何。 敖芽嗷嗷大哭,不断蹭着姐姐的身子,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起来陪自己玩耍。 患有痴愚的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敖璃的意识越发模糊,眼皮越发沉重,但就在她即将被黑暗笼罩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自己的妹妹,还是自己照顾吧,我可不开托儿所。” 她的精神微微一振,恍惚间,看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走到她身边,摘下了那玄铁面具,露出一张清逸俊朗的面容,笑容阳光。 他蹲下身,将那颗流转着皎洁光辉的龙珠送到她的嘴边,声音温润平静。 “张嘴,吃药了。” …… 不知过了多久,水花涌动。 一道身影从水底飞出,而波涛汹涌的洪江,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两岸破碎,树木断折,宛如一片难以愈合的伤疤。 张九阳一袭玄袍,长身玉立,怀中则是抱着昏迷的龙女。 她吞下龙珠后重新化为人形,只是如雪的白衣上有着一道道伤口,被鲜血染红。 此刻的龙女已不复圣洁之态,仙容惨淡,发丝潮湿又凌乱,绣鞋和罗袜似是被水流冲走,两只雪山莲花般的玉足上,不时有水珠顺着那晶莹的肌肤滑落。 纤巧淡雅,柔若无骨。 张九阳也很诧异,白龙那么庞大的身躯,化为人形后竟然如此轻盈柔软,简直浑若无物。 望着那张天仙下凡般的脸,此刻就像是一位睡美人,在梦中微蹙娥眉,好似西子捧心,楚楚可怜。 若是平时张九阳一定会心旌摇曳,毕竟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但此刻他的眼神十分清明,并且动作非常小心,生怕触动了她的伤口。 必须要赶紧换个地方,这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动静,说不准就会吸引到什么人,普通人还好,若是修士,难免是个隐患。 …… 半个时辰后。 某个隐秘的山洞内。 张九阳烤着火,阿梨在外面放哨,龙女依旧昏睡着,身上披着张九阳的外衣,遮住了那乍泄的春光。 刚开始他还没察觉到,后来是进了山洞,把龙女放下后才恍然发现,她身上的许多伤口竟然已经恢复了,湿透的白衣紧紧贴在那修长曼妙的酮体上,若隐若现。 刹那间,山洞中艳光四射。 那雪白的肌肤,简直比天上的明月都要皎洁,再配合那如仙子般清冷圣洁的容颜气质,以及散落在地上宛若锦绣般的乌黑长发…… 活脱脱一个被点了穴的小龙女。 好在张九阳定力过人,强行控制自己解下外衣遮住了那曼妙的酮体。 敖芽握着姐姐的手,已经睡着了。 “爹爹……” “娘亲……” 龙女一直在梦中呢喃,空灵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依恋。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喊了一声。 “张九阳……” 张九阳精神一振,这是梦到自己了? 他凝神去听,看看还有没有下半句,过了许久才终于听清。 “张九阳……” “我不想当你的坐骑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重办阎罗案,龙女吹箫 京都,监正院。 钦天监七大监侯全部汇聚一堂,神色凝重。 诸葛云虎倒是依旧放松,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平静道:“四个村子,八百六十四人,全部惨遭屠杀,确定是阎罗做的吗?” 申屠监侯一拍桌子,骂道:“肯定是他做的,和青州的手法一模一样,这个畜生,真是把人当猪狗一样宰杀,丧尽天良!” 岳翎则是淡淡道:“我看未必,青州那次,阎罗杀的都是些达官贵族,似是不屑于杀普通百姓,这种人,又怎么会特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屠杀几个村子?” 申屠监侯怒道:“岳翎,你怎么还为这個畜生说话?邪祟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也许就是心里不开心,想随便发泄一下!” “我只是在为真相说话,监正,我还是觉得,此事应该有蹊跷。” 申屠监侯怒视着岳翎,胡须飘扬,目若铜铃。 他的好友聂广贤曾是青州太守,惨死在阎罗手上,故而心中早已对那个邪祟恨之入骨。 岳翎也静静看着他,眸光平静,却丝毫不落下风,身旁的龙雀刀在鞘中微微铮鸣。 “想动手,我随时奉陪。” 这一刻,她表现的异常强势,虽是新晋的监侯,但第五境的实力让她足以和诸位监侯平起平坐。 冀州岳家,更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大山。 要实力有实力,要势力有势力。 申屠监侯也没想到岳翎会如此强势,一步不退,不禁为之一滞。 其他监侯则是赶紧出来打圆场,缓和气氛。 诸葛云虎淡淡一笑,突然道:“龙虎,你最近可谓是神机妙算,即便足不出户,竟然也能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找到与黄泉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被挖去头盖骨的孩子,与黄泉有关?” 听到这话,其他监侯也十分好奇地望向岳翎。 最近岳翎名声大振,她力排众议,强行要求彻查一些案件,结果还真顺藤摸瓜,剿灭了许多邪祟窝点,根据审讯出的消息,这些邪祟竟然是那个双面佛的手下! 双面佛,在钦天监内部的通缉榜上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就是天尊。 这个邪祟老奸巨猾,心机和本领都深不可测,他们这么多年来,总是慢其一步,仿佛被牵着鼻子走。 唯有这次,他们抢先一步抓住了双面佛的手下,还救出了大量被关押的孩子。 岳翎也因此在钦天监内风头大盛,陛下龙颜大悦,特地解除了她的禁足,并颁旨嘉奖。 面对这个问题,岳翎心中轻轻一叹。 她多想堂而皇之地告诉众人,这都是张九阳的功劳,是他忍辱负重,深入虎穴才探出的消息。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钦天监内一定有黄泉的细作,但究竟是谁,她却无法肯定,也许就在这个房间中。 “直觉。” 她淡然道:“监正,我想请求主办阎罗案。” 有人要栽赃嫁祸张九阳! 诸葛云虎笑了笑,道:“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既然如此,阎罗一案,便继续由你主办。” 但他顿了顿,又望向申屠雄。 “申屠监侯,你委屈一下,就做一个副主办,我相信,集青龙、白虎两阁之力,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缉拿真凶。” 申屠监侯抱拳道:“遵命!” 他眼中露出一丝振奋,总算能和阎罗过招了,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岳翎微微皱眉。 申屠雄对阎罗敌意太过,又不归属于自己麾下,恐怕到时候会是一个麻烦。 散会后。 申屠雄和岳翎并肩而行,他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大刀阔斧,魁梧的身躯简直就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黑熊。 “岳监侯,咱们是不是要先去扬州查一查?” “兵分两路吧。” 岳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去扬州,你则是去云梦泽附近的村庄再带人查一查,毕竟那里是作案现场,或许还有别的线索。” 申屠雄眼珠一转,笑道:“岳监侯,要不咱们换一下,我去扬州,伱去云梦泽吧。” 看到岳翎脸上的冷意,他解释道:“我可不是贪功,而是我是个粗人,这种寻找蛛丝马迹的事,我做不来,还是让我去找阎罗的老巢吧。” 岳翎冷哼一声,道:“随便。” “哈哈,那就多谢岳监侯了!” 申屠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转身离去,风风火火。 岳翎则是露出一丝冷笑。 粗人? 如果不是她故意说要去扬州,申屠雄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请缨,要和她换一下? 这个家伙,看似脾气火爆,其实粗中有细,心眼不少。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李焰传来的情报,故而才来试探。 片刻后,她穿上盔甲,点齐人马,赶往青州方向。 张九阳,你一定不能出事。 再等等,我马上赶到! …… 山洞中,火焰渐渐熄灭。 张九阳不知何时靠着墙壁睡着了,虽然这一战他并没有受伤,表现得异常强势,但实际上对心神的消耗却是极大。 大战结束,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困意也袭上心头。 不过没多久,听到某种动静的他猛然睁开眼睛。 原来是敖芽在梦中磨牙,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抱着一块大石头啃得嘎嘣脆。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 嗯?不对,龙女呢? 只见原来龙女睡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而他的身上,却披着自己的外衣。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外衣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凝而不散。 龙女走了? 他连忙起身,走出山洞查看,不远处,阿梨蹦蹦跳跳地回来,一手提着野鸡,一手提着蘑菇。 “九哥,我给你做小鸡炖蘑菇!” “阿梨,你看到龙女了吗?” “看到了,就在那边呀!” 阿梨指了个方向,眉飞色舞道:“龙女姐姐在那里洗澡呢,她可真厉害,那么重的伤,这会儿就白白嫩嫩了!” 顿了顿,她嘿嘿一笑,建议道:“九哥,现在正是你当牛郎的好时机,我帮你把龙女姐姐的衣服偷走,咱们一起将她变成我的嫂子吧!” “嘻嘻,还能省下一大笔彩礼钱呢~” 张九阳猛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九哥我是那种人吗?” 阿梨点了点头。 张九阳怒了,缓缓拔出斩鬼剑。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阿梨倒吸一口冷气,小脑袋飞转,回想着自己学过的成语,连忙道:“九哥你……你衣冠禽兽,一身正字,是个橘(君)子!” 张九阳脸都黑了,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以后……不准再用任何成语!”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他决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随着一声声惨叫响起,连睡着的敖芽都给吵醒了,她倒是也不生气,看着这一幕还以为是在玩游戏,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小手拍得极欢。 …… 远处的一座小湖上,有淡淡的云烟环绕。 张九阳自然不是想偷窥龙女洗澡,而是特意等了一会儿,又听到远处有玉箫声响起,才前来相见。 只见湖中青石上,坐着一位遗世独立,绝代风华的白衣仙子。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恢复如初,白衣胜雪,绘有飘逸的云纹,及腰长发如瀑布垂落,还有些微微的湿润,在月光下流转着锦缎般的光泽。 月下龙女,白衣赤足。 她足踏清波,纤细修长的手指横握着一根碧色玉箫,肌肤白如冰雪,箫声清澈悠远,宛如天籁。 张九阳总算知道,为什么曲水村中供奉的敖璃神像,会是吹着玉箫的样子。 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要难以忘怀。 一曲终了。 他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清泉流入,在江南烟雨中走了一遭,受水气滋养,心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张九阳飘然而至,落在青石上。 龙女似乎早就知道他来了,雪白的脚丫在水中轻轻晃动,默然不语,但任由张九阳坐在她身边却没有拒绝。 “张九阳,谢谢你呢。” 她的声音十分空灵,只是和以往相比,似乎少了几分清冷。 张九阳想起她在梦中的呓语,微微一笑,道:“这么大的忙,总不能一句谢谢就完了。” 她抬起头,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张九阳。 “我可以送你半颗龙珠。” 顿了顿,她似是怕张九阳觉得少,又补充道:“还有云梦泽龙宫中的宝物,你都可以拿走呢。” 张九阳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调侃道:“可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哎呀,好像缺一个坐骑……” 张九阳瞥见她低垂的眼眸,握着玉箫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几分,还有那双雪白如莲花般的双足,也在水中不安地晃动着。 他心中不禁发笑,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龙女,这一刻,竟然有几分可爱。 许久,龙女似乎轻叹了一声,那双琉璃色的美眸中露出一丝沮丧。 张九阳感觉自己的玩笑似乎开得有些过分了,正准备说话,却听到她的声音幽幽响起。 “张九阳,我想杀了你。” “可是下不了手呢。”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龙陨真相,长生骗局 张九阳心中一惊,头皮发凉。 好家伙,刚刚自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幸好龙女心性纯良,才没有出手。 果然,有些玩笑是不能乱开的,这位龙女的性子不可以常理揣度,普通人哪里会起杀心,起杀心后还会老老实实说出来? “哈哈,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张九阳顿了顿,道:“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难,帮助是应该的,再说,上次你不是从阴兵手中也救下了我吗?” 龙女凝视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真挚。 “朋友……” 她念着这两个字,琉璃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有一件事,确实需要你帮我。” “关于我另一个身份,还请你帮我保密。” 张九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这次为了救龙女,不得不暴露了阎罗的身份。 要是泄露出去,他恐怕就将不得安宁。 阎罗可以藏身于黑暗中,但张九阳不行,他还需要靠这个身份生活在阳光下。 甚至于暴露了身份后,还有可能连累到岳翎。 他的行事太过嚣张,已经超出了钦天监能够接受的底线,比如率万鬼攻打青州城,虽然他杀的人都是坏的,但确实触怒了大乾的权贵阶级。 别人不会觉得他是卧底忍辱负重,只会觉得他堕入魔道。 “好呢。” 龙女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张九阳微微一笑,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相信以龙女的性子,不管他是张九阳也好,阎罗也罢,都不重要。 正与邪,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对了,我带敖芽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她有痴愚之症,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很难治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张九阳又道:“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龙女感受到他对妹妹的关心,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更加柔和了几分,低声道:“张九阳,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 张九阳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试,能不能治好她。” “你为什么对小芽这么好?” 她十分认真地望着张九阳,四目相对,不放过一丝细节。 “因为我也有個妹妹。” 张九阳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柔和的笑意,目光好似穿过远处的林木,看到了那个正在娴熟地拔毛放血,给他做小鸡炖蘑菇的小姑娘。 “还有就是老龙王,我始终觉得,积善之人,其后人不该是这种遭遇。” 龙女望着那张俊逸出尘的脸,月光下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辉光,显得更加温润。 “其实我和小芽的娘亲,并不是龙,而是人。” 龙女将双脚从水中抬起,屈膝踩于青石上,脚背的肌肤宛如白璧,与青石的对比十分鲜明。 她雪白的裙琚垂落,遮住了那双绝美的莲足,双臂轻轻环抱着膝盖,眼眸低垂,似是在回想着一段非常遥远,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 张九阳微微一震,龙女的母亲竟然是人? “我爹爹名叫敖景,生于六百多年前。” “张九阳,伱还记得画皮主布下的那个困龙大阵吗?其实当年诸葛七星杀掉的那头孽龙,就是我的祖父。” 张九阳心中一震。 或许是因为有过生死之交的缘故,龙女终于不再隐瞒,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讲了出来。 原来当年大景龙气不甘江山易主,化为一头孽龙兴风作浪,害人无数,诸葛七星布下困龙阵,在乌江引大乾龙脉化龙,助其吞噬了那头孽龙。 只是孽龙虽死,却留下了后嗣。 诸葛七星神机妙算,自然没有漏过这一环,他找到了那头孽龙的后代,却并未斩草除根。 只言大景四百年基业,虽有过,却亦有功于天下。 诸葛七星给孽龙的后代取名为敖景,遂放生。 敖景性子温和,和其父几乎是两个极端,它躲在山野之间,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默默修炼。 在这期间,它从未食人,若是被人发现了,就换个地方继续潜修。 随着时光流逝,沧海桑田。 当它终于有所成就,准备出山找诸葛七星报仇时,却惊闻对方早已身死,而且大乾已步入盛世,天下太平,对百姓而言,大景早已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往事如烟皆随风消散。 这件事给敖景的打击非常大,在它印象中,那袭身影是何等的惊艳,即便它修炼有成,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敢出山。 然而岁月无情,尘归尘,土归土。 在诸葛七星的墓前站了许久,敖景终于放下了一切仇恨,也放下了来自上一个时代的旧恩怨。 它继续潜入山野大泽中修行,从此心中只剩下一个目标,就是成仙。 龙族的生命虽然漫长,但并非永生,强如诸葛七星都死了,它若是无法突破到第九境,早晚也会是水底淤泥中的一具尸骨。 那之后,它的修行日益精进,甚至步入了连诸葛七星都未曾踏入的第八境,活了足足五百年! 敖景雄心万丈,准备突破第九境,化为传说中的应龙,飞入仙庭永享长生。 然而雷劫教会了它如何做龙。 它被劈个半死,坠落在青州的一座山头上,而且下一次降雨要等到十几日后,在这期间它都要忍受太阳暴晒,无法吸取到一丝力量。 以它当时的情况,这几乎是必死无疑。 敖景都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却不想在第三天时,它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少女。 少女有些害怕,但善良的她还是克服恐惧走上前,低声询问它是不是生病了,并将自己采的草药嚼碎,敷在它的伤口上。 那点草药虽不值一提,却让敖景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敖景向她要水,瘦弱的少女便跑到远处的深潭打水,不过那点水只是杯水车薪,少女又跑回山下的镇子,喊来了许多百姓。 在她的感召下,当地的百姓纷纷前来,他们为敖景搭建遮阳的凉棚,不断奔走为它打水。 为了证明敖景不会伤人,少女始终坐在它的嘴边,陪它说话,勇敢地抚摸它的龙鳞。 就这样,它挺过了那最艰难的十几日,等来了一场风雨。 “当年的那个少女,便是我的娘亲。” 龙女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又回想起了娘亲在夏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哼唱歌谣的场景。 张九阳心中感怀,怪不得老龙王会为青州百姓奉献多年,并娶了一位人类女子,原来当中竟然还有这段隐情。 当年那头孽龙害死了无数人,它的儿子却能造福一方,活人无数,命运之无常,当真令人唏嘘。 等等,这样说来,诸葛七星当年之所以会放走敖景,难道是因为他算到了这段几百年后的往事? 嘶! 这个猜测让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倘若如此,那诸葛七星也太可怕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以诸葛七星对大乾鞠躬尽瘁的性子,又怎会留下祸患,让一头和大乾有着灭国之恨,杀父之仇的龙活了下来? 要知道,诸葛七星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当年阴兵血洗了雍州的一座城池,他就敢直接杀进地府! 霸道又强势。 一瞬间,张九阳觉得这个世界更加深沉可怕了几分。 以诸葛七星之修为,竟然也死得不明不白,他晚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钦天监会将他的死列为最高绝密? “和我娘成亲后,我爹便不再想着渡劫之事,他一边兴云布雨报答青州百姓,一边和我娘过着平安喜乐的日子,先后生下了两个兄长和我,一家人过得倒也幸福,直到娘亲又怀了小芽。” 她琉璃色的瞳孔中浮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抱着双膝的手臂下意识夹紧了一些。 很显然,接下来的回忆是非常痛苦的。 张九阳微微皱眉,到底是什么样事情,能让一位八境的龙王遭劫,甚至连家人都无法保全? 难道老龙王又渡劫了? “那时娘亲已经怀胎七八个月,青州遭遇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山火,数日不灭,烧死了许多百姓,爹爹虽然察觉到了不对,但架不住百姓在庙里的苦苦哀求,还是去布雨了。” 说起这段经历,她的声音竟然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调虎离山。” 张九阳目光一闪,吐出了这四个字。 七八个月的身孕,突如其来的山火,这一切都太巧了,背后必然有只无形的手在操盘布局。 “爹爹走后,家中便来了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人,破掉了爹爹留下的阵法,要抓娘亲。” “娘亲当时是一位第五境的修士,但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关键时刻,我的两位兄长觉醒了血脉,化身真龙,向着他咬去,缠住了片刻。” “娘亲带着我逃走,我最后望见的……” 龙女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都刺进了肉里却浑然不知。 “是一位兄长被他撕成两半,龙血溅得到处都是……” 张九阳轻叹一声,默默靠近她,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这一刻,强大的龙女露出了心底最脆弱和柔软的一面。 “娘亲带着我逃走后,亲手剖开了自己的肚子,以秘法将敖芽生了出来,这也导致敖芽先天有损,神智不全,患上了难以根除的痴愚之症。” “娘亲说那人的目标是她,便让我带着敖芽逃走,不要回头,自己则是走向另一个方向,去引走敌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娘亲。” “再后来,我爹爹的神像就破碎了,我能感受到,他已经陨落了……” “我带着妹妹,逃到了云梦泽,这里本来有着一条鲤鱼精,被我除掉了,对了,陈二就是在那时帮了我。” 龙女将自己的身世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张九阳是她第一个倾诉的人。 这些话闷在心里已经太久了。 此刻全部说出来,倒是轻松了不少。 “张九阳,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你不要给别人说呢。” 目前为止,她只信任张九阳。 “放心,咱们也算是互相都有了对方的秘密。” 张九阳叹了一声,总算明白了龙女为什么对人族的态度这么复杂。 难怪她不愿意为人族行云布雨。 她从小和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一半的人族血脉,本来是对人颇为亲近的,却不想父亲为了保护人族,害得她家破人亡。 如果老龙王没有去理会那场山火,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 那个穿着黑袍的蒙面人,很显然并没有正面能赢老龙王的把握,所以才用了调虎离山之策,目的就是为了抓住老龙王的亲人,以作要挟。 那晚龙王陨落,其原因就在于此。 没有人能轻易战胜一头第八境的真龙,除非他掌握了真龙的逆鳞。 只是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呢? 神秘、强大、残忍、不择手段…… 张九阳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道身影。 阎浮山上,甲字王座,十天干之首……天尊! 如果说当今世上,谁有能力,有胆识去谋划一头第八境的真龙,那天尊绝对算一个。 会是他吗? 张九阳没有告诉龙女这个猜测,因为天尊实在是太强大了,当务之急,是先铲除画皮主,壮大自己在黄泉的话语权。 “你放心,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我不在乎真相呢。” 龙女抬起眼眸,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知道了真相,我的父母、兄长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小芽的痴愚也不会好了。” 她盈盈起身,修长婀娜的身姿屹立在月光下,长风吹起她如云的发丝和衣带,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晶莹剔透,宛如湛蓝色的宝石。 “张九阳,我不在乎真相,我只想报仇呢。” “所以在没有报仇前,我不能当你的坐骑呢。”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都说了,不要你当坐骑,想报仇,就要努力修行,等你突破到第九境,就能手刃仇人了。” 龙女却摇了摇头,凝声道:“关于第九境,小时候,爹爹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第九境,并不存在呢。” 张九阳猛地一惊,第九境……不存在? “爹爹还说,长生,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骗局。” …… 第一百四十章 服炼雷气,神通大成 两日后,云梦泽。 张九阳和龙女重新回到了这里,画皮主留下的咒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在龙女的施法下,水质又变得清澈如许。 但可惜的是,曾经生机勃勃的云梦泽,如今终是归于寂静。 龙女吸收水泽之精,伤势已经基本痊愈,这也可见龙族肉身的强悍。 她足踏清波,沐浴月华,一袭白衣胜雪,一条长长的白色丝带,优雅地束在乌黑的秀发上,在夜风中微微飘荡。 如白玉雕成的手指轻拢,捏动玄印,天地间顿时风雷大作。 “张九阳,你准备好了吗?” 空灵的声音响起,透着一丝丝关心。 张九阳说要修炼雷法,让她等会儿引雷劈他。 龙女虽然不解,但见他十分坚定的样子,便也只能照做。 “放心,待会儿听我安排,不过你还是要收着点力,大概用平时一成的威力。” 张九阳看似胸有成竹,但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修炼雷法,和五雷符不同,掌心雷的修炼难度更高,危险更大,是实打实的雷法神通。 五雷正法中的上乘手段。 一旦修成,张九阳的战力必将有一个不小的提升,但掌心雷的修行十分危险,而且异常繁琐,这也导致它在后世渐渐失传。 张九阳取出那颗封印着春雷的宝石,用力捏碎。 轰隆! 两道雷霆冲天而上,遁入云中。 霎时间,周围的天地似是发生了某种变化,雷霆之气充斥其间,却又有着三分生机流转。 春雷一发,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张九阳知道,服炼雷气的时机已到。 他盘膝闭目,存想北斗在上,在春雷发声之际,骤然睁开双目,诵《服雷气咒》。 咒毕,他向雷响方向吸气纳于丹田,此之谓‘纳雷气入元宫’。 两手握雷局,闭气,将雷气在丹田中似水转八十一次,缩尾闾穴使气上头顶昆仑,历泥丸宫复入丹田。 此时存想真气上玉京山上丹田,运下雷池,赶起火龙降雨神室,再掐诀,运气,存想风伯雨师从肺汲出肾气为雨,心出电火,胆化霹雳,目为电光。 轰隆~ 在张九阳的体内竟然响起了清晰可闻的雷鸣,周身孔窍中都有无形的雷气氤氲,特别是眼睛中,竟然有电光流转,极为神异。 现在的他,仿佛成了一座磁场,在吸引着天上的雷霆朝其劈下,好在有龙女强行摄住风雷,才避免他沦为焦炭。 到此为止,张九阳才算是完成了掌心雷秘法中的第一步,服炼雷气。 雷气初成,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先静默调息,直至耳不闻呼吸之声,唯一口气顺逆,默念《天母心咒》各一遍,发‘’字音逼气,念咒《一秤金》九遍,左手握雷局,当胸一拍,发‘’音,右手捏剑诀虚书一个’字。 紧接着念《运雷咒》三十六遍,向震宫取金气冲动,复念咒后提气于掌心,存想雷霆张使者见字‘駍馺’发声…… 整套流程纷繁隐秘,集咒语、符印、手印和存想于一身,修行起来十分麻烦,但若是修成,施展起来却是异常简单。 无需掐诀念咒,掌心一发,便是天雷破障,无坚不摧。 渐渐地,张九阳体内的雷气全部汇聚于掌心,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他的掌心上似乎在荡漾着雷光。 感觉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龙女,点了点头。 四目相对,自从那晚两人彻夜长谈后,关系便亲近了许多,还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无需言语,龙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一刻,龙吟声动。 她化身白龙,飞入云中操纵雷霆,晶莹的龙角上荡漾起璀璨雷光。 轰隆! 雷霆向着张九阳劈下,目标是他的掌心。 原本张九阳服炼雷气后,便算是打下了修炼掌心雷的基础,日后只需要水磨工夫,一点点积聚雷气,化为掌心雷印便可。 危险性降低许多,但缺点是时间太慢,想要拿来对敌,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张九阳便灵机一动,让龙女助他速成。 轰隆! 雷霆降下,哪怕龙女已经刻意收敛了大部分的威力,也依旧是声势浩荡,威猛霸道。 远处旁观的阿梨不禁捏紧了衣角,眼中十分关切。 敖芽则是不断拍手,似是觉得好玩,被阿梨狠狠敲了下脑袋,郁闷地拿起一块石头开始磨牙。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雷霆,张九阳却是将掌心微抬。 雷气牵引之下,雷霆精准地落在他的掌心,却并未炸开,而是神奇地钻进了他的手掌。 他感觉浑身毛孔如刺猬般竖起,一种酥麻感袭来,但好在还能接受。 “再来!” 说话时,他嘴中似乎都有股黑烟冒出。 这还是有服炼雷气的底子,否则现在他早已被劈成了飞灰,即便如此,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狼狈。 轰隆! 一道道雷霆落下,不断涌入他的掌心,好似泥牛入海。 他的掌心处雷光越发璀璨,远远望去就好像托举着一方雷泽,声势骇人,就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焦黑,口鼻之中不断喷出黑烟。 还差一点!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他知道,修成掌心雷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一点了,一定要坚持住! 想起画皮主面具下那只阴厉的眼睛,他顿时心中发狠,咬破舌尖让精神保持清醒。 无论如何都要修成掌心雷,他要亲手宰了画皮主! 如果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那他还修什么道,降什么魔? 轰隆! 又是数道雷霆落下,虽然被雷气牵引至双手,却也震得他七窍流血,更恐怖的是,就连他流出的血液都是滚烫的,蕴含着丝丝雷光。 汹涌的雷霆顿时停下了,云层中探出一只龙首,白龙静静注视着下方的男人,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中有着一丝担忧。 张九阳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再来!!” 张九阳却是一声怒喝,眸光烈烈,仿佛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璀璨。 他没想到速成掌心雷竟然如此危险,这次确实有点冒险了,但此刻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是终止,那么掌心汇聚的雷霆之力便会轰然炸开,他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双手。 这是张九阳所不能接受的。 越是危险,他骨子里便越是有一股狠劲。 龙女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执着,默然片刻,再次引雷。 轰隆! 雷光再降,张九阳的手臂不断颤抖,肌肤渗出一道道血珠,又被逸散的雷光蒸发成雾。 他掌心的雷霆之力凝聚到极致,远远看去,仿佛在托举着两轮雷光汇聚而成的大日,将夜晚的云梦泽照得亮如白昼。 到极限了吗? 张九阳试图催动掌心雷秘法,结成雷印,但麻木的躯体已经难有寸动,就连五脏都受到了波及,体内温度飙升,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于雷霆,也要被煮熟了。 还是太急于求成了。 张九阳暗自反省,雷法一道,凶险万分,半点都马虎不得,他这次应该在服炼雷气后就立刻停止,水磨工夫总好过九死一生。 没办法,只能弃车保帅了。 张九阳一咬牙,只能选择在尚未修成掌心雷前就将这些雷霆之力释放出去,虽然这样很可能会让他的双手炸成血泥。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想起了龙女那空灵的声音。 “把嘴张开呢。” 他一愣,而后便看到白龙吐珠,是那颗晶莹剔透,流转着无暇白光的龙珠! 龙珠飞到他的嘴边。 张九阳努力操控着肌肉,终于张开了嘴巴。 下一刻,龙珠钻进了他的口中,进入了腹部。 刹那间,他仿佛听到了无尽波涛声,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汪洋。 不,那不是汪洋,而是汪洋般的法力。 难以想象的浩瀚法力在他体内流转,滋润着快要被蒸熟的五脏,修补着崩断的经脉…… 最主要的是,张九阳突然发现,那些暴戾凶猛的雷霆,竟然变得温顺而乖巧。 龙,天生就有操纵风雨雷霆的神通。 他心念一动,催动掌心雷秘法,进行最后一步的修行。 双掌托举的雷泽不断凝练,最后涌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张九阳的掌心处多了两道若隐若现的雷纹。 掌心雷,修成! 此法繁琐复杂,按照传承记载,就算是资质绝佳的人,至少也要十年光景才能大成,若是资质普通的修士,甚至要一甲子。 而张九阳,则是一夜功成。 他脸上的焦黑之色渐渐消失,刺猬般的头发也变得光滑柔顺,筋脉骨骼变得更加坚韧,整个人似乎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威武不凡。 雷法,乃天地之造化。 修成雷法,得雷气滋养,人就会阳气充沛,目如电芒,百病不生,诛邪难侵。 若是雷法精深的高人,一怒之下,甚至能影响外景天象,使天地间风雷大作。 我心即天心,我怒即天怒。 当然,能将雷法修至这种境界的,从古至今都是寥寥无几,凤毛麟角。 张九阳雷法初成,修行之路仍是任重而道远。 他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那庞大的法力,当真是如痴如醉,此刻的他,完全有信心将任何第五境的修士斩于马下,甚至面对第六境也丝毫不怵。 这就是龙珠的威力。 无价之宝! 难怪画皮主不惜兴师动众,也要屠龙。 云中白龙垂眸,静静凝望着那道身影。 失去龙珠后,现在的张九阳已经比她要强大,若是他沉迷在力量之中,选择霸占龙珠,那她也无可奈何。 面对力量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无动于衷。 张九阳之前愿意把龙珠还给她,是还没有体会过力量的滋味,此刻他还会再把龙珠还给她吗? 敖璃不知道。 张九阳感受着体内那堪比第六境的力量,确实有些陶醉,要说没有一丝意动是假的,毕竟这份诱惑太大了。 但他很快就睁开双目,掌心在丹田一拍。 雪白的龙珠从嘴中吐出,在白龙的牵引下重新回到了主人的体内。 “敖璃,多谢了。” 比力量更重要的,是身边的朋友和亲人。 否则即便再强,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個。 更何况以张九阳的心性,是绝对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敖璃在云中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了雷鸣。 轰隆!! 六道骇人的雷霆朝她劈来,汹涌彭拜,霸道无匹,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眸。 “孽龙,休得伤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女相见,你们不要再打了 雷霆劈在白龙的身上,刚猛霸道,溅起耀眼的火花。 即便是白龙,在云中飞舞的身子也微微一顿,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有些错愕。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雷劈。 对方雷法的造诣极高,寻常雷霆根本落不到她的身上,但这六道雷却是例外。 吼! 龙吟声动。 白龙水晶般的龙角上牵引雷光,朝着那道飞天而起的身影射去。 雷光照亮了她银霜般的盔甲,以及那袭火焰般的红色战袍。 岳翎手持龙雀斩马刀,披风猎猎,寒眸中杀机凛然,身子在月下坠落,刀身上金焰纵横,力劈而下。 这一刀,当真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纵然是飞天之真龙,也要将其斩于刀下! 很显然,她以为白龙在引雷伤害张九阳,故而动了真火,准备屠龙。 龙女自然不甘示弱,她看似与世无争,其实骨子里也深藏着身为龙族的骄傲,不屑于解释,龙角射出一道道雷光,准备给这个蛮横粗暴的女人一点教训。 锵! 龙雀刀发出嘹亮的铮鸣,如雏凤鸣于九霄,可怕的刀光竟然斩断了那一道道雷霆,杀至白龙身边。 龙女眸光一凝,也察觉出了这个女人的不好惹。 第五境,养圣胎。 而且是第五境中的佼佼者,甚至已经触摸到了第六境的门槛,所修功法的品阶亦是极高。 铛! 白龙化为人形,而后以手接刀,竟发出尖锐的金石之声,火花四射。 看似是纤纤玉手,其实是真龙利爪所化,坚固无比,甚至能硬撼龙雀刀这样的神兵。 岳翎一声怒喝,剑眉倒竖,英气的眼眸越发明亮,似有金焰熊熊燃烧。 她竟打算和一头真龙角力! “孽龙,给我下去!!” 火焰冲天而起,在她身后化作一尊可怕的巨人,三面八臂,手持刀枪剑戟,背负烈焰,足踏大自在天,金刚怒目,神威凛凛。 降三世金刚明王! 这段时间她从未在修行上松懈过,已经将《金刚明王雷火降魔真经》修炼到更深的境界,半只脚踏入了第六境。 雷与火,铸就了一把锋芒毕露,可斩鬼神的宝刀。 轰! 仓促之下,龙女竟然被岳翎压得从高空坠落,气势上落在了下风。 但她到底是能比拟第六境的真龙,处变不惊,檀口微启,轻轻一吹,却好似长风万里,飞沙走石。 龙卷风将岳翎逼退,她再捏妙印,云梦泽上顿时掀起滔天大浪,足有数十丈高,朝着岳翎打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也动了真火,想要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 岳翎脚踏水浪,拖刀而行,不进反退,金焰在水上烧起,锋利的刀气好似将水幕切开了一道口子。 “斩!” 一刀破浪,酣畅淋漓,充满了力量之美。 她的身形都不带停顿,金刚龙象的根骨被发挥到极致,再次朝着龙女杀来,虽只有一人一刀,气势却犹如铁马冰河,万骑冲锋。 水花打湿了她的长发和战袍,却将刀光映衬得更加璀璨。 龙女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磅礴的法力催动,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雷声震天,准备引下无数雷霆将其劈成飞灰。 “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张九阳高呼,大声喊道:“都是自己人!” “谁和他是自己人?” 两女竟然异口同声,眸光碰撞在一起,似是溅起了无形的火花。 好家伙,都上头了。 敖芽龇牙咧嘴想帮姐姐,但被阿梨给拽住了。 “嘘,咱们快溜,这两個谁都惹不起哦~” 被哪个擦着一下,那可都是会送命的! 九哥呀九哥,你要是死了,阿梨会罩着你的。 眼见两人即将打出真火,张九阳心中一急,妈的,老子两个都不帮,一起打! 掌中雷纹闪烁,体内雷气沸腾。 掌心雷! 轰隆! 只见他双手分别射出一道雷光,朝着两女射去,声势不凡。 传承至三五火车雷公王灵官的掌心雷秘法,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展露锋芒,威力十分不俗。 寻常第三境的修士,都接不下这一掌。 就算是第四境的修士,措不及防之下,可能也要受伤。 但可惜的是,张九阳的目标,是一头龙,以及一个能和真龙角力的人。 岳翎长刀一震,将这记掌心雷斩碎,望着刀身上凝而不散的雷光,眸中露出一丝惊讶。 好纯粹的雷法。 虽然在威力上还有欠缺,但那不过是张九阳自身的修为有限,如果他也是第五境,那自己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接下这一道雷霆。 她也是雷法一道的行家,不难看出这掌心雷的潜力,其中隐藏的底蕴,不下于她自己修行的雷法。 要知道,她的雷法,可是当世最上乘的法门之一。 龙女则是轻挥云袖,将那道雷霆拂去,琉璃色的瞳孔转而望向张九阳,有一丝不解。 岳翎也停下了手中的刀,望向张九阳。 压力突然袭来。 张九阳连忙笑道:“都是自己人,岳翎,刚刚敖璃并没有想伤害我,而是在帮我修炼雷法,她甚至用龙珠救了我一次!” 听到这话,岳翎眼中露出一丝讶然。 她打量着在月下长身玉立,宛如姑射仙子般的龙女,道:“听闻云梦泽中有位神女居住,不问世事,漠视一切,甚至对陛下的册封也不屑一顾,原来是头白龙。” “只是……你会如此好心?” 也无怪她多疑,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久了,难免会多些心眼,不会轻信别人。 白龙虽是祥瑞,但亦是妖。 龙女也不生气,淡淡道:“关你什么事呢。”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不屑的话。 岳翎冷笑一声,道:“张九阳是我的外围,你若是敢打他的注意,自然就关我的事。” 眼见两人说着说着似乎又有了火药味,张九阳连忙上前挡在她们面前。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等下说给伱听,先把刀收起来。” 岳翎冷哼一声,但确实给张九阳面子,将龙雀刀收入了鞘中。 “张九阳,我不喜欢她呢。” 龙女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恶,而后化身白龙,遁入了水底龙宫之中。 “张九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翎问道:“我接到李焰的消息,便知道你是被栽赃陷害的,屠杀几个村子的人,应该就是画皮主吧?” 张九阳点点头,暗自感叹,有个聪明的队友就是省事。 “我就知道,是那个该死的画皮主,还好你聪明,借助污名反将其一军,这次申屠雄怕是会将扬州搅得不得安宁!” 她知道扬州是画皮主的藏身之处,张九阳传递那样的消息,明显就是为了借助钦天监的力量报复画皮主。 “其实除了报复画皮主之外,还是为了围魏救赵,救下龙女。” 张九阳摇头笑笑,然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讲出。 岳翎听完,不禁为他吸了口冷气。 张九阳看似云淡风轻,在整件事情中占据了主动和上风,甚至还压着两个第六境的邪祟打,在黄泉中树立起了威望。 但她明白,但凡这其中的任何一环出了问题,等待张九阳的都将是万劫不复。 如果那不灭金身没有老和尚说得那么厉害,如果天尊没有拦下两人,如果黄泉宴结束后,画皮主再随手试探了一下…… 智慧、胆识、运气,缺一不可。 “还是太冒险了,为了救一头相识不久的龙……值得吗?” 她的眼神有些狐疑,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的姿色了吧?” 虽然只是草草接触了一下,但骄傲如岳翎也不得不承认,龙女是个不折不扣的绝色美人,气质更是清冷圣洁,皎皎如月。 男人应该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吧…… 张九阳瞪了她一眼,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吗?” 她淡淡道:“写出像《肉蒲团》那种书的人,能不好色吗?” 张九阳:“……” 阿梨见两女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眼珠一转,提着两把粉色的小菜刀冲了出来。 “九哥别怕,阿梨保护你!” 张九阳气得夺下她的小菜刀,啪啪在她的屁股上拍了几下,没好气道:“装,你再给我装!” 刚刚跑得比谁都快,还拉着敖芽一起跑!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阿梨气哼哼的,抱着岳翎诉苦。 “明王姐姐,我检举,九哥拿着你给的钱去教坊司点了十几个漂亮姑娘,还特意把我和庆忌灌醉,哼哼,真是笨,鬼怎么会喝醉了?” “阿梨又不是醉鬼……” 岳翎的眸光一凝,拿着我的钱……去教坊司点了十几个姑娘? 她突然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埋首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寻找蛛丝马迹,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给张九阳提供更多的有用信息。 当时她还责怪老高懈怠,让他向张九阳学习。 “咦?看天象好像要下雨了,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衣服没有收,岳翎,改日再聊哈。” 张九阳准备开溜。 “九哥,家里洗的衣服我都收好啦~” 阿梨再次补刀。 岳翎走上前,穿戴着盔甲的手臂搂住张九阳的脖子,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喜怒的笑意。 “张九阳,好久不见,我要检查一下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感受着颈间的冰冷和坚硬,张九阳知道这个女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来自明王的怒火。 “改日,改日。” “就今日!” “嘶,轻点!” …… 半个时辰后。 鼻青脸肿的张九阳躺在草地上,浑身酸痛,那柄龙雀刀,敲起来是真疼呀! 到后面,岳翎美其名曰要教他近身搏杀之术,不知将他摔倒了多少次,真叫一个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万恶的盔甲! 他倒在地上,想起上一次和岳翎在素女面前的演戏,那时她没有穿盔甲,两人一起坠入大地,近身触碰下颇为旖旎。 但现在只有冰冷和坚硬。 他躺在地上无力地喘着气,岳翎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坐在湖边,将散乱的长发重新系起,用红绳绑成一个清爽利落的马尾。 红色战袍勾勒出窈窕的身躯,尤其是那双笔直修长的腿,矫健而富有美感。 “张九阳,你的身子骨比以前好了许多,但还是虚。” “这屠龙十八手,是我新创的近身搏杀之技,你以后记得好好修炼。” 神tm屠龙十八手! 张九阳都无力吐槽这个名字了。 “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去皇帝那告你?还屠龙?你也就欺负一下我了。” “呦,大名鼎鼎的阎罗,还会去皇帝那告状?”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喂,水下的那位,久闻龙宫有琼浆玉液,不知道能不能送上来两坛?” 她拍拍水面,大马金刀地坐着,声音豪迈不拘一格,仿佛之前的拔刀相向都已烟消云散。 哗啦! 两尊白玉酒坛飞出水面,只有巴掌大小。 “谢了。” 她朗声一笑,而后递给张九阳一坛。 “下一步呢,你打算怎么做?” 她突然问道。 张九阳闻着手中酒水的香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缓缓吐出两个字。 “杀人。” “杀谁?” “画皮主。” “好,我陪你。” 酒坛相碰,月下共饮,豪气干云。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落子扬州,龙女欲破境 云梦泽边,两道身影并肩而坐,开怀畅饮。 “张九阳,你这次虽然反将画皮主一军,但阎罗的恶名更盛,不止我们钦天监,恐怕各大派的人都会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岳翎眉头微蹙,眼中有着一丝担忧。 阎罗的风头太盛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按理来说,潜伏就应该尽量低调,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嚣张至极,虽然打开了一片天,却也会受其害。 张九阳闻言目光一动,问道:“你所说的各大派,都有哪些?为什么我在青州住了这么久,很少看见有其他修士?” 曾经他率万鬼攻打青州城时,本来还以为会碰到一些修士抵抗,结果没想到,偌大的一个青州城,只有小鱼小虾几只,还都是野修,不是名门大派。 而且往往都是钦天监的人在和邪祟战斗,那些正派弟子都去哪了? 岳翎帮他解开了这个疑惑。 “九州之地,灵气各有不同,青州比较贫瘠,故而没有什么大派立足。” “当世之中,若说大派,京都的太平观,雍州的白云寺,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大派,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的万符楼,徐州的飞仙洞,冀州的古将军庙,荆州的赶尸山,都是比较有实力的门派,门中皆有五境或六境的大修士坐镇。” “对了,还有一些非常特殊的隐世宗门,比如东海仙岛上的剑阁,据说世代单传,每一世只会有一位真传在人间行走,各地的剑仙传闻,基本上都是来自剑阁。” 听到这话,张九阳想起他第一次和林瞎子正面交手时,曾用过飞剑,林瞎子当时说他的剑太慢了,若是能有东海剑阁的飞剑之术,方才会畏惧几分。 “竟然有这么多大派,那为何很少见其弟子降妖除魔?” 张九阳不禁问道,按照常理,不该是正邪不两立吗? 听到这个问题,岳翎的目光冷了下来,她淡淡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这些名门大派,都有上千年的传承,大景灭亡了,他们也仍然存在,既然如此,又何必为大乾卖命?” “在他们的那一亩三分地,倒是不介意出手降魔,毕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可在其他地方,他们就无动于衷了。” “难道就没有弟子云游天下,降妖除魔?” “倒是有,但很少。” 岳翎抬头望向他,道:“即便是有实力的大派,培养一個真传弟子也要花费大量资源和心血,而且道不轻传,故而负责打理琐事的外门弟子居多,有真本事的内门弟子极少。” 张九阳不禁想起了济公所在的灵隐寺,寺中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唯有济公是罗汉下凡,拥有神通。 这个世界的宗门,就和灵隐寺差不多,大部分弟子都是普通人,只有寥寥几人才是有神通本领的。 他倒也不意外,修行本身就需要大量的资源,对根骨的要求亦是极高,要是一个宗门里人人都能修行,那才意外。 “而且六百年前,玉鼎宫掌教外出,导致宗门被妖魔撞山而覆灭,如今各大派的掌教,都轻易不敢离山,生怕自己的宗门也遭遇了同样的灾祸。” 岳翎叹道:“指望他们能听令行事,太难。” 张九阳默然,大乾虽然名义上统治九州,但面对这些传承千年,掌握超凡力量的宗门,终究会有些底气不足。 “还是我钦天监缺少一位强有力的绝代人物,当年诸葛国师在的时候,钦天令一下,谁敢不从?各大派更是要乖乖把亲传弟子送到钦天监中,服役十年。” “诸葛国师曾说,大乾不养闲人,任何宗门,不论道佛,都要上供交税,服役降魔,违者全部遣散还俗,种地去。” “可惜这些年,我钦天监的力量越发薄弱,当年诸葛国师留下的法令,也已名存实亡。” 张九阳点点头,在一个仙侠世界,想要贯彻法令,建立鼎盛的大一统王朝,就必须要有诸葛七星这样绝对强势的人物,能镇压一个时代。 怪不得很多人会说,乾元之后无盛世。 也怪不得钦天监的人会对一位六百年前的人念念不忘,那是钦天监最风光的时候。 似是察觉到了岳翎的失落,他拍拍她的肩膀。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你的资质不下于诸葛七星,将来等你当上了监正,相信必能一扫颓势,重振钦天监之雄风。” “到时候,随便给我个官当当,也让我过过官瘾。” 岳翎也笑了出来,道:“好,我到时候让你做钦天监弼马温,专门给我养马。” 张九阳洒然一笑,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法眼洞开,看到有许多钦天监的人正在赶来,其中还有熟人老高。 “是我的人追来了,我进入青州后,因为担心伱的安危,就先一步来了云梦泽。” 岳翎起身,向他伸出手。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伸手握住了那只修长雪白的手,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只玉手,却斩杀了无数恶鬼妖邪。 岳翎将他拉起身后便松开了手,道:“张九阳,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扬州,和画皮主做个了断。” “而且在我身边,我也能保护你,实不相瞒,这次虽然还是我主办阎罗案,但副主办是青龙阁的监侯申屠雄,此人是聂广贤的好友,对你可谓是恨之入骨,已经先行一步去扬州了。” 张九阳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 “你的身份太高调了,此去扬州,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画皮主都会在暗中注视着你,在你的身边,我很难不被他注意到。” 岳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图,道:“你是想让我在明处吸引画皮主的注意,你好在暗处行事?” “不错,你我一明一暗,才是最好的安排。” 岳翎挥手示意赶到的手下们先在一旁等候,而后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张九阳也不和她客气,道:“查一样东西。” “画皮主在扬州守着的那样东西?” “聪明,从画皮主的表现来看,那样东西对他非常重要,如果我们能知道是什么,就可以将其做饵,布局围杀。” 杀画皮主难吗?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有钦天监的两位监侯,数位灵台郎,再加上龙女,在战力上丝毫不惧画皮主。 真正难的,是把画皮主找出来。 此人在扬州经营多年,从未被人发现过老巢,甚至连潜伏的小蝶都不知道,可见其谨慎。 张九阳估计,钦天监就算搜遍扬州,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但如果能找到那样东西,就可以设计引画皮主出来,就好像钓鱼,必须要先有鱼饵一样。 “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该怎么查?” 张九阳分析道:“首先那样东西肯定是无法携带的,而且和龙珠有一定关系,可能是一株快要成熟的宝药,或是一条河,一座山,一只被封印的怪物……” “另外,暗中查一查钦天监的内奸到底是谁,双管齐下,或许会有收获。” 岳翎点点头,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 张九阳叫住了她,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是一根断裂的龙角,道:“那头妖龙和画皮主认识,或许也可以查查它的身份。” 岳翎接过龙角,诧异道:“好重的妖气!” 龙乃天生祥瑞,如白龙,身上不仅没有妖气,反而如琉璃般纯净,仙气飘飘。 与之相比,这根龙角就显得异常邪恶。 “我知道了,另外扬州有一位炼器大师,和我外祖母交好,若是见到他,我会帮你问一问,能不能将这龙角给你炼成一件法宝。” 张九阳心中一暖,笑道:“多谢。” 他手上的法宝确实少了一些,目前只有一把斩鬼剑,虽然锋利,但过于偏科,杀鬼厉害,其他方面就差了一些。 与人斗法,法宝也是十分关键的因素,有时甚至能决定胜负。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她摆摆手,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叮嘱道:“张九阳,保重。” “保重。” 望着那一骑当先,逐渐远去的身影,张九阳心中有几分感慨。 他和岳翎的关系非常特别,两人每次见面,似乎都是来去匆匆,谈的也都是公事。 但不知为何,他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谊越发深厚。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这个英武豪迈的奇女子,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他在这个世间最重要的朋友。 有一个能为你星夜奔赴数百里,可以放心托付所有重要之事的朋友,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张九阳,她对你很好呢。” 龙女不知何时出现在张九阳的身边,道:“你们有些奇怪,明明是许久没见的朋友,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分开?” “好朋友,不应该时时在一起吗?”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因为我们正在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奋斗。” 同袍也好,同志也罢。 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人在为了普通人的生命而努力,所以岳翎从来不曾停歇,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被泡在酒水中,刚刚成形的胎儿,也无法忘记,画皮主将数百块血淋淋的头盖骨交易给双面佛的场景。 人不能像猪狗一样的活着。 “张九阳,我快突破到第六境了。” 龙女的话让他十分惊喜。 敖璃第五境就能和画皮主不相上下,若是突破到第六境,岂不是她一人就能赢过画皮主? “只是云梦泽中的水泽精气太少,无法供我突破,我准备先去扬州附近,找一处大些的水脉来破境。” “到时候你若需要我帮忙,还用老方法就好。” 张九阳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老方法,指的是上香。 至于扬州有没有龙王庙?没关系,没有的话他自己造个神像就好。 “所以小芽还需要你再帮我照顾一下。” “放心,你尽管破境,小芽交给我就好。” 张九阳答应得很爽快。 龙女点点头,而后化身白龙,飞入云中消失不见。 这就……走了?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好吧,又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奇女子。 霎时间,他似乎又成了孤家寡人。 “阿梨,过来有好东西。” 张九阳拿出了一根降真香,此香不仅能助人修炼,还能增强鬼物的道行。 虽然刚突破第三境不久,但他还是要努力修行,勇猛精进,毕竟身在悬崖上,不变强,就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先定个小目标,三月之内,冲上第四境!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群鬼食香,死前绝卦 月下一支香,袅袅似云烟。 随着降真香被点燃,一种奇异的香味向四周弥漫,淡雅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油脂的味道。 更诡异的是,随着降真香的燃烧,张九阳竟然隐隐听到了妖兽哭泣的声音,宛如水底鲸鱼。 阿梨整个人都陶醉了,飘飘然,仿佛从未吃到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张九阳亦是眼中精光一闪,随着香雾进入口鼻之中,他体内的法力顿时沸腾了起来。 那些香雾化为丹田上的阴云,随着一声雷鸣,降下无数甘霖,滋润着周身法力,每一次呼吸都在进步。 和大开大合的丹药相比,这降真香的效果温和而持久,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副作用,即便只是个普通人,也能从中受益匪浅。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张九阳第一次感受到了香道的神奇。 阿梨身上的阴气越来越盛,她自从踏入凶级后便进境缓慢的修为再次突飞猛进起来,红裙子鲜艳如血。 很快,张九阳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自己和阿梨无法完全吸收掉一根降真香的药力,尽管他们已经拼命去吸纳,但仍有不少香雾散于旷野。 此香珍贵至极,可不能浪费。 一念及此,张九阳喊来了敖芽,并让阿梨放出了一批猖兵,除了红烧、清蒸、油炸三大将军外,还有十来名作战最为勇猛的精锐猖兵。 群鬼食香。 很快,这些猖兵的身上开始发生了某种蜕变,他们的铠甲变得更加坚固,武器变得更加锋利,身上的阴气也越发浓郁。 就是模样开始千奇百怪。 有的长出獠牙,有的生出赤发,有的长出了第三条手臂,有的甚至长出了翅膀…… 当真是群魔乱舞,要是被人看到了,保管吓个半死。 最惊人的是三位猖兵大将军,红烧大将军的眼耳口鼻中喷出幽蓝色的火焰,虽然白发苍苍,却好似霸王降世,手持一把关公大刀,披着重甲,虎背熊腰,气息彪悍。 清蒸大将军原本是個病死的书生,如今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但浑身上下长满了毒瘤,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寸草不生,周身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瘴气,好似传说中的疫鬼。 油炸大将军是个使着流星锤的鬼婴,此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声音尖锐无比,让云梦泽的湖面上溅起一道道水浪,四周的草木也被连根拔起。 倒有些像《功夫》里包租婆的狮吼功。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没想到这降真香的效果如此好,竟然让这些猖兵再度变强了一个档次。 猖兵的潜力不小,若是有足够的降真香,岂不是能让他们都觉醒一种能力? 甚至于打破猖兵本身的瓶颈,成为传说中的天兵? 张九阳对降真香的效果非常满意,唯一可惜的就是,一根香很快就燃尽了。 他感觉四肢百骸隐隐有种鼓胀感,这是短时间内吸收了大量香雾,法力精进后充塞经脉的表现。 睁开双眼,张九阳的目光格外清亮,莹莹如玉,百骸流光,很显然修行又有了不小的精进。 他泥丸宫处的三花越发皎洁,仿佛一朵正在汲取阳光雨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等到彻底成熟,便是采药炼金丹之际,也是他突破到第四境的时候。 不过目前他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修行的功法不够用了。 《顺逆三关图》还能让他继续完成第三境的修行,但想要突破到第四境,就必须要有下一步的功法。 玉鼎玄功和他非常契合,而且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功法之一,张九阳暂时没有更换的想法。 当然,等下一次观想图降下传承,他也会尝试和灵官爷要一下修行功法。 总之,先努力修炼,并尽力寻找玉鼎玄功的后续传承,以备不时之需。 张九阳定下计划,便对着阿梨道:“我们先回去一趟,带上庆忌,再一起去扬州。” 庆忌送完信后便按照他的吩咐,回到了青州城中的家里等候。 既然要去扬州,会一会画皮主,张九阳自然要将所有战力都带上,庆忌如今是巡海夜叉,再加上身形的小巧,也算是个奇招。 当然,不一定非要钻那种洞,耳洞也是洞,疼起来一样要命。 “对了九哥,我现在好像能修炼那门走阴秘术了!” 阿梨兴冲冲道。 张九阳闻言一怔,想起了二爷曾说过,在阿梨在没有成为凶级之前,绝不能去修行一门秘术。 那门秘术就叫走阴,是魂游地府之术,乃是走阴人最为核心的传承。 “先回去再说吧。” 张九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阿梨不像其他的走阴人,没有阴籍,魂游地府若是遇到阴兵,很可能会有危险,毕竟那个地方藏着太多的秘密。 “哦~” 她有些闷闷不乐。 张九阳其实能猜到小姑娘的心思,她的父亲就是被阴兵强行带去了地府,若是能走阴,说不定还能打探到父亲的下落。 摸摸阿梨的小脑袋,张九阳语重心长道:“地府的水太深,等将来我们实力足够了,再光明正大地把江叔接回来。” “现在你千万不能冲动,不然不仅救不了他,还有可能害了自己。” “九哥,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你说得肯定都对,我听你的~” 阿梨伸出小手,握住张九阳的一根手指,道:“等接到庆忌,咱们就去扬州,九哥,我听说扬州很大很繁华呢,还有什么花魁……” 张九阳猛地敲了她一下,道:“好的不学,专记坏的。” 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你听说的……都有哪些花魁?长得漂亮吗?贵不贵?” 阿梨:“(_)?” …… 次日,清晨。 张九阳带着敖芽和阿梨重新回到了青州城的家中。 庆忌正孤独地在池塘上练习棒法,小小的身子挥舞着大大的狼牙棒,水流在他的操纵下如水龙般翻滚,然后洒向院中的花花草草。 那些都是二姐种的菜,他可要悉心照料。 要让主人一回来,就能吃上最新鲜的菜。 当看到张九阳回来时,他露出了一个激动的笑容,脚踏水龙来到了张九阳身边,欢呼雀跃。 特别是在听到张九阳是特意回来带他一起去扬州时,小庆忌甚至眼睛都湿润了。 “主人,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太弱小了,不愿意让我跟着呢……” 张九阳一怔,这才明白,为什么庆忌会如此努力地去练习棒法,他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了,担心被嫌弃。 难怪他上次会愿意钻那种地方,这个小家伙,其实心里一直都憋着鼓劲,拼命想帮到他。 庆忌性忠,一生只忠于那个给了他名字的人,即便那人死了,也只会在和主人初遇的地方,一直等到死去。 以前张九阳听岳翎这么说时,还没有多少感触,现在看着他这么努力和开心的样子,倒是颇为唏嘘。 “好了,收拾下东西,准备出发。” 这里到扬州有不少路程,张九阳不愿耽误时间,准备立刻动身。 但庆忌却说道:“主人,这两天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常常在咱们家门口徘徊,被我吓走了几次,还是不放弃。” 话音刚落,他鼻子一动,似是又闻到了那人的味道。 “主人,他好像又来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是有人来找自己,还是家里被贼惦记上了? 他推开门,果然看到外面有个年轻男子在不断徘徊,穿得是一身丧服,似乎家中刚有亲人过世。 当看到张九阳时,那人目光一亮,连忙上前询问。 “敢问您就是张府的主人,张九阳?” “不错,我就是,你是……” 张九阳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 男子听到他说自己就是张九阳,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来。 “这是家父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是给您的。” 家父? 张九阳接过信,问道:“令尊是?” “家父杜伟年,一生以算卦为业,擅长六爻卦术,人称杜神算……” 张九阳心中一动,是那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杜神算去世了? 奇怪,他当时点拨了对方,助其成就了第一境,至少也能多活几年,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令尊的身体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过世了?” 张九阳没有打开信,而是先问了杜神算的死因。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个虔心求道,热情善良的老人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那本六爻卦术的心得,他也常常翻阅,颇受启发。 男子轻轻一叹,道:“自从少将军的事情后,家父便像是着了魔一样更加刻苦地修行,还多次前来向您请教,只是您常常不在家,才未曾得见。” “我看家父的精神倒是比以前更好,便就随他了,不曾想,有天夜里,家父突然放声大笑,说自己悟了,明白了六爻卦术的真谛。” “从那之后,家父就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每一卦都异常灵验,就比如降雨,他说次日未时布云,申时发雷,酉时下雨,戌时雨足,共得水二尺三寸零三十四点。” “结果第二天,丝毫不差!” 张九阳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一道异色。 杜神算的六爻卦术是有些东西,但绝不至于厉害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悟到了什么,又为何会突然身死? 男子继续讲道:“后来有一天,家父说他八字福薄,命里本无缘悟透卦术之真谛,是因为遇到了贵人,帮他改了命,而那位贵人,就是您。” “两天前,家父突然把我叫到身边,说他阳寿已尽,地府中缺少一个算术记帐的阴吏,鬼差即将接他下去,便喊我回来交代后事。” 张九阳心中一震,杜神算在六爻卦术上的造诣,竟然惊动了地府? “不过家父说,他还没有报答您的恩情,故而最后为您算了一卦,写下了这封信,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送给您。” 张九阳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一瞬间,手中的信封似乎有千钧之重。 他明明只是随手而为,一点绵薄之恩,可对方却牢记心间,即便在死前都念念不忘。 缓缓拆开信封,张九阳看到了那一行行字迹,诡异的是,纸上还有着斑驳血迹。 好像写信的人是一边咳血,一边提笔。 第一行只有八个大字。 “世爻为金,不可南行!” 张九阳心中一震,南行? 扬州不就在青州的南方吗? 如果没有这封信,他现在恐怕已经收拾行囊,在动身南行的路上了,而且此一去是要和画皮主决生死,做了断的。 难道说……最后死的人会是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走阴法,问天机 世爻为金,不可南行! 张九阳望着这八个字,一边感叹杜神算的厉害,另一方面,倒也没有感到惧怕。 杜神算的六爻卦术再精进,也绝对算不到他身上的观想图。 承载着华夏诸神的观想图,就是张九阳最大的底气,此去扬州,他还有个计划准备施行。 传播王灵官的信仰! 这个世界太过闭塞,流动性极差,虽然那本《灵官降魔录》已经在青州流传,但一州之地终究有限。 扬州之富,远胜于青州,人口更是青州的数倍。 若是能将《灵官降魔录》在扬州流传开来,那么他获得香火信仰的速度必然翻倍,说不准还能提前获得灵官宝诰。 画皮主再厉害,又能挡住王灵官几鞭? 即便华夏神佛降临到这個世界后实力会受到某种限制,但也依然是最为绝顶的存在。 上次的钟馗天师,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所以张九阳并没有因为这道死前绝卦就退缩,他经历过的事情,哪件不凶险? 继续往下看信。 “世爻为金,不可南行!” “如若恩公非要南行,需谨记……” 张九阳皱起眉头,道:“后面的内容呢?” 字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显得十分仓促,一封信,便只有这两行字,第二行还没有写完。 年轻男子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眼中露出一丝惊悸。 “当时家父提笔写信,从第一个字时就开始吐血,当写到这里时,家父手中的笔突然就断了,他也倒在桌子上,看上去就像睡着一样,但……已经没有了气息。” 谈起那一幕,他又是悲伤,又是害怕。 听到这话,张九阳心中有些内疚。 算卦一道,讲究天机不可泄露,故而说话时云里雾里,半遮半露,还有每算一卦,必须要收取报酬,哪怕只是一文钱,一口水,可以少,但必须要有。 这些都能减少泄露天机的惩罚。 杜神算却对他直言相告,并且后面那未说完的话一定非常重要,蕴含着重大天机,以他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说出的代价。 故而直接暴毙。 当然,杜神算并非没有后手,他已经提前算到自己阳寿将尽,即将去地府担任算术记册的阴吏,才想舍去性命来报答他的恩情。 可惜,最关键的信息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九阳轻叹一声,倒不是可惜那没说完的话,而是可惜一位敦厚长者的逝去。 人生天地间,生老病死,似乎真的无法逃避。 即便成了阴吏,可地府到底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 阿梨说过,即便是鬼也无法长生,不仅肉体会老去,灵魂也一样,只是灵魂的衰老比肉体要慢一些罢了。 除非修成传说中的鬼仙,否则哪怕是鬼,时间长了也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张九阳朝着杜神算下葬的方向遥遥一拜,算是一份迟来的告别。 …… 男子走后,张九阳正准备按照原计划继续出发去扬州,却听到阿梨的声音响起。 “九哥,你想弄明白那后面的话是什么吗?” 张九阳看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能预测出来?” 阿梨摇了摇头,道:“九哥,可以找那位杜爷爷去问一下呀!” “问一下?人都死了,你——” 张九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 杜神算的魂魄被阴兵接走,现在应该在地府任职,而阿梨的那门走阴秘术,却可以魂游地府…… “还是有点危险……” 他有些犹豫,毕竟地府太过于神秘,谁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样? “九哥,阿梨不是小孩子了,阿梨不会冲动的,如果能找到杜爷爷最好,找不到我就立刻回来,怎么样?” 她的眼里露出一丝期待和恳求。 张九阳轻叹一声,知道小姑娘心里对地府已经惦记很久了,她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才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 换做是他,相依为命的父亲被抓到了地府,又怎么会不日夜惦记,常常担忧? 哪怕只是得到一点和地府有关的消息,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张九阳蹲下身,伸出小拇指。 “拉钩,一定要回来,不然,你九哥可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阿梨开心极了,和张九阳拉钩,然后扑进他怀中拱来拱去,撒娇道:“我就知道,九哥最好啦~” 张九阳摇头笑笑。 半个时辰后。 张九阳买来了修行走阴秘术所需的物品,一口棺材、孔雀血、糯米、香烛还有给死人用的覆面纸。 不知道的还以为张九阳是要办丧事了。 阿梨先给自己叠了个纸人,而后附身在其中。 这样她就算是暂时有了个肉身,相当于在阳间有了一个锚点,不至于魂魄在地府中迷路无法归来。 若是其他的过阴人则不用这么麻烦,这是二爷专门为她想出的办法。 紧接着,阿梨将三根香点燃插进装着糯米的炉子中,口中念念有词,是走阴人一脉的圣经《转轮经》,当初二爷便是让李焰用鲜血在龙王庙中写下这些经文,成功挡住了阴兵的脚步。 念诵此经,可以打通阴阳两界的通道,也能为接下来的走阴聚运祈福。 阿梨脱掉鞋袜,躺进八尺长的棺材中,手结转轮印,她深吸一口气,似是有些紧张。 其实走阴不是非要躺进棺材,在床上也可以,只是必须要是八尺长的床。 自古工匠便有行规,床不离七,棺不离八。 床七尺为宜,棺材则是要八尺,主要是为了方便放一些陪葬品。 棺材是死者安息之所,冥冥之中有沟通阴阳之力,用来走阴最适合不过,但因为走阴人也要在阳间生活,所以往往会定做一张八尺长的床,象征着棺材。 “九哥,可以开始啦~” 张九阳点点头,将孔雀血涂抹在阿梨的手心和脚心。 走阴又叫过阴、摸瞎、问米,不同的走阴人有着不同的秘法,二爷的走阴法门,其诀窍便是这孔雀血。 孔雀血乃是通灵之物,性属阴,《包公案》中,包拯便是喝了孔雀血才能魂游地府。 关好门窗,并将阿梨的鞋子在棺材前一正一反地摆放好。 这里也有讲究,如果全部正着放,走阴人就会突然醒过来,如果全部反着放,走阴人就会永远醒不过来。 最后将覆面纸盖在阿梨脸上。 刚开始,纸张还随着阿梨的呼吸而微微颤动,但渐渐的,那颤动便越发微弱,直至最后没有了一丝波动。 周围的烛火开始跳动起来,飘忽不定。 走阴,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游地府,彼岸花 静室之内,烛火飘忽,明暗不定。 张九阳瞬间便察觉不到阿梨的气息了,仿佛小姑娘真的已经死去,魂魄消散。 走阴过程中,走阴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手脚冰凉,气息和脉搏全无,哪怕是再高明的大夫来了,也会让家人准备后事。 故而必须锁紧门窗,否则外人进入,将他当做死人处理,甚至一把火烧了,那就倒霉了。 在二爷的那本走阴册子中的,就记录过这样的倒霉蛋。 房间中的阴气越来越重,四周隐隐有阴风刮来,将门窗吹得簌簌作响,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张九阳则是紧紧盯着那三根正在燃烧的香,如果在香燃尽之前阿梨还没有回来,他就要立刻将阿梨的鞋子全部摆正,将其唤醒。 否则阿梨就将永远迷失在地府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转眼间,那三根香已经烧了大半,而阿梨还没有什么动静。 张九阳开始有一丝着急。 她在地府中究竟遇到了什么? 会不会被阴兵和鬼差发现了? 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并肩作战,这一次放任阿梨孤身入地府,张九阳在人间纵有万般神通,也无计可施。 慢慢的,三根香烧到了底部。 就在张九阳准备终止此次走阴时,那覆面纸突然动了,阿梨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坐起了身子。 “九哥,我,我……” 她面色煞白,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 “别着急,慢慢说。” 到底是凶级的厉鬼,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差点就被追上了……” “九哥,我看到杜爷爷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他在地府可还好?” 阿梨闻言立刻摇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杜爷爷可惨了!” “我看到杜爷爷被阴兵押着,在算着什么,他的手指不断溃烂,身上好像被火烧着,眼珠子掉了又被阴兵强行塞回去,对了,舌头还不断被拔掉,拔了又长,长了又拔……”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震。 杜神算竟然如此凄惨? 这哪是做阴吏,简直像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地府的阴兵,到底在逼他算什么? “我当即砍了那两个阴兵,本来想带杜爷爷一起逃走的,但发现杜爷爷根本逃不了,他的脚都生根了,好像……好像棵树一样被种在那里……” “对了,那里还有好多个像杜爷爷一样的人,都生了根……” 阿梨显得有些沮丧。 张九阳心中一震,很多个和杜神算一样遭遇的人?而且像植物一样被种在了地府的冥土上? 那种场景,想想都诡异,令人心中一阵发寒。 “那封未写完的信,你有问吗?” 阿梨点点头。 “我问了他,那没写完的话是什么,杜爷爷当时好像有些疯癫,口中都是鲜血,说得含含糊糊的,我,我没听太清……” 她敲敲脑袋,仔细回想道:“好像是什么扇子,馍馍的……” 扇子?馍馍? 张九阳一头雾水。 他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是要让自己带上扇子还有馍馍再南下? 这也太扯了,肯定有别的解释,或者就是阿梨回错了意,毕竟这個小家伙,连成语都用不好。 “紧接着,就有阴兵发现我了,哼哼,我是谁,九哥座下第一高手,齐天小圣江幼梨,岂会怕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我提着两口宝刀,一路杀过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今日,就叫那地府血流——哎呦!” 张九阳狠狠敲了她一下,因为是纸人之躯,她头上竟然凹下去了一个洞。 “说正经,别扯皮!” 阿梨做了个鬼脸,继续道:“我不是怕他们,只是牢记九哥的叮嘱,见他们来了,我就跑,他们就追,但他们骑着马,我跑不过他们……” 张九阳心中一紧,虽然知道阿梨已经脱困,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难怪这三根香都快烧完了,阿梨才姗姗醒来,这次地府之行,竟然如此惊心动魄。 “关键时刻,我想起了师父给我讲过的一个事,他说大部分阴兵其实都没有多少智慧,只是靠着某种本能在行动,因此情急之下,若是学公鸡打鸣,就会让他们误以为天要亮了,暂时鸣金收兵。” “只不过这种方法不适合阴将,只适合阴兵,如果有阴将在,阴兵就只会听令行事,而阴将有一定的智慧,是不会上当受骗的。” 张九阳恍然,难怪二爷之前没有用过这一招,因为当时他们在罗田县遭遇的阴兵中,可有着不少身穿金甲的阴将。 “我当时灵机一动,就学公鸡打鸣了,还好师父逼我练的时候没有偷懒,学得可像了,那些阴兵就停了下来,不再追我了。” 阿梨非常得意,笑道:“后面我就回来了,哦对了,我还看到一大片漂亮的花朵,顺手采了一朵。” 她将手举起,张九阳这才看到,她此前空空荡荡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朵小花,看起来异常鲜艳,有一种奇异的香味。 诡异的是,被折断的根茎处,流出的竟然是殷红的血液!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到这朵花,张九阳的精神竟然有些恍惚,许多回忆在脑海中纷纷涌现。 仿佛人死前的走马观花。 这是…… “九哥,这是不是就是师父所说的彼岸花?” 阿梨有些兴奋,两眼放光道:“据说它很值钱很值钱呢!” 张九阳摇头失笑。 值钱? 如果真是彼岸花,那就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宝贝,独属于阴间地府的奇物。 二爷在走阴册中提起过这种花,生长在黄泉最深处的两岸,乃至阴之物,十分珍贵,制成药物,甚至能生死人肉白骨,若是直接吞服,非走阴人亦能灵魂出窍入地府,但能不能回来,就得看命。 等等……这种香味…… 张九阳凑上前仔细闻了闻,道:“阿梨,你也闻闻,这股味道,是不是和降真香有些像?” 阿梨连忙闻了闻,又接过张九阳递来的降真香闻了闻,仔细感受了一下。 “咦?好像是有些像……” “降真香比它多了一种油脂的味道,但最核心的味道……就是彼岸花!” 望着手中的彼岸花,张九阳眼中不禁露出一丝火热。 难道说,降真香的主药便是彼岸花? “阿梨,你说看到了一大片彼岸花,有多少?” 阿梨努力张开双臂,眼睛亮晶晶地,似乎也察觉到了九哥的意图。 “有那么多!” “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扬州之行,诡异客栈 像星星一样多的彼岸花?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内心有些火热。 如果能搞到降真香的配方,那他岂不是就有源源不断的降真香? 不仅能让猖兵大军迅速变强,培养出一支可怕的鬼神军团,还能让自己的修为勇猛精进,快速破境。 最主要的是,香道药力温和,不像丹药一样吃多了还有丹毒。 他猛地意识到,地府似乎是一块未开发的宝地,仅仅是一片彼岸花,就对他有如此巨大的帮助。 当然,地府同时也是危险的,阿梨这次要不是有二爷的经验传授,恐怕就回不来了。 “阿梨,地府究竟是什么样子?” 张九阳有些好奇,他去过阴阳交界处的阎浮山,看过黄泉,但都只是在最外围,并未深入过真正的地府。 阿梨想了想,道:“我先是顺着一条黄色的河飘呀飘,对了,河里还有长着红毛像猴子一样的怪物呢。” “然后我看到一座桥,就飘了上去,再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二色,四周都是冥雾,什么都看不清,直到我念着杜爷爷的名字,算到了他的方位……” 阿梨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全盘托出,说罢还有些意犹未尽。 “九哥,等下次我要多摘一些彼岸花回来!” 没想到这些花这么值钱,真是失算。 张九阳笑笑,摸摸她的脑袋,道:“走阴之术每隔七天才能用一次,不用着急,咱们先收拾东西,去扬州。” 虽然没有从杜神算口中问出下文,只得到了一个扇子、馍馍的疯癫之语,但张九阳还是打算去扬州。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是鲁莽,而是对观想图的自信。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了扬州后,先想办法传播王灵官的香火信仰,不管是还是戏曲,甚至是让阿梨的手下假借王灵官的名义四处显灵。 总之,他要猛刷一波观想图! 扬州几十万百姓,对他而言,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九哥,我收拾好啦!” 阿梨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小肚子圆圆的,显然也没少装东西。 院子中,敖芽正在和庆忌玩耍。 她一口将庆忌吞下,而后庆忌灵巧地从她的耳朵里钻出,咯咯直笑,好似小孩子玩滑滑梯一般不亦乐乎。 真·钻洞小能手。 “走了!” 随着张九阳的一声呼唤,庆忌双翅一振,拿着狼牙棒飞了过来,就像只黄色的小飞虫,落在了张九阳的头发中。 敖芽已经将池中的鲈鱼吃了个一干二净,吧唧几下嘴巴,一個纵身飞出池塘,威武的黑龙变成了一个四肢爬行的小女孩,对着张九阳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 众人锁上门,暂时告别了这个温馨的家,也告别了居住许久的青州城。 纸马拉车,纸人赶路。 当马车驶出青州城时,张九阳掀起帘幕,深深望了一眼这座热闹、祥和的古城。 此去山高水长,生死难料。 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 钦天监,监正院。 诸葛云虎一袭素色布衣,躺在太师椅上,明明是夏天,却在腿上盖了一层薄毯。 他捧着一本书在静静品读,书的最外面有着几个明显的大字。 “如何做一个好监正。” 他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还有这种姿势?这聊斋先生懂得可真多……” 竟是在读《肉薄团》,只是为了防止被属下发现,在外面套了一个自制的书封。 房门被敲响,天机阁的许监侯走了进来,送来一份情报。 “监正,张九阳出发了,看方向应该是扬州。” 许监侯有些不解道:“您为什么要如此密切关注一个才入第三境的小子?虽然他确实有些天资,十九岁的第三境,还修出了罕见的法眼,是个人才,但我钦天监中也不是没有比他更出色的。”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龙虎的外围?” 身为天机阁的监侯,在他看来,动用大量资源去密切关注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实在是有些浪费。 如果不是监正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监正慢慢合上手中的书,淡淡一笑,道:“评价一个人,不仅要看修为、境界、秉性,更要看……别人眼中的他。” “龙虎从未如此袒护过一个人,甚至不惜影响到了公事。” 许监侯点点头,道:“这一点也是我想说的,龙虎最近似乎有些意气用事,就比如您让她主办阎罗案,结果她立刻就带人去了青州,找那个张九阳去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建议道:“这女人一旦动了心,判断力难免就会受到影响,有时候甚至会耽误大局,龙虎虽然出类拔萃,但终究也难逃情关呀。” 他平时和岳翎交好,关系不错,也是定国公的好友。 但他更是钦天监的监侯。 因此虽然犹豫,但他还是说了出来,觉得现在的岳翎不适合主办阎罗案。 诸葛云虎闻言摇头笑笑,道:“龙虎若真是动了心,有了嫁人的想法,那才是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爹对这件事有多着急,还有那位沈老太君,早就迫不及待想抱重外孙了……” 许监侯面上一急,刚要说话却被诸葛云虎挥手制止了。 “龙虎绝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他的声音格外沉静,温润的眼眸中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坚定、自信,风采卓然。 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因为有这双眼睛的点缀,一下子就变得出众起来。 “更何况,除了龙虎,你知道李焰怎么评价张九阳吗?” 许监侯一怔,李焰可是灵台郎中出了名的冷傲,除了岳翎,他对谁都爱搭不理,有时候哪怕见了他,都连个招呼也不打。 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甚至都不把某些监侯放在眼中。 “李焰说,张九阳是一个值得托付生死的人,虽然现在修为不高,但总有一日,龙飞九霄,名震天下。” 许监侯默然不语,他没有想到,李焰对张九阳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能让两个骄傲的人如此推崇,可见张九阳此人,确实有独到之处。 “当然,我让你关注他的动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诸葛云虎拍拍手中的书,笑道:“他故事写得不错。” 当一头雾水的许监侯离开后,诸葛云虎坐起身,提笔挥毫,在桌子上的白纸上轻轻写下了三个字。 张九阳。 他望着这三个字,眸光深邃,即便墨汁滴到了纸上晕染开来,却也依旧无动于衷。 …… “九哥,下雨啦,我给你打伞!” 去往扬州的道路上,阿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中举着一片随手采下的芭蕉叶,给牵马的张九阳遮雨。 纸做的马车有一点不好,就是忌水。 遇水即湿,变得黏黏糊糊。 青州一带降雨较少,但越是靠近扬州,降雨就越频繁,湿气明显重了许多。 因此折纸秘术反而不方便了,张九阳干脆就买了一匹马,平时拿来赶路,下雨时地上路滑,就牵马而行。 敖芽软塌塌地趴在马背上,竟是睡着了,呼噜震天。 马行走时都战战兢兢,在别人眼中敖芽只是个小姑娘,但来自真龙的威压,让这匹烈马乖顺到了极点。 “九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扬州呀?都走这么多天了……” 阿梨一边用芭蕉给他挡雨,一边在马背上晃着小腿,有些无聊地问道。 她迫不及待想杀杀杀,下这种雨有什么意思,要下就下血雨! 张九阳一袭白衣,木簪束发,虽然被雨水微微打湿了额前的发丝,却更显清逸。 他微微一笑,道:“快了,翻过前面的虎丘山,应该就要到扬州的地界了。” 这次的扬州之行,他并未着急赶路,而是特意放慢了步子,全当做游山玩水,体验了一把古人的出游。 他也想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下这个世界。 大乾确实已经有了乱象。 一路走来,道路旁遇见了好几具尸骨,似乎是遭遇了盗贼,尸体就暴露在旷野中,无人问津,也没有官差前来处理。 至于沿路乞讨者,更是不在少数。 张九阳自己都遇到了几次劫匪拦路,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杀气,他没有心慈手软,直接以掌心雷将其劈成飞灰,魂飞魄散。 甚至于流传出了一个天雷专劈恶人的奇闻,搞得许多劫匪不敢在下雨天作乱。 直到靠近扬州,这种乱象才少了许多。 黄昏时分,雨停了。 一座客栈若隐若现,木质结构,上面爬满了青苔,有一种古老和腐朽的气息,在残阳之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最外面,有一支暗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舞,不像布料那么柔软,而是好像动物的皮革,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如意客栈。 张九阳的脚步微微一顿。 眉心法眼金光一闪。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师兄,这里有一座客栈,太好了!”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远处有两道身影骑马而来,一男一女,男的俊美潇洒,女的妩媚动人,可谓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两人都配有长剑,目有精光,呼吸绵长,看起来不是俗人。 张九阳却没有在他们身上感受到法力波动,但有种奇特的气息,没有法力那般精纯博大,更像是五谷之精,血肉之气。 女子骑马见到了张九阳,她能看到敖芽,却看不到阿梨,在两人刚出现的时候,阿梨就提前钻进了阴偶中。 看到敖芽这么小的女孩子,却在马背上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当有虫子飞过时,她还张嘴吃下,显然是饿极了。 “喂,你女儿才这么小,怎么能淋雨呢?” 见张九阳素衣布衫,还戴着木簪的样子,以为他是没钱,便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 随手一甩,碎银好似暗器钉入了张九阳身旁的树木中,入木三寸。 “给你女儿买些好吃的,再煮点姜汤,别让她感染了风寒,伱也是的,怎么能带着这么小的女儿一起行走江湖呢?” 她摇摇头,望着敖芽肉嘟嘟的可爱脸蛋,怜悯道:“前面有座客栈,赶紧带着她休息一下吧。” “多谢女侠。” 张九阳并未解释,只是出于好心提醒道:“前面的那座客栈,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女侠最好还是不要去住。” 女子还没说话,她师兄已经骑马赶到,洒然笑道:“我们岭南双侠走遍大江南北,什么危险没遇过,就算是一座黑店,照样住得!” 他拍拍腰间的宝剑,豪气干云道:“这位兄台,你尽管和女儿去住,我保你平安!” 张九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停尸处,守棺人 如意客栈。 当那对师兄妹敲响客栈的门,外面的旗帜突然飘扬起来,好似有股阴风吹来,让女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师兄,怎么这么久都没人开门?” “里面有烛光,应该有人才对……” 张九阳走来,轻声道:“两位,恕我直言,这里应该不是给活人住的地方。” 他语出惊人,让这对师兄妹为之一震。 “你们看这旗帜,是鹿皮做的,形似幡,用来辟邪的,还有这地上,有石灰粉末洒落,这是棺材中用来除尸臭以及保存尸体的,最主要的是这两盏灯笼。” 男人望着灯笼,疑惑道:“灯笼有什么问题?” 张九阳指着门口那两盏红彤彤的灯笼,道:“这两盏灯笼,虽然不是给死人用的白灯笼,但却是莲花顶,花瓣代表八个方向,寓意着八卦阴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灯笼下垂着的红缨飘带上,应该有着文字。” 灯笼挂得很高,但女子运起轻功,如狸猫般跃起,矫健灵动,伸手摘下了一盏灯笼。 凑近一看,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丝带上果真如那人所说,有着两行小字。 “金童前引路,玉女送西方。”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能不知道,这灯笼就是用来接引亡和超度亡魂的,连忙丢掉灯笼,花容失色。 要是恶人她完全不怕,凭借着一身精湛的武艺,足以自保,但这种鬼神之事,却不禁毛骨悚然。 “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 张九阳毫不嫌弃地捡起灯笼,打量着飘带上的小字,好奇地观察半天,道:“这应该是十二宫神的写法,有趣,看来这个客栈有懂行的人。” 这些都是张九阳在那本走阴册中所看到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现实中遇到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個所谓的客栈应该就是…… 吱纽~ 客栈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在烛火照耀下的惨白面容。 女人瞬间就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师兄的身后。 男人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当即挺身挡在师妹和张九阳面前,下意识拔出宝剑。 锵! 宝剑出鞘,快如闪电,然而刚出鞘一半就被一只手按了进去。 张九阳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害怕,他不是鬼。” 果不其然,开门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忙道好汉饶命,竟是把他们当成劫匪了。 男人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 他自负快剑,然而这一次却拔到一半就被按了回去。 对方的手就好似一座高山,任由他如何催动内力,都无法挣开。 看走眼了,竟然是位高人! 只是他看起来如此年轻,怎么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还有轻功,刚刚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 深不可测! 此刻男人心中后怕,还好他们师兄妹心性纯良,没有自持武功就欺压别人,反而还和这位高人结下了善缘。 经过解释,总算撇清了误会。 原来这里是一座义庄。 所谓义庄,就是用来暂时堆放尸体的地方,等到其亲人找到风水宝地,再来取回棺木下葬。 每一个义庄都会有一个守棺人,要么是胆大的汉子,要么是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人。 一个阳气旺,一个看得开。 当亲人来取棺木时,一般都会给守棺人一些报酬,但问题是不是每一个死人都有亲人愿意认领,有些尸体常年没人带走,无法下葬,故而怨气颇重。 所以义庄中常常闹邪,有各种怪事传出。 张九阳四下望去,只见义庄中摆放着二十几口棺材,并没有放在地上,而是架在一尺高的木板子上,下面有不少石灰粉末渗出。 这是为了让棺材不落地,免得沾了地阴之气发生尸变。 让张九阳意外的是,屋子内竟然还有别的人,而且正在大吃大喝,毫不避讳。 那是一个道人,看起来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气度不凡。 他吃的竟然是那些死人的祭品,而且不忌荤腥,大快朵颐,看起来好不快活。 一边吃,他还一边拂袖,对着空气说话。 “放心,贫道吃了你的祭品,就一定会为你报仇,虎丘山上的那只大虫,贫道今晚就去除了他!” 见到这一幕,这对师兄妹不禁生出寒意,这道人……在和鬼说话? 看到张九阳等人,道人哈哈大笑,道:“难得,竟然见到了这么多活人,快来,一起吃!” 说着他还拂袖做推手状,似是在赶走桌子旁的其他人。 但昏暗的烛火下,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 张九阳率先坐了下去,连带着敖芽一起,笑道:“道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女儿有些能吃,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道人摇头大笑,刚要说话,却看到敖芽张开大嘴,腮帮子鼓鼓的,将一只鸡腿整个吞了进去,顿时一怔。 “令千金……确实有些许能吃。”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坐了下来。 道人主动介绍自己,原来他是扬州万符楼的净行道长,听闻这里有虎妖出没,特来此降妖伏魔。 “虎丘山据说有一只成了精的大虫,比牛还大,不少人都被它咬死了,这二十多具棺材里,有十多具都是死在虎嘴下!” 守棺人叹道:“这里原本是个客栈,生意还不错,但从几年前有大虫出没后,就常常死人,到现在已经改成了义庄,我原本是店小二,现在也成了守棺人。” “前段时间,这里也闹鬼,我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去,多亏了净行道长出手,做了一个辟邪幡,又指点我挂上往生灯,这才好了过来” “放心,有我在,那大虫蹦跶不了多久。” 净行道长非常自信。 就在这时,有口棺材突然颤动起来,似是有什么凶物要破棺而出,众人的面色皆为之一变。 净行怒斥道:“都说了,会帮你报仇的,休要再催!” 说罢他随手一挥,抛出一张黄色符箓,落在了那口颤动的棺材上。 下一刻,符箓绽放出淡淡金光,那口棺材瞬间不再动弹,棺材中更是隐隐响起惨叫声。 那对师兄妹被吓了一跳,望着净行的眼神露出异色。 好神奇的手段! 他们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也曾听说过修士手段,对之非常向往,如今见到异人,自然欣然结交。 两人主动介绍,男人名叫柳子锋,女人叫苏灵珊,出身岭南的武林门派,有岭南双侠之称,既是师兄妹,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此番来到扬州,是受邀前来参加沈老太君的寿宴。 听到这话,张九阳心中一动,沈老太君,不就是岳翎的外祖母吗?也是传说中的扬州首富,很有可能也是大乾最富有的人。 “没想到我和师妹,这一次竟然能同时遇到两位高人,真是失敬!” 两位高人? 净行道长瞥了一眼张九阳。 “我哪算得上是什么高人,只是会些内家功夫,练过硬气功,有点粗浅手段罢了。” 张九阳淡淡道。 严格来说,不灭金身也算是硬气功……吧。 苏灵珊望着他,道:“可是你懂得好多呀,刚刚伱一眼就看出了这里不是给活人住的……” 张九阳摆摆手,笑道:“那只是我平时对这些鬼神之事非常好奇,了解得多一些罢了。” 说罢他望向净行道长,道:“久闻万符楼大名,听说贵派的符箓之术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净行对这句恭维非常满意,道:“这你倒是说对了,我们万符楼别的没有,就是符多,还有一张镇派神符,据说可杀六境!” 看到那对师兄妹一脸迷茫的样子,净行摇头叹道:“你们只是江湖中人,又哪里知道六境有多厉害?” 柳子锋闻言道:“我听人说,最近好像出了位异人,能引来雷霆,劈死了许多拦路的劫匪,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六境?” 操纵雷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和神仙没什么区别。 武功就算练到登峰造极,也绝对扛不住一道天雷。 净行闻言笑道:“能引雷,说明此人会雷法,有些本事,应该是大派出身,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万符楼中有一种符箓非常厉害,名为雷符,也有此效。” “道长,能让我们见识下那雷符吗?” 苏灵珊十分向往道。 净行咳嗽一声,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之后几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这对师兄妹亦是豪侠心性,早已从一开始的害怕恢复过来,谈起自己行侠仗义的往事,滔滔不绝。 守棺人默默吃着饭菜,虽然喝了酒,但烛火下的脸色依旧是那么惨白。 他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垂着眼眸。 偶一抬头,他刚好与一道目光对上,是那位身穿白衣,头戴木簪的俊美男子,对方的目光温润而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嘴角有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 守棺人一怔,连忙垂下头来。 然而一低头,两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肉嘟嘟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嘴里都是食物。 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张九阳连忙将敖芽抱了回来,这小家伙,把自己面前的饭菜吃完了,竟然爬到了守棺人那里。 “来,吃我的,不要急……” 苏灵珊看到敖芽这么饥饿的样子,顿时母性泛滥,而且经过刚刚的接触,她还隐约发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似乎脑子有些问题。 更加惹人怜爱了。 她抱着敖芽不撒手,主动给她投喂食物。 就在这时,突然大量的棺材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咚咚的声响,极为骇人。 净行冷哼一声,再次抛出大量符箓,定在那些棺材上,这才镇住了他们。 “这些都是被那大虫咬死的人,冤魂不散,不断在催我去给他们报仇……罢了,贫道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苏灵珊有些诧异道:“道长,现在天都黑了,这时候进山,怕是不太好吧。” 净行微微一笑,道:“一只小小的虎妖而已,何须再等到白天?” 顿了顿,他道:“看在咱们颇为投缘的份上,诸位是否愿和贫道一起上山降妖?听闻那虎妖收藏着许多财宝,事成之后,贫道只要内丹,其他都归你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成了精的虎肉,饱含元气,也能助你们内力大涨。” 听到此话,柳子锋和苏灵珊都颇为心动。 一来能见识下传说中的修士手段,二来还能获得财宝,增长功力,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有净行道长在,也不怕那虎妖。 “好,那咱们就星夜上山,和道长一起为民除害!” “对了,张兄,你要一起吗?” 张九阳饮下杯中酒,抱起敖芽,淡淡笑道:“好呀,那就一起上山,正好见识下道长的手段。” 苏灵珊有些不忍,道:“张兄,你女儿还这么小,要不就别带她一起了,让她在义庄休息一晚吧。” 张九阳捏捏敖芽的小脸蛋,笑道:“其实我女儿很凶的。” 话音刚落,敖芽很是配合地嗷呜一声,就是缺了两颗门牙没什么威慑力。 苏灵珊摇摇头。 “但她太贪吃了,这里还有这么多肉没吃完,她可不愿走。” 张九阳想了想,在敖芽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把她交给了守棺人。 “就有劳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赶尸一脉,生人回避 虎丘山,深夜。 夜晚的虎丘山异常安静,山石高耸,草木葱茏,在月光照耀下映出一道道阴森的影子。 柳子锋和苏灵珊这对师兄妹开始有点紧张起来,手掌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凝神以待,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在阴影中蹿出一只恶虎。 净行道长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一个罗盘,指针不断转动,似是能追踪那头虎妖的踪迹。 突然,一连串尖锐的声音响起,竟然有些像小孩子的笑声。 苏灵珊被吓了一跳。 “是鸮。” 张九阳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走在最后面,面对这片阴森的虎丘山,神情淡然,目光平静,仿佛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鸮,又叫恶声鸟,民间称之为夜猫子。” 见到这对师兄妹有些紧张,他出声解释道,其实鸮,就是猫头鹰。 却不想他们反而更紧张了,柳子锋沉声道:“张兄,我和师妹游历江湖,也曾夜宿山中,听过夜猫子的叫声,不应该是这样呀!” 苏灵珊也点头道:“是的,夜猫子的叫声有点像小孩子的哭声,怎么会……像是在笑?” 想起刚刚那诡异的笑声,她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鸮这种鸟,能闻到死人身上特殊的腐肉气味,当闻到这种气味时,它的声音就会发生些微的改变,有些像笑声。”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所以民间又将猫头鹰称为报丧鸟、逐魂鸟,还有句谚语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听完张九阳的话,苏灵珊打了个寒颤,紧紧靠在师兄身边。 她意识到了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张兄,你的意思是……这附近有死人?” 张九阳叹了一声,道:“恐怕还不少。” 下一刻,漆黑的林木中骤然冒出无数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一道道诡异的笑声响起,回荡在山野丛林中,令人头皮发麻。 “鸮本是独居之鸟,现在却聚集了这么多,可见那种死人的气味……有多么重。” 张九阳的话令两人寒意上涌,下意识看向净行道长。 此时此刻,唯有神通广大的净行道长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感。 净行冷哼一声,拿出一张黄符,掐诀念咒,又在口中饮了一大口酒水,猛地喷在黄符上。 下一刻,黄符竟化作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如火蛇般蹿动,将那些鸮鸟全部吓走。 火焰很快熄灭,并未点燃林木。 张九阳微微一笑,这万符楼确实有些手段,至少在符箓一道上,花样不少。 突然,净行道长掐指一算,面色微变,道:“不好,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狂风骤起,天空中乌云密布,只是几息之间,细密的雨点就倾斜而下。 “咱们先找個地方避避雨,不然我这些符沾了水,威力会下降不少。” 净行带着他们向前走去,没多久,竟然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众人进庙避雨。 庙中十分破旧,神像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头滚落在地上,上面满是蜘蛛网。 但好在还能避雨。 柳子锋很有经验地在庙中找了些木材,用火石点燃,烤一烤有些发冷的身子。 “道长,一起来烤烤火吧!” 柳子锋招呼道。 净行摇了摇头,道:“刚刚用了不少符,我先打坐一下恢复法力,等雨一停咱们立刻就去杀了那虎妖!” 说罢他就开始盘膝坐下,打坐调气,面上似是有种淡淡光泽,无形的气流涌动,将他雪白的须发吹得飘扬,当真好似神仙中人。 苏灵珊感叹道:“咱们就算练一辈子功,也难望道长项背。” 柳子锋闻言神色一暗。 他们在武林中绝对是青年俊杰,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打出了岭南双侠的名头,但往日引以为傲的成就,在真正的修行中人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提。 即便成了武学上的宗师,最多也就是成为修行宗门的外门弟子,无法得到真传。 倒不是宗门吝啬,而是大部分习武之人,并没有修仙的根骨。 柳子锋的父亲曾花了许多代价把他送到了太平观中,然而测试的结果是他并无修行之根骨,又被送了回去。 轰隆! 雷声不断响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苏灵珊庆幸道:“张兄,还好你女儿没有跟来,不然她那么小的孩子,这么大的雨可吃不消。” 顿了顿,她叹气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得了……那种病呢?”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苏女侠,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和柳兄生一个?” 苏灵珊有些害羞地瞥了一眼师兄。 柳子锋哈哈大笑,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拉住师妹的手,笑道:“再过两年,等我们把大漠也去了,就准备成亲,到时候生个孩子,回家乡开一个武馆,哪也不去了。” “师兄~” 苏灵珊宜嗔宜喜,玉面含羞,但那双眼睛却是含情脉脉。 张九阳:“……” 没想到烤个火,都能吃一嘴狗粮。 见张九阳神色僵硬,柳子锋拍拍师妹的手,低声道:“张兄孤身一人带女儿闯荡江湖,或许是家中遭遇了一些变故,咱们小心点不要刺激到了他。” 苏灵珊连忙端正身躯,满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张九阳。 张九阳:“……” 你家中才遭遇了变故,我明明未婚好吧。 不过他对这两个人很有好感,赤子之心,行侠仗义,就像从武侠中走出来的侠客。 苏灵珊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张兄,咱们离开前,我看你在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话,是什么叮嘱吗?”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我告诉她,在义庄里不要欺负别人,当然如果有人要欺负她……” “那就不必再客气了。” …… 义庄。 在张九阳等人离开之后,守棺人牵着敖芽的手,在门口徘徊许久。 咚!咚!咚!咚! 那些原本被黄符镇压的棺材再次颤动起来,里面隐隐响起恐怖的咆哮声,似是在催促着什么。 守棺人却并未害怕,而是低头望向敖芽。 看着那个正在仰着小脸,乌黑的大眼睛中满是童真的小姑娘,他面色露出一丝纠结,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声。 “别吵了,我马上做饭。” 他带着敖芽来到了厨房,开始切菜、倒水、放调料、生火,香气飘起,敖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两眼放光。 又要开饭了吗?开心! 然而下一刻,守棺人将她抱起,扔进了大锅中,猛地盖上锅盖,又用准备好的石头压上。 接着他开始不断扔进去柴火,灶下的火焰越来越大。 砰砰! 锅盖下传来敲击声,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义庄中的棺材终于平静了下来。 …… “我和师妹游历荆州时曾遇到过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火堆旁,柳子锋正在讲述自己和师妹的传奇经历。 “荆州一直有赶尸一脉的传闻,据说还有个门派叫赶尸山,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有一次,我和师妹在客栈住下,半夜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在窗户处望去,发现竟然是一群跳动的尸体,前方有一个道士在摇铃引路,喊着生人回避。” “当时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出去和那道士攀谈,请他喝酒,那道士也是个豪爽的人,说他是赶尸山的弟子,正在送这些尸体回故乡安葬。” “我问他这些尸体要吃东西吗?” “道长说要吃一些生的鸡肉或猪肉,但不能给他们见血,否则就会变成僵尸。” “这尸体一旦成了僵尸,就会刀枪不入,我们习武之人很难战胜,之后还能变为更加厉害的僵尸,甚至飞天遁地!” “道长还说,有些走火入魔的修士,为了快速养出厉害的僵尸,还会给他们吃人!” “有些诞生智慧的僵尸,甚至还喜欢吃煮熟的……” 苏灵珊掐了一下师兄,道:“大半夜的,你讲这个干吗?怪吓人的!” 柳子锋连忙道歉。 张九阳微微一笑,瞥了一眼还在打坐的净行,道:“我也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他顿了顿,道:“从前有家黑店,来的客人都被悄悄杀害,尸体拿去喂养一种怪物,可是这样总有一天会被发现,于是掌柜的灵机一动,决定将客栈改成……” “义庄。”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再加上附近有虎妖作祟,常常有尸体无人认领,正好可以拿去喂养怪物,而且义庄收集尸体,合情合理,不至于引人注目。” 柳子锋和苏灵珊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的震惊。 他们已经意识到,张兄所讲的这个故事,似乎……有所寓指。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直到有一天,义庄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一个有些法力的道士,想来为民除害,斩杀虎妖。” “但遗憾的是,道士虽然看出义庄中怨气很重,却并没有联想到守棺人的身上,反而指点对方悬鹿皮幡,挂往生灯,以化解煞气。” “之后他信心满满地入山降妖,但遗憾的是,他失败了。” 轰隆! 雷光乍现,照亮了山神庙,也照亮了净行那双缓缓睁开的双眼。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虎作伥,僵尸与龙 义庄,厨房。 守棺人拿出一个铃铛,在手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许多口棺材颤动,贴在上面的黄符化为火焰烧成灰烬,棺材板砰的一声被掀飞出去。 几双有着长长指甲的大手从棺材中探出,有的长着白色毛发,有的则是长着黑色毛发。 一具具僵尸从棺中跳出。 并不是所有棺材中都是僵尸,一些棺材中放着的确实是死尸,而且都被剥了皮,血肉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味。 “开饭了。” 随着守棺人一声令下,白毛僵尸开始啃食那些腐烂的尸体,而黑毛僵尸则是跟着守棺人去了厨房。 “今天有大餐,谁都不准抢,一个一个来。” 守棺人一边摇着铃,一边拿开了锅盖上的石头,在打开盖子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露出一丝不忍。 虽然已经煮过不少人,但这么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 想起那双乌黑透亮,纯真无暇的大眼睛,他轻轻一叹。 锅中他特地放了一种草药,烹煮后会释放出一种令人昏迷的气味,即便死去也不会醒来。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良知。 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白雾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团。 嗯? 守棺人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为什么没有肉香味? 而且我锅里那么多的配菜和佐料呢? 挥散烟雾,只见残羹剩汤之中,躺着一個肉嘟嘟的小女孩,黑衣黑发,正躺在锅底呼呼大睡,嘴角还有着残留的汤渍。 小肚子圆圆的,不仅把配菜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汤都快喝干了! 呼噜声震天。 守棺人摸了一下锅底,顿时手指被烫出了一个泡,他满脸震惊地望着这个熟睡的小女孩。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么热的锅里,竟然睡得香甜? 一只僵尸等不及了,猛地朝敖芽扑去,双手将其举起,张开大嘴就咬向那最粉嫩的脖颈。 然而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响起。 僵尸那尖锐的两颗獠牙,竟然……断了? 守棺人瞪大了双眼,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黑僵,普通的白僵就能够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黑僵,更是已经无惧凡火,唯独害怕阳光。 他们的獠牙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精金玄铁都能咬断! 但事实是,僵尸的牙确实断了,哪怕是邪祟,此刻都疼得发出惨叫。 这声音终于叫醒了敖芽。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朝着守棺人伸手比划一下,意思是怎么不煮了,热热的才舒服。 又是一头僵尸扑来,想要咬敖芽。 这一次,敖芽终于生气了,谁还没有点起床气呢? 她张开嘴巴,肉嘟嘟的脑袋突然变成了巨大的龙首,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锋利的獠牙宛如锯齿,唯有门牙那里缺了一块。 咔嚓! 她竟一口咬掉了僵尸的脑袋,但下一刻,就立即吐了出来,还呸了好几下。 难吃,实在是太难吃了! “妖,妖怪!” 守棺人看着那个龙首人身的怪物,毛骨悚然,在恐惧的催动下疯狂摇晃着手中的铃铛。 刹那间,听到铃声的僵尸们纷纷来到厨房,朝着敖芽咬去。 轰! 一条长约两丈的龙尾甩过,上面黑色的鳞片竖起,在夜色中流转着寒光,好似一根满是锥刺的钢鞭,从许多僵尸腰间扫过。 黑僵被抽飞,身体凹陷,至于白僵则是直接被腰斩,流出绿色的血液。 敖芽彻底变成了一头十丈长的黑龙,发出霸道的龙吟声,两只猩红如灯笼般的瞳孔中有着深深的戾气。 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守棺人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毫无斗志,命令僵尸向敖芽杀去,自己则是抽身逃跑。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的女儿……竟然是龙? 然而没跑多久,他就突然摔倒在地,身子向后滑去。 敖芽又变成了小女孩的样子,伸手拽住他的一条腿,向着厨房中拖去,任凭他如何挣扎求饶都不为所动。 而厨房中的场景更是让他触目惊心。 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地面上几乎被绿色的血液所浸染,有几颗僵尸的头颅更是被生生踩爆,溅得到处都是。 他差点吐出来。 望着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他只觉得深深恐惧。 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怪物? 等等,如果这个小女孩是龙,那自称其父亲的张九阳岂不也是…… …… “你果然是修士。” 山神庙中,净行缓缓睁开双眼,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样子,而是面色发白,周身冒出一股浓郁的阴气。 那双本来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死死地盯着火堆旁的张九阳。 “净行道长,你,你怎么……” 苏灵珊忍不住问道。 “他已经成了伥鬼。” 张九阳轻轻一叹,道:“被虎妖吃掉的人,魂魄会受其奴役,变为伥鬼,常诱使别人也被虎妖吃掉,这就是为虎作伥的由来。” 净行目光阴沉,道:“我已用秘法掩盖了气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张九阳摇摇头,道:“实在是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义庄里,和你对话的鬼,并非死于虎妖口中,只是被伱抓来演戏的孤魂野鬼,你的演技不错,但他们还有欠缺,群众演员,也需要提高演技呀。” “还有你在山林中驱散鸮群时的火符,竟然是幽蓝色的火焰,那是阴火,因为你已是伥鬼之身,自然无法再催动阳火。” “最主要的,是进了山神庙后,你说是要打坐调息,其实就是不敢来烤火,毕竟阴鬼之身,哪敢接近阳火?” 说罢,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净行道长,你不用反驳,只需来火堆旁烤烤火,我便信你。” 净行迟迟没有动。 “当然,即便你补全了所有的漏洞,也骗不了我,因为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鬼。” 说罢张九阳的眉心闪过一道金光,浮现出瞳孔般的竖痕。 金光照耀下,净行彻底现出了原形,身上变得血肉模糊,开膛破肚,似乎被野兽啃食过。 柳子锋和苏灵珊看得毛骨悚然,立刻拔出长剑,如临大敌。 “第三境,小周天!” 净行凝望着张九阳,眼中满是嫉妒。 “我苦苦修行几十年,到老也才第三境,而你不过弱冠之年,就修成了第三境,还开启了万中无一的法眼,凭什么!” “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净行怒道:“我一生都在降妖除魔,治病救人,可上天未曾降下半点功德,还让我葬身虎口,沦为伥鬼,凭什么!!” 他面容扭曲,声音尖锐,道:“像你这样的天才,又怎么会理解我的处境?不过没关系,马上你就会和我一样,成为伥鬼了!” 见到他的样子,张九阳就知道他已经被怨气影响了神智,摇头叹道:“你把我们引到这里,不就是因为这里是虎妖吃人的地方吗?” 鸮鸟之所以成群而居,就是因为这里死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批又一批的无辜者被伥鬼引来,再由虎妖啃食。 下一刻,庙外突然狂风大作,一道虎啸声响起,嘹亮、雄浑、霸道,充满了王者之气。 轰隆! 电闪雷鸣中,一头巨大的身影逐渐接近山神庙,体长数丈,驾驭着一股无形的妖风,风雨自动避开了那雪白的毛发,额头上的王字震人心魄。 竟是一头妖气冲天的吊睛白额大虎! 它行走之间霸气侧漏,浑身发出雷鸣般的声音,一双琥珀色的瞳孔中露出人性化的神采。 仿佛一位睡醒的王者,来享受丰盛的大餐。 苏灵珊被吓得花容失色,握着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悸,让她一身武功几乎废掉了八成。 张九阳都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好强的威压! 这只白虎似乎来历不凡,并不是普通的虎妖,张九阳也算是常常和龙打交道的人了,即便如此,竟然也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当然,他并没有害怕。 在上山之前,张九阳就已经让阿梨算过了,此行有惊无险,他自己也用六爻卦术算了一下,并非凶卦。 这就说明,虎妖的道行并没有那么高。 只是看这气势和威压,却又让张九阳感到了一丝压力。 “山君来了,你们都要死!” 净行向着门外飘去,然而一股阴风将大门砰的关上,一道穿着红色小裙子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手提粉色双刀,长发无风自动。 “九哥,让你走了吗?” 净行面色一变,同为鬼物,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他虽然生前是第三境的修为,但死后为伥鬼,修为已经大不如前,现在充其量也就是鬼级,面对凶级的红衣,自然如临大敌。 不过他有一个普通鬼物没有的优势——符箓! 挥手洒出几张黄符,掐诀念咒。 下一刻,黄符绽放出淡淡金光,仿佛活了过来,竟主动向着那红衣小女鬼贴去。 阿梨挥刀砍向符箓,但奇异的是,那流转着金光的黄符格外坚韧,好似牛皮糖一般贴在了刀身上。 阿梨的身影凝固不动。 净行趁机向着门外跑去,但是下一刻,贴在刀身上的黄符就被鲜血浸染,一张白纸黑字的符箓贴在了净行的后背上。 走阴秘符,控魂符。 刹那间,净行就无法动弹,阿梨做什么动作,他就要做什么动作,就仿佛提线木偶一般。 阿梨后退,他也不得不后退,直至退到火堆旁边。 阿梨是凶级的邪祟,阴气浓郁,又有都猖神王符的敕封,不惧火光,但净行就不同了,他发出一声声惨叫,身上不断冒出黑烟。 吼! 庙外虎妖发出啸声,在召唤自己的伥鬼回来,但今天不知为何,伥鬼在庙中一直停留,不曾离开。 它露出一丝谨慎之色,迟迟没有踏进山神庙。 不过它不进去,庙门却自己开了。 一道白衣俊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颗焦黑的脑袋,赫然便是伥鬼净行,他的眼睛还在眨着,口中喊着山君救命。 阿梨提刀跟在张九阳身后,看到这么大一只老虎,眼睛都在放光,不时用菜刀比划一下。 “九哥,听说老虎浑身都是宝,虎骨、虎肉、虎皮还有虎鞭都很珍贵,这么大一只,一定能卖不少钱吧!” 张九阳淡淡道:“岳翎的外祖母即将要过七十大寿,正好宰了这头虎妖,扒了虎皮当做寿礼。” “啊?要送吗?” 阿梨耷拉着小脸。 “笨,沈老太君缺那点钱吗?她一高兴,说不定能送你好几座大宅子。” “阿梨不要大宅子,阿梨要黄金!” “真俗。” “那再要很多漂亮的侍女,让她们都来给九哥暖床!” “咳咳,有眼光,九哥没白疼你。” 虎妖听着两人在它面前厚颜无耻地瓜分它的身体,怒气瞬间上涌,发出咆哮声。 妖风起。 龙从云,虎从风。 虎妖天生就有驭风之能,这头吊睛白额大虎,更是风的宠儿,它操纵的妖风竟如刀子般锋利,好似传说中能刮人皮肉的罡风。 而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妖风,张九阳却动都不动。 他身上佩戴的五雷符被触发,周身雷光一闪,浩荡堂皇的雷气震开了面前的妖风。 锋利的妖风好似被利刃劈开,向两侧吹去,刮得山神庙上满是乱痕。 “是雷符,他有雷符护身!” 净行的头颅大声喊道。 张九阳不以为意,他信手一指,剑来! 锵! 从阿梨口中飞出一柄赤色宝剑,赫然便是斩鬼剑。 为了方便携带,她平时便将斩鬼剑连鞘一起吞入腹中,简直就是一个会移动的武器库。 见飞剑袭来,虎妖大吃一惊,它驾驭妖风敏捷地躲闪,但仍有几缕毛发被剑气斩落。 刹那间,它勃然大怒,竟口吐人言。 “不许伤我的皮!!” 张九阳微微皱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举起另一只手,催动雷气,下一刻,掌心雷光璀璨,一道道雷霆破空而去,轰开云障,劈在虎妖身上。 山神庙中,苏灵珊和柳子锋呆呆地望着那个一手托起雷霆,一手驾驭飞剑的白衣男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师兄,我想起来了,好像有传闻,那个能引雷劈死盗匪的异人,似乎就喜欢穿白衣……” 柳子锋眼中满是羡慕。 “原来张兄,就是那位异人。” “这次幸好有他在,不然咱们恐怕已经葬身虎口了。” …… 第一百五十章 九阳打虎,山君之皮 轰隆! 雷光落在虎妖的身上,将那雪白锃亮的毛发劈得焦黑,冒起道道黑烟。 吼! 看到自己心爱的皮毛被损坏,虎妖的眼睛顿时变得血红,周身妖气大盛,呼啸的妖风甚至将那些闪电都给吹散。 锵! 斩鬼剑朝着它斩来,却在妖风中晃晃悠悠,踉踉跄跄,失去了准头。 张九阳皱眉,奇怪,这虎妖的道行不怎么高,但护身的妖气和驭风的神通怎么如此厉害? 掌心雷! 张九阳运转丹田雷气,鼓荡周身法力,掌心处的雷印越发明显,闪烁着耀眼的雷光,在狂风暴雨之中,竟牵引到了天上的雷霆。 不再是掌心发雷,而是天公降雷! 轰隆! 惊雷落九天,朝着虎妖当头劈下。 这一刻的张九阳,就好似传说中的雷部正神,执掌天地生杀大权,神威赫赫,风云为之激荡。 掌心雷本就出自五雷正法的绝学,传自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王灵官,虽然张九阳只学了术,没有学到根本大法,但在雷雨交加的天气,还是占尽天时,引下了一道真正的天雷。 刹那间,天地为之一亮。 蜿蜒如蛟龙般的雷霆朝着虎妖劈去,洞穿妖风,那浓郁的妖气更是如冰雪消融。 虎啸声动,却是悲鸣。 猛虎那庞大的身躯跌落在地,毛发焦黑,从头到脚都在冒着青烟,阳刚霸道的雷霆之力甚至将地面都轰出了一个丈余深的大洞。 张九阳微微出了一口气,这一下对他的消耗也不小,掌心雷纹变得异常炽热,甚至都有些滚烫。 结束了吗? 就在张九阳觉得虎妖已经力尽时,那只倒在地上的巨兽竟然又站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在冒着火焰。 “我的皮!!” 它似乎对自己的那身皮格外在意,暴怒之下,四周妖风呼啸,妖气也再次凝聚。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对,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发现对方的道行不算太高,充其量也就是第三境的水平,但神通和肉身却强悍得离谱。 掌心雷落到它身上,只能算是小伤,即便是面对真正的天雷,竟仍有再战之力。 仿佛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还有那护身的妖气,也完全不像是第三境的妖。 眉心法眼洞开,金光在虎妖身上扫过,却并未发现端倪,确实是真身…… 等等! 张九阳眉心的法眼在虎妖的身躯上扫过,看到了那虎皮上被天雷劈出的丝丝裂痕,竟然不断有妖气从裂痕处逸散。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凝。 “山君,此人修的是雷法,不可远攻,一定要近战!” 就在这时,净行突然大声提醒道。 不过下一刻,阿梨就在他嘴上贴了一张阴符。 但这一动作,似乎也证明了净行所言。 吼! 虎妖发出一声咆哮,驾驭妖风朝着张九阳冲来。 阿梨将双刀甩出,却被妖风卷走,落在山神庙旁的林木上,刹那间十几棵大树倒下,溅起漫天尘土,惊起无数飞鸟。 “死死死!” 阿梨死死盯着虎妖,眼睛流出鲜血,一种冥冥中的诅咒加身,落在了它的头上。 “魂飞、魄散、骨断、筋折、流血、皮裂、肾虚……” 她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诅咒全部说出,加之于虎妖一身。 来自凶级厉鬼的诅咒,即便是第三境的修士,都无法完全忽视。 虎妖奔跑的身躯一个踉跄,竟差点摔倒在地,眼耳口鼻中皆流出鲜血,露出一丝恍惚。 但它护身的妖气太盛,一声虎啸,竟然硬抗了下来。 然而一道黄色身影从张九阳的发丝中飞出,快如闪电,手持狼牙棒,背生双翅,只有两寸大小,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我钻!” 庆忌蓄谋已久,此刻终于抓住了时机,钻进了虎妖的口中,躲过了獠牙,顺着食道下滑,并挥舞起了狼牙棒。 虎妖的身形猛地一滞,眼中露出剧痛之色。 但它确实是个狠角色,竟然硬顶着疼痛来到了张九阳身边,发出一声满是恨意的咆哮,张嘴扑向张九阳。 在它看来,无论是那厉鬼还是钻进腹中的小妖,都是这白衣道人所养,只要将他杀了,一切都会结束! 最终胜利的还是他! 事实似乎确实如此,那白衣道人露出惊慌之色,措不及防之下竟抬起手臂抵挡。 虎妖眼中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凄惨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铛的一声响起,火花四溅。 它感觉自己仿佛咬在金石上,牙齿硌得生疼,一抬头,看到那白衣道人的脸上露出古铜般的色泽,在月光下好似一尊铜铸的罗汉。 张九阳咧嘴一笑,牙齿雪白。 “不容易,终于自动送上门了。” 望着那道身影,虎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阵寒意。 …… 山神庙。 柳子锋和苏灵珊满脸惊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月光下,张九阳竟然翻身骑在虎妖的背上,挥起那流转着古铜光泽的拳头,不断朝着虎头砸去。 砰!砰!砰! 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拳风呼啸,好似泰山压顶,即便经过妖气的削弱,砸在虎头上也依旧响起闷雷般的轰鸣。 虎妖疯狂跳动,撞碎了无数山石,但张九阳如坐金銮殿,怎么都甩不掉。 一拳! 两拳! 三拳! …… 虎妖的眼耳口鼻中不断渗出鲜血,只觉眼冒金星,天昏地暗。 情急之下,它甚至操纵妖风劈向自己,想要和那個可怕的白衣道人玉石俱焚。 然而那能刮人皮肉的妖风,落在张九阳身上却发出铿锵之声。 虎妖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心中对那只伥鬼充满了憎恨。 这就是你所谓的,修雷法的人害怕近战? 我恨! 如果不是它自己扑了上来,以它驾驭妖风的本事,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随时逃走。 但现在…… 它试图驾着妖风飞走,然而还没飞多高,就被张九阳一拳砸在脑袋上,身形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再次坠落在地上。 除了头顶的拳头外,腹内的剧痛也是越发剧烈,那个钻进它肚子里的小妖怪,闹得越来越凶了。 吼! 它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然而回应它的,是那只仿佛铜浇铁铸的可怕拳头。 轰!轰!轰! 不知砸了多少拳,虎妖终于昏死了过去,头盖骨都碎了,张九阳的拳头上更是被鲜血染红。 他站起身,白衣严重破损,但身上却毫发未伤,只有被虎妖咬过的地方,有些微微的凹陷。 束发的木簪早已掉落,长发披散,随风而舞,白衣染血,皮肤上的古铜色泽渐渐消失,但肌肉线条依旧流畅而精悍,充满了力量之美。 仿佛一尊在月下浴血而立的魔神。 凶悍、冷峻、霸道。 庆忌从虎妖的口中钻出,抖落身上的血珠,狼牙棒上还挂着些脏腑的碎肉。 阿梨则是飘然而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绣帕,帮张九阳擦掉手上的鲜血,又闻了闻,诧异道:“九哥,这血里有人气,好像不是妖!” 身为鬼物,她对人血非常敏感,人的血液里有阳气,而妖的血液则更加腥臊,有妖气。 张九阳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淡淡道:“阿梨,剥了它的皮!” “好嘞!” 阿梨双手一伸,粉色双刀自动飞来,紧接着她手法娴熟地剥下虎皮,刀功十分精湛,将对虎皮的损害降到最低。 毕竟越完整的虎皮越值钱。 随着虎皮被剥下,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里面竟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露出了另一张皮,人皮! 那竟然是一个赤身的男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头盖骨被砸碎,面上鲜血淋漓,气若游丝。 身为伥鬼的净行见到这一幕都震惊了。 山君……竟然是个人? 张九阳举起那张带着血丝的白虎皮,映着月光细细打量,法眼之下,他看到在虎皮中藏着细密的针脚痕迹,只是对方的手法非常高明,做得非常隐蔽。 而且那缝针的黑线,似乎是死人的发丝,有着淡淡的怨气凝聚。 “果然是那张皮。” 张九阳的声音非常凝重,他终于确认了这张虎皮的来历。 黄泉宴中,画皮主曾用数百颗人心和山君换了一张虎皮,据说是山君曾经褪下的。 当时画皮主很快就收了起来,但张九阳还是看到,那是一张白虎皮。 只不过那张皮有些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裂痕,但现在的这张白虎皮,却是完好无损,毛发光亮,和之前差别很大。 这虎妖……必然和画皮主有关!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虎妖明明道行不高,妖气却那么重,驭风的神通也如此厉害。 原来它披着的,是通天山脉中那头山君的皮! 第六境的大妖,号称通天王,称霸一方! 画皮主交易来这张皮,一定有其目的,难道是想养出一只类似于山君的虎妖? 还有山下的那座义庄,是谁在养尸? 这虎妖看起来和守棺人是有勾结的,否则它的伥鬼也不会去义庄里引诱活人。 一念及此,张九阳望着濒死的男人露出一丝笑意。 倒是遇到了一个宝贝,也许他能解答这些疑惑,说不定还知道画皮主的老巢在哪,毕竟这可是山君的虎皮。 画皮主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绝不只是要培养一个小喽啰。 或许是回光返照,濒死的男人竟然醒了过来,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努力抓向张九阳手中的虎皮。 “皮……” “我的皮……” 锵! 粉色刀光一闪,他的胳膊从肘处被一刀斩断,鲜血淋漓。 阿梨冷哼一声,道:“不许碰我的虎皮!” “太粗暴了。” 张九阳摇头轻叹,而后上前一脚踩在他的断臂处,轻轻碾压。 在男人的惨叫声中,他缓缓蹲下身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好好的人不当,偏当畜生,还吃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奸。”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红衣绣娘 “给我……皮……” 男人仿佛着魔一般,哪怕自己都快死了,还是望着那张虎皮,眼中满是渴望。 张九阳摇摇头,知道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已经彻底被画皮主给洗脑了,想要问出东西,只能搜魂了。 脚下法力运转,震碎了他的心脉。 男人的目光开始黯淡,最终彻底归于寂静,但眼神的方向依旧是朝着虎皮,即便到死,他都对这层皮念念不忘。 张九阳深深一吸,将他的魂魄直接从肉身中吸出,吞入腹中。 神通食鬼! 没了那层皮,男人几乎没有什么修为,怨念的冲击对现在的张九阳而言简直和一缕微风没什么区别。 脑海中,男人的记忆如图画般任他观阅。 时至今日,随着修为的提升,张九阳发现自己在食鬼时越发冷静和客观,以前他吞食芸娘的魂魄时,还会心生感慨,代入其中。 但现在,他就好像一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不悲不喜,静静观望着别人的人生,仿佛在读一本书,看一幅画。 寻找他想要的蛛丝马迹。 很快,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男人名叫赵虎,是虎丘山上的猎户,靠着娴熟的捕猎技术,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吃喝不愁,生活安定。 但他有个心魔一样的执念,就是想要猎杀一只老虎。 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在猎虎时被咬死的。 他为此不断苦练捕猎技术,研究老虎的生活习惯,终于猎杀了第一只老虎,从此以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他的技术越发熟练,还研发出了一种专门对付老虎的秘药,放在食物中,即便是凶猛的恶虎,一旦吃下也会昏睡不醒,任人宰割。 就这样,他成了远近闻名的猎虎人。 不少达官显赫来他这里订购虎皮、虎骨和虎鞭等物,他也因此发了横财,娶上了美貌的娇妻,还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就不再做猎虎人这份危险的营生了,但赵虎却不一样,他对猎虎始终有着极大的兴趣。 这里的老虎杀完了,他就去其他的山,再杀完了,就去下一座山。 而且不分大小、雄雌,通通一网打尽,格杀勿论! 久而久之,他的家中晒满了大大小小的虎皮,堆满了珍贵的虎骨,一些百姓说他家中晚上常常有虎啸声,但他却从未听见。 有人劝过他,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虎亦是生灵,杀得多了,是要遭报应的,但他总是一笑置之。 直到有一天,虎丘山上来了一只猛虎。 竟然是最为罕见的白虎,体型大如牛犊,啸声宛如雷鸣。 赵虎兴奋极了,连忙布好陷阱准备猎杀这头珍贵的白虎,却不想对方极有灵性,对于藏了迷药的野鸡看也不看,甚至眼中还有一丝嘲笑般的神色。 那之后,赵虎的噩梦开始了。 那头白虎潜入他的家中,咬死了他从小养到大的猎犬,不仅没有吃,反而将猎犬的头放到了他的枕边。 醒后的赵虎又惊又怒,这分明就是挑衅,他猎杀了一辈子的老虎,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侮辱。 他料定白虎还会来,就在家中布下重重陷阱,坐等其送上门。 几天后,白虎真的来了,然而妖风阵阵,虎啸惊天,他的那些陷阱全部被妖风吹散,其中一根木锥碰巧扎在了妻子的脖子上,当场死去。 赵虎永远都忘不了,在他抱着妻子尸体痛哭时,那头白虎看向他的那种嘲讽的眼神。 当时他就意识到了,那是一头成了精的老虎,是专门来报复他的! 白虎没有吃他,而是打算慢慢折磨,一点点报复。 赵虎恨极,他埋了妻子后,发誓一定要报仇。 第二日,他重整旗鼓,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猎杀这头恶虎,但都被其一一化解。 那一晚,白虎吃了他其中一個孩子。 赵虎终于明白了,他每输一局,白虎就要夺走一个他身边人的性命,先是猎犬,再是妻子,然后是孩子…… 直到最后,再吃他! 为了保护最后一个孩子,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跪在白虎面前,俯首痛哭,引颈待戮。 然而白虎依旧用那种嘲讽的目光望着他,然后在其绝望的叫声中,吃掉了他最后一个孩子。 白虎走了,仿佛在说,你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失去一切的赵虎,本想跳崖自尽,却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衣,名叫绣娘。 绣娘称那头白虎是当年被他猎杀的其中一只老虎的孩子,如今修炼有成,特地回来报复。 不过那白虎虽然厉害,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正处于化形的关键期,每晚都要在虎丘山深处的一座山泉里沐浴,然后吸收月华。 沐浴之时,虎妖会将自己的皮脱下放在岸边,这时候,赵虎就可以冲上去抢走虎皮,然后披在自己身上,到那时,他就能获得战胜虎妖的力量。 她特别叮嘱,虎妖今夜就将化形成功,因此抢到后一定要立刻将虎皮披在身上,否则一旦被夺回去,将永远失去对付虎妖的希望。 报仇心切的赵虎完全按照绣娘所说,找到了那座山泉,在身上撒下遮掩气味的药粉,然后提前埋伏了下来。 事实果如绣娘所说,夜晚时分那白虎果然来了,而且脱下了虎皮,变成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惬意地泡在山泉中。 赵虎果断跑到岸边,抢走了那白虎皮,没有理会大声呼喊满脸惊慌的男子,他披上了虎皮。 紧接着,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涌现,似乎有股气流冲过嗓子眼,他张口一喊,发出的竟是雄浑如雷鸣般的虎啸。 他变成了白虎,并一口咬死了那个男人,将其剖腹挖心,在兽性和仇恨的驱使下,他吃了那个男人。 也是在那一刻,赵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野兽,虽然还有意识,但渐渐的开始失去自我。 一开始他试图抵抗,但随着不断地茹毛饮血,他终于彻底沉沦,成为了它。 他杀了白虎,却又成了新的白虎。 那虎皮有种奇异的魔力,可以让人变成兽,并沉沦其中,将其当做至高无上的珍宝。 但虎皮并非是永远不坏的。 每当虎皮出现破损时,绣娘都会出现,以骨为针,以发为线,替它将虎皮缝好。 为了虎皮,它不得不听命于绣娘,常常咬死进山的人,然后挖出心脏和人皮。 最近一段时间,还要挖掉头盖骨。 其实有时候清醒时它也会想,为什么绣娘缝补这块虎皮时会如此熟练? 为什么她总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虽然心中也有一丝怀疑,但越发加深的兽性,让它渐渐放弃了思考,更何况它已经完全离不开那张虎皮了。 一个多月前,绣娘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块破破烂烂的白虎皮,以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将两张虎皮完美地缝成了一块。 从那之后,它的力量变得更强了,还获得了伥鬼和驭风的神通,凭借着焕然一新的虎皮,它成功杀掉了那个一直进山搜捕它的老道士,并将其变成了伥鬼,替自己引诱其他人。 而代价就是,随着力量的不断变强,它也变得更加暴虐和嗜血,而且一闻到心脏的味道,就垂涎三尺,无比饥饿。 …… 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思忖之色。 看完赵虎的记忆,他发现这其中的疑点很多。 那个叫绣娘的女人,必然是画皮主的手下,所谓的白虎复仇,应该是她一手策划的好戏。 她只不过是想让那张白虎皮换个主人。 赵虎在成为风头无两的猎虎人后,可能就被她盯上了,此女好狠的心肠,好毒的心机,害得赵虎全家丧命后,还要成为她的宠物,被其所用。 绣娘…… 张九阳记下了这个名字,此女心机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不容小觑,而且她应该是画皮主的重要手下,因为赵虎收集的那些心脏、人皮和头盖骨,都是交给了她。 从头到尾,赵虎都没见过一次画皮主。 “张兄……张仙师,这头虎妖竟然是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胜负已定,柳子锋和师妹从山神庙中走出,望着男人的尸体,不禁好奇问道。 倒不是他们不愿拔剑帮忙,而是有自知之明,这种层次的斗法,他们上去只会拖后腿。 张九阳转身,看到两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敬畏,却少了几分亲近。 仿佛在看着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那个热情大方,一见面就要送他银子的苏灵珊,此刻却眼神躲闪,姿态十分拘谨。 他轻叹一声,道:“我不是什么仙师,也不是存心要欺瞒你们,在下张九阳,只是一个野道士罢了,两位若不嫌弃,喊我张兄就好。” 听到这话,柳子锋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好,那我们就斗胆喊你一声张兄了。” 张九阳点头笑笑,而后看向赵虎的尸体,道:“他本是人,只因为披上了这层虎皮,才会变成虎妖。” 苏灵珊望着他手中的虎皮,打了个寒颤,道:“披上虎皮,就会变成老虎?” 张九阳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这皮有古怪,普通人恐怕抵不住它的诱惑,我就先收下了。” “自然,本来就是张兄你除的妖,要不是你,我们连命都没了,那个净行道长,真是太可恶了!” 苏灵珊跺脚,轻咬银牙。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飘然响起。 “贫道差点害死诸位,在此赔罪了!” 说话的竟是被张九阳扔到一边的净行头颅,但和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道长目光清明,再无半点邪念,反而露出愧疚与悔恨之色。 张九阳心中一动。 净行道长本是心地善良之人,只因为成了伥鬼,心智扭曲,才会沦为帮凶,此事倒也不能全怪他。 随着虎妖死去,净行道长虽然恢复了清明,但也时日无多,即将消散。 他的头颅变得越发透明。 “贫道害死这么多人,死有余辜,二位少侠若不嫌弃,可以将我随身的符箓和法器拿走,当做护身之用,也算是贫道的一点补偿。” 说罢他又看向张九阳。 “多谢道友除了此妖,才不至于让我继续助纣为虐,只是我这点微末道行,也无法帮到道友什么。” “山神庙旁边的第三棵松树下,有我残缺的尸骨,道友可将我的骨灰带回扬州的万符楼,念在我几十年兢兢业业为宗门奔走降魔的份上,他们应该会给你一些报酬,我也能落叶归根。” 张九阳皱眉道:“伱没有亲人吗?” 一般来说,人都愿意让亲人保管自己的骨灰。 净行坦然道:“贫道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唯一的亲人便是师父,也已经入土为安。” “能回到万符楼,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点头,道:“好,我会将你的骨灰带回万符楼。” 净行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在魂魄消散的最后关头,他闭上双眼,虔诚地念诵了一段话。 “赤耀握灵符,丹心写道书。” “除妖乾坤净,驱恶日月明……” 声音消散在风中,戛然而止。 第一百五十二章 龙女临江 晨光熹微。 当张九阳等人带着净行的骨灰,从虎丘山中回到义庄时,眼前的场景让苏灵珊为之一震。 原本还算完整的义庄东倒西歪,地上还有绿色的血液,一片凌乱。 “张兄,糟了,你的女儿……” 苏灵珊十分着急,张九阳却是淡淡一笑,道:“放心,我都说了,她很凶的。” 众人进入义庄,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停放的棺材都打开了,却不见尸体。 厨房有动静,好像有人在烧火。 张九阳来到厨房,看到守棺人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不断将柴木放进火堆中,烧着一口黑色的大锅。 柳子锋和苏灵珊已经知道他不是好人,忙问敖芽在哪里。 守棺人颤颤巍巍地指了一下那口锅。 苏灵珊一声尖叫,不顾滚烫掀开了锅盖,但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吃一惊。 敖芽惬意地躺在锅中呼呼大睡,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用脚丫蹭着小腿,就是脸蛋在锅底蹭得有些黑乎乎的。 苏灵珊连忙抱出敖芽,不断摇晃将其唤醒。 “嗷呜!” 敖芽有些不开心,睡眼惺忪,下巴处都出现了龙鳞,似是要将这个敢打扰自己睡觉的女人给一口吞了,然而一根手指在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敖芽大怒,如野兽般龇牙咧嘴,但当看清是张九阳时顿时就焉了,好似霜打的茄子,噘着嘴吧,委委屈屈的样子。 “别杀我,是绣娘让我在这里养尸的!” “不关我的事呀!” “求求你,放过我吧……” 守棺人跪在地上恳求,他已经完全被吓破胆了,都不敢看敖芽一眼。 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可怕了,不仅咬死了那些僵尸,还把他囚禁起来,一直给她烧火,烧了整整一夜! 张九阳有些好笑地伸手抹去敖芽脸上的锅灰,心想自己累死累活地打虎妖,你倒好,在这里蒸了一夜的桑拿。 敖芽的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对着张九阳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然后指了指锅底。 似乎是在说那里很舒服,想邀请张九阳一起去睡觉。 张九阳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看向守棺人,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個义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绣娘,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我说了,你能不杀我吗?” 守棺人眼中露出忐忑之色。 张九阳静静凝视着他,而后突然笑了笑。 “只要你说的东西有价值,我可以不杀伱。” 苏灵珊闻言有些着急,在她看来,这种助纣为虐害人无数的败类,怎么能放过呢? 但她刚想说话,就被柳子锋给拉住了手。 “我说,我都说!” 此刻在守棺人眼中,张九阳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龙,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心,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原来这里曾叫如意客栈,是专门收集人皮的黑店,当时的掌柜便是绣娘,他是这里的店小二。 后来吸引到了官府的注意,绣娘便将这里改成义庄,并不知道从哪里学会了养尸之法,剥皮挖心之后,剩下的血肉正好拿来养僵尸。 主打一个不浪费。 “那现在为什么不见绣娘了?” 张九阳问道。 守棺人目光黯淡,道:“客栈改成义庄后,绣娘就很少再来了,只是让我在这里照看僵尸,甚至有时候,我几个月才能见她一次……”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道异色。 难怪他一直守在义庄中,也不愿逃跑,敢情是喜欢那个绣娘。 “你和绣娘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守棺人眼中露出一丝痴恋,道:“我们是夫妻。” 张九阳表示怀疑,道:“真的吗?” 守棺人似是被他的怀疑给刺激到了,怒道:“我和绣娘做过夫妻才能做的事,难道还不能算是夫妻吗?” “就是……就是做那种事时,她总让我换一种装扮,还要我尖着嗓子说话。” “什么装扮?” 守棺人来到一座柜子前,拿出了一袭黑袍和一张黑色的面具。 在见到面具的瞬间,张九阳就猛地一惊。 画皮主! 这是画皮主的装扮! 张九阳望着守棺人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那绣娘玩得还挺花,不得不说,这关系是真乱。 “你以为她喜欢你?她只不过是让你假装另一个男人罢了!” 同为女人的苏灵珊一语道破真相,猛地戳心。 守棺人自嘲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但只要她开心就好,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那个男人好像少了一只眼睛,常常发脾气,她特别担心,已经很久没来见过我了。” 顿了顿,他握紧拳头,咬牙道:“其实有时候,我很想见一见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你要杀了他?” “不,我想求一求他,让他对绣娘好一点,哄哄她,这样她心情好了,或许就愿意来见我了。” 张九阳:“……” 苏灵珊:“……” 柳子锋:“……” “我还不能死,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绣娘了!”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坏事,我丧尽天良,可是如果我不做的话……绣娘会不开心的……” 张九阳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阿梨。” 下一刻,粉色刀光一闪,守棺人的脖颈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因为刀太快太锋利,一息之后鲜血才喷涌而出。 守棺人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张九阳,瞪大眼睛,仿佛在责问他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都不用张九阳说话,阿梨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九哥没有杀你,是阿梨杀的哦。” …… 一日后,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一只阴鸷狠厉的眼睛,瞳孔中满是血丝,似是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那样东西快出世了,这段时间,你应该守在那里,不该回来。” 画皮主的声音嘶哑又尖锐,在四周回荡。 黑暗中,似乎有一袭红衣静静伫立。 “主人,虎丘山出事了,那张虎皮不见了,还有养尸的义庄,也沦为了废墟。” 那只血色的眼睛瞬间满是暴戾。 “是谁做的?钦天监?” 女人的声音十分柔媚,道:“应该不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在暗中观察着钦天监,他们在扬州搜了好几遍,但都翻不起什么风浪。” “我在虎丘山上看到了雷法的痕迹,义庄那里,则是……” 顿了顿,她小声道:“有龙的气味。” 下一刻,画皮主的声音蓦然响起,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是棕三!” “它又来报复了,这头畜生,果然十分记仇!” “上次去青州,它被阎罗砸断了龙角,不敢将这笔帐算在阎罗身上,反而认为我私藏了龙珠,不愿意分给它!” “若不是那样东西即将出世,我需要闭关养精蓄锐,保持最巅峰的状态,本座早就宰了那只畜生!” 红衣女子闻言心中轻叹一声。 不久前的青州之行给主人的打击很大,不仅没有得到龙珠,还被阎罗挫了锐气,这让素来心高气傲的主人难以接受。 就连以前和主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棕三,如今也反目成仇。 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 阎罗…… 红衣女子眸光一凝,此人到底是谁,竟然能让神通广大的主人都连连受挫,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如果她能帮主人打败阎罗的话,会不会主人就愿意临幸她一次,肯碰一碰她了? 一想到此,她就呼吸火热,双腿微微夹紧。 “主人,有没有可能……是那头白龙?” 雷法,龙的气味,那头白龙也同样符合这些条件。 下一刻,她看到画皮主的眼睛猛地一震,血色的独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安和惊慌。 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主人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神色? “那白龙恐怕已经成了阎罗的坐骑,如果真是白龙的话,就意味着……” 画皮主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恨意。 “阎罗也来了扬州!” 红衣女子连忙上前一步,道:“主人您放心,扬州可不是青州,阎罗要是真敢来,绣娘一定帮您杀了他——”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力道之重,甚至把绣娘直接扇倒在地上,美艳的脸蛋顿时红肿起来。 “你个废物,连虎皮的事都办不好,还想杀阎罗?” 提到阎罗二字,画皮主就变得格外暴戾,他抓起绣娘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双含泪的眼眸,声音冰冷。 “去把虎皮找回来,不然……本座扒了你的皮!” “是,绣娘知道了。” 红衣女子的态度格外乖顺,甚至脸上还有一丝病态的潮红,转身后,她抚摸着被扇肿的脸蛋,心中竟然还有一丝激动。 好开心,主人的手碰我了…… …… 西江,轻舟徐徐。 一道身影屹立在船头,依旧是一袭白衣,身姿修长挺拔,宛如芝兰玉树,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桃木簪斜插着,在江风中微微飘荡。 正是张九阳。 “张兄,咱们顺着西江走水路,等过了白鹿峡,就是天下第一湖洞阳湖,据说那里的风光可是扬州一绝,最繁华的扬州城就在洞阳湖附近。” 柳子锋抱剑于前,望着平静的西江水,笑道:“我和师妹准备去扬州城参加沈老太君的寿宴,你要不要一起去?” 苏灵珊点头道:“沈老太君一向最喜欢结交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以张兄你的本事,一定会被奉为上宾的!”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正有此意。” 他也想见见沈老太君,却不是因为岳翎,而是因为沈家。 身为扬州第一豪门,富可敌国的沈家无疑是扬州最大的地头蛇,张九阳想要在扬州做事情,若是能有沈家的帮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别的不说,如果他要传播王灵官的信仰,沈家的财力、物力、人力,以及在扬州巨大的声望,都能极大地帮到他。 所以沈老太君,是此行一定要见的人。 “张兄,你既然也想参加沈老太君的寿宴,那为何不走更快的陆路,反而要特意绕一圈走水路?” 苏灵珊有些不解道。 他们翻过虎丘山后便进入了扬州地界,走陆路的话只需要再行一百里左右就能到扬州城,走水路却绕了一大圈。 张九阳抱起想跳入水中的敖芽,摇头笑道:“我来见一个朋友,她就住在西江附近。” 苏灵珊看到张九阳刚才说起‘她’时,脸上下意识露出的那一丝笑意,顿时精神一振,心中仿佛有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直觉告诉她,张兄的那个朋友必然是个女人! 柳子锋没有师妹那么细腻,这些天他发现张九阳并没有修士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相当洒脱随性,故而说话也轻松了许多。 “张兄,等到了扬州城,我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你总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这男人呀,总还是要有个女人的。” 柳子锋没有看懂师妹的眼色,反而诧异道:“师妹,你是眼睛不舒服吗?来我给你吹一吹。” 张九阳转过身去,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孤身一人和一对恋人结伴而行了。 吃了一路的狗粮。 还是划船的船夫出声化解了尴尬。 “这位公子,你说要见的朋友是住在西江附近?” 张九阳点点头。 船夫有些诧异道:“这就奇怪了,西江原先水流湍急,淹死过不少人,两岸常常决堤,没有人敢住在这附近。” 柳子锋疑惑道:“老人家,我看这西江水也不湍急呀,山清水秀的,哪有你说得那么危险?” 船夫摇头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这段时间西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风平浪静了,要不然,我也不敢走这段路。” “有人说,西江是来了一位龙王爷,还有人说,是西江里那头兴风作浪的妖怪被一位路过的高人给除去了……” 突然,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并不大,让平静的西江溅起点点水花。 四周水气氤氲,化作缕缕雾气。 一道身影踏水而行,窈窕的身影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手中好像打着一把伞。 船夫拼命划动船桨,但诡异的是,小船却纹丝不动,仿佛整条西江都凝固了。 柳子锋连忙拔剑,凝神以待。 “张兄,咱们是不是遇到妖怪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声音平静。 “不是妖怪,而是我的那位朋友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龙宫盛宴,千里寻妻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终于穿过了雾气,露出了真容。 张九阳的目光微微一怔。 因为来人并不是龙女敖璃,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绿色的裙衫,身姿婀娜,面容秀丽,手中撑着一把碧色的油纸伞,盈盈一笑,勾人魂魄。 柳子锋只觉得此女艳光四射,都有些移不开眼睛,直到被师妹掐了一下,才恍然醒转。 面上微红。 女人踏水而行,对着张九阳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万福礼,道:“见过张仙师,见过四公主。” 敖芽:“(_)?” 张九阳的眉心绽放出一道金光,在她身上扫过,看到了其身上的妖气。 “原来是只猪婆龙。” 他声音平静,掌心却悄悄捏了一张五雷符,引而不发。 所谓猪婆龙,便是前世的扬子鳄,性情温和,体型较小,是一种连小孩子都能欺负的鳄鱼。 但眼前这个女人,道行却不容小觑,甚至连张九阳都看不出其深浅,修为必然在虎妖之上! 这种道行的猪婆龙,已经能兴风作浪,为祸一方了。 “可是敖璃让你来的?” 女人被叫出了跟脚,却也不生气,而是恭敬道:“正是,我家主人还在闭关,要再等会儿才能出关,故而让我先来迎接仙师和四公主。” 四公主? 柳子锋和苏灵珊诧异地对视一眼,张兄的女儿竟然是一位公主? 张九阳突然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可否跟我一起去龙宫一游?” 这一路相伴,他知道柳子锋对修士的世界非常好奇和向往,既然有缘,自然不介意成全一下他。 柳子锋眼中露出一丝动容。 竟然是龙宫! 他万万没想到,张兄的那位朋友,竟然是龙宫之人,而且看起来地位颇高,如此美艳的女人竟然都只是一個前来迎接的侍女。 女人微微一笑,道:“主人说过,只要是张仙师的吩咐,小女子都必须遵从。” 说罢她将手中的碧伞一抛,落在水上化为三片荷叶。 “仙师,请上来。” 张九阳迈步踏上其中的一片荷叶,说也神奇,明明只是一片薄薄的叶子,竟然能撑起他的重量而不沉入水中。 柳子锋和苏灵珊对视一眼,露出激动之色。 他们也踩到荷叶上,身子踉踉跄跄,但毕竟有习武的底子,很快就稳住了。 随着女子手掌一挥,三朵荷叶开始沉入水中。 一开始柳子锋和苏灵珊还非常紧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下呼吸,而且周身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隔绝了水流,能够正常说话。 这种感觉非常神奇,如果不是亲身体会,他们绝不敢相信,在水中也能自由呼吸。 几人迅速下沉,能够清晰地看见游动的鱼虾。 江底的淤泥中满是飘摇的水草,随着荷叶落下,那茂密的水草竟然自动分开,露出了一条漆黑的隧道。 众人落入其中,先是眼前一黑,随后豁然开朗。 只见水下别有洞天,出现了一座水晶般华美的龙宫,有虾兵蟹将四处巡逻,鱼尾人身的女子在采摘着奇花异果。 那柔和的辉光来自暖玉般的宝树,枝条垂下万道丝绦,绽放出晶莹的光泽。 亭台楼阁之中,还装饰着鹅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到处都可见昂贵的红珊瑚,当真是三步一景,五步一宝。 柳子锋和苏灵珊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合不拢嘴。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看起来,这龙宫好像是个能收走的法宝,敖璃将它从云梦泽带到了西江,做为修行和居住的行宫。 这倒是十分方便。 就是不知道这些虾兵蟹将,还有采摘花果的鲛人,是她在哪里找到的? 最主要的是这个修炼成精的猪婆龙,道行不浅,张九阳估计有第四境,相当于钦天监的灵台郎了,放到哪里都算是一个人物。 现在也成了龙女的手下,似乎对其非常敬仰。 短短十几天,敖璃就开辟出了这样一片新天地? 绿裙女子领着张九阳等人一路进了龙宫,最后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玉手一拍,来了许多美貌的侍女,呈上美酒佳肴,各种异果。 一切都仿佛梦幻般。 张九阳十分从容,安之若素,还把阿梨也叫了出来,一起品尝美食。 柳子锋和苏灵珊则是正襟危坐,有些紧张。 “张仙师稍等,我家主人说过,今天酉时就能出关,您和您的朋友,还有四公主,可以先饱餐一顿。” 敖芽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头埋进了美食中,大快朵颐。 “对了,我叫绿娥,有什么事情诸位可以随时吩咐我。” 绿娥施了一个万福礼,便盈盈退下。 “柳兄,苏女侠,放轻松,就当是一次普通的吃席,来,喝酒。” 张九阳举起酒杯。 柳子锋苦笑道:“这可是龙宫的宴席……” 他喝下杯中酒,只觉香醇甘美,清甜冷冽,最主要的,是喝下后丹田的内力开始沸腾,好似吃下了天材地宝。 两人默默运转内功心法,脸上红光闪烁,精气勃发,当真是神采奕奕。 一杯酒的功夫,内力就暴涨了三分之一,相当于平时的数年苦修! “龙宫美酒,乃是用晨露所酿,蕴含着一丝月华精气,常人饮下能强身健体,三境以下的修士饮用,也能增长些法力。” “虽然不多,但总归是好东西。” 张九阳好似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放松,主动为二人介绍着宴席上的美酒佳肴,奇珍异果,如数家珍。 “就是这一杯龙宫美酒,放到武林中绝对能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但在这里,竟然才只是招待所用……” 柳子锋感慨万千,习武之人和修仙之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难怪他父亲曾经做梦都想让他拜入太平观。 这时前来送上佳肴的侍女轻笑一声,道:“这些美酒可不轻易招待客人,也就是张仙师的面子大,绿娥姐说,对于张仙师的朋友,吃喝用度都要最好的。” 柳子锋望向正在小酌的张九阳,感慨道:“张兄,你的面子可真大!” 张九阳还未说话,绿娥已盈盈而来,亲自为张九阳倒酒,笑道:“张仙师的面子自然大,我家主人可是特意交代过,张仙师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感慨道:“我家主人对什么都很淡漠,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某个人如此看重。” 柳子锋忍不住道:“你家主人可是此间龙宫的主人?” 绿娥点头道:“正是。” 柳子锋心中一震,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当真的听到对方承认,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龙宫之主,那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龙王? 张兄竟然是龙王的朋友! “绿娥姐姐,你家主人是个女人吧?” 苏灵珊突然问道,心中的八卦之火越来越盛,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张兄和那位龙宫之主间,似乎有些什么。 因为从刚刚进入龙宫开始,素来不急不躁,淡然从容的张兄,已经好几次抬头看向了门外。 虽然表现的不明显,脸上也是风轻云淡,谈笑自若,但这些细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绿娥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自豪和敬仰之色。 “我家主人可是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就算是天上的仙子,皇宫里的贵妃,也远远不如我家主人。” 苏灵珊有些难以置信道:“绿娥姐姐,难道比你还漂亮吗?” 绿娥摇头笑笑,道:“米粒之珠,哪敢与皓月争辉?” 苏灵珊十分怀疑。 她本来自负也算是美人,行走江湖时没少教训那些风流浪荡子,还有个岭南明珠的外号。 但见到绿娥后,她却感到了一种挫败感,绿娥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气质,都比她要强,堪称万中无一的美人。 她本以为绿娥就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了,但对方却说,在那位龙宫之主面前,她不过是米粒之珠。 世上真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人? 她将信将疑。 就在这时,饮酒的张九阳微微一顿,眉心法眼金光一闪,望向门外,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 他乡遇故知。 千呼万唤,总算是出来了。 下一刻,四周隐约响起一道龙吟声,整座水晶宫都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莹莹光泽,西江的水泽灵气全部汇聚于一处。 所到之处,皆为灵泽。 一道修长的身影娉婷而立,白衣金带,面如朝霞,肌肤宛若冰雪,乌黑如墨的青丝如锦缎般垂落在腰间,绾着一根白玉云纹簪。 不施粉黛,却清雅绝俗,恍若神仙妃子。 柳子锋和苏灵珊都看呆了。 原来绿娥没有说谎,世间真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龙女轻移莲步,盈盈走来,那双不染尘埃的琉璃眼眸,完全无视了柳子锋和苏灵珊,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张九阳的身上。 四目相对。 龙女清冷的面容上,竟然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稍纵即逝,好似空谷幽昙。 “你来了呢。” 空灵的声音响起,和以往相比,似乎有了更多的情绪波动。 张九阳洒然一笑,道:“毕竟咱们约好的,扬州再见。” 下一刻,贪吃的敖芽挣开了他的怀抱,扑进了姐姐的怀中,抱着就不肯再撒手,神情十分依恋。 “小芽,伱又胖了呢。” 龙女捏了捏妹妹肉嘟嘟的脸蛋,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柳子锋和苏灵珊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和猜测。 难道这位倾国倾城的龙宫之主,就是敖芽的母亲? 而张兄,就是她的丈夫? 一瞬间,两人已经脑补出了一场人与龙相恋的浪漫故事。 原来张兄不是带着女儿行走江湖,而是…… 千里寻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洞阳水战,棕绳化龙 柳子锋和师妹对视一眼,而后连忙起身,恭敬行礼道:“见过嫂夫人。” 张九阳:“???” 龙女望向他们,琉璃色的瞳孔纯净无暇,道:“我不是呢。” 苏灵珊有些奇怪道:“您不是小芽的母亲吗?张兄是她的父亲,那你们不应该是……” “咳咳!” 张九阳连忙打断她的话,道:“有件事一直忘了解释,小芽并不是我女儿,而是龙女的妹妹,我只是帮忙带一下。” 龙女静静望着他,良久,道了一声。 “张九阳,我想打你呢。” 绿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龙女和张九阳的身上,眼中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虽然跟着主人不久,但她已经了解了龙女的性子,不食人间烟火,爱憎分明。 换成别人,她可不会只是口头说说,而是早就动手了。 很显然,这个张九阳对主人来说很特别。 “哈哈,只是个意外,意外,平时我都是把小芽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张九阳连忙出声解释,身子都绷紧了,生怕龙女真的会出手‘打’他,毕竟以她的性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好在她终究只是说说,自上次云梦泽之事后,两人算是成为了朋友,初步建立起了真挚的友谊。 龙女看向怀中的妹妹。 敖芽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对着她喊道:“姐姐……” 而后她又回头望了望张九阳,喊道:“姐……夫……” 轰隆! 张九阳如遭雷震,完了,怎么忘了这一茬? 他瞪向阿梨,却发现阿梨早已经溜回了阴偶中,风紧扯呼。 龙女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 “咳咳,你听我解释……” “姐……夫……” “姐……夫……” “姐夫……” 敖芽越叫越顺畅,冲着张九阳不断傻笑,神情倒是很亲昵。 龙女的身上骤然绽放出璀璨的光华,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流转着无暇仙光,绣着云纹的素履轻轻一踏,水泽精气自动凝聚成一朵雪白的莲花,托举着那双玲珑纤美的莲足。 张九阳目光一动,龙女的修为好像比之前更高了,看来这西江比云梦泽要好一些。 “真不是我教的,而是阿梨,你個死丫头,快出来解释……” 张九阳拍了拍怀中的阴偶,但阿梨装死的本事堪称一绝,没有半点回应。 “跟我去寝宫。” 龙女手捏莲印,身上的仙光瞬间将张九阳笼罩,而后光华一闪,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宴会上,柳子锋和苏灵珊面面相觑。 张兄和龙女果然有猫腻,小芽竟然喊他姐夫,看来就算还没成,也是好事将近了。 只是……这就去寝宫了? 光天化日的,还有客人在场…… 那般清丽脱俗,如白雪遗音般的仙子,看来也难熬相思之苦,只是她未免太大胆了,完全视世俗礼法于不顾,不愧是传说中的龙女。 苏灵珊则是有些羡慕和钦佩。 至少她做不到这般随心所欲,率意而为。 “我家主人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两位勿怪,我陪你们继续喝酒。” 绿娥敬酒,她知识渊博,谈吐不凡,很快就让气氛变得火热。 …… 寝宫。 张九阳脱下靴子,踩在柔软雪白的玉毯上,这是一种奇特的水泽软玉,比动物的皮毛还要柔软,而且还有清心养神之效。 和金碧辉煌的宴场相比,龙女的寝宫显得素雅许多,却更加清新自然。 她法力所化的鞋袜消失不见,雪裙之下,一双仿佛白玉雕成的秀足若隐若现,踩在软玉白毯上,却似乎比玉还白。 “张九阳,我的脚有什么好看的呢?为什么你总是看它?” 龙女有些疑惑,那双琉璃般的瞳孔望向自己的双脚,轻轻提起裙摆,露出莲花般的脚趾,晶莹剔透的肌肤,以及半截雪白修长的小腿。 张九阳默运了半天《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才总算恢复了平静,龙女并不会任何媚术,但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粹,反而更让人难以招架。 好在他没有自恋到以为龙女就是喜欢上了他,在故意诱惑他。 她只是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又不食人间烟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至于男女之防,世俗之见,更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按照人间的说法,女子的脚,是不能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看的。” 张九阳试着给她讲清楚。 “这样啊,可伱不是我的丈夫呢。” 龙女松开手,裙琚下落,遮住了那双完美无瑕的秀足,她微微侧目,凝视着张九阳。 “那我挖掉你的眼睛吧。” 空灵的声音响起,却让张九阳头皮发麻。 但当他看到龙女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笑意,才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敖芽似是听懂了那句话,她看看姐姐,又看看张九阳,然后竟然挡在张九阳面前,不断摇着头,声音含糊不清,目光却很坚决。 这让张九阳心中动容,这小家伙还真没白疼。 “看来小芽真的很喜欢你呢。” 龙女的眼神越发柔和,她望着张九阳,道:“谢谢你帮我照顾妹妹,还让她学会了说新的话。” “我教的,龙女姐姐,是阿梨教——呜!” 张九阳将企图飘出来的阿梨一把塞了回去,并顺手贴了一张五雷符,接着他摆摆手,若无其事道。 “都是朋友,不必客气,对了,你现在的修为突破到第六境了吗?” 他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龙女绝对是他此次扬州之行最强力的盟友,如果她突破到了第六境,以真龙之躯,即便不敌第七境,也绝对是六境中的佼佼者。 但可惜的是,龙女摇头道:“来到西江后,虽然有所精进,但还是差了最后一步,这里的水泽精气不太够呢。” “那洞阳湖呢?” 张九阳可是记得,洞阳湖号称天下第一大湖,纵横八百余里,西江虽然也不算小,但和洞阳湖比起来,终究还是逊色许多。 “洞阳湖里有一头妖龙,就是上次和画皮主一起在洪江水底埋伏我的那个。” 提起那头妖龙,龙女的目光有些冰冷。 她虽然与世无争,却并非有仇不报之人,上次画皮主和那头妖龙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若非张九阳及时相救,她早已万劫不复。 故而在云梦泽住了几十年的她才愿意动身来到扬州,并努力寻求突破。 “那妖龙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身上的妖气这么重?” 龙女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清楚。 “严格来说,它其实不是龙,真身是一条棕绳,当地人称其为棕三爷爷。” 张九阳心中一动,那妖龙的名字确实叫棕三,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条棕绳能成为现在的妖龙? “六百年前,大乾有一场定国之战,就发生在洞阳湖上。” 读过史书的张九阳脱口而出道:“洞阳水战?” 龙女点了点头。 六百年前,江南霸主陈魁率数万艘战船,共二十万大军沿江北上,欲吞并刚刚建立的大乾。 当时很多人都主张投降,唯有军神岳靖钟请战,以伏击和火攻之计,挫败了陈魁的大军,使其无功而返。 紧接着岳靖钟竟然率兵追击,化被动为主动,一路追杀到洞阳湖。 双方进行了一场十分惨烈的厮杀。 据史书记载,八百里洞阳湖赤水三月,血气冲天,湖面飘满了士兵的尸体。 最终岳靖钟大胜,陈魁全军覆没。 此战之后,大乾才算是真正奠定了天下之主的地位,一统九州,而岳靖钟则被册封为定国公。 “那一战湖水连赤三月,洞阳湖怨气冲天,滋生出了一个邪祟,就是棕三。” “它本是一条快要腐烂的棕绳,吸收了无数怨气和血气后,渐渐滋生出了灵性,有了道行,又经过数百年的修炼,竟然生出了血肉,长出了龙鳞,成为了一头兴风作浪的妖龙。” 说到此,龙女摇了摇头,淡淡道:“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虽然它看起来有了龙躯,骨子里却仍然是一根棕绳,想要彻底化龙,就要吞下一颗真正的龙珠。” 张九阳恍然,怪不得画皮主能说动棕三一起对付龙女。 棕三一直都想变为真龙,故而对龙女垂涎已久,只是自己没有把握,才会答应和画皮主联手。 想到此,他冷笑一声,道:“画皮主和棕三都不是易于之辈,各怀鬼胎,在青州失败后,现在恐怕已经反目成仇了吧。” 他在水下和妖龙战斗时,画皮主出工不出力,还趁机抢走龙珠就跑,完全没有把棕三的生死放在心上。 这一点妖龙不可能没有感受到。 更何况画皮主是在黄泉中将龙珠给了他,这一幕棕三可没有看见,它再次见到画皮主后,岂能不索要龙珠? 卖队友,脏报酬,以妖龙邪恶又暴戾的性子,能忍? 果不其然,龙女点头道:“你猜得不错,这段时间,妖龙一直在找画皮主的麻烦。” “你来扬州,有被他们发现吗?” 张九阳突然问道。 龙女摇摇头。 “我本来是想抢洞阳湖的,但是见妖龙和画皮主作对,就想着再等等看,选了离洞阳湖有段距离的西江做龙宫。” “这里比较偏离,人烟稀少,距离扬州城也有几百里地,平时我都是让绿娥来打理龙宫琐事,自己从不出面的。” “对了,绿娥是西江原本的主人,是一头猪婆龙,四境修为,我收服了她,龙宫中的精怪,也都是她原本的属下。” 张九阳有些疑惑道:“你对她这么放心?” 龙女微微一笑,道:“你可能不知道,真龙血脉,对水泽精怪而言意味着什么,别说让她打理龙宫了,我只要一句话,让她当你的坐骑都可以呢。” 张九阳秒懂。 合着对水泽精怪而言,龙女就相当于龙傲天,虎躯一震,各路虾兵蟹便纷纷俯首称臣。 这是一种来自血脉的威压,除非拥有极高的修为,否则水泽生灵很难打破这种禁锢。 “你还别说……” “其实……我确实缺个坐骑。” 龙女:“……”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女赠宝,碧海潮生按玉箫 不知过了多久,柳子锋和师妹的眼中浮现出醉意,他们已经喝了太多的灵酒,吃了太多的灵果,即便运转内功心法也无法再将其消化。 功力比之前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张九阳还没有回来。 朦朦胧胧中,两人醉了过去,当他们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西江上,江风吹拂,两岸如浮光掠影。 突然,苏灵珊发出一声尖叫,夹杂着惊惧之意。 原来两人脚下踩着的并非船只,而是一头巨大的鳄鱼,足有十余丈长,宛如一座小山。 鳄鱼甩尾,载着他们乘风破浪,速度之快远胜过船只。 “不必惊慌,这鳄鱼你们还认识呢。”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江风之中,一道白衣身影卓然而立,他踩在鳄鱼的背上,身如雪松,青簪束发,手中把玩着一根碧色玉箫。 “张兄!” 柳子锋露出一丝笑意,在见到张九阳的瞬间,他们立刻就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 张九阳对他们点头微笑,目光却仍未离开那根玉箫。 箫如青玉,长约一尺三,在残阳的余辉下流转着淡淡光泽,一根雪白的流苏穗子随风而舞,更显飘逸。 一看便不是凡品。 “两位,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之前我们还一起喝酒呢。” 在水中游动的鳄鱼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声音柔媚动听,柳子锋和师妹对视一眼,都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绿娥! “不必害怕,我奉主人令,送你们离开西江。” 柳子锋这才想起,他们当时下水进了龙宫,那划船的船夫却是被吓走了,如今已没了船只。 张九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手中的玉箫。 “张仙师,这可是主人的宝贝,向来贴身不离手,没想到竟然送给了你。” 他感受着玉箫的温润,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月下白衣赤足,坐在礁石上静静吹奏仙乐的女子。 这玉箫是龙女所赠,她曾言,若遇危急之刻,周边又无龙王庙,便可以此箫吹奏《白龙吟》,天涯海角,她都能循声而来。 此箫是她母亲的遗物,这些年在她都随身佩戴,常常吹奏,并以法力温养,早已成了一件厉害法宝。 配合着不同的曲谱,玉箫能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比如《碧海潮生曲》,在水泽之处可以掀起大浪,法力高深者甚至能凭此翻江倒海。 《鱼跃龙门曲》,可以唤来水泽中的生灵相助。 《白龙吟》,则是这段时间龙女专门闭关为他创出来的曲子,相当于一种千里传音之术,关键时刻能够救命。 除此之外,还有治病救人的《清心咒》,以及能令人意乱神迷,如魔音贯耳的《乱沧海》。 五首曲目,各有千秋。 龙女倾囊相授,还将曲谱也送给了他,好在张九阳前世学过一些简单的乐理,对乐器稍有涉猎,再加上龙女这位乐器大师的传授,他已勉强能吹奏。 当然,平时也要多加练习。 张九阳缓缓举起手中的玉箫,鼻间隐隐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好似谷中幽兰,月下海棠。 轻轻吹奏玉箫,却并非是那五首曲目中的一种,而是一首在前世家喻户晓的乐曲。 他心中似有歌声相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曲调唯美中略有一丝伤感,好似故人远游,折柳相赠,道尽离别。 特别是那箫声清澈悠远,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更容易影响到人的情绪,打动人心。 即便张九阳的技巧还稍显稚嫩,但在箫音的加持下,依旧让苏灵珊陷入其中,眼眸湿润。 仿佛她即将要和师兄分别了一般。 天上落下蒙蒙细雨,却似是有意避开了几人,淡淡的水雾中,两道身影在远处出现。 龙女脚踩莲花,踏水而立,好似巫山洛水之神,牵着敖芽的手,静静望着远去的张九阳。 她听懂了这首曲子中的离别之意。 “姐姐……” 敖芽似是感觉到了姐姐有些不开心,想要安慰她。 龙女对她微微一笑,轻轻叹了一声。 “原来这就是朋友的滋味。” “相逢时会开心,分别时会难过,倒也有些奇妙。” 敖芽望着渐行渐远的张九阳,努力伸出手,似是想把他给喊回来,其实不只是张九阳,阿梨和庆忌都成了她的玩伴,三人颇为投缘。 但张九阳并未回头。 敖芽开始着急,乌黑的大眼睛变得泪汪汪的。 “小芽不哭……” “会再见呢。” 一曲终了,箫声平息,细雨消散,在淡淡的水雾中,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 “张兄,你怎么不带上小芽一起去扬州城,让她也见识一下那里的繁华?” 苏灵珊有些恋恋不舍,她还挺喜欢那个肉嘟嘟的小姑娘。 张九阳将玉萧系在腰间,淡淡笑道:“我此行还有要事,她跟着不太方便。” 去扬州,是准备图穷匕见,与画皮主做個了断。 既然龙女已经在西江立足,敖芽自然是留在那里最好,他也能集中精力,好好谋划一番。 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有凶险,他可是没有忘记,杜神算的死前绝卦。 世爻为金,不可南行。 “张仙师,已经过了白鹿峡,前方就是洞阳湖的水域了,那里是棕三的地盘,我要是闯入了,恐怕会惊动它。” 绿娥的声音响起,十分凝重。 “张仙师,你可不要小瞧了那头妖龙,它的道行可谓是深不可测,接下来的路程,还请务必小心,千万不要惹怒了它。” “不然就算是我家主人,也未必能及时将您救下。” 张九阳抬头望去,终于看到了史书中颇有传奇色彩的洞阳湖。 八百里水波浩渺,一望无际,似与天相接,水泽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在湖面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云烟,映着晚霞显得无比瑰丽。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座美丽的大湖,六百年前竟然被鲜血染赤三月,并滋生出了一头妖气熏天的邪龙。 张九阳向远处望去,出于谨慎,他并未贸然开启法眼打探,但修士的直觉依然让他心中生起寒意。 仿佛在水下藏着某种可怕的危险。 “多谢绿娥姑娘,回去了帮我给敖璃转告一声,就说赠箫之恩不敢忘,他日必有厚报。” 几人上了岸,张九阳对着那鳄鱼抱拳道。 绿娥轻笑一声,道:“我家主人可不是贪图你的报答,张仙师,伱多保重就好。” 说罢巨鳄沉水,飘然远去。 张九阳摇头笑笑,好像被小瞧了。 这绿娥到底是第四境的大妖,虽然口口声声称他为张仙师,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龙女对他的看重。 在她心中,龙女乃是水泽之主,真龙血脉,而且即将突破到第六境,到那时便是当世有数的大神通者。 张九阳虽然年纪轻轻就修至了第三境,还拥有法眼,不弱于大派嫡传,但想要帮到龙女,恐怕只是一句玩笑话。 摇摇头,他望向那片浩瀚的洞阳湖,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人,这就是洞阳湖吗,好多的水泽精气!” 小庆忌钻出发丝,望着无边无际的洞阳湖,发出了惊叹声,在它眼中,洞阳湖简直就是一片大海。 阿梨却是声音凝重,道:“九哥,这下面的脏东西好厉害呀,我只是想算一算,就觉得头疼欲裂!”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好了,赶紧找船夫,看看今晚能不能赶到扬州城吧。” …… 夜幕降临。 扬州城,沈家府邸依旧是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下人们都在准备着明日的寿宴。 不仅没有怨言,反而精神抖擞,与有荣焉。 沈老太君,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早已成为了沈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心中的支柱,具有着难以想象的威望。 更何况她平时对下人多有照顾,出手阔绰,为人大方,不知有多少人都欠着她的恩情。 房间中。 一个面容俊美的女子坐在烛台前,身姿笔挺如枪,只穿着一袭月白睡衣,在翻阅着一叠厚厚的卷宗。 “小姐,明天就是老夫人的寿宴了,您要不要先试一试衣裳?” 丫鬟们捧着各种华美的服饰和首饰,什么孔翠装花云锦衣、金丝八宝攒珠髻、朝阳五凤挂珠钗、金丝银边藕色蝶衣裙…… 每一件都极为昂贵,价值不菲,甚至普通人努力一生都未必能买得起。 然而岳翎却看都不看,目光完全被手中的卷宗吸引,神情十分专注。 直到丫鬟们的手都举酸了,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岳翎轻叹一声,烛火下的面容更显英气,声音清冷,不怒自威。 “拿回去吧,告诉外祖母,我不喜欢穿这种衣服。” “小姐,您就别难为我们了,要是您不肯穿,老夫人会责罚我们的……” 岳翎摇摇头,道:“退下。” 丫鬟还想说话,却被她淡淡一瞥,那双锐利的眼眸好似雷霆霹雳,吓得她们一哆嗦。 她们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的女人,不仅是沈家老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还是大乾的明烈侯,将门虎女,战功赫赫。 “是。” 丫鬟们战战兢兢,正准备告退,其中一个却突然上前,将一叠画像放到了她手边,鼓足勇气道:“小,小姐,这是明天前来赴宴的来宾,老夫人让我们给你过目。” “给我看什么?” “老夫人说,您,您要负责明日宴会的安全,怕有贼人混进来……” “呵呵。” 岳翎冷笑一声,随手翻起那些画像,发现竟然都是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怎么外祖母请的客人,就没有一个女人或者老人吗?” “不过是打着让我抓贼的名义,来看一看她给我选的青年才俊罢了,真是可笑,我岳翎难道是会被皮相打动的人吗——” 突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凝视在其中的一张画像上。 那是一个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白衣,怀抱一柄连鞘的乌黑长剑,长发用青绳随意束着,神情潇洒,气质飘逸,眸光温润而坚定。 “明日宴会上,他也会来?” 岳翎突然问道。 “是,是的。” 岳翎默然良久,而后将那幅画像轻轻放下,道:“好了,你们退下吧。” 就在丫鬟们即将离开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等。” 岳翎指了指她们手中的服饰和首饰,淡淡道:“这些留下。” 丫鬟们对视一眼,惊喜道:“是!” …… 沈家祠堂。 一位银发如霜的老妪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正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脚步声匆匆响起。 丫鬟跑来,激动道:“老夫人,您可真是神了,果然和您说得一样,小姐一开始死活不愿意试衣服,命令我们退下。” “然后我就按您说的,将那些画像递给小姐,小姐在翻看到第七张的时候果然停下了,态度骤变,好像对那个男人非常关心,最后还主动让我们把衣服和首饰给留下了!” 老妪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注视着祠堂中的祖宗灵位,沧桑的眼眸中仿佛有慧光流转。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祖宗保佑,看来我沈家终于后继有望了。” 她转过身去,扶起一旁的龙头拐杖,气度沉稳又不失威严,声音虽然年迈,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传令下去,让老赵亲自去一趟青州,探一探一个人的底细。” “是谁?” 老妪眸光深邃,念出了三个字。 “张九阳。”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捞尸人,水下行尸 “老人家,扬州城去吗?” 张九阳等人走到渡口,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船夫,连忙拉着对方询问。 船夫闻言赶紧摇头,道:“不去,不去!” 张九阳有些疑惑,这么大的渡口,怎么没有一条船愿意送他们过去,这些船夫就好像是在躲着他们一样。 他提高价格,能明显看到船夫眼中露出一丝心动,但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连连摇头。 “客官,真不是不想做您的生意,而是我们这里有规矩的,日落不开船。” “为什么会有这种规矩?” 张九阳隐约意识到,怕是和那头妖龙有关。 果不其然,船夫眼中露出一丝敬畏,道:“这是棕三爷爷的规矩,晚上开船,会打扰他老人家睡觉。” 说着他叹了一声。 “我们这些靠洞阳湖吃饭的人,每天都要拜棕三爷爷,每月还要献上三牲做为祭品,来保佑行船顺利。” “最近棕三爷爷的脾气很不好,洞阳湖晚上的风浪很大,客官你就算是找遍所有的摆渡人,开再高的价格,都没人敢出船的!” 苏灵珊哼了一声,道:“这也太霸道了吧,什么棕三爷爷,我看是个妖怪吧!” 她跟着张九阳,这一路杀虎妖,入龙宫,骑鳄鱼,眼界大开,自然对这个棕三不是很敬畏。 船夫听到这话面色大变,道:“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棕三爷爷可是洞阳湖的龙王爷!”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向着洞阳湖的方向拜去,似是生怕棕三爷爷将他也怪罪上了。 柳子锋上前,塞了一块碎银子,问道:“老人家,我们有急事要赶往扬州城,今晚必须要过洞阳湖,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明日便是沈老太君的寿宴,他们今晚不出发的话,很有可能就赶不上了。 船夫连忙收起银子,低声道:“如果你们不怕晦气,可以试试去找一個人。” “谁?” “我们都叫他老刀把子,是这一片有名的捞尸人,也只有他,敢在晚上开船,据说连棕三爷爷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张九阳心中一动,捞尸人,这是个非常偏门的营生,其中有很多禁忌。 据说想要成为捞尸人,必须要是男性,而且要命理属阴,五行属水,唯有满足这两个条件,才不会被河里的亡魂给拉下水。 在船夫的指点下,张九阳等人来到了那位老刀把子的家中。 还没踏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尸体气味,眉心法眼洞开,看到屋子中虽然阴气极重,但并没有怨魂亡灵。 推开门,在阴凉避光的屋子内,有着一口大池子,漂浮着十几具有些肿胀的尸体。 最诡异的是,这些尸体中间,有一个身影在游动,看身形还是一个小孩子。 他浮出水面,对周围的尸体视若无睹,大声喊道:“师父,来人了!” 紧接着,一个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子,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的老头从内室走出,目光扫过张九阳等人,笑道:“别害怕,这是我徒儿,正在养尸池中练胆。” 他出声解释。 所谓养尸池,就是捞尸人暂时存放那些无人问领的浮尸之处,里面的水中有一种特殊的防腐药物,可以保证尸体不再继续腐烂。 这样等尸体的亲人前来认领时,也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原貌,方便辨认。 至于在池中游泳的小男孩,则是他的徒弟。 这份营生会常常接触到尸体,必须要胆量极大的人才能胜任,养尸池就是拿来给徒弟练胆的。 “几位是来认尸还是来捞尸的?” “都不是,我们是来坐船的,想今晚出发,早点到扬州城。” 听到这话,老刀把子顿时笑了,觉得十分稀奇。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捞尸人的船,几位不觉得晦气?”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捞尸于水,还尸于亲,令亡者安葬,这是在积阴德,怎么会晦气呢?” 老刀把子目光一亮,哈哈大笑,看张九阳十分顺眼,道:“不错,看你年纪不大,倒是有些见识,这门生意我接了,只是价格……” 张九阳还没说话,柳子锋便掏出了一块银锭。 “哈哈,诸位稍等,我准备一下,马上开船!” 老刀把子先是恭恭敬敬地捧出一座神像,虔诚祭拜,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张九阳注意到,这神像和那头妖龙非常相似,就是龙角处断了一截。 似是察觉到了张九阳的目光,老刀把子沉声:“客人,别盯着那里看,当心触怒了棕三爷爷!” 他面色凝重道:“不知道为什么,棕三爷爷的神像最近都断了一只角,他老人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前段时间洞阳湖的风浪特别大!” 张九阳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他当然清楚,那根龙角就是他砸断的,还让岳翎拿去找一位炼器大师炼制法宝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捞尸人的船并不算大,众人在其中稍显拥挤,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有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之前还美丽的洞阳湖,似乎一瞬间变得神秘起来,漆黑的水面好似难以见底的深渊。 水声清脆,夜风中夹杂着一缕淡淡的水腥味。 捞尸人将棕三的神像搬到船上坐镇,并拿来了一只大红公鸡,先不杀,而是准备等到收船时再用刀抹掉脖子,扔进湖中用来祭祀。 这也是捞尸人的行规。 小船终于前行,顺着江风,速度并不算慢,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 船上的行程非常枯燥,地方狭小,四周也都是相似的景色,晃晃悠悠的。 张九阳便和老刀把子聊起来,他对捞尸人的生活很感兴趣。 老刀把子也很健谈,道:“干我们这行,其实也不是什么尸体都敢捞的,有三不捞的规矩。” “哪三不捞?” “这第一,就是雷雨天气不能出船捞尸。” 张九阳点点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二,同一具尸体三次没有成功捞上船后,就不能再捞了,那种尸体怨气太重,不想走呀……”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疤,自嘲一笑,道:“我年轻时不信邪,头脑一热捞了第四次,结果就有了这道疤,要不是有祖传的护身符,我恐怕早就成了洞阳湖里的一只水鬼了。” 苏灵珊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却忍不住问道:“还有第三呢?” 老刀把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声音不自觉地降低了几分。 “这第三种,也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一种,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捞尸人,也才只遇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掉头就走,不能多看一眼!” 顿了顿,他小声道:“这第三,就是遇到一种在水中会直立行走的尸体……” 呼! 周围似乎有股阴风吹过,随着夜色渐深,寒意也越发渗人。 苏灵珊打了个寒颤,会在水下直立行走的尸体? “一般来说,尸体都会漂浮在水中,男俯女仰,但这种尸体却是例外,他们会保持一种直立的姿态,随着水流缓缓飘动,看起来就像是在水下行走一样!” “最诡异的是,这种尸体还能听懂人的话,如果你觉得他可怜,说要把他捞上来,他就会一直跟着你的船……” “最后那些船,往往都神秘失踪了。” 张九阳望着这片深不可测的洞阳湖,眸光一凝。 常言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真龙所居之处,必定灵气充裕,多有祥瑞,但这洞阳湖却邪祟频生,可见那棕三确实是一头妖龙。 这些诡异的尸体,或许便是因为它的邪气才得以滋生。 就在他思忖之时,阿梨的声音突然响起。 “咦?九哥,是这种尸体吗?” 她探出脑袋望去,只见船尾处不知何时竟有一具尸体漂浮着,乌黑的头发在水面上飘散,宛如一团漆黑的水草,隐约可见那惨白的面容。 是一具女尸! 更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那女尸正如老刀把子所说,是直立在水中,并且在悄悄跟着船只飘行。 仿佛在偷听他们说话一般。 老刀把子猝然一惊,面色大变,道:“不好,咱们快走,千万别再说话,她能听见!” 他奋力划船,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但可怕的是,那女尸依旧牢牢跟在船后,甚至有一只手已经触碰到了船壁。 她的手膨胀肿大,皮肤惨白,散发着一股恶臭味,船壁被她碰到后,竟迅速腐化,开始渗进湖水。 “糟了!” 老刀把子面色惨白,他一把抄起捞尸用的竹竿,就准备朝着那女尸捅去。 虽然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是见到这种尸体就跑,但当跑不了时,就只能奋力一搏了。 他的捞尸竿上缝着能辟邪的黑狗毛,希望能有效。 然而啪的一声脆响。 捞尸竿落在女尸身上,竟然也迅速腐化,最后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老刀把子的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但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伸了出去,按在了那水下漂浮的女尸脑袋上。 按下,浮起,再按下,又浮起…… 阿梨咯咯一笑,道:“真好玩。”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调割头,对峙妖龙 阿梨的行为瞬间激怒了那水中的女尸,无数根长发从水中射出,好似绳子一般将她给卷到了水中。 水花翻涌,鲜血缓缓冒出,将四周的湖水染赤。 老刀把子一惊,但看到这些客人非常冷静,就连刚刚那个花容失色的姑娘,竟也显得十分镇定。 仿佛完全不为那个小姑娘担心。 片刻后,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水中爬出,手提两把粉色的菜刀,嘟囔道:“我不过摸了摸她的头,她这么凶干吗?” “差点吓到我了。” 老刀把子望着水上缓缓浮出的尸体,已经断成了数截,不再是直立的姿态,而是如正常尸体一般横着漂浮。 就是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他望着那个面容可爱的小女孩,突然打了一個寒颤,自己这船上拉的,到底是人是鬼? “大家小心,站稳了。” 张九阳睁开眉心法眼,注视着漆黑的水面,目光有着一丝凝重。 一开始其他人还有些莫名其妙,但片刻之后,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寒气从脊背一直冲到头顶。 只见月光下,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大片尸体,而且都不是正常的浮尸,每一个都是直立状态。 这一幕十分渗人,远远望去,小舟仿佛在一片尸海上艰难前行,黑色的头发如毛毯般铺陈在水面。 老刀把子露出绝望之色。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也常常晚上出来捞尸,但都平安无事,怎么今夜偏偏遇到了这么多怪事? “看来他们能闻到同类的血味。” 张九阳皱着眉头,这么多行尸,用五雷符的话,未免太浪费了,斩鬼剑杀起来又太慢,万一这木船要是散了,他可未必能护下这么多人。 召集猖兵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上次他以阎罗的身份暴揍妖龙时,猖兵曾经出现过,贸然现身,容易将其惊动。 他并不觉得畏惧,只是有些麻烦。 思忖之际,船底似乎已经被行尸撞到,整座小船开始摇晃起来,柳子锋和苏灵珊还好,本就有武功傍身,下盘稳固,老刀把子却是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要跌入湖中。 “老爷爷,要小心哦。” 阿梨非常热心地用刀背撑住了他,上面还沾染着行尸的鲜血,混着水珠一起不断滴落。 张九阳静静站在船头,脚下宛如生了根,不管小船多么摇晃都纹丝不动。 他从腰间取下那根碧玉萧,吹奏出了那五首曲目中的一种。 碧海潮生曲! 随着清澈悠扬的箫声响起,周围的湖水突然开始涌动,掀起一道道波浪,将四周的行尸冲飞。 吹奏之中,张九阳感觉自己仿佛和四周的湖水成为了一个整体,心念一动,便能潮涨潮落。 这种感觉十分神奇,好似水流有了生命,能通过箫声与他沟通。 行尸仍然不愿放弃,继续蜂拥而上。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冷色,箫声越发激昂豪迈,四周的湖水也随之更加汹涌澎湃,甚至掀起了一丈多高的大浪,朝着那些行尸轰然拍下! 哗啦! 许多尸体都被砸进了水底,水花四溅,涛声如雷。 碧海潮生,大浪滔天。 此时此刻,张九阳就好像传说中的河伯水神,一曲箫音动沧海。 那些行尸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好惹,终于打起了退堂鼓,但张九阳却不打算就这么收手。 留着这些尸体,说不定将来就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他的箫音变得更加高亢嘹亮,水泽之力凝聚,一道道细密如丝的水流宛如游蛇般袭向那些四散的行尸。 这是他的灵机一动,将水流压缩到极致,便好似前世的高压水刀,变得锋利无比,在那些行尸脖颈上一绕,立刻便叫头颅分家。 一个都没有逃走。 张九阳都给这一招想好了名字,就叫水调割头。 箫音缓缓消散,一曲终了,洞阳湖再次变得平静,月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淡淡的波光。 张九阳立于船头,白衣胜雪,缓缓收起了玉箫,墨色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眉心瞳孔状的竖痕流转着淡淡金光。 确认没有了漏网之鱼。 他抚摸着那温润如玉的碧箫,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怪不得岳翎会说,修士在斗法中,如果有一件趁手的法宝,实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持此玉箫,在有水的地方,他便是如虎添翼,好似水泽精怪一般有了操纵江河湖海之神通。 而且他的修为越高,能发挥出的威力便越大。 真是一个好宝贝! 苏灵珊眼中闪过一道异彩,道:“师兄,之前看张道长拳毙猛虎,气势虽然刚猛霸道,却难免与他的相貌有些不符,现在这江上一曲荡妖邪,倒是潇洒得紧呢。” 不发一言,不行一步,只是凭舟而立,吹奏一曲箫音,便让水中无数妖邪授首,这种风采气度,才符合她心中对修士的幻想。 柳子锋都有些吃味了,咳嗽一声,低声道:“师妹!” 张兄哪都好,就是魅力有些大,这些天朝夕相处,师妹对其称赞不绝,连他这种心胸宽广的人都难免会有些吃醋。 苏灵珊笑盈盈地望着他,主动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眼中却露出一丝甜蜜。 老刀把子则是有些失神地望着张九阳,阅历丰富的他明白自己是遇到传说中的奇人了。 他十分恭敬地递上了那块银锭,想退回开船的银钱。 张九阳却果断拒绝了。 老刀把子还想说什么,眼角却瞥到了船角,顿时面色大变,惊呼一声。 “不好,神像倒了!” 众人望去,原来是棕三的神像不知何时摔倒在了船上,好巧不巧,把另一只龙角也给摔碎了。 老刀把子浑身直冒汗,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张九阳皱眉,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洞阳湖中虽然有着种种邪祟,但以他现在的实力,能产生威胁的并不多,除非遇到了棕三。 本来他是觉得,洞阳湖这么大,轻舟渡河,未必就会惊动到它。 而且根据打探到的消息,棕三也不是丧心病狂到要把每一个人都吃掉,那些船夫都能靠着洞阳湖生存,只是每月要献上三牲做为祭品。 所以最初张九阳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就会遇到棕三。 至于所谓的报复? 阎罗打得你,关我张九阳什么事? 棕三也绝对不会认为,一个区区的第三境修士,会是那个断它一角的阎罗。 事实上,他们走了快一个时辰,也确实没有引起棕三的注意,然而望着此刻被摔断了另一根龙角的神像,他知道事情要麻烦了。 水面依旧平静,但张九阳却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耳畔听到了一道隐约的吼声。 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在水底某处,一只恐怖的巨兽从睡梦中醒来。 “九哥,有东西正在朝着咱们游来!” “好快!” 阿梨惊呼一声,小脸变得特别凝重,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的五猖兵马坛,却被张九阳阻止了。 五猖兵马一出,他阎罗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诸位,坐稳了。” 张九阳叮嘱一声,而后再次举起玉箫,继续吹奏《碧海潮生曲》。 哗啦! 水流涌动,湍急如瀑,推动着那只木船激流勇进,速度飙升,快如离弦之箭。 耳畔风声呼啸,两岸光景如走马观花,好似追风逐电。 小舟在急流中颠簸起伏,发出吱吱的声响,仿佛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这一刻,即便是有武功傍身的柳子锋和苏灵珊,也摇摇晃晃,连忙蹲下来抓住船角,方才没有被甩掉。 老刀把子也顾不上拜神像了,紧紧抓住身旁的麻绳,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闭目祈祷。 唯有张九阳依旧稳稳地立在船头,箫声越发激越嘹亮,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 但令他心神不宁的是,尽管小舟的速度已经快如飞箭,那传自水底的吼声却由远及近,越发清晰了起来。 这意味着,那怪物马上就要追上了! 它在水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动如雷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刻时不到,竟然就快要赶上了。 张九阳微微皱眉,看来是来不及赶到扬州上岸了。 难道现在就要吹奏那首《白龙吟》? 他心中并不是很情愿,龙女是一个奇兵,如果现在就暴露了,必然会惊动画皮主,从而让他提防。 但现在没有不灭金身的他,绝对不是棕三的对手,该怎么办? 思忖之间,箫音已经被吼声掩盖。 那如惊雷般的龙吟,夹杂着一股冲天的邪气,回荡在天地之间,震耳欲聋,也打乱了他的碧海潮声曲。 空中妖风呼啸,阴云密布,雷声轰鸣,仿佛末日一般。 洞阳湖仿佛即将迎来一场风暴,波涛汹涌,差点将小船给打翻。 张九阳顿觉毛骨悚然,寒意上涌。 他睁开眉心法眼,金光闪烁,穿透了那漆黑的水面,看到了一头长约百丈的庞然大物。 龙首,独角,赤鳞,血目。 鳞片的缝隙间还长着许多红色的毛发,仿佛是用鲜血浸红的一般,散发着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 赤水三月,棕绳化龙。 此刻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看到小舟之下,有一条百丈妖龙正围绕着其游动,船上的人宛如蚂蚁,随时都有可能被它一口吞下。 甚至整条船,于它而言也不过是一片水上的落叶。 “棕三爷爷饶命,我们不是故意打翻您的神像,是那些行尸撞的!” 老刀把子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跪在船上连连磕头。 柳子锋和苏灵珊也浑身颤栗,不敢有任何异动。 如果说龙女让他们见识到了真龙的高贵和清雅,那这头妖龙,则是让他们彻底认识到了,自身的渺小和无力。 来自第六境妖龙的威压,凡人若是心志不坚,即便能活下来,恐怕以后都会变得疯疯癫癫。 唯有张九阳还能保持冷静,不卑不亢。 他以法眼和妖龙对视,感受着对方的暴戾与杀意,刚想说话,却听到轰隆一声雷鸣,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朝着小船劈来。 妖龙动手了! 不过是试探,只出了三分力。 张九阳一声长啸,声如雷震,体内法力激荡,掌心雷被催发到了极致,掌中雷纹绽放出璀璨光华。 那道闪电竟被他强行引到了别处,落在水面上炸起一道巨大的水花。 张九阳面上古井无波,但引雷的手掌却背在身后微微颤抖,掌心赤红发烫,甚至有一丝焦黑之色。 一身法力,也几乎消耗了大半。 妖龙在水下凝视着他,缓缓开口。 “既有法眼,又修雷法,小道士,你出自何门何派?” 它虽然是洞阳湖的霸主,在此兴风作浪多年,但也并非是完全肆无忌惮。 有些人能吃,有些人吃了却会惹上许多麻烦。 这穿白衣的小道士很有可能是某个大派的真传弟子,吃了他固然快意,但说不定就会惹来几个发疯的老道士。 这种事情,它曾经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也渐渐学会了生存之道,做事留有一些余地,这也是钦天监能容忍它占据洞阳湖的原因。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色令牌,正面刻有钦天二字,背面则是一条五爪金龙。 妖龙明显认识这块令牌,瞳孔中的暴戾和杀意减退了许多,望着张九阳的眼中露出一丝忌惮。 钦天监的人脑子都有病,一个个都不怕死,而且背靠大乾,底蕴深厚,算是它最不愿招惹的势力之一。 “原来是钦天监的人,但你摔了本座的神像,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它毕竟是八百里洞阳湖的水域霸主,汹汹而来,若是看到一块令牌就悻悻离去,颜面何存?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阁下的神像并非是我摔碎的,而是那些行尸撞倒的,我已经帮阁下报了仇。” 妖龙已经看到了那些在水中被斩首断头的尸体,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虽然这些行尸并不强,但数量多,又有湖水遮蔽,小道士能一个不漏地斩杀,确实有点本事。 “当然,等上岸后,我会出钱再为阁下重铸一尊神像,以表歉意。” 妖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台阶,也不再继续纠缠,它冷哼一声。 “明王岳翎就在扬州城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本座暂且不跟你一个后辈计较。” “小道士有点胆识,是个人物,报上名来,说不定本座还认识你的先人。” “在下张九阳。” “张九阳……本座记住你了。” 妖龙深深望了他一眼,而后蛟龙甩尾,破浪而去,那恐怖的威压也渐渐消散。 柳子锋等人皆瘫倒在船上,宛如烂泥。 张九阳也长出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但不管怎么说,洞阳湖,他总算是闯过来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船瘦马,青楼相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当张九阳一行人踏入扬州城时,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被这座繁华如梦的不夜城而震惊。 十里长街烟柳如烟,尽管是深夜,却依旧灯火通明。 夜市上人声鼎沸,恍如白昼,花灯、字谜、杂耍、歌舞…… 号称销金窟的扬州花船有近十丈长,金碧辉煌,在瑶湖上徐徐飘荡,脂粉气令人骨醉神迷。 里面的姑娘又称为瘦马,皆是从小按大家闺秀来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俊俏,气质典雅,心思玲珑。 瘦马中的佼佼者,便是花魁。 每逢佳节,花魁之间还会斗舞比艺,引得万人围观,热闹至极,琴瑟之声彻夜不绝,一夜鱼龙舞。 张九阳看到扬州城的人确实和青州人有种不同的气质。 哪怕是一个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有一种难得的松弛感,上前搭话还能说出一两句诗云子曰。 至于那些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就更是文采风流,翩翩如玉,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张九阳就看到了不少姿容上佳的女子。 感受着空气中那浓郁的灵气,他心中轻轻一叹。 怪不得岳翎会说,青州是九州中灵气最为贫瘠之地,和扬州一比确实差了许多。 灵脉充沛,才能人杰地灵。 “张兄,我们不如先去客栈住一夜,明日一早再去参加沈老太君的寿宴?” 柳子锋建议道。 本来走洞阳湖到扬州,至少需要两个时辰的路程,但在张九阳的碧海潮生曲下,小舟如离弦之箭,借助水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扬州城。 倒是不用担心赶不上明早的寿宴了。 张九阳闻言摇头笑笑,抱拳道:“我还要去见一位故人,就先和二位暂时告别了,咱们寿宴上再见。” 柳子锋和苏灵珊连忙行礼。 当他们再抬头时,张九阳已经转身而去,他走得不快,好似闲庭信步,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柳子锋心中有些惆怅。 “张兄虽然随和,但终究和我们是两個世界的人,修行……唉!” 他发出一声叹息。 这次扬州之行,他们经历了太多神奇的事,看到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仿佛跳出了那口井,看到了真正的天地。 虽然收获颇丰,功力大增,但归根到底,他还是要回到那口井中,最多偶然抬头望向那轮明月,回想起这段毕生难忘的经历。 “师兄,咱们没有修行的根骨,可等咱们成了亲有了孩子,却未必不能修行。” 苏灵珊笑道:“到时候咱们就请张道长当孩子的师父,怎么样?” 柳子锋哈哈大笑,道:“那再好不过,像张兄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名动天下,咱们的孩子若是能拜他为师,那真是三生修来的造化!” “师兄,看把你高兴的,总得……先有个孩子吧。” 柳子锋望向师妹,但见她秀面如花,霞生双颊,当真是美不胜收,不禁心中一荡。 “师妹,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去休息吧。” …… 张九阳一路打听,来到了扬州城一处长街的巷尾,这里有着一座医馆,名叫回春堂。 大夫是个中年男子,正准备关门打烊,见到张九阳时微微一愣。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医术不错,只是简单一望,便看得出来人目光清亮,神气完足,没有一丝病态。 “客官是来抓药的吗?” 张九阳望着他,淡淡一笑,道:“乌头三两,黄芪二两,贝母四两,肉桂三两。” 听到这个药方,大夫的面色微微一变,他盯着张九阳,继续道:“客官这药方怕是不对,贝母乃是乌头之反药,二者可不能一起用。” 中医有十八反,十九畏之说,反药之间不能一起使用。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那你帮我把乌头改成莲子吧。” 大夫立刻站直了身子,困意全然不见,眼中闪烁着精芒,他走过去四处看了看,然后关门打烊。 “钦天监暗子盛奕明见过大人!” 这里竟是一处钦天监藏于暗中的据点,专门负责搜集情报、联络等工作。 所谓暗子,不需有修为,也不必正面与邪祟战斗,但需精明能干,思维敏捷,更要懂得隐忍。 他已在回春堂做了近二十年的大夫。 张九阳点点头,随即将一封信递给他,道:“连夜将此信送给岳翎。” “是!” 盛大夫躬身接下,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那客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好似撞鬼了一般。 但盛大夫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兴奋。 他潜伏多年,是钦天监藏在扬州城中的暗子,如今终于被启用了。 看来这扬州城,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 瑶湖花船。 张九阳乘坐一叶扁舟,进了这座赫赫有名的销金窟。 花船里面装饰的十分繁华,金灯彩带,锦绣屏障,虽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却还有几分典雅。 他选了一个靠湖的房间,点了两个姑娘。 一个奏乐,一个舞。 张九阳静静品着扬州有名的花雕酒,观月赏湖,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两个姑娘频频侧目。 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还有股十分罕见的出尘之气,白衣胜雪,腰系玉箫,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就是对她们姐妹看都不看一眼,真是个怪人。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在月下一闪,如蜻蜓点水般在湖面上轻轻一踏,身如飞燕,矫健灵动,飘然如羽。 张九阳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那身影扶摇而上,宛若乘风而行,竟横渡了整座瑶湖,最后从窗户处飞了进来,落地无声,潇洒利落。 这种鬼神莫测的轻功,若是被柳子锋看到,必然会惊为天人。 哪怕是空中的飞鸟,都没有如此灵动。 两个姑娘惊呼一声,本以为是飞贼,但当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后却不禁芳心一震,愣在了那里。 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月光下,那人一袭青袍,五官俊美至极,肌肤白皙如玉,斜眉入鬓,星目薄唇,回眸时卓然生姿,英气十足。 一开口,声音清冷,略带一丝薄怒。 “张九阳,你竟然约我在青楼见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画皮满扬州 歌舞升平。 两个姑娘却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瞥向那个俊美绝伦,英气十足的青衣男子。 当真是面如冠玉,人间罕见的翩翩美男子。 而且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风采气度,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让人见之难忘。 张九阳摇摇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端坐的岳翎,目光在她那张俊俏的面容上连连扫过。 岳翎微微皱眉,有些不太自然,默默解下腰间的龙雀刀,在桌子上重重一放。 收到张九阳的信,她本来是开心的,却不想,对方竟然邀她在青楼见面。 仓促之下,她只好女扮男装。 “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样很奇怪吗?” 她并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这样装扮过,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张九阳笑了笑,瞥了一眼那两个姑娘,调侃道:“你这一出来,立刻就俘获了两個美人的芳心。” 岳翎也察觉到了两女那有些火热的目光,眼中露出一丝无奈。 每次她女扮男装时,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有一次她从邪祟手中救下了一个大小姐,对方竟然说非她不嫁,最后知道她是女人后才伤心欲绝,黯然离开。 似是察觉到了岳翎的注视,两女表现得更加卖力,舞姿妖娆,弹奏的乐曲也更加辗转柔婉,缠绵悱恻。 轻纱垂落,香肩雪滑,隐约可见红色的肚兜。 她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勾引这位举世罕见的美男子,能和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一夜风流,哪怕倒贴钱她们也愿意。 岳翎坐立难安,却看到张九阳一边小酌,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她冷哼一声,白玉般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起两粒花生米,随手一弹,便听两道破空声响起,下一刻,两个姑娘噗通倒下,昏迷不醒。 “啧啧,真是狠心呀,人家这么喜欢你,你却直接敲晕,真是……” 张九阳调侃她,却见岳翎的手默默放在了龙雀刀柄上。 “真是大公无私,坐怀不乱,我辈楷模!” 他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岳翎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道:“别闹了,说吧,为什么约我在青楼见面?” 两人分别前就有过约定,张九阳来到扬州城后,可以随时通过暗子来联系她。 接头的暗语也是她告诉张九阳的。 只是她没想到,张九阳派人传来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五个字,扬州花船见。 “一个外地人,还是男人,大晚上的,只有去一个地方才最不被怀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画皮主的人盯上,虽然可能不大,但还是要谨慎。” 扬州毕竟是画皮主的地盘,对方不知在这里经营了多少年。 钦天监有暗子,难道画皮主就没有? 扬州的花船名扬天下,他身为一个男人,大晚上的来快活一下,见见世面,这太正常不过了。 “你倒是正常了,我却是从家中翻墙出来的,外祖母要是知道我夜入青楼,恐怕又该去祠堂里找祖宗告状了……” 岳翎和张九阳对视一眼,而后脸色皆露出一丝笑意。 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轻松感,尽管两人已经多日未见,却没有半点陌生和疏离,反而更显默契。 “你来了就好,这段时间,案子已经很难再推进,进入了一个瓶颈。” 她轻轻一叹,不知为何,尽管张九阳的修为才只是第三境,但随着他的到来,她心中却莫名轻松了许多。 仿佛这世间的任何难事,都困不住他。 也许是因为他创造过太多的奇迹,让她都产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这是岳翎曾经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都有哪些进展?” 张九阳目光一动,问道。 岳翎毫无隐瞒,将这段时间她主办阎罗案的进展一一告知。 “这段时间我们查了扬州的许多地方,虽然并未找到画皮主的老巢,但也抓到了几只小鱼,通过审讯,得到了一些线索。” 她凝声道:“画皮主的手下有四位剥皮匠,先前被我宰了一个,现在还剩三个,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 “至于剥皮匠之上,则是一个叫绣娘的女人,据说那个女人对画皮主极其忠心,手段也是诡异莫测,画皮主常常闭关修行,他在扬州的势力,都是交给绣娘打理的。” 听到绣娘二字,张九阳想起了那件虎皮。 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那张虎皮现在还在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魔力,似乎有个声音在引诱他披上。 “张九阳,通过这次查案,我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阻力。” 她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道:“上至扬州的官绅富商,下至贩夫走卒,各行各业,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阻挠我们查案,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们在和整个扬州对抗……” 如果是以前她还未必能察觉到,但在知道了画皮主那可怕的能力后,这次扬州查案,她越查越心惊。 这片号称九州最富裕的地方,到底还是不是大乾王土? 她隐约感觉到,扬州已经被画皮主的人渗透成了筛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九阳心中也生出寒意,怪不得画皮主会说扬州是他的地盘。 也许在街上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花船中饮酒作乐的某个嫖客,甚至是街边吃糖葫芦的一个孩子,都戴着某张人皮面具。 “积重难返,沉疴难治,想要一一拔出暗子是不现实的,唯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 张九阳给她倒了一杯酒,道:“画皮主只要死了,他的势力便群龙无首,而且那些面具都是画皮主以妖术制作,他要是死了,人皮面具很有可能就会失去效果。” 岳翎点点头,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但有一个地方的暗子必须要先拔掉。” 她露出一抹笑意,道:“已经拔掉了,这次来扬州随行的钦天监人中,确实有细作,我故意放了一份假情报,引其露出了马脚,是申屠监侯麾下的一位灵台郎。” “做得好,可审出了什么?” 张九阳眼睛一亮,一位灵台郎,这可是条大鱼。 她收起笑容,叹道:“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个细作在被捕时果断自尽了,还是魂飞魄散。” “后来我们切开他的脸皮,下面果然还有一张脸。” 说到此她猛地一锤桌子,道:“那位灵台郎也是战功赫赫,他死得太冤了!” 默然片刻,张九阳眸光深邃,道:“想要杀画皮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引出老巢,再聚众伏杀。” “所以那个鱼饵至关重要。” “我们一定要搞清楚,他在扬州多年来一直守着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要搞清楚那件东西,他的命……就已经丢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 张九阳给她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我们一起来收。” 第一百六十章 死前绝卦的真相 如果是其他人,说要以三境之身助她除掉一位第六境的邪祟,还是在对方经营多年的老巢扬州,那岳翎一定会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 但当这句话出自张九阳之口,她竟然觉得并不是那么荒谬。 两人碰杯,饮下美酒。 岳翎思忖片刻,道:“所以找到那个‘鱼饵’至关重要,可是如果……我们找不到呢?” 这段时间钦天监的人夜以继日地搜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然而关于那件东西,却没有任何进展。 张九阳似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道:“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只能施行另一个计划了。” “什么计划?” 岳翎美眸一亮,他果然有应对之法。 张九阳又饮了一口美酒,道:“找不到鱼饵,那就创造出来一個鱼饵,其实有一个鱼饵也很有可能钓出画皮主,而且你已经找到了。” “什么鱼饵?” 张九阳指了指自己,声音平静。 “就是我。” “或者说……是阎罗。” 岳翎亦是聪慧过人,瞬间就明白了张九阳的意图,她想都没有想,果断拒绝。 “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 张九阳摇摇头,道:“画皮主对阎罗恨之入骨,如果给他创造一个能除掉阎罗的机会,你猜他会不会心动?” 岳翎声音清冷,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画皮主固然要杀,但你不能出事,这一点没得谈。” 张九阳心中一暖,望着她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给她倒酒道:“好了,别冷着个脸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岳翎这才面色稍霁,端起酒杯饮下,道:“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鱼饵。” 她知道,只有查出那个画皮主守着的东西是什么,才能真正杜绝张九阳以自身为饵的想法。 这家伙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疯起来连命都不要,那种狠劲让她都为之心惊。 可平时又是一副享受安逸,谨慎怕死的样子。 两种相悖的东西,在他身上却偏偏没有什么违和感。 “那就说回那个鱼饵。” 张九阳问道:“关于那件东西,你们都做了哪些排查,可有一点线索?” 之前两人分析过,那件东西无法带出扬州,可能是一株即将成熟的宝药,一条河,一座山,一个死物。 岳翎叹了一声,道:“扬州太大了,其他人又不能用,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查,进展太慢。”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叠卷宗,以及一张扬州的堪舆图,上面有着一些红色的标记。 “我们这段时间排查了扬州的许多地方,但都没有什么发现,倒是顺手除掉了一些小妖小怪。” “这张堪舆图上有标记的地方,都是已经排查过的,这些卷宗则是排查的结果,我看了,都没有什么问题。” 张九阳看着这张堪舆图上零星的标记,不禁皱眉道:“这样查不是个办法,速度太慢了。” “必须要再缩小一些搜查的范围。” 岳翎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只能摇头道:“大家已经尽力了,日夜颠倒,精疲力尽,至于缩小搜查范围,目前还没有什么办法。” “这些东西先留下,我再看看。” 张九阳也无法立即就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怪不得岳翎会说案件进入到了一个瓶颈。 如果无法缩小搜查的范围,想查出那样东西的希望便十分渺茫,如大海捞针。 钦天监不能拖太久,因为九州之地不止画皮主一个邪祟,他们还要去处理其他地方发生的案件。 “好。” 岳翎顿了顿,拿出了那根断裂的龙角,递给他道:“之前和你说的那位炼器大师,最近出海去寻找陨铁了,一直没回来。” 她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歉意。 张九阳微微一笑,接过龙角道:“不急,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对了,伱能给我一张明日沈老太君的寿宴请柬吗?” 听到这话,岳翎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如此,外祖母是故意把你的画像夹到其中来试探我的,看来我之前送你地契的事还是被她知道了……” 见张九阳有些困惑的样子,她叹了一声,道:“哪里还需要请柬,你现在这张脸,在沈府可能比我的面子都大。” 张九阳:“???” “总之,你尽管去就行,没人敢拦你,另外……” 她犹豫了半天,向来风风火火的女将军竟然罕见地露出一种有些难为情的表情。 “怎么了?” “张九阳,如果明天我外祖母给你说了一些……荒谬的话,你不要当真,也不要在意……” “什么荒谬的话?” 张九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岳翎欲言又止,最后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另外……明天不准笑我。” 张九阳正想追问,却见她拿起桌上的龙雀刀,身影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望着那道在月下潇洒而去的身影,张九阳微微一笑,直到芳踪杳然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些卷宗。 时间一点点流逝,灯油不断滴落。 夜色渐深。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终于把所有卷宗都仔仔细细得看了一遍,确实如岳翎所说,没有任何异样。 他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漏掉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蜡烛已经快烧到底了,桌上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灯油。 那规律的敲击声还在不断响起,仿佛庙里彻夜不息的木鱼。 突然,他敲击的手指一顿,原来是蜡烛彻底烧完,四周陷入了黑暗。 “阿梨——” 张九阳唤起阿梨的名字,想让她再换一根蜡烛,却猛地一顿,似有灵光在脑海中闪过。 是阿梨! 他忽略的关键……是阿梨! “九哥,怎么了?要杀谁?” 阿梨从阴偶中飘了出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小辫子软耷耷的,上面插着一朵鲜艳的彼岸花。 张九阳敲了她一下,道:“上次你魂游地府,见到了杜神算,他都说了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阿梨认真想了想,道:“好像是扇子、馍馍之类的……哦对了,还有大风,就这些了。” “顺序也是一样?” 阿梨点点头,还给张九阳现场表演了一下,她假装自己是杜神算,下半截身子消失,只剩下上半身在地上爬。 一只手好似抽筋一般在不断掐动,同时翻起白眼,口吐白沫,整个人好似疯癫一般大声喊着。 “扇子!” “馍馍!” “风,大风……” 下一刻,阿梨又恢复了平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九哥,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不管我怎么问,他都只是重复地说这些东西。” 张九阳骤起眉头。 算命的都有个习惯,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因为说话要尽可能的含蓄和隐晦,常常以暗示的方式来给出信息。 这样也能尽可能减少泄露天机带来的惩罚。 杜神算如果还有意识的话,会不会就是在通过这些话在隐晦地给他传递信息? 或者说,在地府之中,他不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是在避讳着什么。 一念及此,张九阳精神一振,他隐隐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 点上一根新的蜡烛,映着烛火,张九阳把那些字眼全部写在一张白纸上。 “扇子、馍馍、大风。” 杜神算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他曾算出了张九阳即将南行,并且此去大凶,还说如若非去不可,需谨记…… 张九阳可以推断出,自己扬州之行最大的危险就是画皮主,杜神算让他谨记的事情,八成就和画皮主有关,其中或许有重要线索。 杜神算知道阿梨是他的人,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这就意味着,杜神算知道他有办法破解出其中的玄机。 或者说,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和这些话息息相关的。 按照这个思路,张九阳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 六爻卦术! 如果说他和杜神算之间有什么联系,那这本六爻卦术无疑是首选。 杜神算研究了一辈子的六爻卦术,最后也是因为参悟了卦术真谛才魂入地府,对于这本六爻卦术,他可谓是烂熟于心。 张九阳心中一动,浮现出一个猜测。 所谓的扇子、馍馍、大风,只是一个线索,真正的信息就隐藏在这本六爻卦术中! 他唯有破译了这个线索,才能找到对应在六爻卦术中的天机,明白杜神算死前绝卦的真相! 一念及此,他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直觉告诉他,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扇子是十三笔。” “馍馍一共是二十六笔。” “大风则是七笔,三者相加……” 张九阳翻到第四十六页,映入眼帘的几个字让他精神一振。 “六爻六十四卦之山风蛊卦。” “此卦为六十四卦之第十八卦,巽宫最后一位。” “卦中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数事改变,凡事尽从忙里错。” “物腐虫生,内藏凶象,是为凶卦。”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扇子、大风,其实也对应山风蛊卦中的山风二字,好让自己确定是此卦无疑。 即便没有想到笔画相加之法,但只要他精研六爻卦术,就有可能通过扇和风二字,联想到这山风蛊卦。 这也是杜神算的另一重保障。 只可惜他平时研究的还是太少,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张九阳此刻几乎可以断定,这山风蛊卦,就是杜神算在临死前给自己算出来的那一卦。 他将关于此卦的内容细细看了一遍,当看到某处地方时目光一凝,连忙望向那幅扬州堪舆图。 渐渐地,他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 “九哥,你在笑什么?” 阿梨有些好奇。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望着窗外天边那缓缓亮起的一抹鱼白,声音平静而坚定。 “快了。” “马上就能将那只小老鼠找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王梳妆,九阳上门 巳时,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沈府中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整个扬州城的达官显赫几乎都来了,门庭若市,车马不绝。 身为扬州巨富,十六家商会的会首,沈老太君的寿宴,哪怕是扬州太守都要给面子,亲自前来祝贺。 更有小道消息传出,称此次寿宴上,沈老太君还专门邀请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沈府大门。 张九阳提着阿梨亲手做的一大包点心登门,望着那车水马龙般的队伍,还有那一个个听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寿礼,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孙家家主送来南海紫金红木雕一对!” “长史顾大人送来银鎏金镶玉嵌贴花手镯一双!” “万符楼少楼主孙明玉孙道长送来长寿云母丹一瓶、八宝定宅符十张、东海龙纱一匹!” …… 来参加寿宴的客人,要么是扬州五品以上的大官,要么是富甲一方的豪绅,要么就是名动一时的文人雅士,就连万符楼这种超然物外的势力,也派出了少楼主前来相贺。 特别是那個孙明玉给出的贺礼,更是让不少人为之瞠目。 长寿云母丹是万符楼名震天下的灵丹,据说有延年益寿的神效,是给当今陛下的贡丸,有价无市,一颗便值万金。 八宝定宅符可以调风水,增气运,安家宅,亦是珍贵。 至于最后的那匹龙纱来头更大,又称鲛绡纱,相传乃是东海鲛人所织之布,薄如月光,轻如片羽,却能寒暑不侵,入水不濡,是珍品中的珍品,宝物中的宝物。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那位万符楼的少楼主孙明玉。 只见他一袭锦衣,头戴玉冠,手持一把折扇,面容俊朗,风度翩翩,只是气质略有些阴柔。 面对众人的注视,他不卑不亢,云淡风轻,风采卓然。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手持拂尘,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气息缥缈,行走间如仙鹤般轻盈,眸光明亮,令人难以直视。 张九阳心中一凝,这老道士的修为还要在他之上,估计应该有第四境! 第四境,放到钦天监中都有资格做灵台郎了,但他却愿意跟在孙明玉身后,默默保护。 不愧是万符楼的少楼主。 似是察觉到了张九阳的注视,孙明玉转身和他对视一眼,四目相对,两人体内的法力都随之而动。 他对着张九阳微微颔首。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都是第三境的修为,容貌气质也都是人中龙凤,颇为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张九阳手中提着的,是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点心。 他摇头笑笑,阿梨这个家伙,让她去买点礼物,结果她不舍得花钱,就自己动手做了这些点心。 味道很好,但做为寿礼未免就太小气了。 “在下……” “张公子!” 张九阳正准备硬着头皮送上寿礼时,门口迎接宾客的管家却目光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赶来,神色十分激动。 “您可是张九阳张公子?” “不错,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我们沈府上下,谁不认识张公子?” 管家的态度十分尊敬,甚至有点过头了,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这是在面对孙明玉时都不曾展现的态度。 张九阳心中怪异,想起了昨晚岳翎说的那句话。 “你现在这张脸,在沈府可能比我的面子都大。” 管家异常恭敬地将张九阳一路带到了宴席上,甚至将那位孙明玉都冷落了,沿途的下人见到张九阳也都是一个样子,又好奇又恭敬。 宴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张九阳还看到了钦天监的熟人,老高和李焰。 想过去说话,管家却带着他一路向前,来到了右手边的第二个位子,刹那间,无数目光向着张九阳望去。 当看见是一个白衣胜雪,腰悬玉箫的俊美男子时,不禁议论纷纷,猜测着他的身份来历。 要知道,张九阳正对面坐着的,可是堂堂的扬州太守,而他旁边挨着的,乃是钦天监的一位监侯。 申屠雄举起酒杯,打量着张九阳,目露奇光。 “原来你就是张九阳,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岳翎会对你如此上心。” 说罢他黝黑粗豪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好本事,我钦天监中不知有多少儿郎对你咬牙切齿呢。” “你小子,不动声色的,就把我们钦天监最漂亮的一朵花给摘走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申屠监侯,您误会了,我和岳翎只是朋友。” 他暗自打量着申屠雄,岳翎曾言,此人嫉恶如仇,性烈如火,是个敢打敢拼的虎将,就是有些偏激和护短。 “哈哈,不用和我说,等会儿恐怕会有不少我们的人来给伱灌酒,小子,希望你酒量还不错。” 他拍拍张九阳的肩膀,出言调侃道。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 但这次交流,申屠雄倒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虽然对方和岳翎在公事上有所冲突,也拍过桌子,但私下里却会来参加沈老太君的寿宴,也没有偷偷难为他。 显然是一个公私分明,豪迈粗爽之人。 片刻后,万符楼的少楼主孙明玉也走了进来,坐在右手边第三个位子,正好在张九阳的旁边。 他抚摸着折扇,若有所思地望着张九阳,出声打探道:“不知这位道友出自何门何派?” “山野之士,一介散修,只是和钦天监有些渊源罢了。” 孙明玉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以为张九阳可能是钦天监某个监侯甚至是监副的子嗣,不然普通的钦天监之人,可没资格坐在这里。 “赤耀握灵符,丹心写道书。除妖乾坤净,驱恶日月明。” 张九阳突然念了一首诗,正是净行道长在临死前念的那首,而后问道:“少楼主可听过此诗?” 孙明玉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当然听过,这是我们万符楼的创派祖师在仙逝前留下的遗诗,亦是我们万符楼传承至今的祖训,从小就要背诵的。” “你为何会问这个?” 张九阳想起在魂魄消散前,净行道长念诵此诗时脸上的虔诚和坚定,仿佛便是这首诗,支撑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竹杖芒鞋,治病除妖。 再看到孙明玉脸上的漫不经心,张九阳默默一叹。 有人奉为圭皋,践行一生,有人却不以为然,弃如敝履。 更嘲讽的是,前者暴尸荒野,后者却身居高位。 但想起净行道长的临终遗愿,张九阳还是问道:“不知少楼主可认识净行道长?他也是你们万符楼的弟子。” “净行?” 孙明玉思索片刻,茫然道:“那是谁?多少岁,什么修为?” “大概六七十岁,第三境。” 听到这话,孙明玉摇头笑笑,道:“这种资质的弟子我哪里会记得,净字辈的人,他见了我,还得叫一声师叔呢。” 张九阳皱眉,取出用白布包裹着的骨灰坛,道:“净行道长因除妖而死,只有一个遗愿,就是能葬入万符楼的墓林中,魂归故土。” 孙明玉微微一笑,道:“已经烧成了灰,谁知道他是不是我们万符楼的弟子,外人可是不能葬入墓林的。” “不过……” 他话音一转,突然低声道:“现在我父亲正在闭关,观中暂时由我打理,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这种小事倒是不算什么,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张九阳只觉得荒谬。 自己不辞辛苦将你家弟子的骨灰送回,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让自己帮忙做事情才能答应将骨灰安葬。 想起净行曾说过的那句话。 “道友可将我的骨灰带回扬州的万符楼,念在我几十年兢兢业业为宗门奔走降魔的份上,他们应该会给你一些报酬……” 张九阳心中一叹,净行道长要是知道宗门的态度,真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张九阳不说话,孙明玉以为他答应了,就说道:“你在钦天监有关系,可知道一个人?” “谁?” “明王岳翎。” 说着孙明玉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当看清扇子上画着的人时,张九阳不禁为之一怔。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女,高马尾,穿红衣,手提一杆长枪,眉目如画,英姿飒爽。 虽然眉眼还有些稚嫩,但张九阳可以确认,正是少女时期的岳翎! “翎儿和我曾是青梅竹马,以前她还救过我,七岁时我不小心跌入水中,就是她一枪把我挑了出来,还用枪尖拍拍我的脸,说小胖子,以后少吃点。” “那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 孙明玉叹道:“可惜后来她就回冀州了,只有每年的六月份才会回扬州小住一段时间,再后来国公府遇难,她加入了钦天监,就很少再回来了。” “所以,你是想……” 孙明玉点点头,道:“我已经有些年没见过她了,她现在好看吗?都喜欢什么?” 张九阳望着他,似笑非笑。 “所以你想让我撮合你和岳翎?” “能撮合最好,不能的话也没关系,你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就行,比如她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心仪的人……” 张九阳的笑容慢慢收敛,淡淡道:“滚。” 孙明玉一怔,而后神色也冷了下来,打量着张九阳,道:“原来你也是收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 “还装。” 孙明玉冷笑道:“沈老夫人平时十分低调,这次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开办寿宴,邀请了许多能人异士,不就是想挑选一位外孙女婿吗?” “在场的年轻一辈,十个有九个,都是为岳翎来的,你也不例外!” 他伸手拿走了净行的骨灰,道:“这个我可以帮你,但等会儿也请你自觉退出,我万符楼,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张九阳摇摇头,不再搭理他。 我能告诉你,我不是为了岳翎来的,而是为了沈老太君? 他想见岳翎,随时都可以,之所以来参加寿宴,纯粹是想见一见沈老太君。 张九阳来扬州的一大目的,就是为了快速传播王灵官的信仰,收集香火。 若能得到沈老太君的帮助,相信他很快就能在扬州打开生面,迅速收获大量的香火之力,让观想图继续赐下传承,甚至是…… 请灵官爷降世降魔! 就在他思忖之时,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一处。 张九阳看到老高等人竟然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所有钦天监的人都如遭雷震,就连申屠监侯都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张九阳心中一凛,难道是有邪祟? 他猛地抬起眼眸,而后瞳孔一震,愣在了那里。 只见前方缓缓走来了一道身影。 眉心一点花钿,好似红莲盛开,一袭淡红色的云锦罗裙,衣上缀着金翠蝉翼,腰里束着一根淡金色绸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乌黑的秀发不再如往常一般绑成马尾,而是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每一根都晶莹剔透,好似有光泽流转。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她手中提着的那口龙雀斩马刀。 张九阳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是……岳翎? 不是,美女你谁呀? 但见眉分秋水,眸如明月,五官俊俏绝伦,肌肤白皙无暇,身材高挑,行走间亭亭如玉,顾盼生姿。 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身穿女装,她的身上依然有着一股抹不去的英气,明亮的目光令人难以直视。 任谁见了,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岳翎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她龙行虎步,提刀而来,径直走到了孙明玉面前,静静望着他。 张九阳一愣,难道真如这孙明玉所说,两人曾是青梅竹马? 一念及此,他心中竟然泛起些微的酸涩感。 下一刻,岳翎清冷的声音响起。 “喂,麻烦让个位。” “我要和他坐一块。”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用枪的少女,豪横的老夫人 孙明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小时候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女,没想到一转眼就出落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特别是那股凌厉挺拔的气势,令人很有征服欲。 当岳翎向他走来时,他心中还有些激动。 果然,她还记得当年的事情,现在的自己已经一点都不胖了,她应该会很惊喜吧。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淡淡响起。 “喂,麻烦让个位。” “我要和他坐一块。” 声音虽然不大,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异常强势。 哪怕盛装打扮,穿上了明艳动人的红色罗裙,她依旧还是那個岳翎,一开口就被打回原形。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岳翎。 不然太别扭了。 孙明玉苦笑道:“翎儿——” 锵! 龙雀刀发出嘹亮的刀鸣,寒芒如惊鸿一闪,刹那如电,令宴席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孙明玉神情呆滞,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好半晌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在! 几缕发丝缓缓飘落。 岳翎冷然道:“再这样恶心地叫我,本侯下次斩断的,就不止是你的头发了。” 孙明玉身后的老道士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岳翎抬眸一望…… 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中仿佛有惊雷闪过,老道士雪白的胡须竟根根竖起,好似即将五雷轰顶,脚步顿时僵硬在那里。 惹不起,双方完全就不在一个境界! 他们万符楼中,或许唯有楼主才能与之抗衡。 这女娃到底是怎么修炼的,竟然如此妖孽? 他早已听说过明王岳翎的大名,只是一直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但现在看来,是他坐井观天了。 岳翎早已收刀入鞘,她用刀鞘轻轻敲了敲孙明玉的桌子,剑眉一挑,眸光犀利。 “换,我换!” 孙明玉如芒在背,连忙站起身让出了位子,而后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 他没有说什么,颇识时务。 “岳姑娘,刚才是我孟浪了,其实咱们小时候见过的,我跌入河中,是你用长枪将我挑了出来……” 岳翎仔细想了想,道:“是吗?没印象了。” 她坐下去,不再看其一眼。 孙明玉自讨没趣,悻悻离开,管家连忙请他去了另一个座位,坐在了岳翎的对面。 经此一闹,宴席的气氛似乎有些冷了下来,人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岳翎,不敢再窃窃私语。 那口刀,那个人,还有那种无形的锋芒,让人难以忽视。 岳翎也察觉到了,毕竟是外祖母的寿宴,她直接打开了桌上的酒坛。 “诸位,寿宴拔刀,本是不该,岳某且饮此酒,大家放开手脚,无需顾忌。” 说罢她将酒坛单手提起,而后咕咚咕咚地大口饮下,异常豪迈。 整整一坛酒全部被她饮尽,她却依旧坐如青松,目光不仅没有醉态,反而越发明亮。 豪气逼人。 “好!” “明烈侯海量!” “痛快!” 宴席中的人皆赞叹不已,甚至不少女子都频频露出异彩,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少见了,慷慨豪迈竟盖过了在场所有的男儿。 气氛也再次火热起来。 张九阳递上一方锦帕让她擦嘴,而后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问道:“你以前是用枪的?” 认识这么久,他可是从没有见过岳翎用枪。 “嗯。” 岳翎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说。 申屠监侯闻言大笑一声,道:“张小友,你可是不知道,当年岳监侯在军中任冠军将军时,一杆龙虎霸王枪,那是当者披靡,所向无敌,不下于军神当年!” “只可惜,后来她进了钦天监,便弃枪练刀,再难见那杆传说中的岳家枪了。” 岳翎淡淡瞥了他一眼,申屠雄连忙自罚一杯,笑道:“失言,失言。”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频频侧目打量着岳翎。 弃枪练刀,竟然还能有如今的成就,她习武的天资之高,恐怕遍数古今,也都是凤毛麟角。 她微蹙眉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以法力传音。 “说好不准笑我,张九阳,你是要讨打吗?” 显然穿惯了战袍与盔甲的她,不太习惯这种女子的装扮,见张九阳总是打量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惹他笑话了。 张九阳也传音道:“我笑你做什么,老实说,看久了伱穿盔甲的样子,猛地见你这种大家闺秀的装扮,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我去换掉。” “别……” 张九阳笑道:“这身挺好看的,养眼。” 岳翎冷哼一声,感受着宴会上那些暗中打量的视线,特别是对面的孙明玉,几乎每隔几息就要看她一次。 她有些想不明白,不就是换了身衣服吗?有什么好看的? 就连张九阳都不能免俗。 “话说,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呀。” 张九阳望着她,笑容渐渐收起,声音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认识的岳翎,绝不是做事如此高调的人,更别说是众目睽睽之下,故意展现出你对我的重视,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节。” 顿了顿,他问道:“岳翎,你该不会是……被画皮主的人替换了吧?” 岳翎瞥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按在了龙雀刀柄上。 “再给你个机会,好好说。” 张九阳下意识坐直身子,哈哈一笑,道:“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道:“其实没必要的。” 岳翎淡淡道:“有必要。” 张九阳心中轻叹,岳翎之所以如此高调地表达对他的重视,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作祟,而是担心他拿自己当诱饵去钓出画皮主。 为此她不惜自污名节,和他表现得十分暧昧,就是为了让张九阳留在沈家,或者说是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画皮满扬州,在座的这些来宾中,必然有着画皮主的人。 寿宴结束之后,画皮主就会知道,明王岳翎有个弱点,是一个男人。 这种情况下,张九阳哪里还敢乱跑,只能乖乖待在她的身边,不让自己成为画皮主拿来要挟岳翎的筹码。 所以她才会顺了沈老太君的意,明知寿宴的动机是为她选择夫婿,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抗争和不满。 “接下来,你不许乱跑,就留在沈家,任何事情,都必须先与我商量,否则我就把你的双手双脚绑起来,哪怕是给你喂饭,都不会再放你出去。” 她斩钉截铁道。 实在是昨晚被张九阳提出的那个计划给吓到了,以阎罗为饵去钓画皮主出来,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就算能成功,他也很有可能会被画皮主撕成粉碎。 由不得她出此下策,实在是这个男人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张九阳的弱点,此人重情重义,绳子或许捆不住他,但若是为了让她不受威胁,张九阳必然不再敢轻举妄动。 “至于所谓的名节……” 她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道:“妖魔未灭,何以为家?” “自从我踏入钦天监,追查黄泉案开始,就没有想过还能成家,那些年纪轻轻便死在邪祟手中的百姓,还有那些战死的同袍,他们可曾成家?” “和他们比起来,我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说这些话时,她目光坦荡,一腔赤诚,凛然有英雄气,让张九阳肃然起敬。 果然,岳翎还是那个岳翎,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冒险的,那个鱼饵,我已经快找到了。” 听到这话,岳翎顿时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会告诉我,就昨天一晚上,你就找到了线索,有了突破?” 张九阳咳嗽一声,点头道:“好像是的。” 岳翎:“……” 她一向自负聪慧,但现在突然有些自我怀疑,自己钻研了那么久都毫无进展,结果张九阳一来,立刻就有了发现? “你发现了什么?” 她的神色变得格外凝重,目光灼灼,望向张九阳。 这让暗中观察的孙明玉颇为吃味,他早就看出两人是在法力传音,交流得颇为密切。 一直持续不停,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好聊的。 更让他嫉妒的是,岳翎竟然会对那个张九阳露出一种温和的笑容,现在两人还深情对视上了,这是一点都不打算避讳呀! 张九阳将杜神算死前绝卦的事情告诉她,并说了自己的猜测。 “山风蛊卦,就是他死前给我算出的卦象,根据《六爻卦术》中的详解,此卦若是寻人,当于东南或东北。” “我猜杜神算那封信的未尽之言,就是说我要是非去扬州不可,当谨记避开东南和东北方向。” 岳翎眸光一亮,道:“你的意思是,缩小搜索范围,只查扬州东南和东北方向!” 她心中有些激动,这样的话,排查的难度一下子就大大降低了。 张九阳点点头,道:“虽然都是推测,但既然查案到了瓶颈,不如试试看,总归是个方向。” 岳翎非常赞同,眉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整个人好似轻松了一些。 自打进入扬州后,重重迷雾,举步维艰,现在终于再次找到了一个方向。 那种明知邪祟作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憋屈感,才最折磨人。 “张九阳,我敬你。” 她举起酒杯就要饮下。 “少喝点。” 张九阳按住了她的酒杯。 岳翎微微一笑,罕见地没有坚持,而是乖乖松开了酒杯。 “老夫人到!!”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十分洪亮。 张九阳眸光一闪,望向那道拄着龙头拐杖,缓缓走来的身影,眼中露出一道异色。 好家伙,这么豪横的吗? 那些护身的法器几乎亮瞎了张九阳的眼。 百年雷击木做成的龙头拐,龙纱织成的流光锦袍,以佛门七宝锻造的玉扳指,道家桃木簪、护身符,就连那一对翡翠耳坠,都有着法器的气息。 从头到脚,光是张九阳看得见的护身法器,都有十三种。 张九阳看看自己,再看看沈老太君,突然有些自我怀疑。 咱俩到底谁是修士?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沈家为聘,择一良人 张九阳自穿越以来,也接触过不少修行中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谁能随身带着这么多法器。 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的法器,法眼之下,沈老夫人几乎从头到脚都在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每一样法器都是难得的珍品。 她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非常稳健,虽是古稀之年,却面色红润,肌肤透亮,几乎看不到多少皱纹。 满头银发被梳理得一丝不乱,头戴紫凤兰麝云鬟,风采卓然,气度恢弘,即便岁月留下了痕迹,也能看出曾经绝对是个名动一时的美人。 事实上,当年沈老夫人的故事,确实也是一段传奇。 老夫人面带笑意,气质慈祥,她坐到主位,深邃的眸光在宾客的身上纷纷扫过,当看见穿着女装的岳翎时,微微失神了刹那。 最后老夫人的目光停在张九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四目相对,张九阳连忙点头表示敬意。 同时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个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白衣老头,此人面相清癯,目光明亮,气息轻盈又不失绵长,显然是个法力精深的修士。 “那是王爷爷,四境修为,对外祖母痴心一片,自愿终生不娶,陪在外祖母身边保护了她几十年。” 岳翎传音,给他介绍着那位老人。 “其实除了王爷爷外,还有位赵爷爷,也是第四境的修为,跟随了我外祖母几十年,对了,他昨天才被派到青州去。” “另外那位炼器大师,也深深喜欢着我外祖母,此次去东海,据说就是为了寻一块天外陨铁,给外祖母炼护身法宝用,但估计是被什么事耽误了,现在还没回来。” 张九阳:“……” 默然良久,他问道:“难道这些爷爷们……都不争风吃醋?” 岳翎似是也对这個问题不得其解,道:“在我的印象中,他们平时的关系还都挺不错的,什么时候,该谁去陪外祖母,他们都商量好的,不争不抢。” 张九阳再一次被干沉默了。 他望着那位一脸慈祥,雍容华贵的老人,不禁佩服不已。 在一个类似华夏古代的封建王朝,能以女子之身堂而皇之地开后宫,而且还都是修士,可见其魅力和手段。 等有时间了,他非要好好请教一下不可。 没有什么别的目的,纯粹是好奇。 “诸位肯赏脸来参加寿宴,老身不胜感激。” 主位上,老夫人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似是有种无形的气场,让整个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人想出声附和,说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却被她挥手阻止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寿之日,与其铺张浪费,不如为国为民。” 她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敲地,道:“今年青州的收成不好,拱辰、灵照、丰乐等地都有旱灾,还闹了蝗虫,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所以老身想和诸位商量一件事,今日你们送我的寿礼,全部折现为金银,购买二十万石粮食,连夜送往青州,帮助官府赈灾。” “当然,二十万石粮食不是个小数目,所有缺额,自有我沈家商行补上。” “诸位意下如何?” 宴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死寂,许多人都被这个大手笔给震惊了。 那可是二十万石粮食,足够两万人吃上一年,除了粮食本身的价格外,主要还有运费,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他们送上的寿礼虽然昂贵,但和这笔巨大的开支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老夫人这信手一挥,便是一座金山砸出。 扬州太守立刻起身敬酒,道:“老夫人高义,此举必将活人无数,功德无量呀!” 其余人亦是纷纷敬酒,说着好说。 沈老夫人以茶代酒一一回应,最后把管家招来小声说了句什么,管家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匆匆而去。 她朗声一笑,道:“诸位,你们的寿礼都要拿去换粮食,但有一样礼物,出于一点私心,我想自己留下来。” 听到这话,许多人的视线都忍不住望向孙明玉。 别人送的大多都是世俗之物,即便再珍贵,老夫人也见怪不怪了,想来唯有万符楼少楼主送的那些世外奇珍,才能让她心动留下。 孙明玉亦是正襟危坐,露出一丝笑意。 很快管家就提着一大包点心跑了过来,恭敬地交到沈老夫人手上。 “老身要留下的,就是这件礼物。” 她望向张九阳,笑道:“小九,我能打开尝一尝吗?” 这亲切的称呼让张九阳有些受宠若惊,他仿佛上课被老师点名的学生,连忙挺起腰板,道:“当然可以。” 老夫人打开油纸,看到里面色泽深红的糕点时目光一动,似是勾起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原来是定胜糕,小九,你有心了。” 她解释道:“当年我刚刚接手沈家,可谓是穷途末路,负债累累,跟着我的人寥寥无几,连饭都吃不饱了。” “我记得,当时我出去采桂花,讨米面,亲手做了这定胜糕,才让大家填饱了肚子,定胜二字,亦是我当时的信念和承诺。” 她尝了一口,目光一亮,笑道:“好手艺,小九你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舍妹亲手做的。” 老夫人闻言非常高兴,道:“好,好,替我转告你妹妹,这定胜糕我很喜欢,下次让她也过来,让我亲自见见。” 张九阳感受着怀中阴偶的颤动,不禁有些好笑。 原来阿梨这个小家伙,早就算到了,这定胜糕能出奇制胜搏得老夫人的欢心。 对面的孙明玉脸色非常差,有些火辣辣的,刚刚他都做好准备接受老夫人的夸赞了,却不想,自己送的奇珍异宝,竟然被区区一块糕点给打败了? 老夫人的目光不时望向张九阳,越是打量,便越是欢喜,让他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寿宴正常进行。 珍馐佳肴络绎不绝,舞女更是秀色可人,色艺双绝,名震扬州的十三位花魁竟全部齐聚一堂,表演歌舞。 这可是让张九阳大饱眼福。 不愧是花魁,果然各有千秋,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有人舞姿翩翩宛若惊鸿,有人吴侬软语歌声醉人,有人弹琴作曲击节而歌,有人口吐莲花饮酒作诗。 身怀绝技,各有千秋。 最主要的是,清一色肤白貌美大长腿,莺莺燕燕,好似来到了女儿国,满室的脂粉气。 就连孙明玉都顾不上再偷看岳翎了,望着那十三位玉软花柔的美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张九阳大大方方地看着,面带笑意。 老夫人见状微微一笑。 一场场歌舞结束,一杯杯酒水入肚。 老夫人看向面带微醺之意的满座宾客,笑道:“本来寿宴到此,就该结束的,但是这一次寿宴,老身还有别的目的。” 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特别是那些年轻男子,眼中皆泛起波澜。 “最近有传闻,说老身之所以大办寿宴,广邀来自五湖四海的异士,是想给我这个不听话的外孙女找个夫婿……” 有人连忙附和道:“我等知道,都是谣言,岳监候何等身份,哪是我们能痴心妄想的?” 老夫人淡淡一笑,声音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平静。 “老身要澄清一下,那不是谣言。” 她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一敲,笑道:“我确实想为翎儿择一青年才俊做夫婿,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拖下去,可就是老姑娘喽。” 岳翎皱眉,正要说话,却被张九阳轻轻拉住,摇了摇头。 她瞥了张九阳一眼,终究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一言不发。 察觉到这个细节,老夫人脸上笑容洋溢,更加灿烂了几分。 “我这个外孙女呀,从小被宠惯了,叛逆,性子野,不爱红妆,反倒喜欢舞刀弄枪的,不成想还真被她闯出了些成就,天子亲封为明烈侯。” 虽然是在说岳翎不好,但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快笑出花来了,眼中满是自豪。 “我和她娘关系不好,也不想攀定国公的高枝,但我沈家不能后继无人,当年我身子不好,受过伤,无法再怀上子嗣,翎儿,便是我沈家唯一的嫡传血脉了。” 老夫人点到为止,众人却已经目光火热,心潮澎湃。 沈家之富,名传天下。 不仅是世俗财富,沈家还有自己的宝器阁、灵药铺,拍卖行中常有奇珍异宝流出,吸引了许多修士。 以泼天巨富开路,沈家和许多修行宗门都有联系,老夫人又仗义疏财,豪爽大方,救济过许多异士,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欠着她的人情。 而只要娶了岳翎,这些都将是嫁妆。 就算自己当不了沈家家主,将来生的儿子也必然能坐上那个位子。 更何况,岳翎本身也是人间绝色,更是位第五境的大修士,身份高贵,实力强悍,除了有些霸道强势外,简直没有缺点。 甚至有些人,还就喜欢征服胭脂烈马。 “老夫人,那您挑选外孙女婿,可有什么要求?” 有人忍不住问道。 老夫人笑道:“翎儿心气高,不喜欢才子佳人那一套,只喜欢刀枪剑戟,或者奇门异术,这样吧,诸位才俊,凡年龄在三十以下,又自觉本领过人者,可以出来小露一手。” “只要我家翎儿喜欢,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便没有意见。” 闻言许多人纷纷意动。 片刻后,一男子持剑上前,道:“在下谢晓升,江湖人称白衣神剑,自创七七四十九式无影神剑,还请老夫人、岳姑娘赏鉴。” 他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剑法迅疾凌厉,快如雷震,最后更是一剑出九式,将一根头发丝斩成九截,引得一片叫好声。 白衣神剑望向岳翎,笑道:“不知在下的无影神剑可还能入岳姑娘的法眼?” 岳翎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眸都没抬一下,玉手缓缓放在了龙雀刀柄上。 拔刀! 寒芒一闪,又瞬间收鞘,快到让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产生了幻觉。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那位白衣神剑却面色大变,死死盯着岳翎身前的某处,那里有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蝇虫,其羽翼被斩成了九截,却丝毫没有伤到性命。 “斩头发算什么,练剑者,斩蝇虫,斩蠓虫,甚至斩月光,才算是得了些真东西,你的剑意太杂,好好磨磨剑吧。” 岳翎声音平静,却如洪钟大吕般撞击在那人的心中,他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对着岳翎躬身一拜,而后黯然离去。 紧接着,又有会法术的异士表演了一出好戏,将筷子丢进清水中,竟然变成了两条黑蛇,他将手一伸,黑蛇便吐出了各种金银珠宝,十分神奇。 岳翎冷笑一声,轻轻一喝,如雷音滚滚,那黑蛇便重新变成了筷子,金银财宝更是化为泥塑。 “旁门左道,难成大器。” 她口下全然不留情面。 看这架势,本来跃跃欲试的孙明玉也不敢上了,谁都能看出,岳翎似乎有些生气。 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一试。 就在这时,老夫人淡淡一笑,转身望向了张九阳。 “小九,伱来试试吧。”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鱼跃龙门,寿比南山 张九阳原本正在低头喝酒,根本不敢看沈老夫人,生怕自己被点名了。 可不曾想,怕什么便来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夫人,不是我推辞,而是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实不相瞒,就连我的剑术,都是岳翎教的,她还算是我半个师父呢。” 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入得了岳翎的法眼。 没看见刚刚那两个人被打击得有多惨,都精神恍惚了,恐怕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虽然和岳翎的关系很好,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说实话,他心里也发虚。 老夫人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那根玉箫上。 “老身喜欢听箫,这样吧,你且吹奏一曲,随意发挥,不必拘束。” 其他人听到这话,觉得太不公平了。 众所周知,岳翎乃是一位第五境的大修士,在她面前展示武功和法术实在是有些班门弄斧,但诗词歌赋以及音律却是她的短板。 谁不知道,明烈侯是出了名的好武不好文。 “老夫人,您不是说岳姑娘不喜欢才子佳人那一套吗?这吹个萧,能算什么本事?” 老夫人还未开口,却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谁说我不喜欢?” 岳翎淡淡道:“今天,我想听曲了。” 众人:“……” 箭在弦上,张九阳自然不能再逃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主意,笑道:“既然老夫人和岳将军都想听,那在下就献丑了,只是有言在先,我刚学箫没多久,技艺尚有瑕疵,还请多多包涵。” 说罢他取下玉箫,放于唇边。 宴席中还有些人在低声议论,忿忿不平,但当箫声响起的刹那,场中顿时一静。 那声音实在是太清澈悠远了,好似天上仙音,随风而落,降至人间。 倒不是张九阳吹奏的有多好,纯粹是这根玉箫的音色太好了,如空谷溪流,似月下寒江,沁人心田。 箫声似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众人忍不住凝神倾听。 宴席上不乏有精通音律的人,很快就发现,这似乎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清越嘹亮,欢快激昂,浑然天成,自然灵动,没有半点匠气。 大师之作! 唯一可惜的是,曲是上品,箫是上品,唯有吹奏的人技艺稚嫩,是下品。 然而有人却发现,岳翎的目光似是一直望着张九阳,久久没有移开。 宴席之上,那個白衣吹箫的男子,面容清俊,气质出尘,如瀑的墨发仅用一根桃木簪插着,伴随着悠远清澈的箫声,衣袂飘飘,好似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人。 一时间,宴席上的那些女子都移不开视线,眸中泛起异彩。 即便是自负的孙明玉,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是生了个好皮囊,卖相太好。 一曲终了,岳翎低垂眼眸,一言不发。 老夫人见状微微一笑,道:“看来翎儿已经选出来了,既然她没有意见,那么此次——” “等等!” 孙明玉眼见老夫人即将宣布,他终于坐不住了,出声道:“既然岳姑娘愿意听,那在下也想吹奏一曲,实不相瞒,我九岁就开始学箫,还算是——”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岳翎冷冷打断。 “我现在不想听了。” 孙明玉:“……” 合着你不是想听箫,你是只想听张九阳吹的箫吧! 这一刻,他再傻也想明白了,什么寿宴择婿,都是骗子,从头到尾,都是为这个张九阳准备的! 就他那个半吊子水平,也就比初学者好一点,也能力压群雄? 恐怕从那个张九阳迈左脚跨进沈府的大门起,这场寿宴择婿的胜负便已经分出来了,亏他还傻傻地送出了那么多珍贵的寿礼。 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念及此,孙明玉心中羞怒,再加上对岳翎的执念,他也不再恭敬,而是冷声道:“都言扬州沈家,最重信义,今日孙某算是见识到了。” 他起身道:“老夫人让我们展露武功和法术,以此为岳姑娘选择夫婿,金口玉言,为何偏偏到了张九阳这,就能不作数了?” “我等跋山涉水而来,难道就是为了被当猴子一样耍,受人嘲弄的吗?” “诸位,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了,于张九阳是美谈,一曲抱得美人归,但我们呢,岂不就成了戏文里的丑角了?” 听到此言,场下众人皆面色一变,有人目光闪烁,有人义愤填膺,但不得不说,孙明玉的话确实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能受邀而来的,谁不是有点本事和名头的? 岳翎可以看不上他们,但这种输法,他们难以接受。 老夫人眉头一皱。 张九阳也再次打量了一下孙明玉,不得不说,先前是有些小瞧他了。 此人在盛怒之下,却还能头脑清晰,切中要害,确实有点东西。 沈家以商立家,至少在明面上,要讲究信义二字,无信则不立,无义则不聚,这一点哪怕是老夫人都不能反对。 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了,对沈家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更高明的是,孙明玉没有自持万符楼少楼主的身份和沈家对抗,而是试图联合其他宾客,挑起众怒。 在座的人不是富贵人家,就是能人异士,和庞然大物的沈家比起来或许不算什么,但联合起来,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岳翎亦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他这些话中的利害,眸光不禁一冷,握向龙雀刀柄。 但张九阳却对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十分平静,似是胸有成竹。 他不慌不忙道:“少楼主所言甚是,但其中有一点错了。” 孙明玉直视着他,目光锐利,道:“哪里错了?”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在下刚刚那一曲,并非在展现乐技,而是一种独门法术。” 孙明玉不禁一愣,而后嗤笑道:“法术?那你这法术都有什么用?是吹死了一只蚊子,还是吹飞了一头牛?” 听到这话,许多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九阳宠辱不惊,笑道:“刚刚我吹奏的,名叫《鱼跃龙门曲》,乃是以乐入道的手段,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前往沈家的点金池中一观。” 所谓点金池,是沈家一座颇有名气的鱼池,里面养着许多金色的鲤鱼,在水中游动时就好似金光闪烁,故名点金池。 老夫人第一个起身,拄着拐杖道:“好,既然小九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去点金池看一看。” 有老夫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跟上,还没走到点金池,路上就看到了匆忙跑来的下人,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老夫人!” “神迹!” “神迹!” ……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众人更加好奇了,快步赶到池边,定睛一看,顿时瞳孔一震。 “这……” “怎么会……” 岳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老夫人哈哈大笑,声音格外爽朗,她望着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张九阳,眼中露出喜色,更加亲切了。 “小九,你有心了,这是老身几十年来,收到过的最好的寿礼!” 只见明媚的阳光下,池中金鱼游动,波光粼粼,组成了四个好似鎏金般的大字。 寿比南山! 数百只金鱼井然有序,好似训练有素的士兵,竟没有出现半点差错,片刻后才缓缓散开。 《鱼跃龙门曲》,可唤来水泽生灵相助。 孙明玉眸光一凝,注视着张九阳,眉头紧皱。 如此一来,张九阳展露的就是法术而不是单纯的乐曲,自然不算是违背老夫人先前立下的规矩。 尽管心中不甘,可他却无法反驳,也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挑起的众怒,就这样被张九阳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老夫人笑声连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十分慈祥,挥挥手让张九阳来到身边。 接着她一只手拉起张九阳的手,令一只手则拉起岳翎的手,然后将两只手放在了一起。 感受着掌心处的柔软细腻,手指冰冰凉凉的,雪白纤细,好似白玉雕成,张九阳心跳有些加快,不知是不是怕的。 他望向岳翎,却见她眼眸低垂,侧过脸去,只能看到那挺翘的鼻尖还有俊俏的面部轮廓。 看上去十分平静,但她的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龙雀刀柄,指尖微微发白,张九阳很怀疑,下一刻她是不是就要拔刀砍自己。 好在她还是给了自己这位好友一点薄面,始终不发一言,没有拒绝。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张九阳第一次牵起了女孩子的手。 老高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李焰望着他露出了笑容,目光中透着肯定和鼓励。 至于阿梨…… 阿梨都快激动疯了,阴偶在张九阳怀中震颤不已。 “哇偶!” “嘿嘿嘿,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九哥,我要给你们当花童!!!” “亲她!亲她!” 张九阳满脸黑线,狠狠敲了一下她。 老夫人望着两人牵手的场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这一刻,老夫人虽然没有当众说些什么,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沈家的那颗明珠,已经有主了。 “诸位也不用沮丧,既来了我沈家,又怎会让伱们白跑一趟,等会儿都有厚礼相送。” 听到这话,许多人目光一亮,仅剩的那点怨气也一扫而空,纷纷说上祝福的话。 岳翎悄悄抽走了自己的手,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罗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脸上依旧白皙如玉,但耳根处却有些红润。 “张九阳,只是暂时演戏给外祖母看,你可不能当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住在沈家,留在我的眼皮子下。” 张九阳咳嗽一声,传音道:“我明白,逢场作戏嘛,干咱们这一行的,有时候就是要伪装一下。” 紧接着两人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陷入了沉默。 之前相处时的从容和轻松全然不见了,似是有种莫名的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氛围,张九阳发起话题。 “刚刚那首曲子,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 顿了顿,岳翎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根玉箫很不一般,你从哪得到的?” 张九阳:“……”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元金丹,阎王上门 张九阳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偏偏要聊这个话题?现在好了,把天聊死了吧…… 他心如电转,正在想着该如何狡辩,不对,是解释,突然又听到岳翎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龙女送的吧。” 见张九阳震惊的神色,她淡淡道:“之前我带人去云梦泽寻你时,看到过那些村子里修建的玉女庙,神像的手里,便握有一根玉箫。” “再加上你救过她,这根玉箫又非同寻常,不难联想到是她送了你,就连你刚刚吹的曲子,也是她所创的吧。” 不知为何,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张九阳竟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这种洞察力,以后谁要是娶了她,还怎么讨小老婆? 太可怕了。 张九阳自知瞒不过去,只能点头。 “英雄救美,龙女赠箫,这是美谈,有什么好瞒的?” 她声音平静,神情也似是没有半点波澜,但张九阳却有些头皮发麻。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像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也只能多帮你练习练习剑术,勤修苦练了。” 张九阳光是听到这话,就觉得身上开始隐隐作痛。 他灵光一闪,道:“这次要对付画皮主,龙女是一个重要的帮手,这玉箫,就是关键时刻用来联系她的工具。” 闻言,岳翎神色一凝,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就好,这样伱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能多一份保障。” 她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 “看来那位龙女还算是知恩图报。” 正如她了解张九阳一样,张九阳也十分了解她,任何事情,只要有利于公事,有利于大局,她就会在一定程度上摒弃自己的個人好恶。 张九阳暗松一口气,总算是先应付过去了。 就在这时,沈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此次寿宴已近尾声,老身最后还有样东西,想给大家瞧上一瞧,替我掌掌眼。” 听到这话,宾客们纷纷露出异色。 沈老夫人什么宝贝没瞧过,能被她当众拿出的东西,恐怕非同凡响,是惊世之宝。 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姓王的老爷子四下望了望,而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紫檀木盒子,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将其打开,下一刻,盒子中似有金光放出,浓郁的药香飘来,令众人精神一振。 那竟是一颗圆滚滚金灿灿的金丹! “人,人元金丹!” “不会错,这是太平观的人元金丹!” “传说中的太平三宝,唯有太平观主才能炼出的旷世奇丹!” 老夫人面带笑意,朗声道:“诸位好眼力,这确实是太平观的人元金丹,老身在太平观还有几分情面,这颗金丹,就是向观主求来的。” 得到确认后,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目光火热。 老夫人轻轻盖上盒子,遮住了那淡淡的金光和药香,让许多人暗自遗憾,刚刚只是闻到了几缕药香,体内法力竟然就有增长之势。 “太平观乃是当今道门第一大观,中有三宝,为人元、地元和天元金丹,被称为太平三宝,举世之中,唯有观主一人能够炼出。” “太平观主乃是神仙般的人物,他炼出的这三种奇丹亦是妙用无穷,其中人元金丹可助修士快速突破到第四境,而且没有任何丹毒,也不会影响根基。” 听到这话,在场的青年才俊无不心中火热,呼吸急促。 第四境是个巨大的坎,一旦突破,将会炼化大药,修成金丹,无论是神通还是寿命,都会有一个大幅的增长。 哪怕是在名门大派中,第四境的修士也是极其珍贵,足以担任长老,被尊为高功,是一个宗门的中流砥柱。 沈家能够如此辉煌,除了沈老夫人高超的经商手段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两位死心塌地的四境修士守护,以及一位地位尊崇的炼器大师。 今日来参加寿宴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二境,少数是三境,已然算是俊杰,但从第三境突破到第四境,难度却比前三境加起来都要难。 光是养大药这一关,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之后才是炼大药,筑金丹,金丹成,方为第四境。 再惊才绝艳之辈,这一关也要卡上许久,岳翎当年只用了五年便破境成丹,已经是震惊世人了。 上一个只用五年就破境的人,还在六百年前,名叫诸葛七星。 由此,便可知道突破第四境有多不易了。 但这人元金丹却有通天之力,造化之功,能够助人快速从第三境突破到第四境,据说哪怕是资质较差之人,以此丹也能破境。 相当于强行打开了枷锁,改了天命。 “即便以太平观主之神通,也要每隔三十年才能成丹三粒,人元、地元、天元各一枚,还要渡丹劫,得之殊为不易,就连太平观的真传弟子都没几个有福气能享此丹。” “至于地元和天元金丹,世间除了太平观主,也就只有当今陛下才见过了。”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老身之所以说这么多,并非是拿来炫耀,而是想请诸位帮我一个忙,做一件事。” 听到这话,众人几乎是急不可耐。 “老夫人,您快说,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得到这枚人元金丹?” “很简单,杀一个人。” “杀谁?” “阎罗!” 老夫人声音洪亮,宛若金铁,虽然拄着拐杖,却自有股凛然威势,银发在风中轻轻飘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透着一丝杀气。 刚刚还火热的气氛瞬间凝固。 阎罗这个名字,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们的头上,熄灭了那贪欲之火。 传说中的青州鬼王,屠杀了无数生灵的大邪祟,据说就连明王岳翎都在他手上吃过瘪,钦天监对其的定义是灾级! 鬼凶煞灾渊,灾级的邪祟,可是相当于第六境的大修士! 金丹固然令人眼红,但命更加珍贵。 老夫人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她不慌不忙,淡然道:“老身并不想要诸位去挺身犯险,只是诸位家中若是有修为高绝的长辈,不妨请其出山,相助我这外孙女,一同彻查阎罗案,铲除此凶!” “老身以沈家的名誉担保,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杀了那阎罗,就能得到此丹,除此之外,我沈家还将欠他一个人情。” 这才是她真正的打算,参加宴会的多是些青年才俊,他们修为不够,却不代表他们背后没有师父、师叔、师伯,甚至是师祖。 一颗人元金丹,若能引得高人纷纷出山,搅风云,造大势,未尝不能诛杀阎罗。 一时间,就连孙明玉都心动了,他对那人元金丹亦是无比眼馋,想着等父亲出关了,就去求一下。 “翎儿,这也是外祖母,唯一能帮你做的了。” 岳翎望着身形已经微微有些佝偻,满头银发的外祖母,心中有些动容,忽然之间,她才发现,原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无往不胜的外祖母,如今也老了。 这些年她忙于查案,确实疏忽了亲人。 张九阳则是露出一丝苦笑,他突然很想投案自首,不知道能不能拿走那颗人元金丹? 要是老夫人知道自己就是阎罗,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岳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瞥了一眼张九阳,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眸光变得格外冷冽。 申屠雄紧跟着也感受到了,他眼中凶光一闪,冷笑道:“何方邪祟,竟然敢冲撞沈老夫人的寿宴?” “老子砸碎你!” 他手一伸,竟出现一口淡金色的降魔杵,绘有龙形,沉重无比,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下方的石板竟然寸寸裂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耳边似是听到了金刚怒喝之声,不禁暗自感叹,好一根凶悍无比的降魔宝杵! 与此同时,原本微醺的钦天监中人瞬间没有了醉意,他们配合默契,反应迅速,取出各式法器,严阵以待。 周围突然阴风阵阵,乌云蔽日,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了下来。 四周好似有鬼哭之声,凄厉无比。 呼! 随着一阵阴风飘过,沈府中那些寓意喜庆的红灯笼,竟然不知怎的变成了送葬用的白灯笼,四周挂满了白绸。 好好的寿宴,似是一下子成了丧事。 一些非修士的客人,见到这一幕都被吓得心惊肉跳,即便是修士,也有些惴惴不安,好在想到钦天监的两位监侯在此,才算是放下了了心。 明王岳翎,狂狮申屠雄,都是钦天监中赫赫有名的大修士,皆擅长斗法,有他们在,应当没什么大碍。 “找死!” 岳翎挺身按刀,守护在外祖母身边,瞳孔中似有金焰燃烧,天地间的温度一下子便急剧攀升,周围好似成了一座熔炉。 轰! 那些白灯笼和白绸全部燃起火焰,化为灰烬。 张九阳还有那位王老爷子也都守护在老夫人身边,他睁开眉心法眼,打量着四周,试图找出那个邪祟的身影,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打算隐藏,而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门口。 当看清对方身影的刹那,他瞬间愣住了。 不仅是他,岳翎也愣住了,那双英武冷锐的眼眸明显出现了一丝凝滞。 身姿魁伟,玄袍鬼面,身后有五只厉鬼环绕,抬着一口棺材,阴气森森,戾气逼人。 被其劫持的管家面色惨白,在生命的威胁下,只能嘴唇哆嗦,颤声道:“阎,阎罗送上棺材一副,为,为老夫人……贺……呜!” 下一刻,阎罗拔掉了他的舌头。 鲜血喷溅,打湿了他那袭玄袍,鬼面下的两只眼睛却依旧平静,声音宛如雷震,深沉如渊。 “身为下人,却对主人不忠,当杀。” 咔擦一声,他扭断了管家的脖子。 噗通! 五只厉鬼立刻扔下了棺材,朝着管家的尸体扑去,食其肉,饮其血,甚至将其魂魄拽出撕碎,吞入了腹中。 那场面看得众人心中一寒。 “沈老夫人,你不是要杀本座吗?” 阎罗拍了拍那口棺材,淡淡道:“巧了,本座也要杀你,这口棺材,就当是你的寿礼了。” 沈老夫人不愧是从风雨中闯过来的人,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大笑一声,主动上前,银发在风中飘舞,虽是普通人,但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人,固有一死,这礼物不错,老身收下了,但你信不信……” 她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敲击地面,眸光凛然,气势豪迈。 “老身虽然七十了,但你会比我更早用到这口棺材。” 申屠雄在见到阎罗的一瞬间便暴怒不已,须发如战戟般竖起,舌绽如雷,喝道:“阎罗!找了你那么久,你总算出现了!” “可还记得青州太守聂广贤吗?” 他手持降魔杵,怒道:“杀我好友,屠戮青州,今日我便将你挫骨扬灰,砸成肉泥!!” 阎罗淡淡一笑,声音不屑。 “别说一个聂广贤,就算是将你全家老小赶尽杀绝,又算得了什么?” 他十分自傲。 “这世间,还没有我阎罗不敢杀的人,就算是那狗皇帝的金銮殿,也迟早要去闯一闯!” 张九阳一整个无语了。 不是,哥们你谁呀? 你要是阎罗…… 那我是谁? 第一百六十六章 被漏掉的真凶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他比了个手势,岳翎瞬间便懂了。 抓活的。 此人假扮阎罗,虽然还不知道其目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和画皮主脱不了干系。 画皮主不是一个只会被动挨打的人,钦天监在扬州待了这么久,死死咬着不放,画皮主的势力必然会展开报复。 也许假扮阎罗只是其中的一环。 岳翎点点头,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她按在龙雀刀柄上的手微微握紧,余光瞥了一眼外祖母。 张九阳也点点头,示意自己会保护好老夫人。 有岳翎在,又不知道敌人实力深浅,他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刀鸣声响起,龙雀刀已经出鞘一寸,雪亮的刀光好似冬日冰霜,却又有火焰般的赤色纹络亮起。 然而一道身影比岳翎更快冲了上去。 “阎罗!受死!!” 怒喝声如雷霆炸起,震得四周的砖瓦都在嗡鸣,一些甚至还生出了裂痕。 申屠雄那魁梧的身躯好似一座移动的山岳,每一步都将脚下的大理石踩得寸寸炸裂,满头黑发狂舞,状若雄狮。 一些只有第二境的修士如被当头棒喝,脑子都晕乎乎的。 张九阳根基深厚,倒还算好,却也微微有些眩晕感,心中惊骇,好强悍的法力,这怒喝似乎还有佛门真言的影子。 刹那之间,申屠雄便来到了那伪阎罗身边,一杵砸下,如泰山压顶,掀起呼啸的长风,刚猛至极。 降魔杵上亮起璀璨的金光,可以清晰看到一个個神秘的经文古篆。 刚刚抬棺食人的五鬼朝着申屠雄扑去,面色狰狞,满嘴血腥,看起来十分渗人,但他却看也不看。 下一刻,张九阳的法眼竟隐约看到了在申屠雄的背后,出现一尊金刚虚影,手持宝杵,怒目生威,瞬间便镇压住了五鬼。 对常人来说恐怖无比的厉鬼,被那金刚法相一照,便浑身着火,发出凄厉的惨叫。 从头到尾,申屠雄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一下。 五境修士,恐怖如斯。 而面对如此强大的一杵,阎罗却显得相当平静,不仅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静静望着岳翎。 “再查阎罗案,这口棺材,你外祖母就一定用得上了。” 轰! 降魔杵砸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阎罗的头颅直接被咋成了肉泥,不仅是头颅,降魔杵下何止万钧,恐怖的力道从头颅向下蔓延。 脖颈、身子、手脚…… 刹那间,刚刚还神秘莫测的阎罗就变成了一堆肉泥。 不仅张九阳愣住了,就连申屠雄也愣住了。 阎罗怎么可能这么弱? “不对,快看,那是纸人!” 随着一声惊呼,众人看到,那被砸成肉泥的阎罗竟然变成了一堆纸屑,随风飘散。 张九阳眸光一凝,连忙纵身上前,蹲下来抓住一把纸屑,仔细凝视,并放到怀中阴偶的鼻下。 “九哥,不会错,就是走阴里的折纸术!” 阿梨十分确定道。 与此同时,申屠雄鼻子一动,道:“有尸体的气味。” 他的目光转向那口棺材,轻轻一推,沉重的棺材板便被掀开,顿时一股恶臭和血腥味袭来,露出一具腐烂的尸体。 当看清那尸体的容貌时,岳翎一震。 “是老赵!” “怎么会,他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 “是赵爷!” 在场的很多人都认出了那位躺在棺材里的老人,正是沈家那位常年追随老夫人,痴心一片的赵爷。 一位第四境的修士,只是过了一夜,竟然就死得如此凄惨,好似被恶鬼啃食过一般。 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上前,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注视着这位陪伴自己几十年的老友,眼睛渐渐变红。 昨天她通过画像打探出了翎儿的心意,便立即派老赵去一趟青州,打探一下张九阳的底细,却不想,那竟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脑中闪过,最后只汇聚成了两个字。 “阎罗!” 沈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眸光中似是有风雷酝酿,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让众人都有些不敢大声喘气。 他们没想到,阎罗竟然如此凶悍。 老夫人刚刚以人元金丹来悬赏其性命,结果对方就送棺上门,还残忍杀害了沈家的赵爷做为警告。 让她的寿宴,变成了情人的忌日。 真是个无法无天,嚣张至极的邪祟! 申屠雄轻叹一声,又合上了棺材盖,道:“老夫人节哀,这阎罗实在是狡猾,以纸人之术前来送棺,真身却不敢出现,否则我等必帮您报此血仇!” 岳翎以法眼打探四周,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沈老夫人到底是久经风霜,她很快控制好了情绪,对着诸位宾客道:“今日寿宴便到此结束,诸位回去后,还请帮我沈家保留几分颜面,不要多传此事。” “那是自然!” “一定,一定!” 众人连忙答应,都恨不得赶紧离开。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谁都不能走!” 申屠雄一怔,而后望向蹲在地上摩挲纸屑的张九阳,问道:“这是何意?” 岳翎也露出不解之色,但她知道张九阳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没有任何犹豫,她锵的一声拔出龙雀刀。 一瞬间,地上便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凛冽的刀意让众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谁都不能走。” 她再一次强调了张九阳的话,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紧接着钦天监前来赴宴的司晨和灵台郎们守在四方,眸光锐利而坚定,将宾客们全部包围。 “这,这是做什么?” “我们又不是犯人,你们钦天监未免也太霸道了!” “放肆,我乃万符楼少楼主,谁敢困我?” 众人瞬间义愤填膺。 还是老夫人威望高,示意大家先冷静一下,而后问道:“小九,你发现了什么?” 张九阳洒掉手中的纸屑,起身道:“老夫人,这些纸屑上,有走阴术的气息,是走阴一脉的折纸秘术,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绝不会错!” 申屠雄没想到张九阳竟然了解传说中十分神秘的走阴术,连忙问道:“就算是折纸术,又能说明什么?” 张九阳转过身,目光锐利。 “折纸术有两个缺点,第一是不能沾水,第二是施术者不能离开纸人太远,否则纸人也会失去灵性,无法对话。” 岳翎眸光一亮,道:“而刚刚阎罗却能对话自如,这就说明施术者就在附近!” “更直白一点地说……” 张九阳的视线在宾客们身上一一扫过,说出的话却让他们心中生出寒意。 “那施术者,很有可能就藏在你们中间。” …… 沈家寿宴,一波三折。 谁都没有想到,上午巳时开始的寿宴,竟然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别说赴宴的宾客了,就连丫鬟仆人都没有出来一个。 张九阳洞开法眼,挨个搜查宾客和沈府中的下人。 雁过留痕,画皮主的人即便再能伪装,可想用折纸术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比如覆面纸、鬼涎胶的气味。 就算这些都没有,使用走阴术的人,身上也会有种独特的气息,寻常人哪怕是修士都无法闻到,但却瞒不过阿梨。 身为走阴魁首二爷的唯一真传大弟子,阿梨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更何况她最擅长的,就是这门折纸术。 然而一直查到了日落,每一个人都让阿梨闻过了,甚至连钦天监中的人都没有例外。 就连沈老夫人都主动接受了阿梨的检查。 到此为止,沈府当时出现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来宾还是下人,全都检查了一个遍。 没有任何问题! 张九阳紧皱眉头,奇怪,难道是他推测错了? 不对,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漏了什么吗? 他在这里苦思冥想,那些憋了许久的宾客们都不愿意了,怨气很大。 “不是说那阎罗就藏在我们中吗?人呢?” “就是,我看就是污蔑!” “呵呵,这还没成沈府的外孙女婿呢,就开始显摆了,现在好了,打脸了吧?” “放我们出去,我还有别的事呢,凭什么关我们?”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怒气冲冲,有人冷言冷语。 除了老高和李焰外,就连钦天监中的人都开始有所动摇,他们只是听说过张九阳的名字,并没有真正共事过,难免对其能力有所怀疑。 申屠雄皱眉道:“这些人都有些来头,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岳监侯,要不还是——” “不行。” 岳翎的声音十分干脆,她望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张九阳,淡淡道:“我是阎罗案的主办人,出了事我负责。” “什么叫你负责?” 申屠雄目若铜铃,不满道:“老子也是此案的副主办,出了事,大不了大家一起挨骂,干他娘的,不就是一群小兔崽子吗?” “我申屠雄,可不是让同袍一个人去顶包的怂货!” 岳翎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她和申屠雄在公事上常常会出现分歧,但就事论事,在冲锋陷阵,与麾下同甘共苦上,两人却格外的相似。 故而虽然有时会吵得面红耳赤,但关键时刻却都不会掉链子。 “人死鸟朝天,怕个蛋!” “我这就去教训一下那些小兔崽子,反了天了,钦天监办案,还轮得到他们叫嚣?” “惹恼了老子,都他娘的是勾结邪祟!” 突然,沉思的张九阳猛地睁开双眼,申屠雄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像电光一般在他脑中闪过。 “我知道了!” 他猛地起身,立刻朝着外面跑去,神情有些激动。 “咱们还漏了一个人!!” “是他,一定是他!” 申屠雄和岳翎连忙跟上,他诧异道:“不可能呀,所有人都检查过了,绝对没有漏掉任何一个人!” 张九阳的身影最终停在了那口阎罗送来的棺材上,声音透着寒意。 “不,还漏掉了一个人。” “一个死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金蝉脱壳,假阎罗的身份 张九阳本来想不明白自己漏掉了什么,直到听到申屠雄那一句‘人死鸟朝天’。 其中的死字让他心中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对象。 棺材中的死人! 如果所有人都排查过了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只能是那具没有被排查过的尸体。 听上去很荒谬,但这恰恰就是对方的高明之处。 因为没有人会去怀疑一具尸体。 还有一个疑点也可以印证张九阳的推测,假阎罗说是要给老夫人送棺,可为何棺材中偏偏要装上一具尸体? 恐怕不仅是为了警告,还是为了方便操纵纸人。 没等张九阳伸出手,岳翎就将他向后一拉,而后自己推开了棺材盖。 恶臭和血腥味再次飘来,三人望去,不禁瞳孔一凝。 “他娘的,还真是!” “你小子神了!” 申屠雄发出了一声惊叹。 只见尸体仍然还在棺材中,但和之前相比却有了明显的变化,皮肉好似蚕蛹一般被撕开,大量血肉被掏空,就好像曾有一个什么东西从尸体中钻了出来。 棺材下方也破了個洞。 岳翎声音凝重,道:“看来施术者,之前就藏在赵爷爷的尸体中,后来趁我们不备,遁地逃了。” 申屠雄望着张九阳的目光露出一丝赞叹。 “厉害,要是换做我,恐怕打死都想不出来,竟然还能藏在这里?” 张九阳却没有那么乐观,摇头轻叹。 “我想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还是被对方给逃走了。” 申屠雄冷哼一声,气道:“可惜了,当时我要知道,就先给尸体来上一杵了!” 假阎罗着实狡猾,胆大心细,成功骗住了所有人,若非张九阳发现,恐怕要等到给赵爷下葬时,人们才会发现异常。 “也不是毫无发现。” 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眉心法眼洞开,突然跳进了棺材中,毫不嫌弃那股恶臭味,从那些模糊的血肉中找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长长的黑发。 赵爷已是耄耋之年,头发皆白,这根头发绝不是他的,更重要的是,张九阳在这根头发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已然清楚了这根头发的来历,也明白了假阎罗究竟是谁。 转过身,他目光一闪,竟然又发现了什么,主动躺了下去,和尸体挤在一处。 “把棺材板帮我盖好。” 申屠雄不明所以,岳翎则是立刻将棺材板推上,片刻后,张九阳将棺材板推开,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好猖狂的家伙。” 他将棺材板翻转过来,众人顿时看到,就在棺材板的里面,刻着一行小字。 “钦天监,不过如此。” 七个字,轻描淡写,却像是皮鞭一样抽在了岳翎和申屠雄的心中,让两人皆生出怒火。 岳翎定力极强,虽然杀机凛冽,却不动声色,只是握着刀柄的玉手更加攥紧了几分。 申屠雄则是怒不可遏,一巴掌拍下去,将半截棺材砸了个稀巴烂。 周围的钦天监人也闻声而来,当看到了那七个小字后顿时火冒三丈,只觉脸上火辣辣的,面上无光。 什么时候,他们钦天监受过如此羞辱? 一个邪祟,不仅堂而皇之地大闹一场,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最后还留下了一句嘲讽的话。 一时间,就连李焰这种铁血将军都冷哼一声,杀气腾腾。 “让那些宾客都离开吧,此事不宜声张。” 岳翎点点头。 她转身望向那些面红耳赤,愤愤不平的钦天监中人,铿锵道:“有什么好生气的,真想报仇,就多在案子上花些心思,等下一次交手了,才能一雪前耻。” “等我们砍下他的头颅,拔了他的舌头,将他像狗一样囚禁在天牢中时,不妨再去问问他,钦天监,是不是不过如此?” 一番话让众人心中一振,热血激荡。 “最近查案进入瓶颈,大家都有些松懈了,现在敌人都指着我们的鼻子开骂了,你们还睡得下去吗?” “头,你就说吧,该怎么做!” “草,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咬掉阎罗一块肉!” “就算是累死,我们也一定要找出线索!” 一瞬间群情激奋,钦天监中人化羞愤为动力,干劲十足。 岳翎颔首道:“就从今晚开始,弟兄们先别睡了,分成两组,一组搜查扬州东北方向,一组搜查东南。” “诺!!” 申屠雄有些诧异道:“岳监侯,那西南和西北方向呢?万一阎罗的老巢藏在那里,咱们岂不是要白费功夫了?” 岳翎淡淡道:“现在的进度太慢了,总要赌一下。” 她没有说是张九阳的功劳,在扬州这个特殊的地方,张九阳若是成为了画皮主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就麻烦了。 而且山风蛊卦也只是一种推测,并没有证据就能说明一定是对的,在没有发现确切线索之前,不宜声张。 张九阳将那根长发用锦帕擦干净,然后小心收藏了起来。 一抬头,看到申屠雄正在望着他。 “张老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主动上前,十分热忱,连称呼都叫得更加亲热了。 “给老哥说说呗,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那根头发丝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道:“申屠监侯——” “叫申屠老哥!” 他咳嗽一声,架不住对方的热情,道:“申屠老哥,实不相瞒,这头发上确实有点玄机,但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参透,要再回去琢磨一下。” “哈哈哈,没关系,你要是琢磨出了什么,记得给老哥也透露一下。” 申屠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资质高,脑子也灵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怪不得岳监侯对伱这么宝贝,以后要是愿意,可以来我青龙阁做事。” 岳翎的声音冷冷响起。 “他是我的外围,就算要加入钦天监,也是进白虎阁。” 申屠雄打了个哈哈,不愿和这个霸道的女人正面相对,转身望向手下。 “行了,弟兄们不是一直好奇张九阳是谁吗?现在正主终于出现了,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们连敌人是怎么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都搞不清楚!” “大家轮流给张老弟敬碗酒,然后就开始搜查扬州吧!” 申屠雄大手一挥,那些钦天监中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每人端着一大碗酒,来到了张九阳身边。 岳翎不想他喝那么多,想出言阻拦,却被张九阳给阻止了。 他看得出,这些人并不是对怀有敌意。 那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平均下来,可能连二十岁都不到,脸上犹带着一丝稚气,但目光却格外坚定。 最让人触动的是,有些人还身有残疾,那些都是在和邪祟的战斗中留下的伤疤。 “张兄弟,听说你和岳头一起杀过不少邪祟,了不起,敬你!” 一个独臂少年上前,大口饮下。 张九阳喝完酒,还没说话,又一个人上前,瞎了只左眼。 “我这条命,是岳头救下的,以后你要是敢负了岳头,我们白虎阁的兄弟可都不答应!” 张九阳还没解释,便看到他咕咚咕咚地饮下了那一大碗酒。 得,又要喝了。 “还有我们,我们青龙阁的兄弟也不答应!” 许多少年相继敬酒,他们面上微红,不敢看那一袭红色罗裙,美若天仙般的岳翎,只敢借着酒劲,对着张九阳放上几句稚气未脱的‘狠话’。 见此情景,张九阳哪里还不明白,这些少年怕是心中多少都对岳翎有着仰慕之心。 但也难怪,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慕艾之时,岳翎又是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每战必身先士卒,多次救过他们的性命,难保不会生出爱慕。 只是他们明白,一入钦天监,随时都有可能倒在某次和邪祟的战斗中,再加上岳翎太过出色,以至于没人敢表露出来。 不知喝了多少碗酒,就在张九阳都觉得有些微醺时,眼前终于空无一人了。 那些朝气蓬勃的少年,在敬酒之后全部离开了沈家,连夜投入了案情中。 “你也别怪他们,这些孩子都憋太久了。” 申屠雄拍拍张九阳的肩膀,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道:“这次搜查任务,他们都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既是敬酒,也是诀别。” 张九阳默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要搜查的是阎罗的老巢,查不到自然性命无虞,但若是搜到了,阎罗会放他们回来吗? 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但回不来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他们死在哪里,哪里就是邪巢。 就好像一片雷区,哪里有雷,要拿命去试。 慷慨赴义,英勇无畏。 那种蓬勃的朝气,好似一轮新生的太阳,让张九阳十分亲切与动容。 “没办法,和邪祟战斗,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如果能斩杀阎罗,替无数死去的冤魂报仇,就算让我申屠雄去死,又有何妨?” 申屠雄叹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 做为监侯,他不用参加搜查工作,而是要养足精神,保持在巅峰状态,一旦发现敌人的老巢,确保第一时间冲锋陷阵,以雷霆扫穴之势扫荡邪祟。 岳翎扶着他回到房中。 刚关上门,张九阳眼中的醉意便瞬间消失不见,他目光清亮,身姿笔挺,道:“是绣娘!” “绣娘?” “对,今天假扮阎罗的人,正是绣娘!” 张九阳让阿梨吐出一张白虎皮,将其放到烛火下观看,可以清晰看到白虎皮内用黑色发丝缝着。 他取出之前在棺材中发现的那根发丝,和白虎皮内的发丝对比。 “这些发丝上都带有死人独有的阴气,而且还有股独特的香气,应该不会错,那假阎罗就是绣娘,画皮主,果然有行动了。” 岳翎眸光冷然,道:“众所周知,我是沈家的外孙女,又是阎罗案的主办官,我借着查阎罗的名义,一直咬着画皮主不放,对方这是来警告的。” 能杀第四境的赵爷,就证明对方并不怕沈家的势力。 你再敢查下去,这次送棺,下次直接就是索命了。 对于横行无忌的邪祟来说,可不会讲什么规矩,阎罗敢血洗青州,他们自然也敢血洗沈家。 一位第六境的邪祟发起疯来,没有哪个势力敢说毫不惧怕。 “只是对方为什么要假扮阎罗?” 张九阳沉声道:“祸水东引。” “你可以借着查阎罗的名义死咬着画皮主不放,他们自然也想让你查到真正的阎罗身上。” “这样一来可以转移视线,二来还能借钦天监这把好刀,除掉一个大敌,自己则是坐山观虎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再过几天,估计就会有人给你送来与阎罗有关的线索,将你引到青州去。”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至于大闹寿宴,当众送棺,则是激怒岳翎的手段,一个人在愤怒的情况下,判断力便会下降。 除此之外,激怒沈家,也可以为阎罗多招惹一个大敌。 “这个绣娘,为了帮他的主子对付我,还真是不遗余力呀!” 张九阳感叹道:“藏身于尸,金蝉脱壳,祸水东引,借刀杀人,这个绣娘,算是个好对手。” 岳翎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阎罗本就是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去追杀自己人?” 顿了顿,想起那口棺材,还有惨死的赵爷。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虽然平静,却咬字极重。 “画皮主,我杀定了。” “那口棺材,就留给她和她的主子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奇怪的太阴,降真秘方 室内。 降真香缓缓燃烧,一缕缕缥缈的烟雾在房间中弥漫,四周隐约响起鲸鱼般的声音,好似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 一种奇异的香味刺激着张九阳的嗅觉,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整个人仿佛忘掉了一切烦恼,回到了母胎之中,孕先天之气,滋养神魂,壮大法力。 他泥丸宫处的三花不断从中汲取养分,茁壮成长,每一次呼吸,都相当于平时一个时辰的修行成果。 大部分的降真香都被张九阳吸收了,阿梨、庆忌和部分精锐猖兵则是吸着逸散的部分,魂魄在迅速变强。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头顶隐约可见三花虚影,花枝摇曳,好似新生的雏菊,比刚入第三境时已经凝实了太多。 如果能保持这种进境,他感觉要不了多久,就能将这株大药彻底养成,然后采之炼成金丹。 可惜的是,降真香没有了。 这是最后一根降真香了,从青州到扬州,他这一路上也没有耽误修行,常常在晚上和阿梨一起食香,到现在,十根降真香已经全部用完。 修行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那种落差感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仿佛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法力进境缓慢无比,与之前有云泥之别。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没有大敌当前,张九阳自然不介意一点点修炼,反正他还年轻,但身处扬州,决战在即,能多提高一些实力才是最明智的。 “九哥,以后咱们还能吸到这么好吃的香吗?” 阿梨的小脸蛋上满是留恋,她辫子上插的那朵彼岸花依旧鲜艳,仿佛永远都不会凋零。 “会的,以后咱们会有用不完的降真香。” 张九阳摸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再次闭上眼睛,精神沉入那枚黄泉令,试图沟通月神。 降真香是月神的,或许她可能知道配方。 当然,黄泉邪祟都是无利不起早,他想拿到配方,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一息、两息、三息……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月神迟迟没有回应。 于是张九阳只能先作罢,这个月神太过神秘,也不知道藏在皇宫里是为了什么。 他又找了老七,询问其是否知道降真香的配方,可惜老七虽然热情,却并不知道配方是什么。 想了想,张九阳又尝试沟通那位太阴。 上一次黄泉聚会,太阴便没有来,不管怎么说,适当表示一下关心,也有利于增进小圈子的团结。 本以为还会像以前一样吃闭门羹,却不想,这一次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有什么事吗?” 张九阳精神一振,道:“之前你多次出言相助,本座都记在心里,上次你没有参加黄泉宴,可是遇到了麻烦?” 太阴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惜字如金。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已经解决了。” 顿了顿,她又道。 “谢谢。” 张九阳一怔,没想到这邪祟还挺有礼貌的,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我又没做什么,对了,你可知道降真香的配方?” 本来他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抱什么期望,却不想对方却给了他惊喜。 “是那种燃烧后有鲸鱼声音和奇异香味,能够助人修行,并增长法力的降真香吗?” 张九阳精神一振,道:“不错,就是这种!” 太阴闻言道:“我知道配方,但这其中有味主药你恐怕得不到,那药甚至不长在人间,就算我把配方给你,也没有用。”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那味不长在人间的主药,是不是名叫彼岸花?” 太阴默然片刻,声音才再次响起。 “原来你知道配方。” “伱别误会,我不知道,只是这味主药我恰好有途径能拿到。” “原来如此。” 张九阳连忙道:“太阴,我不会白拿你的配方,等做成降真香了,我可以分你三成。” 得到配方只是其一,如果能通过降真香将太阴和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那也是一份大收获。 张九阳可不会被其仙子的气质所迷惑,能加入黄泉成为邪祟的,哪一個都不是简单之辈。 林瞎子可是说过,他是黄泉中最善良的一个,这其中可是包括太阴。 太阴一定做过什么事情,才会让林瞎子这个阴山派掌教都自愧不如,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 因此仅是平常的拉拢是不够的,要想办法结成利益共同体。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太阴似乎很好说话。 “好,除了配方外,还有一味药材是东海鲸鱼的油脂,此物也算珍贵,我可以提供给你,炼出的降真香,你七我三。” 张九阳目光一亮,怪不得这降真香点燃后会隐约有鲸鱼的声音,好似来到了大海深处。 原来是有鲸鱼的油脂! “彼岸花三两,鲸鱼油脂四两,佛手参三两,龙涎香一两……” 紧接着,太阴将配方说了出来,包括炼香时的技法和注意事项。 “鲸鱼油脂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等好了再通知你。” “好。” 张九阳没想到这么顺利,事情柳暗花明,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他不禁感叹,黄泉这个组织虽然是邪祟,但不得不说,每一个成员都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各有神通。 资源这么一整合,还真是方便。 对常人而言难如登天的事情,在黄泉之中,往往都能迎刃而解,上次救龙女的时候便是如此,他通过月神获得了关键线索。 黄泉令,还真挺好用。 他并没有退出黄泉令,本以为素来清冷的太阴会主动退出,却不想她也没有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就仿佛隔着电话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怎么感觉今天的太阴有些不太对劲? 他正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对方却主动开口了。 “阎罗,你骗过自己的朋友吗?” 张九阳心中古怪,想了想,道:“应该没有,毕竟我也没有几个朋友。” 太阴似是沉默了片刻,又道:“如果你发现自己的朋友骗了你,你会怎么对她?” 对于这个问题,张九阳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对方的语气很凝重,这个问题不能草率回答。 认真思索片刻,他道:“那要看那个朋友为什么骗我,如果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或许会谅解,但欺骗这种事情,难免会留下芥蒂。” 太阴默然片刻,道:“我知道了。” 张九阳倒是来了兴趣,他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太阴似乎在情感上遇到了难关,估计和她口中的那个朋友有关,张九阳想趁机多打听一下,一来是拉近关系,二来若能知道她那个朋友的身份,或许也能顺藤摸瓜查清太阴的身份。 “是不是被朋友给骗了?” “太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阎罗最见不得朋友被人欺负,你把那个畜生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我拔了他的皮,打得他连他娘都认不出来!” 太阴:“……”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要睡了。” 说罢这句话,太阴便果断退出了黄泉令。 张九阳睁开双眼,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刚刚迟迟不退,现在说走就走? 他还打算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好好和太阴谈谈心,拉进一下关系,再挖掘一下她的身份。 可惜了,他这个情感调解员出师未捷身先死。 “女人心,海底针呐。” 张九阳摇摇头,长长一叹,却忘了他前世就是个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的雏。 不过这一次还是大有收获的。 等太阴那边送来鲸鱼油脂,他就能制作降真香了,不过在这之前,要多准备一些彼岸花,多多益善。 将这件事告诉阿梨后,小家伙也是十分兴奋,干劲十足。 “走阴!走阴!” “九哥,我要把整个地府的彼岸花都给搬空!” “以后降真香,就是咱们睡觉的驱蚊香!” 张九阳:“……”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沈家祠堂,假戏真做 “咚咚咚!” 就在张九阳准备叮嘱阿梨几句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岳翎的声音响起。 “张九阳,睡了吗?外祖母说请你过去一趟。”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几日沈家忙着给赵爷下葬,以及收拾寿宴的烂摊子,考虑到老夫人的心情不好,他一直没有去打扰。 现在看来,老夫人已经缓过来了。 正好他也要和老夫人商量一下,事关王灵官的香火传承,此事也不能再拖了。 推开门,月光下,岳翎一袭红色劲袍,腰悬龙雀刀,高马尾,剑眉星目,玉面薄唇,活脱脱一个潇洒英气的侠女形象。 “老夫人的心情还好吗?” 两人并肩而行。 “赵爷已经下葬了,外祖母亲自为他守灵三日,现在也算是缓过来了。” “等下咱们去的,是沈家的祠堂,外祖母常常去那里,一待就是半天,等会儿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咳嗽三声,我立刻闯进去。” 听到这话,张九阳诧异道:“你不和我一起去见老夫人吗?” 岳翎摇摇头,道:“外祖母非要我在外面等着,说是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一说。” 不知为何,张九阳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没有了刚才的从容。 老夫人把他当成了孙女婿,可事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是和岳翎逢场作戏,她根本就没有嫁人的打算。 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他? 而且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他多少有些心虚。 很快沈家祠堂便到了,这里是沈家的重地,外面有不少家丁把守,看起来都有武学底子,放到江湖中都是好手,在这里却只是普通的守卫。 王爷守在最外面,对张九阳和岳翎点头示意,而后让开身子,请张九阳进去。 岳翎也想顺势混进去,却被王爷挥手拦住了。 望着岳翎那明亮的眸光,王爷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心中不禁生出感叹。 当年那个拿着红缨枪的小丫头,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了。 可惜那个稚气未脱,喊他王爷爷的小丫头,现在为了自己的意中人,已经胳膊肘朝外拐了。 王爷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道:“翎儿,你就别叫我为难了,这是玉霜的要求。” 沈玉霜,便是老夫人的名讳。 岳翎只能望向张九阳,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伸手帮他拍了拍衣领上的灰尘,借机传音道:“外祖母要是说了什么……荒诞的话,伱别当真。” 张九阳点头,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她道:“总之不管是什么古怪的要求,你先答应下来,然后借机提出你的要求。” “外祖母这個人看似和蔼,其实性子很倔,你要是惹她生气了,就算是我说好话也没用。” 张九阳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传音道:“明白,放心好了,对老人,我有经验。” 他前世就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怎么和老人交流。 人越老越是固执,吃软不吃硬,对他们要顺着来,以柔克刚。 岳翎还想再叮嘱什么,却听到王爷的咳嗽声响起。 “翎儿,差不多得了。” 王爷无奈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玉霜就是把你的小情郎叫过去嘱咐几句,不至于。” 这传音还没完没了了? 他是老了,但不是老眼昏花了,你们俩虽然没有声音,但嘴唇却不断开合,傻子都知道是在传音。 “什么情郎……” 岳翎瞪了他一眼,道:“王爷爷,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找你切磋一下!” 王爷缩了缩脖子,啧啧感慨:“真是女大不由人呀!” 张九阳摇头笑笑,而后拍拍岳翎的肩膀,迈步向祠堂而去。 隔着门,便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张九阳敲门,听到老夫人说请进后才推门而入。 入眼处是一座空旷的屋子,里面摆满了灵位和蜡烛,四周的墙壁上则是有着壁画和文字,似是记录着沈家先祖的功绩。 扬州沈家,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其先祖可以追溯到前朝大景,据说官至户部尚书。 数百年来,沈家不时有俊杰出世,传承至今都未曾断绝,只是不再出仕为官,改换经商。 常年的供奉,让这座祠堂显得有些不一般,张九阳刚刚踏入,便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仿佛有一双双眼睛缓缓睁开,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他。 “老夫人。” 张九阳行礼。 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手持一串念珠法器,闻言睁开双眼,望着张九阳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孩子,扶我起来。” 张九阳连忙搀扶着她。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稳后笑道:“去给我沈家的先祖磕个头吧。” 毕竟有求于人,再加上自己还要和岳翎演戏,张九阳便跪在蒲团上,准备磕下去。 然而下一刻,祠堂中的烛火开始飘忽闪烁,明灭不定。 当张九阳的腰开始弯下时,就连那些灵位都坐不住了,发出塔塔的声响,不断震颤。 他见到这种动静,便下意识停了下来。 下一刻,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眉头微皱,握着念珠的手一顿,诧异道:“奇怪,我沈家先祖为何不肯受你一拜?” 张九阳心中一惊,不好,老夫人不会因此就对他生出坏印象,要棒打鸳鸯吧? 虽然是演戏,但若无沈家相助,他收集香火的速度必然无法达到预期的目标。 果不其然,老夫人来回踱步,而后望了望他,从怀中递来了一个红盒子。 “孩子,打开看看。” 张九阳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几张地契。 “万福戏院、沈氏茶行、甘泉山……” 张九阳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万福戏院是扬州最大的戏院,每次唱戏都是万人空巷,养着许多名角。 沈氏茶行更是开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至于最后一张地契,竟是一整座山,名曰甘泉山,据说山上有一座玉泉,泉水清冽甘甜,是水中上品。 “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这些便都是你的了。” 老夫人的话让张九阳心中一沉,好家伙,难道自己遇到传说中的狗血剧情了? “老夫人,我是不会背弃岳翎的,这些地契,还请您收回去吧,我也不需要。” 心都在滴血,但张九阳还是做出了取舍。 老夫人闻言一愣,而后哈哈大笑,银发在烛火中微微飘舞,虽如霜雪,却显得莹润透亮,并不干燥。 “你以为我是要你离开翎儿?” 老夫人望着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难道不是吗?” 张九阳愣了一下。 “哈哈,傻孩子,翎儿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男人回来,我要是棒打鸳鸯,难道是想让我沈家绝后吗?” 她摇摇头,道:“我要让你答应的事情很简单,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 她拍了拍张九阳的手,笑道:“假戏真做。” 轰隆! 张九阳心中一震,露出诧异之色,表面上却依旧镇定,道:“老夫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夫人眸光深邃,似乎能洞穿人心。 “我自己的外孙女自己清楚,以翎儿的性格,即便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也绝不会在我面前如此急切地要表露出来,她的火候拿捏得太过了。” “原来您都知道。”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同时心中对沈老夫人暗自钦佩。 姜果然是老的辣,怪不得沈老夫人能够成为天下巨富,这双眼睛实在是太毒辣了。 “不过你们虽是在演戏,但常言道,弄假成真。” 老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我可是从没见过,翎儿愿意和别的男人来演这出戏,至少,她对你是不反感的,甚至还有好感。” “既如此,那就生米煮成熟饭,把假戏,唱成真的!” “可是您都不了解我,还有刚刚,沈家先祖也不愿意让我拜下去……” “呵呵,活人的事情,自然由活人做主。” 老夫人目光灼灼,十分自信道:“我是个商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看到先机,抢先下注,和鬼神相比,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上下打量着张九阳,越看越满意。 “本来是想让老赵去打探一下你的底细,却不想,你主动来参加了我的寿宴,宴席上,我一直在观察着你。” “敢提着几块定胜糕就来赴宴,说明你胆大心细,做足了功课。” “少年居上位,众目之下,却能从容不迫,足见定力。” “面对万符楼的少楼主,却不卑不亢,一曲箫音化解刁难,阎罗送棺,只有你一人察觉到不对,可见机智。” “最后面对这些价值连城的地契,却能对翎儿不离不弃,可见真心。”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样一位如此出色的外孙女婿,老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张九阳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而他还是叹了一声,道:“老夫人,我还是不能答应。” “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欺骗岳翎。” 他和岳翎是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两人之间有着深厚的情义,岳翎更是他唯一的上线。 他不想问心有愧。 不是迂腐,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夫人摇头笑笑,道:“孩子,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向眼高于顶的翎儿,会对你另眼相待了。” 顿了顿,她又道:“那就换个条件吧,只要你答应,不仅是这些地契,你求我办的那件事,也不在话下。” “什么条件?” “如果你们将来真的成亲了,我希望……” “多生几个孩子。” …… 第一百七十章 灵官庙,定婚约(为盟主若星空お加更) “咳咳!” 听到这句话,张九阳差点被唾沫呛进气管中,连声咳嗽,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什么玩意? 多生几个孩子? 拜托,我好像几天前才刚刚牵了女人的手,现在你告诉我,要多生几个孩子? “我还没说完呢,生下孩子后,你需要选择一個送到沈家,我会将其当做下一任家主来培养。” “虽然辛苦了他点,但沈家的一切,都将是那个孩子的。”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辛苦? 是挺辛苦的,一生下来就要继承亿万家产,以沈家的底子,就算是个败家子,想全部挥霍完也挺辛苦的。 “小九,你意下如何?” 老夫人望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如果张九阳愿意入赘沈家,她倒是不介意扶持其掌管沈家基业,但她阅人无数,寿宴上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张九阳绝不会答应。 浅水里养不出真龙,沈家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小了些。 感受着这位白发老人目光中的期待和恳求,张九阳心中一软,他点头道:“老夫人,如果我有一天真的……” “真的和岳翎成亲了,那我会遵守约定的。” 我未来的孩子呀,对不起了,爹爹无能,只能让你一生下来就继承花不完的钱,住不完的房子,用不完的珍宝,数不完的仆人…… 当然,张九阳真正的打算是拖字诀,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以岳翎的性子,八成是不会选择嫁人的。 听到张九阳终于应下,老夫人非常高兴,连声道好。 “对了,老夫人,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忙,岳翎应该也和您说过,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指的便是传播灵官香火之事。 老夫人挥挥手,大笑道:“傻孩子,你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吗?” 张九阳一愣,而后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些地契上。 “万福戏院接下来会唱一出大戏,名字就叫灵官降魔,会连续唱上九天,之后去扬州各地义演。” “扬州每一家沈氏茶楼中,都会有位说书先生,讲伱的《灵官降魔录》,共三十六回,持续一个月。” “至于那座甘泉山……”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老身已经打通了官府,即将在山上出钱修建一座道观,专门供奉王灵官的神像,至于庙祝的人选,也由你来决定。” “除此之外,我已经让扬州所有的书铺,连夜绘印那本聊斋先生的《灵官降魔录》,不日之后,便可全城出售。” 这一套连招下来,张九阳哑口无言。 原来老夫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这哪里是地契,简直就是帮助观想图收集香火的神器!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获得下一次传承! “多谢老夫人!” 张九阳作揖行礼,由衷感激道。 “不用忙着谢我。” 老夫人笑道:“这段时间你多陪陪翎儿,培养一下感情,毕竟你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嗯,我——” 张九阳突然愣在了那里,剩下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如遭雷劈,还是五雷轰顶的那种。 下个月……成亲?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忘了告诉你,你和翎儿的事,我早已经写信告诉了她的父母,他们也同意了你们的婚事,让你们下个月去冀州完婚。” 老夫人一拍脑袋,笑道。 张九阳彻底懵了,看到老夫人眼中那止不住的笑意,他哪还能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人老成精! 老夫人是故意不说这件事,然后再和他约定好,如果他和岳翎成亲了,要多生几个孩子,并选一个送到沈家接替家主之位。 张九阳本来还想着先拖一拖,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却不想对方冷不丁来了一句,下个月准备成亲。 不是,岳翎他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女儿吗? 你是有多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呀! 张九阳还没说话,祠堂的大门却被砰的一下推开,岳翎按着刀柄闯了进来,剑眉倒竖,俏面含怒。 王爷须发倒竖,身子微微颤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全是苦笑。 被电麻了! “外祖母,我早已经说过了,妖魔未灭,何以为家?” “自从我加入钦天监的那一天,就没打算嫁人!” 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敲击地面,沉声道:“翎儿,不得放肆。” 岳翎走到张九阳面前,挺身护住他,道:“外祖母,您别逼他,否则我们就搬出沈家去住。”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翎儿,你信不信,没有我发话,整个扬州,没有一家客栈敢让你们住进去,也没有一个牙行敢把宅子卖给你们。” “那就住官府,钦天监办案,我看谁敢说不?” 岳翎亦是底气十足,明烈侯的身份摆在这里,背靠钦天监,沈家纵然是地头蛇,她也是条过江猛龙。 老夫人眸光一凝,道:“翎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不仅是我,你爹娘也都同意了,难道你要不孝吗?” 岳翎冷哼一声,刚要说话,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掌心的温度让她为之一愣。 “先别吵了。” 张九阳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对老夫人道:“好,我们成亲。” 岳翎瞳孔一怔,有些震惊地望向他。 老夫人则是瞬间气消,露出笑意。 “这就对了嘛,还是小九懂事。” 张九阳又道:“但是下个月成亲时间太赶了,还请老夫人再修书一封,替我们宽限些时日。” 老夫人颔首笑道:“好,那就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们去冀州完婚。” 岳翎还想说什么,但被张九阳用力一握,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相信张九阳。 见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外孙女,此刻竟变得如此温顺安静,老夫人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老夫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还叫老夫人?” 她打趣道。 张九阳也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外祖母。” “哎!” 老夫人大笑不已,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异常慈祥,一直注视着两人牵手走远,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收回目光。 她轻轻一叹。 “当年那么小的姑娘,一转眼,也要嫁人了。” “终于要嫁人了。” 前者是感慨唏嘘,后者则是像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转过身,望着沈家的列祖列宗,似是想到了什么,双掌合十,问道:“诸位先祖,刚刚为何不肯受小九一拜?” 几十座灵位开始震颤,似是显得有些激动。 老夫人微微皱眉,难道先祖们就这么不看好小九? 想了想,她拿出一张符箓,在烛火上点燃,下一刻符灰在阴风中飘舞,最后落到地上,组成了一个大字。 仙! 老夫人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个字,即便是久经风浪,一时竟也难以平静。 仙的意思,有两层含义,第一是张九阳是仙人,他们受不起一拜,这绝不可能,虽说九境登仙,但她还没听说过有谁能修成那虚无缥缈的第九境。 张九阳要是第九境,那别说沈家了,就算是大乾,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皇帝就算是要把公主嫁给他,都是高攀了。 张九阳不可能是第九境,那就只剩下第二种解释。 张九阳有成仙的潜质,或者是传说中的仙人转世! 仙人一拜,凡夫俗子岂能承受? 一念及此,她久久失神。 原来刚刚灵位震动,不是不满,而是…… 惊惧! …… “张九阳,你到底想做什么?” 走远之后,岳翎猛地抽出手,沉声问道。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老夫人都是一样的犟脾气,刚刚那种情况,难道吵下去就能解决问题了?” “难道你还敢对你外祖母拔刀不成?” 岳翎红唇微启,却没有说出话来。 别说她是第五境,就算是第六境第七境,面对小时候十分宠爱自己的外祖母,也绝对不敢动用武力。 正如张九阳所说,再吵下去,并无用处。 “可是三个月后……我们真要成亲吗?” “是不是演得有些……太过了?” 岳翎一想到成亲二字,心中就十分复杂,既有些烦闷,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断交织,五味杂陈。 “你现在冷静下来就好,我的岳大将军呀,你平时也挺聪慧的,怎么现在就变傻了?” 张九阳笑道:“我们是答应了三个月后去冀州成亲,可问题是,要是有事耽搁了呢?” “钦天监那么多案子,随便拿一个当说词,到时候天南海北的,把三个月拖成六个月,再把六个月拖成一年,反反复复,拖泥带水,这事情不就黄了吗?” “重点在于,现在不宜和沈家闹翻,想要对付画皮主,我需要沈家的力量。” “小不忍,则乱大谋呀。” 岳翎望着他,淡淡道:“你这个办法不错,既避开了冲突,又达成了目的。”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所以听我的,没错吧。” “是没错,不过……” 岳翎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玉手按向腰间的刀柄,虽没有刻意运转法力,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势。 望着张九阳那张带着自得之色的笑脸,她轻哼一声。 “不和我成亲,你就这么高兴?” 张九阳:“???” 第一百七十一章 香火集满,再降传承(月末求票) “九哥,你怎么鼻青脸肿的,被谁打的?阿梨去帮你报仇!” “庆忌也是,帮主人报仇!” 回到房间中,两小只见到张九阳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愤愤不平,都抄起了家伙。 “岳翎——” “打得好!” 阿梨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组织,道:“明王姐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庆忌倒是忠心,提着小棒子嗷嗷叫,就要向着岳翎的住处杀去,却被张九阳一根手指给按住了。 他可不想大半夜的,受这小家伙拖累,再被岳翎拉起来练练剑法。 龙雀刀背……是真疼呀! 他现在都有些晕乎乎的,实在想不明白,这岳翎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话说她不是不想成亲吗?还因此和老夫人吵了起来。 女人心,海底针呀! 张九阳不得不再次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太阴和岳翎,都这么让人弄不懂。 “九哥,你看,我又采了好几朵彼岸花!” 阿梨一脸骄傲,小辫子一甩一甩。 这段时间,由庆忌看护,阿梨再次走阴地府,采到了三朵彼岸花。 对现在的她来说,走阴已经是轻车熟路,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唯一可惜的是,每次她采花超过三朵,就会惊动地府中的阴兵,不得不赶紧撤离。 “真厉害!”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夸赞道。 小阿梨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张开胳膊努力比划着。 “九哥,地府好大好大呢,感觉还有好多宝贝,我一定要努力把地府搬空!” “这是不是就是九哥你之前所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对一个小财迷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身处宝库而不能将之搬空更难受的? 自从知道地府的很多东西都价值连城后,阿梨的心态就变了,走阴术现在比折纸术更受她喜爱,要不是有七日一次的限制,恐怕天天都要下地府偷东西。 张九阳都能幻想到那个画面。 小阿梨鬼鬼祟祟,左看右看,偷感极重,如一个小仓鼠般一点一点偷走地府家的‘小米’。 “九哥,西游记里不是说地府还有判官笔、生死簿之类的重宝吗?我一定努力修炼,将来都偷给你!” 她小大人般拍拍胸脯,道:“你安心修炼,阿梨偷东西养伱!” 张九阳拽住她的小辫子,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二爷知道了会怎么想,走阴一脉,竟然出了一位地府神偷。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万事小心,再多的宝物,也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阿梨嘻嘻一笑,用力点点头。 想起二爷,张九阳的目光变得凝重了一些,那句曾经的承诺在心中浮现。 “必不负君之首级。” 二爷的头颅已经安葬,他成功打入了黄泉内部,根基已稳,接下来,就该兑现曾经的诺言。 丈夫一诺轻生死,浩叹风前万木秋。 唯有砍下画皮主的脑袋,将其带到二爷的坟前祭奠,他才算是兑现了曾经的诺言。 盘膝,坐下继续修炼。 虽然降真香和观想图都有了着落,他的实力必将有一次飞跃,但张九阳还是不会放松懈怠。 珍惜平时的每一寸光阴。 …… 时间一天天过去,光阴飞逝,转眼间,便是一個月后。 张九阳这段时间都住在沈家,勤修苦练,也会陪岳翎练练剑,陪老夫人种种花,生活倒是十分安逸,宛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太阴那里的鲸鱼油脂还没有动静,但观想图的收获却非常大。 《灵官降魔录》火遍扬州,万福戏院、沈氏茶行同时发力,让王灵官的名字变得炙手可热,影响力不断上升。 甘泉山上的灵官庙虽然还在修建中,但前来参观的人已经络绎不绝。 最主要的是,张九阳会派阿梨和她的猖兵,悄悄显灵,帮助那些上香的信徒完成一些正常的请愿。 如此,灵官庙还未修成,其灵验之名就已经传遍扬州。 这就是造势。 在沈家的全力帮助下,王灵官已经成了扬州最炙手可热的神明,随着一个月的发酵,停滞许久的观想图终于迎来了大丰收。 海量的香火之力涌向脑海中的观想图,一点点让王灵官的画像变得色彩斑斓,灵动逼人。 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提升。 张九阳能感觉到,他马上就要迎来下一次的传承了。 辰时。 他准时醒来,在缓缓升起的旭日中修炼《钟离八段锦》,整个人沐浴晨曦,吞吐紫气,飘飘然好似神仙中人。 修行结束后,他睁开双眼,看到早有丫鬟等在门外,手中捧着衣物,准备伺候他梳洗。 依然是一袭白衣,却是由最上乘的云锦织就,出自江南纺金司最有名的绣娘之手,布料柔软,针脚细密,点缀着淡淡云纹,衣带边缘则是以金丝缝合,飘逸中又不失华贵。 腰上则是束以琥珀鎏金玉带,悬着一块青玉蟠龙佩,还贴心地设计了专门放玉箫的小孔。 “姑爷,您这头发可真好,梳起来没有一点阻塞呢!” 足足三个丫鬟伺候着张九阳,一个给他穿衣,一个给他梳发戴冠,还有一个,则是捧着痰盂供其漱口。 每一个丫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及笄之年,容貌俏丽,脸蛋嫩的就好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声音脆如黄鹂,有着少女独特的芳香。 她们望着张九阳,眼中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异彩连连。 这么俊俏的姑爷,真是罕见,特别是刚刚姑爷沐浴朝霞,周身氤氲紫气的样子,活像个神仙。 甚至就连张九阳的身上,都隐隐有着一股草木般的清香。 “好了,你们下去吧。” 片刻后,张九阳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头戴玉冠,横插着一根青色麒麟簪,长发如墨,白衣胜雪,清俊的面容在服饰的衬托下,更显得飘逸出尘。 特别是旁边还有三个俏立的小丫鬟这般无微不至的伺候,不得不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但随着时间久了,竟然也享受上了,只能说万恶的封建老爷生活,让人堕落呀。 但尽管住了一个月的沈府,有件事他还是无法习惯,就是老夫人在餐桌上特别的‘关爱’。 早宴上,张九阳的面前摆放着一大堆山珍海味。 什么枸杞炖虎鞭、冬虫夏草煮老雄鸭、炙烤羊腰,就连素菜都是鲜韭菜…… 望着老夫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张九阳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用意?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夫人这是想抱重外孙想疯了。 可恶,我张九阳难道还需要这些玩意? 不过吃起来是真香! 据说沈府的厨子祖上三代都是御厨,手艺真是绝了,好吃到舌头打架,让阿梨都不得不佩服,常常去偷吃,不对,是偷学。 岳翎依然是一袭红色劲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丝毫不讲女儿家的淑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相比张九阳还豪迈。 “翎儿!” 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道:“以前也就罢了,但你现在都快为人妻,不久还要为人母了,怎么还能是这种吃相?” 为人妻和为人母这些字眼让岳翎为之一僵。 擅长雷法的她,似乎也被雷劈了,人都麻了。 她瞬间没有了食欲,美酒佳肴都索然无味,忍不住狠狠瞪了张九阳一眼。 “咳咳!” 张九阳连忙出面打圆场,道:“无妨,我倒是觉得岳……翎儿的吃相很洒脱,不拘一格,落落大方。” 在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当着她的面,张九阳只能硬着头皮叫翎儿。 天知道,第一次叫出翎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张九阳有多违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岳翎当时也是一脸的不自然,坐立不安。 这段时间叫多了,倒是好了些,但还是微微有些头皮发麻,生怕下一刻,龙雀刀背就砍了过来。 “小九是个有心胸的人,才能包容你这些臭毛病。”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老夫人似乎就是这种心理,现在越来越喜欢张九阳,甚至有时候让岳翎都为之吃味,觉得自己的外祖母变了。 “翎儿,别只顾自己吃,快给你未来的夫君夹个菜。” 岳翎暗戳戳瞪了张九阳一眼,而后不情不愿地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张九阳也连忙给她舀了一小碗粥。 见到这对小夫妻琴瑟和弦的恩爱场景,老夫人面带笑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 “明天就是花灯节了,那是我扬州的盛会,晚上会特别热闹,小九、翎儿,你们虽是修士,但也不能天天窝在家里,明晚也去瞧瞧热闹。” 张九阳连忙点头应下,出去透透气也好,再待下去,感觉就要在沈家把孩子生出来了。 刚想说什么,突然,他面色一变,眼中露出激动之色,一闪而过。 香火集齐,观想图即将降下传承! 还没等他想个理由离开,岳翎的声音便响起。 “外祖母,我吃饱了,我带张九阳一起去后院练练武功,你们都别跟来!” 说罢没等老夫人说话,她就十分自然地拉起了张九阳的手,跑了出去。 老夫人摇头笑笑,这妮子,大庭广众的,也不知羞。 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后,岳翎松开他的手,观察了下四周,道:“你快闭关吧,我帮你护法。” 张九阳一愣,没想到她如此敏锐。 “还愣着做什么,和你相处这么久,要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我也别去查案了,真就嫁人生子算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灵官天眼法,萨真人火符 识海深处,王灵官的观想图突然绽放出万道辉光,眉心的天眼似是微微一动,眼珠轻轻转动,呈赤金色,如烈焰灼烧。 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脚踏风火双轮,右手持金鞭,左手掐灵官诀,刚猛威健,凛然不阿! 下方一行大字熠熠生辉。 都天大灵官,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吸收了大量信仰后,王灵官比之前更加灵动逼真,气势也更加强悍霸道了,即便是张九阳,都觉得心中一凛,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特别是那轮眉心的天眼,只是望了一下,竟生出双目刺痛之感。 好在王灵官对他并无恶意,否则火目金睛之下,寻常人的魂魄甚至都会被烧成飞灰。 道教护法大神的凶悍一览无遗。 “弟子张九阳,即将和强敌画皮主决一死战,不知灵官爷可否提前赐下宝诰,助弟子降妖除魔,护卫正道?” 张九阳连忙与之交涉,恭敬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看观想图色彩蔓延的程度,想要获得灵官宝诰,恐怕得等到下一次了,因此张九阳才硬着头皮,斗胆请求赐下宝诰。 如果有宝诰在手,别说是画皮主了,就算是面对天尊,他也敢与之一战。 即便是降世后有所削弱的王灵官,也能达到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更何况祂背负道教战神之名,实战能力必然是远在钟馗之上的。 可惜王灵官对这个要求并没有理会,一股伟岸而又滚烫炙热的意识降临在张九阳的识海中,降下了某个传承。 刹那间,张九阳仿佛降临到了一片火海,看到了一個威武刚健的虬髯大汉,在烈火中怒目圆睁,啸如风雷。 熊熊烈火灼烧着祂的身躯,却烧不化那身钢筋铁骨,反而让他双目赤红,眉心鼓胀,似有火纹弥漫。 紧接着,那大汉一声怒吼,眉心竟然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霎时间,赤芒三千丈,直上云霄,洞开天门! 周围的烈焰如遇天敌,纷纷退避,最后更是全部涌入了那天眼之中,化为其洞天察地,辨奸识恶的养料。 火焰散去,只剩下一张符箓缓缓落下。 那是一张火符,上书凤章龙篆,绘有道家秘文,其中隐约可见一个萨字。 见到这一幕,张九阳哪里还不明白,这便是王灵官和萨真人的故事。 据《太上元阳上帝元始天尊说火车王灵官真经》说,火车王灵官原是南斗离星火之首,能变火万里,掷千重火车,飞走乾坤。 玉帝敕召鞭龙行雨,奉命布泽,系龙抽筋,缠缚身腰,以此勇猛,赐湘潭立庙。 那时的王灵官并没有天眼,直到与四大天师之一的萨守坚萨真人结怨,被萨真人飞符火焚,才炼就了那只威风凛凛的金睛火目。 原来如此!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王灵官的深意,他聚精会神,盯着那张萨真人火符,将其牢记于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幻相渐渐消散,观想图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张九阳心中却格外兴奋。 这一次的传承非同小可,灵官爷果然大气,竟然传授了他天眼之法! 此眼若是修成,威能远胜于法眼,可识变化,破幻术,辨善恶,察天地,更能大幅增强火行神通的威力,号令天下万火。 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老实说,这灵官天眼法比大圣的火眼金睛还要更加全面,或许也唯有二郎真君的天眼才能更胜一筹吧。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如此厉害的天眼神通,想修成却并不容易,其中最艰难的一环,就是要被天火焚烧七天七夜,熬过去大功告成,熬不过去身死道消。 凶险至极! 不是每个人都是王灵官。 当然,张九阳身负玉枢天火的神通,本身对火焰的抗性极强,再加上又已经修成了法眼,根基其实已经打好了。 如果连他都修不成,那这个世界就没人能修成了。 …… 岳翎按着刀柄,看似漫不经心地站着,其实元神却散到四面八方,任何风吹草动,都如掌中观纹。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眉心好似玉石一般,在流转着莹莹光华,那是元神被催动到极致的表现。 在这种状态下,她亦是感受到了张九阳的不同寻常。 他静静坐在那里,明明没有运功,面上却骤然多了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威严,气息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第五境的她都为之侧目。 甚至于,望着此刻的张九阳,她突然觉得十分陌生。 他好像在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神性,令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但又好像是错觉,回过神来又消失不见了。 她望着张九阳,目光有些复杂。 对方身上藏着某种秘密,她并不好奇那秘密是什么,她只是担心,张九阳会不会因这秘密而遇到危险。 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她,与鬼神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只是想起在陈家村中,那从神像变为真人的钟馗,让苍穹都生出了一只眼睛,降下雷霆却无法伤其分毫。 强大的天鬼,甚至都挡不下钟馗几剑。 那种可怕的实力,让岳翎常常心怀忧虑,如果这种人要加害张九阳,那她拿什么去阻拦? 好在,到现在为止,张九阳似乎都是在受其帮助。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张九阳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威严终于消散,便知道他要醒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张九阳就缓缓睁开双眼。 “张——” “先别说话!” 张九阳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画些什么,神情十分认真。 岳翎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修行雷火双法的她能看出,张九阳画的似乎是一张火符,只是其中许多文字她从未见过。 但奇怪的是,望着那些不认识的文字,她体内的法力竟然隐隐在异动,特别是所修功法中的火行部分,好似受到了某种激发,让法力变得更加炙热。 普通人看过去,可能会觉得只是鬼画符,如小儿涂鸦,但在岳翎眼中,却好像看到了一片熊熊火海。 “还好我的记性不错,终于记下了。” 看着地上自己画出来的萨真人火符,确认无误后,张九阳拂袖将其扫平,不然这里以后火行之力凝聚,极容易失火。 他微微一笑,暗道灵官爷真是有心了。 祂特意将自己拉进了幻象中,看了一遍洞开天眼的过程,而不是选择直接灌输信息,其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作弊,多送他一点东西。 那张萨真人火符,就是王灵官想额外送给他的。 我只是想传给他灵官天眼法,至于他自己看到学会的东西,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一念及此,张九阳暗自感动,真不枉他千里迢迢,辛辛苦苦地来到扬州传播香火。 灵官爷真性情呀。 相信如果不是有着某种禁锢和限制的话,以祂嫉恶如仇的性子,是绝对不介意赐下宝诰,出手降魔的。 这张萨真人火符,正好可以解决他目前一个尴尬的难题。 如何光明正大地使用火行神通,又不暴露阎罗的身份? 现在有火符在,倒是有了遮挡,而且萨真人的火符威力可不小,完全不下于五雷符。 到时候雷符火符一起用,效果想必会更加惊人! “恭喜你,看起来,又有了不小的收获。” 岳翎祝贺道,虽然张九阳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眉宇间的喜色却是瞒不住的。 他素来是个冷静的人,如此高兴,自然所获颇丰。 “哈哈,还行,可惜没有获得我计划中的东西,否则和画皮主的决战,就不用再有任何担忧了。”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能不能帮我买个鼎,大一点,坚固一点,最好是玄铁打造的,耐烧。” 岳翎目光一动,道:“你要炼丹?” 难道他学会了某种炼丹之术? 张九阳的笑容多少有几分尴尬,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想炼我自己。” 岳翎:“……” “张九阳,你不会是被邪祟附体了吧?” 她被这种疯狂的言论给吓了一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张九阳的额头,发现并不发烫,也没有邪气。 “怎么会,你想多了,是一种独特的法术,不危险的,也就需要在烈火中待上七天七夜。” “普通的火焰吗?” “天火。” 岳翎:“……” 她的眼神越发古怪,如果是寻常火焰也就算了,天火一听就不同凡响,就算是如她这样修行火法的人,短时间置身烈火而毫发无伤很简单,但七天七夜…… 烧骨灰都不带这么狠的。 迟疑片刻,她小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张九阳刚想解释,却看到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纸鹤,在岳翎头顶盘旋,而后缓缓落下。 钦天监的人有消息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隐隐有种预感,钦天监在东南和东北方向的搜查怕是有结果了! 果然,岳翎在看到纸鹤中记载的秘语后,眼中精光一闪。 “张九阳,找到了!” “你分析的果然没错,那鱼饵就藏在扬州的东北方!” “山风蛊卦是对的,杜神算真是好本事。” 张九阳突然问道:“怎么发现的?” 听到这话,岳翎眸光一黯,道:“搜查的人里,死了三个,失踪两个,全部都是东北方向。” 张九阳默然片刻,想起那日寿宴,那群稚气未脱,却英勇无畏的年轻人,他们大口喝下烈酒,呛得脸都红了,然后笑着走向了黑暗中。 辛苦搜查了一个月,最终拿命试出了方向。 一时间,张九阳心中的激动和喜悦被冲淡了许多,有着一丝怅然。 但他并没有消极,而是快速振作起来。 “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拿堪舆图来!” 岳翎立刻从怀中取出扬州堪舆图,上面有着许多批注,密密麻麻,有的画叉,有的则是圈了起来。 看得出来,岳翎这段时间也常常在研究,从未懈怠。 张九阳拿起笔,看了岳翎一眼。 “死的第一个人名叫周正,他搜查的地方依次是红莲镇、三明湖、塔山关、渔阳镇……最后在平康城突发心疾而死。” “死的第二个人名叫卢树南,搜查的地方依次是丰城关、赤塘乡、丹凤谷、醉风岭……最后在周家村遇水鬼而死。” “第三人名叫庄华泽,搜查的地方依次是金阳河、玉林堡……最后在巨屏崖遇到妖兽突袭而死。” …… 岳翎和他配合得越发默契,她立即将这五人的搜查路线一一说出,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早就烂熟于心。 而张九阳则以他们所走过的地方为点,在堪舆图上连成一条条线。 “或是突发旧疾,或是遇到妖邪袭击,虽然看似每个人的死或失踪都事出有因,能解释得通,但五个人放到一起,就说不通了。” “我猜,他们未必真的发现了什么,但画皮主的人却急了,他们的主人太看重那样东西了,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绝不能让消息泄露。” “而之所以不选择用画皮之术来偷梁换柱,很可能是画皮主正在闭关,目前所有的事情暂时由绣娘打理。” “她急了。” “殊不知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凡所去者,皆有痕迹,正如雁过留声,风过留痕,人亦如此。” 话落,张九阳画完了第五条线。 五个人,五条命,五道线。 其实在画到第三条线时,岳翎就已经察觉到了关键,她的目光越发锐利明亮,第四条,第五条,也不过是在印证张九阳的话。 她望着那幅扬州堪舆图,眼中杀机凛然,玉手紧紧握着龙雀刀柄。 青丝飘舞,长刀铮鸣。 只见堪舆图上,那墨迹未干的五条路线,看似混乱,却都与一个地方隐隐交汇。 凝视着这个地点,张九阳伸手将其圈出,连续画了好几道,眼中寒芒闪烁。 “终于找到伱了。” “这一次,看你还怎么逃。” 滴答! 墨汁落下,正好落在那个圈里面,将其中的三个字慢慢浸染。 神居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家闺秀岳明王 扬州一行,历时月余,张九阳和岳翎终于找到了画皮主守着的那样东西,如拨云见雾。 “神居山,据说这个地方在上古时期曾有神人居住,故而得名,但时至今日,已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奇怪,画皮主为什么要守着这座山?” “难道是当年的那位神人在山中留下了什么宝物?” 岳翎猜测道。 “很有可能。” 张九阳点头道:“关于那位神人,你都知道多少?” 岳翎摇摇头,道:“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这件事也只是一个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神居山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也对,如果真有一位神人在那里藏宝,几千年来,也不至于半点消息都没有走漏。” “但不管神居山里藏着什么,它八成就是画皮主守着的东西,这便够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我们不需要得到那件东西,甚至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只要知道它在那里,就已经够用了。” 岳翎和他对视一眼,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她明白张九阳的意思,画皮主在扬州守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拿到,可见其中必然有着某种限制。 他们短时间想拿到那样东西必然不现实。 但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鱼饵,而是被鱼饵引来的鱼。 如果神居山出了什么状况,比如地裂、山崩、修士斗法,那么画皮主会不会来? 以他对那样东西的重视程度,必然会来! 而只要他敢来,迎接他的就将是钦天监的全力伏杀! “接下来就是计划的第二步,伏杀。” 张九阳沉声道:“这一步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兵不在多而在精,参与伏杀的必须全部是高手,而且要信得过的人。” “最好再提前布下绝世杀阵,请君入瓮,同时也能防止他逃走。” 想要杀画皮主这样的大邪祟,就一定要布下天罗地网,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一旦失手,下次再想创造机会,便难如登天了。 “我明白,目前先按兵不动,搜查正常进行,只是先避开神居山,以免打草惊蛇。” “我会想办法多调来一些相熟的灵台郎和监侯,甚至请动监正出手,为防消息泄露,暂时不会告诉他们实情。” 听到这话,张九阳目光一亮。 钦天监监正诸葛云虎要是能来,那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据说他是诸葛七星的第六世孙,诸葛家的嫡系血脉,也是当代家主,经历十分传奇,早年因痴迷风水堪舆、机关阵法等杂术,修为一直不是很高,五十岁了才堪堪修至第四境。 然而他触类旁通,大器晚成,一朝顿悟,在十年内竟连破两境,震惊天下,先帝也因此才命其担任钦天监监正。 但遗憾的是,国公府一案中,诸葛云虎受了难以治愈的重伤,伤了根基,又十年过去了,不仅没有突破到第七境,就连伤都未能彻底养好。 有伤不要紧,张九阳早就听说过,诸葛云虎是当世少有的阵法宗师,如果能让他提前布阵,胜算必然会大大增加! “好,那咱们就再等一等。” “这块头顶上的乌云,终于要散了。” 张九阳长舒一口气,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但他知道,现在还没到松懈的时候。 在岳翎调兵遣将的这段时间,他要赶紧将灵官天眼法修成,增强实力! 岳翎静静望着他,眸中泛起波澜。 他再一次创造了奇迹,来到扬州后,轻而易举地便为陷入瓶颈的案子找到了新的线索。 后来的事情更是如他先前所计划的那般,在一步步实现。 曾经让她觉得无比棘手的敌人,现在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那笼罩在大乾上空的阴云,即将被驱散许多。 以三境之身,谋杀六境! 而且似乎还即将被他做成了。 “张九阳,还好有你。” 她由衷感叹道,还好张九阳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事情还没有成呢,现在谢我为时尚早,等真杀了画皮主,你可要好好请我喝一次酒,不醉不归。” 岳翎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却听到张九阳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然,如果你非要现在感谢我,也不是不可以。” 张九阳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现在更是只有几尺之隔。 “你,你要做什么?” 岳翎却并未后退,只是将手按在龙雀刀柄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蛋上如沐朝霞,英气的眼眸微微下垂。 心跳微微加快,难道他是想……轻薄我? 他真的不怕死吗?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我要不要打断他的腿? 还是说……再勉强配合他,演一演戏? 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了,不如就便宜一下他,然后再打断他的腿吧…… 就在岳翎思如乱麻之时,张九阳锤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老岳呀,还是刚刚那件事,我想要个大鼎,伱路子广,钱多,帮帮忙呗。” “对了,到时候烧火时,还需要你帮我添添柴火扇扇风什么的。” 岳翎:“……” “不是吧,以咱们的交情,这点事情都不帮忙?” 岳翎深吸一口气,面如寒玉,声音清冷。 “好,我一定帮你买一口好鼎,多加柴火,把火烧得旺一些!” 张九阳面上一僵,不知为何,还没开始修炼灵官天眼法,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灼烧感。 “其实,也不用烧那么旺……” “呵呵。” …… 次日傍晚。 沈家的办事效率不是盖的,大鼎已经买回来了,据说还是花了高价从一個修行宗门里挖过来的。 长一丈三,宽七尺,以玄铁锻造,雕刻着蟠龙图案,里面空间十分宽敞,足以容纳一人。 不过张九阳没有立刻就开始修炼,而是罕见地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袭月白锦衣,头戴玉冠,腰悬玉箫,像是要参加某个聚会一般。 路过的丫鬟频频侧目,有的还会喊一声姑爷好。 一开始张九阳还纠正她们,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一路走到岳翎的房间前,静静等候。 话说女将军的闺房就是不一样,庭院中不是假山流水,花草绿植,而是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 除此之外,还有被砍得七零八落地木人桩。 嘶! 等等,其中一个木人桩怎么和我长得有些像? 就在张九阳四处观察时,岳翎的房门缓缓打开了,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出,看到丰神朗俊,气度不凡的张九阳不禁满意一笑。 她沈家的血脉往往都是相貌出众,祖上出过不少有名的才子美人,故而祖训有言,后世子孙所娶之女,所嫁之夫,品貌皆要上乘。 老夫人对张九阳非常满意。 “来,翎儿,快出来!” 她挥挥手,示意岳翎走出来。 说也奇怪,以前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岳翎,现在突然变得有些扭捏,半晌才走出房门。 张九阳登时为之一震。 这是……岳翎? 长发如瀑,青丝垂腰,梳着温婉典雅的瑶台髻,被一根碧玉发簪轻轻绾着,簪上饰以莲花步摇,随着行走微微摇曳,美不胜收。 身穿一袭淡青色如云烟般的蜀锦长裙,将那修长高挑的身姿完全凸显了出来,曼妙绝伦,娉婷生姿。 最让张九阳震惊的是,岳翎还上了面妆,并不浓艳,只是淡妆却已明艳无比,凌厉的剑眉似是变得柔和了几分,模样俊俏至极,任谁见了,恐怕都难以相信。 这个美艳动人,如大家闺秀般的俊俏娘子,竟然是名声赫赫,斩妖除魔的明王岳翎? “是外祖母非要我上妆的。” 一见面,岳翎就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豪气,龙行虎步,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温婉气质破坏无遗。 “你这孩子,既然是陪未来的夫君赏花灯,自然要盛装打扮一下,这样难道不好看吗?” 老夫人溺爱地敲敲她的头,而后望向张九阳。 “小九,你说说,翎儿这样好不好看?” 张九阳连连点头,道:“老夫人妙手,翎儿这样子,我都有些不敢认了,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张九阳倒不是故意奉承,和上次寿宴不同,那一次岳翎虽然也换了女装,但妆容并未像今天这般精致。 现在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连气质都有了变化,老夫人要是在地球,绝对是美妆界的泰斗! 感受到张九阳频频望来的目光,岳翎冷哼一声,道:“马屁精。” 但心中对这身妆扮的抵抗倒是少了一些。 “扬州的花灯节最是热闹,街上会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小情人,猜字谜,放花灯,求姻缘,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花灯节了。” 老夫人在岳翎身后轻轻一推,道:“还不快去小九身边?好好带他玩一玩。” 岳翎提起自己的龙雀刀就要出门,却被老夫人拦住了。 “陪夫君赏花灯,拿什么刀?成何体统?” “别人要是见了,会笑话咱们沈家的人没规矩的!” 岳翎狠狠瞪了张九阳一眼,然后将素来从不离身的龙雀刀扔给了张九阳。 “帮我拿着。” 老夫人见状还想说话,张九阳连忙道:“无妨,无妨!” 两人并肩而去。 小庆忌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阿梨给强行按住了。 “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你要是敢坏了九哥的好事,我就让你一辈子讨不到媳妇!” 庆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画皮主的反扑 扬州花灯节。 无数盏花灯将夜色点亮,扬州城中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而且有很多年轻男女。 往日里藏在闺阁中的大家闺秀们,这一日也踏出了房门,放花灯,赏烟火。 张九阳和岳翎并肩而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身子挨得越来越近。 “好热闹呀。” 他看到了一对夫妻在卖包子,丈夫剁肉馅,妻子来包,配合得十分默契,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但仍然十分恩爱,妻子不时给丈夫擦汗,说着悄悄话。 远处搭起了戏台,扬州人喜欢听戏,台下人声鼎沸,连连叫好。 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花船斗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在船上起舞,翩若惊鸿,两岸的观众因为太过拥挤,甚至还会有人坠入河中。 岳翎却对这些热闹视而不见,淡淡道:“我已经传信给总部了,监正说他会亲自来一趟扬州。” 张九阳闻言目光一亮,道:“太好了。”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咱们要做的事绝不能走漏消息,非亲信之人不可透露半点,否则画皮主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殊死反扑!” 岳翎点点头,道:“我只告诉了寥寥几人,去进行必要的准备。” 张九阳不再说话,他走到花船附近,选了个好位置,看着上面的舞女,感慨道:“这舞蹈,真是又大又白。” 看着岳翎狐疑的神色,他连忙解释道:“是月亮。” 一舞终了。 花船上的舞女对着众人躬身行礼,缓缓退下,听着两岸的叫好声,她脸上满是笑容,认为胜负已定。 众人的目光移向另一条花船。 不知道这条船会派谁来迎战? 片刻后,那条花船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乐声,也没有舞女,甚至连花灯都熄灭了。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四周突然暗了下来。 刚刚还璀璨的灯火刹那间灭了下去,陷入了一片漆黑,只剩下淡淡月光,却无法将一切照清。 张九阳开始皱眉,察觉到了异样,如果只是花船的灯熄灭也就算了,为何其他地方的花灯也会熄灭? 有些不太对劲。 四周开始有些骚动,黑暗让许多人产生了恐慌。 “岳翎。” “我在。” 一只温润的玉手主动握住了张九阳,却并不是什么暧昧和旖旎,她的声音格外凝重。 “小心,别离开我身边。” 她接过张九阳递来的龙雀刀,同时双脚发力,秀美的长裙发出滋啦一声响,裙摆下方裂开了少许。 “这样好用刀。” 她解释了一句,而后一手拉着张九阳,一手执刀,眸光灼灼,凌厉如霜。 “来了,来了!” “终于出现了!” “天呐,她好像是飞下来的!” 随着一道道惊呼声响起,只见从空中缓缓飞落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长发不束,随风飘扬,手中打着一盏明亮的花灯,照亮那妩媚的容颜。 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那盏花灯就好像聚光灯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远远望去,就好似从天而降的仙女,误入凡尘。 张九阳睁开眉心法眼,打量着她身上的那件衣服。 只见红裙之上,有着肉眼难以辨识的黑线,那黑线上萦绕着一缕缕死气和阴气。 外表看上去,红裙可谓是巧夺天工,华美无比,甚至比岳翎的这身蜀锦长裙还要更胜一筹。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根头发丝,是老夫人寿宴时从那口棺材中找到的东西。 法眼之下,洞若观火。 这上面的死气和阴气如出一辙,同宗同源! 一个名字在他心中浮现。 绣娘! 花船之上,绣娘与他隔空对望,她抿嘴一笑,轻轻抛了個媚眼,而后望向张九阳身边的岳翎。 “不知羞耻。” 岳翎冷眸如刀,眼中杀意凝聚。 绣娘咯咯一笑,声音随风扩散,如魔音贯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接着她手提花灯,对着岳翎行了一个万福礼。 “奴家绣娘,代我家主上,向岳明王问声好。” 果然是绣娘! 张九阳心中一沉,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绣娘的实力绝对比不上岳翎,她凭什么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而且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钦天监刚准备伏杀画皮主,她就堂而皇之地出现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果不其然,绣娘笑意盈盈,道:“岳明王如果真想查阎罗案,可以去青州,那里才是阎罗的地盘,不要再揪着扬州不放了,否则……” 岳翎冷笑一声,道:“你待如何?” “呵呵,不如何,否则奴家也只能给岳明王送上一份大礼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呢。” “万一受不住,可不要怪奴家狠心哦。” 岳翎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其威胁,斩钉截铁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扬州,我会一查到底!” “你家主上害人无数,迟早有一天,他要死在我岳翎的刀下,不过你不用担心,在砍了他之前……” “我会先宰了你,就在今天。” 说罢一声刀鸣响起,铿锵如雷,雪亮的刀光照亮了她英锐的眼眸,龙雀刀只是出鞘一寸,恐怖的杀机便将绣娘笼罩,相隔百丈远,那盏被她提着的花灯都被刀意吹灭。 绣娘心中一惊,寒意上涌,头皮发麻。 下一刻,一道惊雷从空中落下,轰隆一声朝着她劈去。 花船震颤,一片焦黑,绣娘的身影却消失不见,四周传来她的声音,略带惊怒。 “既然岳明王执意与我家主上为敌,那这件礼物,看来是不得不送了。” “岳明王,伱便好好看一看,扬州……到底是谁的地盘。” 啪!啪! 随着掌声响起,周围的花灯再次亮了起来,但气氛却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 张九阳瞳孔一凝,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寒意。 只见刚刚还有些惶恐的百姓,此刻纷纷安静了下来,许多人都缓缓扭过头来,整齐划一地看向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些百姓倒是正常的,他们看向自己身边的亲人或朋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陌生。 唱戏声消失了,孩子的嬉闹声不见了,就连剁包子肉馅的声音也停下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了暂停。 一息之后,声音再次响起。 唱戏的人手持花枪,在锣鼓声中高唱戏曲,而后一枪捅在了同伴的眼睛上,刺穿了脑袋。 台下的观众顿时发出惊恐的叫声,却不是因为台上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而是因为在台下,有人在自己和其他人身上泼洒火油,而后自焚。 火光蔓延,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求救声。 卖包子的丈夫再次拿起了菜刀,却不是剁肉馅,而是剁在了妻子的脸上,看着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他面无表情,只是不断挥砍。 直到昔日恩爱的妻子成了一滩肉泥。 他转身望向张九阳和岳翎,被鲜血溅满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后用菜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即便到死,他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两人。 “娘,娘!” 一个小孩子被惊恐的人群撞到了,哭喊着娘亲。 她的母亲循声而来,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他,以防被人踩踏。 然而下一刻,小男孩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张开嘴,咬断了母亲的喉咙。 然而即便到死,那位母亲都没有松开抱着儿子的手,用自己的血肉保护着他不被踩踏。 高楼之上,一个个妙龄少女站在一起,辫子绑着辫子,其中有人瑟瑟发抖,想要逃跑,却被点住了穴道。 随着其中一人主动跳楼,剩下的几个少女也跟着掉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出意外,这群花一样的少女,会变成一地的血肉。 “快救人!” 岳翎动了,身如霹雳,横跨百丈,她一跃而起,抱住了那群花一样的少女。 其中一个试图拿刀偷袭,被她咔擦一声扭断了脖子。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噗通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下饺子一般,地面上坠下了一道又一道身影,在大地上摔成血泥。 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 那些痛苦、挣扎、渴望活着的眼神,如刀子般刺入她的心中。 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子杀父,夫杀妻,兄弟拔刀,手足相残…… 一只只画皮主动暴露,以生命为代价,上演了一出出人间惨剧。 这一夜,花灯依旧,绽放血光,藏于人群中的恶鬼,取代生者,乱了扬州。 岳翎和张九阳已经尽力去救人了,但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多的无辜者死于这场灾难。 或许比肉体更疼痛的,是来自心灵的伤害。 “大哥哥……爹爹……为什么要杀我……” “是囡囡……不乖吗?” 张九阳在一地废墟中,望着那个被捅了三刀,浑身是血的小姑娘,默然无语。 她才只有四五岁,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抱着她的爹爹,突然要拿刀杀她。 张九阳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也救不了她,虽然不断输入法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生命渐渐闭上了眼。 他眼眸低垂,伸出手轻轻为其合上眼睛,而后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 连泥土都是黑红色的,不知掺杂了多少血液。 扬州暴乱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官府有派人前来,但根本镇压不住,甚至官府派的人里,都有画皮。 张九阳和岳翎救了很多人,但死的人更多,目之所及,皆是骸骨。 这是画皮主的警告,也是示威。 “张九阳……” 岳翎浑身染血,妆容不再,那双明亮的眼眸变得有些黯淡,对她来说,这一次的经历,比直接和画皮主战上一场还要疲惫。 她十六岁入钦天监,办案多年,杀的邪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像今晚的遭遇,却前所未有。 哪怕坚韧如她,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黄泉邪祟之嚣张恐怖,还要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们的人中,出了叛徒。”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竟有些沙哑。 一切都太巧了,他们这边刚刚查到神居山这个重要线索,准备伏杀画皮主,结果绣娘立刻就前来警告示威,而且俨然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 要知道,以前画皮主在扬州的策略是尽量低调行事,现在却不惜暴露了那么多只画皮,公然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镇住钦天监,保住神居山! 如果岳翎还要坚持查下去,那么可想而知,下一次他们会更加疯狂,甚至不惜暴露一些身居高位的画皮,来对大乾造成更大的破坏。 岳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握紧手中的龙雀刀,默然片刻,道:“知道神居山消息的,除了你我,还有申屠雄、李焰和老高。” “为什么会有老高?” 张九阳突然问道,申屠雄和李焰知道消息他能理解,毕竟一个是主要战力,一个是亲信的灵台郎,可老高才刚刚入第三境,还是司晨,不应该会知道这件事才对。 “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司晨,也是我的亲信,所以我派他去搜集了一下与神居山有关的情报,此事我不敢去找天机阁,毕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画皮蛰伏。” 张九阳默然片刻,岳翎的做法并没有问题,甚至可以称得上谨慎,只是连她也想不到,那三个人里会有叛徒。 或者说,是画皮。 他将手中带血的泥土洒在小姑娘的身上,而后缓缓抬起了那双赤色的眼眸,戾气不受控制地聚集,整个人好似蒙上了一层血光。 “计划要变一变了。” “申屠雄、李焰还有老高,鬼就藏在他们中间,我们要先把他找出来,然后再让他们……” 张九阳赤眸如火,戾气冲天,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了几个字。 “血债血偿!” 第一百七十五章 波云诡谲,沈家之变 长街上,两人并肩而行。 扬州之乱已经彻底平息,官府中的人正在收拾残局,看着那一个个盖着白布被抬走的尸体,张九阳微微皱眉。 他脚步一顿。 “不对。” 岳翎问道:“什么不对?” “事情不对。” 张九阳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回顾今晚花灯节的血腥场景,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岳翎,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画皮主的反扑,有些太过于激烈了吗?” 岳翎微微一怔。 “这样的手段固然能一时震慑住你们,让钦天监暂时不敢动手,但老实说,你们真的会放弃吗?” 岳翎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眸光一凝。 “绝不会,如果是在今晚的花灯节前,考虑到时间和精力,钦天监还有可能放弃,毕竟不可能让我一直留在扬州,但是……” 她沉声道:“在今晚之后,画皮主不死,钦天监便不会罢休!” 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允许画皮主这样可怕的人存在,大乾的皇帝再昏庸,也知道画皮这种能力的恐怖。 以前画皮主行事十分低调,密不透风,哪怕是岳翎都不曾听闻其半点消息。 直到张九阳打入黄泉内部,才让其藏于黑暗中的恐怖势力逐渐曝光。 如今这么多只画皮主动暴露,做出如此疯狂嚣张的举动,必将会震惊朝野,大乾不会再容得下他。 张九阳可是知道,虽然明面上大乾的实力似乎不如黄泉,最高也只是第六境,但黄泉宴中,双面佛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钦天监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大乾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底蕴。” 要知道,双面佛给他的感觉,其诡异莫测还要在画皮主之上,但连他都对大乾如此忌惮。 “画皮主此人行事阴沉诡谲,这场扬州之乱,看似疯狂,但仔细想来,却不太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暴露在全天下人眼中的画皮,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这样的老狐狸,不该想不到这一层。” 张九阳皱眉,声音中有着一丝疑惑。 “会不会是绣娘擅作主张,自己策划的这场行动?” 岳翎推测道。 张九阳却摇了摇头,道:“不排除这個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如果画皮主连这点驭下的本事都没有,他也就不是画皮主了。” 做为曾多次和画皮主正面交锋的人,张九阳对这个敌人有着深刻的了解,绣娘做下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经过画皮主的同意。 毕竟这相当于直接改变了画皮主以往制定的方针策略。 他会是一个被手下架空的人? 张九阳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扬州之乱,一定有着他的用意,一种我们还没有想到的用意……” 直觉告诉张九阳,这里面的秘密很重要,但一时半会儿,他确实想不明白。 “岳头!” “岳监侯!” 当两人回到沈府时,才发现沈府中已经戒严,暗中守护在沈府周围的钦天监人纷纷露面。 张九阳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是老高。 他手持符箓,看到两人时连忙上前,胖乎乎的脸蛋还是那么亲切随和,但此时却有些凝重。 “岳头,之前有人试图冲击沈府,府中也有些人突然发狂,但都已经被制住了,本来我是想抓活的,却不想那些人极为疯狂,竟然自尽了!” “我试图搜魂,却发现他们的魂魄中藏有禁制,直接消散了!” 岳翎深深望了他一眼,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敌人狗急跳墙,怪不得你们,你们做得很好了。” 张九阳嘴巴微动,但还是没有问任何与神居山有关的事情,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其实不问,恰恰才是最大的怀疑。 打心底他并不想怀疑老高,两人相识于微末,曾经历经生死,并肩作战,都救过对方的性命。 老高珍惜每一粒粮食,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日来活,看似慵懒随意,遇事却从不退缩,往往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张九阳在他身上学会了很多。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感情用事,老高、李焰还有申屠雄,画皮就藏在他们中间,在真相大白前,他不能赌。 “不过岳头、小九,有件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高欲言又止。 岳翎瞳孔一震,道:“是外祖母出事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老夫人突然晕了过去,她佩戴的那些护身法器一个个炸开,就连沈家祠堂的那些灵位,都裂开了许多……” 岳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张九阳连忙追上去,当来到老夫人的房间时才再次见到了她。 岳翎静静站在老夫人的床前,望着昏迷的外祖母,曾经红润的气色显得有些暗沉,满头银发不再莹润有光泽,而是如杂草般枯萎凋零。 好在尚有呼吸起伏。 王爷爷在一边泪流不已,堂堂四境修士,握着老夫人的手却在颤抖。 “我当时一直守在她身边,只觉得有股阴沉秽臭的气息突然降临,其余什么都没看见,然后玉霜就晕了过去……” “都是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他的声音中满是自责。 “伱不用自责,岳监侯,当时我和李焰正在院中切磋武功,老夫人见我们辛苦,便亲自送来了美酒佳肴,也顺便打听一下你这些年在钦天监过得好不好,却不想突然就晕倒了。” “我身为监侯,都没有看清门道,实在是怪异!” 说话的是申屠监侯,他手持降魔杵,须发异常茂盛,若不是那身盔甲,远远望去简直就像一个直立行走的巨猿。 据说他天生神异,有返祖之象,故而才被佛门看重,传授神通。 李焰也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我们已经给老夫人服了各种灵丹,却都没有效果。” 张九阳心中一动,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都先出去。” 岳翎的声音响起,却有着一丝微弱的颤抖,张九阳看到,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巾帼英雄,此刻却红了眼眶。 老夫人虽然还活着,但气若游丝,脸色越来越差,似乎随时都会过去。 众人只能先行告退,有一个人却没有走。 “张九阳,你也——” 张九阳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为她传递某种力量,声音温润又坚定。 “你忘了,我们有婚约的。” “老夫人,也是我的外祖母。” 第一百七十六章 樟柳神秘术 “谢谢。” 或许是张九阳的话让岳翎有所触动,她没有再抗拒,身子轻轻倚在张九阳身上,不再掩饰内心的疲惫和沉重。 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的变故,许多无辜者死在她面前却无法救下,甚至连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都遭人暗算…… 张九阳轻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的血渍,道:“一定有办法的。” 岳翎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哥,老夫人中的,好像是咒术!” 阿梨探头探脑地进来,小声道:“我在老夫人身上闻到了咒术的气息。” 张九阳和岳翎闻言精神一振。 “你能解吗?” 望着两人充满期待的眼神,阿梨低下头,垂头丧气道:“这种咒术比我厉害多了,就算是十个阿梨都比不上……” 见她这幅斗败公鸡似的样子,张九阳便知道她也无能为力。 咒术,又称厌胜或魇镇,是上古时期的一种巫术,起源极其古老,发展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了。 此术最是诡异,能以扎纸人、编草人等方式来改变人的运势,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 阿梨晋升为凶级的厉鬼后,便获得了咒术的神通,算是此道的佼佼者了。 可即便如此,她竟束手无策,自愧不如,可见老夫人所中咒术之恐怖,施咒者道行之高深。 “我以前也见过咒术,却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咒术,外祖母的护身法器都非同一般,就算是煞级的厉鬼,也别想伤到她分毫,可这次竟然全都碎了……” 岳翎的声音透着寒意,道:“如果不是有这些法器,恐怕外祖母顷刻间便会毙命!” “即便如此,要是我们解不了咒术,外祖母也撑不了太久的。” 这一刻,她心中对画皮主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此事绝对和画皮主有关! 此人难道是想和大乾宣战吗? “让我用五雷符试一试吧。” 望着躺在床上呼吸越发微弱的老夫人,张九阳决定用五雷符试一试。 他想起了以前用雷符帮助青州的那位少将军赶走素女的事情,或许也可以驱走老夫人身上的咒术? 岳翎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 “不能用雷符。” 就在这时,空旷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似是从天外而来,连阿梨都被吓了一跳,蹦起来挂在了张九阳身上。 张九阳眸光一凝,眉心法眼洞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明明听到了有人说话,却偏偏看不见身形。 法眼都失灵了! 他手中瞬间捏起两张符,一张是五雷符,一张是萨真人火符,整个人如临大敌,只待对方一现身便是雷霆火焰! 不过岳翎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她立刻躬身行礼,声音透着一丝欣喜。 “钦天监岳翎,参见监正!” 监……监正? 张九阳心中一震,说话的人,竟然是大乾钦天监监正,诸葛七星的第六世孙,曾经和天尊交过手还能活下来的诸葛云虎? 被誉为当世离第七境最近的大修士,更是第六境中的佼佼者,天下闻名的风云人物。 虽然世人都称其为病猫,但张九阳却知道,这是一只能搏杀蛟龙的病猫。 紧接着,一道身影在房间中缓缓出现,出乎张九阳意料的是,名动天下的诸葛云虎,却是一个如此其貌不扬的老头。 他身上的青衫浆洗得有些发白,脚踏粗布鞋,须发皆白,容貌普通,气质古朴,手捧一卷经书,像是穷山僻壤中走出的教书先生。 唯有那双眼睛,如清风明月,郎朗入怀,当真是神来一笔,令人不禁眼前一亮。 最吸引张九阳的,是他脚下那无形的阵图,依稀可见八卦流转,又渐渐消散不见。 “呵呵,一点藏身匿形的奇门之术罢了,小友手中的雷火双符,倒是颇为不俗,管中窥豹,亦见底蕴。” 诸葛云虎对着张九阳点头笑笑,而后轻声道:“虽是初见,却神交已久,我是该叫你张九阳呢,还是……” 那深邃的眸光让张九阳心中一凛,难道他知道我阎罗的身份? 不可能呀! 就连岳翎也神色一肃。 她非常清楚,身为诸葛家的嫡系血脉,当代家主,诸葛云虎到底有多聪明,难不成是被他看出了破绽? “哈哈,还是该叫你聊斋先生呢?” 诸葛云虎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可是很喜欢你写的书。” 岳翎:“……” 随即他又看向岳翎,调侃道:“好你個岳监侯,还没坐上监正的位子呢,就敢一纸飞符把我这个老头子调来?” “还说什么,如敢不来,就把我的秘密公之于众?” 岳翎却是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忙道:“监正,请您快出手救救外祖母吧!” 诸葛云虎闻言点点头,笑道:“在你们回府之前,我早就已经看过了,放心,有我在,死不——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大话还没说完,他竟开始不断咳嗽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那感觉就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最后他猛地咳出了一滩黑血,才终于平复下来,拍了拍胸口,道:“没事,一口淤血而已,咳出来就舒坦了。” 张九阳:“……” 老爷子,您还是先救救自己吧。 “伱们放心,我只是太久没有长途跋涉了,旧伤未愈,稍微有一点点吃力而已。” 说罢诸葛云虎走到老夫人床边,道:“刚刚那小女鬼说得不错,老夫人确实是中了咒术,而且是一种非常恶毒,已近乎失传的咒术。” “此术唤作樟柳神,我在古籍中曾见过相关记载,樟柳神秘术共有十种,分别是耳报神、鬼仙、灵哥灵姐、肚仙、仙童、神童、髑髅神、鸣童、神神和殇宫。” “老夫人所中的,正是这十种秘术中的一种,灵哥灵姐。” 提起这个术法,诸葛云虎的声音多了一丝凝重。 “所谓灵哥灵姐,就是要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然后取童男童女的天灵盖各四十九个磨成粉末,填其空心,半夜用油煎黑豆,把鬼拘在木人上符咒,四十九日可炼成一对。” “据说若是能够炼成七七四十九对,甚至能够咒杀得道真人!” “好在老夫人仅仅中了一对,只是那施咒者的道行极高,才破了这么多的护身法器。”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此时此刻,诸葛云虎的一句话在他脑海中一直回荡。 童男童女的天灵盖…… 第一百七十七章 身份暴露,张九阳就是阎罗? 听到童男童女的头盖骨,一个名字瞬间在张九阳的脑海中跳出。 双面佛! 此人在很久之前竟公开收集童男童女的天灵盖,还必须要九岁以下,多多益善。 曾经画皮主血洗了云梦泽附近的村子,还特意将孩子们的头盖骨挖去了,就是为了和双面佛做交易。 张九阳本来想不明白其目的,但现在听到诸葛云虎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是为了修炼樟柳神秘术。 童男童女的天灵盖各四十九个才能炼成一对,加起来便是九十八条鲜活的人命! 而据诸葛云虎所说,若是炼出七七四十九对,能咒杀得道真人! 第五境可称高功,第六境便是真人。 双面佛收集那么多头盖骨,必然是奔着炼出七七四十九对去的,给老夫人下咒,只是他的牛刀小试。 张九阳默默算了一个数字,四十九乘以九十八,得四千八百零二。 也就是说,双面佛为了修炼邪术,要害死四千八百零二個九岁以下的孩子…… 这一刻,在数字的冲击下,他对黄泉邪祟的恐怖再次有了一个鲜明的认识。 “其实厌胜之术,有的是好,有的是坏。” 诸葛云虎一边伸手为老夫人把脉,一边解释道:“比如将三片连接的竹叶,分别写上大吉、平安和太平,藏於屋顶的椽梁上,可保家宅上下平安。” “或者将两个古钱翻转放在正梁两端,会令居住者一家名利双收。” “这种统称为吉祥厌胜,而若是害人的镇物,便是制压厌胜,老夫人所中的咒术便是制压厌胜。” “想要破解制压厌胜,一般有两个办法。” “监正,哪两个办法?” 岳翎连忙问道。 “第一个办法,是找到镇物,并将其焚烧,则术法可解。” “镇物?” 诸葛云虎点头道:“魇镇之术,必有镇物,比如这樟柳神的秘术,就是以樟木和柳木编成的木人,上面会写着老夫人的名讳以及生辰八字。” 岳翎眼睛一亮,道:“我现在就去搜查沈家!” “不必了,我刚刚已经去找过了。” 诸葛云虎摇摇头,道:“沈家宅院内并无镇物,看来是施术者将其带走了,这样虽然会降低咒术的威力,却更加保险。” 顿了顿,他道:“须知镇物也和施术者有着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若是镇物被烧毁,施术者也会受到一定的伤害。” 没有什么法门是完美的,越是诡异的术法,往往就会藏着越大的缺陷。 “那现在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了。” “什么方法?” 诸葛云虎却是嘘了一声,淡淡一笑,道:“不能说,这法子若是被听见了,可就不灵了。” …… 半个时辰后,沈家进行了一场奇怪的‘法事’。 之所以说是奇怪,是因为这场法事没有符箓、香烛等物,反而是拨浪鼓、风车、耍猴戏…… 老夫人的房间外顿时变得十分热闹。 下人们觉得很奇怪,明明老夫人病重,为什么小姐却让他们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还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特备是那耍猴戏的,请的还是扬州最有名的猴戏师,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们都有些累了的时候,门窗突然被一股阴风吹开。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一阵孩子的笑声,但诡异的是,眼前却明明空无一人。 下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发现手中的拨浪鼓、风车等东西突然脱手了,好像有人强行将其拽走。 猴子毛发竖起,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空旷的四周不断传来孩子的笑声。 下人们被吓得全部逃走,院子中只剩下一地狼藉,岳翎的身影缓缓出现,眉心法眼洞开,望着那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子,终究没有拔刀。 但是她身上的煞气极重,将这些小孩子的魂魄吓得纷纷逃跑,企图重新回到老夫人体内。 然而一股无形的吸力浮现,宛如长鲸吸水,将他们全部吸进了一个小小的布袋中。 “不多不少,正好九十八个。” 诸葛云虎用一根绳子拴住袋口,然后掂量了一下布袋,张九阳就站在他身边,可以清晰看到袋子上不断鼓起各种小包,隐约能听到孩子的喊叫声。 诸葛云虎将这袋子收进袖中,笑道:“樟柳神秘术虽然诡异,但到底都是一些小孩子,即便被炼成了咒鬼,依然有一丝童真未泯,用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有希望将他们引诱出来。” “这也是我不让你用雷符的原因,咒鬼会和中术者的魂魄融为一体,雷符固然能将他们消灭,但老夫人的魂魄也会遭殃。” 听到这话,张九阳暗自庆幸,还好诸葛云虎及时出现了,否则雷符一发,恐老夫人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算算时辰,差不多老夫人也该醒了。” 诸葛云虎话音刚落,屋内就传出了老夫人的声音。 这番手段看得张九阳暗自钦佩,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钦天监的监正,借助孩童爱玩的天性来巧妙化解樟柳神的秘术,实在是高明。 诸葛云虎瞥了他一眼,那双睿智的眼眸似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摇头笑道:“此法虽有效,但若是对方炼成了七七四十九对,那除了找出镇物烧掉,便别无他法了。” 三人进入房间,看到老夫人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岳翎握住她的手。 “翎儿,我好像梦到了很多很多孩子……” 她竟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和小九,要是能生这么多孩子就好了。” 张九阳:“……” 岳翎:“……” 诸葛云虎哈哈大笑,满是促狭地望了一眼两人,而后道:“老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老夫人定睛一看,精神为之一振。 “老身见过监正……” 她起身想行礼,却被岳翎按了回去。 “外祖母,您就安心修养吧,对了,监正来扬州的事,您可别和任何人说!” 诸葛云虎藏于暗中,钦天监便相当于多了一个杀手锏。 而且对方一开始便隐遁身形,故意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其目的也是不想暴露身份。 “放心,外祖母这些年什么风雨没见过,翎儿,你就和小九放手去做吧,有监正在旁照应,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这段时间,我就继续躺着装病,以防打草惊蛇。” 她到底是沈家家主,虽然刚刚醒转,但顷刻间便知道了如何做才是最有利的。 “老夫人,您可曾看到给您下咒的人长什么样子?” 张九阳突然问道,他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双面佛。 如果画皮主把双面佛也请动了,那他的敌人就是两位黄泉邪祟,很多事情就都要重新考虑了。 老夫人摇摇头,道:“并未看见,我当时说着话,突然就觉得一阵阴寒,隐约听到了许多孩子的声音,接着就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对了,昏过去前,我好像听到了沈家先祖的声音……” 岳翎凝声道:“沈家祠堂中的灵位都裂开了,应该是被人强闯进去过,外祖母,那里有什么秘密吗?” 老夫人闻言叹了一声道:“我把那颗人元金丹藏在了祠堂中,请求先祖看护。” “现在看来,那人下咒之后,应该是闯进了祠堂中,拿走了金丹,可惜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张九阳,道:“原本我还打算着,若是没人能除掉阎罗,就把这颗金丹留给小九用的。” 张九阳心中一动,双面佛拿走了金丹? 以他的修为,取走金丹自然不是给自己用的,难道双面佛还有弟子? 如果双面佛要拿走金丹,其实不用给老夫人下咒,这样纯粹是多此一举,那么他此举应该是为了画皮主。 两人应该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老夫人刚刚解咒,不宜劳神,还是让她先好好休息吧。” 诸葛云虎一挥衣袖,老夫人又沉沉睡去,呼吸绵长平稳,进入了一种极为深层的睡眠。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转过身望向岳翎,声音平静。 “是不是你信任的人里,出了内奸?” 岳翎眸中泛起波澜,刚想说话却被他挥手打断了。 “龙虎不必隐瞒,以你的个性,若不是有重大发现,绝不会要请我出山,甚至还故意隐瞒不告诉我内容。” 说到此诸葛云虎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道:“你呀,难道是连我都怀疑吗?” 岳翎默然。 意思很明显,她就是谁都敢怀疑,哪怕是监正。 “真是个倔脾气,和伱爹一个性子!” “监正,您怎么会知道出了内奸?” 岳翎上前一步,目光凝重地盯着他,这件事,她和张九阳也才知道,谁也没有告诉。 诸葛云虎摇头笑笑,道:“你刚刚才有了重大发现,想要调兵遣将大干一场,结果今晚就发生了扬州之乱,如果说没有内奸泄露消息,你信吗?” “时至今日,龙虎你还想瞒我吗?”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来扬州,本就不是想查什么阎罗案,而是为了……画皮。” 岳翎心中一震,刚想说话却又听到监正的声音继续响起。 “而素来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龙虎,之所以会对阎罗案毫无兴趣,是因为……你早就抓到了阎罗。” 说罢诸葛云虎转身望向张九阳,眸光深邃,面如平湖,但说出的话却好似风雷般在空中激荡。 “我是该叫你张九阳呢,还是……” “阎罗?”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诸葛之智,长夜打更人 张九阳表面平静,但心里却几乎是炸开,就连表情都有些僵硬。 “监正,我不明白……” “知道你们的破绽在哪吗?” 诸葛云虎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走到张九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轻松,别紧张,阎罗案是龙虎负责的,我这个人向来用人不疑。” “既然让她主办此案,自然就是信任你们的,我可不像某人,宁愿相信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年的俊俏小生,也不相信某个教导她,帮助她十几年的糟老头子……” “唉,人心不古啊!” 岳翎却完全无视了他话中的调侃之意,她和张九阳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监正,还请您告知,我们的破绽在哪?” 这一问,也是正式承认了张九阳的身份。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道:“您是怎么发现的?” 如果真有破绽,必须要及时弥补,否则迟早会成为他的一颗定时炸弹,在黄泉宴上要了他的性命。 只是让张九阳想不通的是,就连画皮主,也只是曾经怀疑过阎罗和钦天监有关系,并不知道他就是阎罗。 坐镇京都,从未见过他的监正诸葛云虎,又是如何知道的? 诸葛云虎微微一笑,道:“推测。” “推测?” “青州阎罗案,震惊天下,那阎罗号称杀人如麻,而且专挑达官显贵下手,让青州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可我在看到卷宗时,却发现了两处疑点。” “哪两处?” “第一处,是死的百姓太少了,当然,严格来说倒也不算什么,或许在阎罗眼中,普通的百姓尚不如鸡狗,只有达官显赫才配让他杀。” “可是后来云梦泽附近的村庄被血洗,死的都是平民百姓,虽有留下血字,但这明显是一次模仿作案。” 顿了顿,诸葛云虎望向岳翎,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不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连这种简单的障眼法都看不穿。” “可你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公然做出一副要和阎罗分出高下生死的架势,扎根扬州不肯罢休,这就奇怪了。” “只有一种解释,你只是想借助查阎罗案的名头,来查另一個人,一个不在我钦天监记录在案,却又被你视为心头大患的人。” 岳翎默然片刻,而后道:“受教了。” “如此,一个新的问题就产生了。” 诸葛云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你岳翎,凭什么能查到连钦天监都查不到的人?” “连钦天监都查不到,伱却能发现,这只能说明,你有一个比钦天监更加高明的获取信息的渠道,冀州的那群大老粗们可没有这个本领。” “所以您就想到,岳翎在黄泉中安插了内线,可是您怎么知道,那个内线是我?” 诸葛云虎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很简单,那个能打入黄泉内部的人,不可能是钦天监的人,一定是个我不认识的外人,” “为什么?” “因为钦天监里,没有这样的人才。” 他眸光一黯,叹道:“羽儿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是连他都失败了,足见此事难如登天,说实话,你能成功,我最初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我又不得不信,因为你的嫌疑太大了,你是龙虎的外围,同时,你又曾在青州,更巧的是,云梦泽你也在,如今又到了扬州。” 张九阳默然,换成旁人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当有人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后,再去观察,就会觉得未免太巧了。 “当然,我一开始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直到我看到了一本书。” “什么书?” 诸葛云虎从怀中拿出一本被羊皮包裹严实的书籍,翻开第一页,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肉蒲团》! 岳翎骤起眉头,张九阳也露出不解之色。 这本书有什么问题?会让诸葛云虎彻底认定了自己阎罗的身份? “聊斋先生,我早就说过,我很喜欢读你的书,特别是这本《肉蒲团》,文笔细腻,构思巧妙,其中的第十五回‘同盟义议通宵乐,姊妹平分一夜欢’,当真是耐人寻味,我读了整整十——” 岳翎突然咳嗽一声,眸光冷冽,瞪了监正一眼。 他打了个哈哈,摸摸自己的白胡子,笑道:“这一回中有黄、泉二字,小友,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的两处破绽?” “这里便是第二处。” 张九阳望着那两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字迹!” 诸葛云虎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他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省事,一点就通。 “青州阎罗案中,你杀得血流成河,最后更是在太守府前,以鲜血写了两个大字——黄泉。” “虽然你很聪明,有意改变自己的字迹,但细微关节处的痕迹却很难更改,我在这本《肉薄团》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痕迹。” 顿了顿,诸葛云虎望向岳翎,笑道:“龙虎,你真以为我是沉溺于这种红尘俗物之人吗?你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张九阳却是翻开这本书,道:“奇怪,如果只是为了验证黄泉二字的笔迹,那只看第十五回就可以了,为什么这本书看起来每一页都很旧?” “前面也没这两个字呀。” 诸葛云虎:“……” 他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将这本书收进怀中,淡淡道:“总之,你们两个也不用瞒我了,有些事情,还是老实交代吧。” “比如……青州阎罗案,是不是你为了加入黄泉,而必须要通过的考验?”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双目莹然有光,静静望着张九阳。 刹那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张九阳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压力,就连他体内的法力运转起来都有些晦涩迟缓。 诸葛云虎的目光深邃而睿智,宛如两把利剑,似乎能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所有角落。 这是来自当朝监正的审视,一位六境大修士的无形威压,即便以张九阳的心理素质,都不禁为之一震。 如果他真是为了通过黄泉考验而滥杀无辜,那在诸葛云虎眼中,他和那些邪祟恐怕也没什么区别。 岳翎曾说过,监正行事看似随意,却从来不触碰底线。 也正因此,他多次拒绝过皇帝的一些无理要求,新君对他的印象并不好,甚至计划着要立太平观主为国师,接替诸葛云虎执掌钦天监。 但碍于先帝遗命和诸葛云虎本人的威望,才一直耽搁,没有推行下去。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岳翎就先开口了。 “监正,他——” “让他自己说。” 诸葛云虎为张九阳倒了一杯茶,道:“润润嗓子,这件事,我想听你自己来说。” “多谢。” 张九阳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短短片刻,他已经平复了心态,直视着诸葛云虎的眼睛,毫不逃避。 见到这一幕,诸葛云虎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却并未表露出来。 “青州一案,我杀的人,大部分都是坏人。” “青州太守聂广贤,更是画皮主早在几十年前就布下的暗子,我借他的人头,一来可以挫伤画皮主的势力,二来可以向黄泉交上一份投名状。” “君子可欺之以方,和这群无恶不作没有底线的邪祟斗,如果我们还要讲君子之道,那无异于自缚双手,纵恶为患!” “只要能除恶救人,我不介意背上骂名,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诸葛监正,不知我这个回答,您可还满意?” 张九阳知道,想在诸葛云虎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面前说谎,是绝不可能的,所以他反而放开了,坦坦荡荡地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当然,他也并非是任人宰割,一只手已经悄悄放在了腰间的玉箫上。 如果诸葛云虎还认为他是邪祟,要将他除之而后快,那张九阳会立刻吹奏白龙吟,相信岳翎也会出手帮他。 两女联手,就算是诸葛云虎,恐怕也讨不了好。 好在诸葛云虎并未出手,反而怔怔地望着他,竟然有些失神和恍惚,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唏嘘一叹。 “人老了,就容易走神,你刚才那番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犬子诸葛羽。” 诸葛云虎轻叹一声,道:“当年那孩子也说了一番类似的话,他说长夜漫漫,总要有人去打更。” “后人不会记得打更人是谁,但会记得,每报一次更声,就离天亮更近了一分。” “后来他以长生咒将自己炼成了僵尸,想打入黄泉内部,最终却失败了……” 这一刻的诸葛云虎,突然变成了一个老人,一个怀念儿子,心怀愧疚的老人。 张九阳为他倒了一杯茶。 “诸葛监正,可惜无缘与令郎相见,否则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顿了顿,张九阳凝视着他,道:“您早就知道了画皮主的事,对不对?” 诸葛云虎点头一笑,坦诚道:“不错,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察觉到了画皮主的存在,并知道他在扬州守着某件东西。” 岳翎一惊,诧异地望着监正,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身为监侯,又看过天机阁中所有与黄泉有关的卷宗,并未发现相关记载。 所以当她通过张九阳知道画皮主时才会那么惊讶,觉得大乾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 却不曾想,监正早在十二年前就知道了此事,甚至还知道画皮主是在扬州守着某件东西。 “龙虎不必惊讶,有关画皮主的卷宗,只有监副及以上才能观阅,你的级别还不够,甚至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上,这些年我都在暗中调查画皮主,虽然他行事隐秘,隐藏颇深,但十二年来,我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他在朝堂上安插的几个重要棋子,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中。” “那些画皮不会知道,他们信任的管家、仆人、姬妾,是我的耳目。” “他们每天见了谁,做了什么事,甚至说了什么梦话,第二日都会呈上我的案前,也是通过他们,我才推测出画皮主一直在扬州守着某样东西。” “当然,我的精力有限,也只找到了最大的那几条鱼,至于更多的小鱼,比如聂广贤,我确实不知道。” 张九阳望着眼前这个青衣朴素,气质古朴的老头,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寒意。 他是通过食鬼神通观看记忆才能明白谁是画皮,可对方却全凭观察,就能在不动声色中,为那些画皮织上一层无形的罗网。 如此心智和手段,当真可怕,不愧是诸葛七星的后人,没有辱没这个姓氏。 “我一直没有对那些大鱼下手,因为我清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个根,便是画皮主。” “不杀了他,朝堂上的画皮便会卷土重来,并且会更加隐秘,更难发现。” “而想要除掉画皮主这样阴沉老辣的敌人,就要有一个足够份量的鱼饵先将他钓出来,不然就算找到他的老巢,狡兔三窟,怕是也难一劳永逸。”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他的计划和监正不谋而合,两人想到了一块儿。 “可惜我一直没找到那样东西是什么,那些大鱼也不知道,不得已,才同意了羽儿打入黄泉的计划,想从内部得到更多的消息,却不想……” 他摇头叹道:“我平生行事讲究以正御敌,不喜出奇制胜,唯一一次出了险招,却害了自己最杰出的儿子。” “监正,我们已经找到了画皮主守着的东西,诸葛兄的仇,马上就能报了!” 岳翎声音铿锵,眼中杀意凛冽。 “这也是我会不远万里,亲自来扬州的原因,如果不是找到了那样东西,你也不会请我出山。” 诸葛云虎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却暗潮汹涌。 “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张九阳吐出三个字。 “神居山。” “神居山……” 诸葛云虎闭上眼睛,思考着这个名字,道:“原来是这里……为什么是这里?” “监正,有什么问题吗?” 诸葛云虎摇头道:“从画皮主的反应来看,神居山是对的,可仔细斟酌扬州之乱,又不太像画皮主的行事风格,总有些奇怪。” 张九阳暗自感叹,不愧是监正,瞬间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猫腻。 良久,诸葛云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亮,声音坚定。 “或许我们应该亲自去神居山看一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足底生云,十三形遁 “去神居山?”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意动。 其实他早就想去神居山看看,弄清那里藏着的秘密了,只是担心会打草惊蛇,才一直没有去做。 “神居山在扬州东北处,据此二百里,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还太早了?” 此刻是夜晚寅时,现在出发的话,等到了神居山必然天亮,更容易被画皮主的人发现。 诸葛云虎淡淡一笑,道:“放心,早不了。” 说罢他一拂衣袖,口诵鹤羽乘云咒。 “白云砀羽飞旋神,本身通灵虚耗神。足下生云快似风,驾吾飞腾碧空中……” 下一刻,诸葛云虎的脚下竟生起一团淡淡的云雾。 那云雾越发浓郁,乃天地之清气,载着他缓缓飞起,飘到了院中,离地一丈多高时突然停下。 诸葛云虎笑着望向两人,道:“还不上来?” 张九阳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心里满是羡慕。 腾云驾雾! 穿越此世许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腾云驾雾之术,就算诸葛云虎相貌普通,但在云雾的衬托下,也是飘飘然好似神仙中人。 太有逼格了! 他提身一纵,落到了这团云雾上,触感柔软好似棉花,更是有一股清凉感从脚底涌入体内,十分舒适。 岳翎则是坐在他身后,还好这云雾够大,能够同时容纳三个人。 “坐稳了。” 诸葛云虎瞥了他们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而后拂袖一挥,手捏玄印。 刹那间,云雾载着三人直冲云霄,如一只振翅白鹤,快如浮光掠影,脚下的大地迅速远去,房屋和人都迅速变小。 远远望去,好似仙人归位,直奔明月而去。 张九阳第一次飞天,显得有些紧张,再加上突然的由静而动,让他下意识向后靠去。 触感柔软,伴随着一道闷哼。 岳翎的青丝被长风吹散,一双星眸闪过嗔怒之色,冷然道:“监正!” 诸葛云虎大笑一声,却也放慢了一些速度,同时对张九阳眨眨眼,悄然传音。 张九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刚刚还智谋高绝,深不可测的诸葛监正,突然就变得有些不正经。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诸葛云虎,却让他觉得更加亲切。 “艺术成分更高。” “有多高?” “十层楼那么高。” 诸葛云虎明显心动了,悄悄传音。 “要不要等下我们找家客栈住一晚,放心,我会提前和店小二打好招呼,会刚好剩下两间房。” “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我懂。” 张九阳:“……” 好烂俗的桥段,话说监正你到底看过多少这种恶俗的书? 难怪伤总是养不好。 “咳咳,开个玩笑,自然是正事要紧。” 诸葛云虎端正身子,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学这腾云之术?” 张九阳点头,坦然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监正,当然,如果是您师门秘传,不方便传授的话,也无妨。” “那本《金瓶梅》,在下亦会奉上。” 防御、进攻和法宝他现在都有,唯独缺少一门遁术。 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法力来提纵轻身,因为所修功法品阶极高,修出的法力自然精纯无比,即便没有遁术法门速度也不慢。 放到江湖中已经足以吊打那些所谓的盗圣、盗帅。 然而随着他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手段越来越诡异,他发现自己确实需要一门遁术了。 赶路、逃跑、追击,遁术都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而身为华夏子孙,谁又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乘云气,飞九天,朝游北海暮苍梧呢? 因此当他看到诸葛云虎的腾云术后才会如此心动。 诸葛云虎摇头笑笑,道:“并非什么师门秘传,只是我奇遇所得,曾传授过不少人,你想学,自然没问题。” “只是我不建议你现在就学。” 张九阳一愣,道:“为什么?” 诸葛云虎解释道:“此术名叫足底生云,修成之后虽能乘云飞天,日行数千里,但对修士的道行要求比较高。” “你现在是第三境,虽然勉强能修行,但即便修成了,也只是爬云,而非腾云,更别想日行数千里,恐怕别人随便骑个马,都能比你快。” 张九阳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個画面。 他驾着云雾,离地三尺,晃晃悠悠,被一个骑马的说让一让…… 确实太辣眼睛。 “而且此术极耗法力,其实龙虎也会此术,但她就很少用,因为速度还不如她奔行的快,不入第六境,此术便颇有些鸡肋。” 张九阳点点头,暂时放弃了腾云驾雾的想法。 “小九,伱如果真想学一门遁术,我推荐你学十三形遁,此术在三、四境修士的手中便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而且变化莫测,妙用无穷,唯一的缺点就是修炼的难度太高,非常考验天赋。” “除了我和羽儿之外,钦天监已经很久没有人修成了,龙虎有那个资质,可惜她对这种纷繁复杂,变化极多的术法完全不感兴趣,只喜欢以力压人。” 张九阳心中一动。 十三形遁? 他记得曾在钦天监宝库的手册中见到过相关记载。 道门有五行遁术、九遁术之说,本已是十分复杂玄奥的法门,足够寻常人钻研一生。 而在这两种遁术之上,还有一种变化更多,更加玄妙的法门,唤作十三形遁。 所谓十三形遁,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人、禽、兽、虫、鱼、雾、云、风这十三种遁术。 一旦修成,当真是变化万千,神妙莫测,隐隐有些大圣七十二变的意思。 当时张九阳曾心动过,但手册上标明,修行此法至少要第三境,且难度极高,再加上所需善功亦是不菲,他这才作罢了。 只是如今他已经修成了第三境,并且在向着第四境努力,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了。 …… 驾云而行,二百里不过弹指一挥间。 才一刻时,三人竟然就已经来到了神居山,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灵秀之山。 诸葛云虎并未立刻收起腾云之术,他从袖中取出两张符箓,轻轻一吹。 符箓便分别贴在了张九阳和岳翎的心口。 一股无形的力量蔓延,张九阳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岳翎也一样。 “这是隐身符,小心起见,上山还是避一避耳目。” 说罢诸葛云虎的身子也变得透明,但三人彼此隐隐有联系,能隐约看到,而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就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 神居山。 这座山并不算特别高大,但风景秀丽,草木葱茏,气象不俗。 山前郁郁葱葱,植被茂盛,但奇怪的是,远处却有一条光秃秃的山脊,蜿蜒曲折,隐隐将其环绕。 山下有一方大湖,水光潋滟,有着淡淡雾气萦绕,倒是让神居山多了一丝灵气。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来到湖边时,张九阳竟然觉得有一丝发冷。 好像这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很多。 “一、二、三、四……” 岳翎一到神居山附近,便洞开法眼仔细观察,凝神打量,很快就发现了整整九道气息,在四周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都是画皮主的人。 好在三人都隐身而来,并没有被他们发觉。 “走吧,让我好好瞧一瞧,这么多年了,画皮主到底在守着什么东西?” 来到神居山后,诸葛云虎便不像乘云时那么轻松,表情凝重了许多,一直在观察着四周。 那双莹光流转的眼眸深邃而明亮,仿佛在望着四方之气。 三人上山,一路上竟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山顶上倒是有一座佛塔,雕刻着佛门经文。 诸葛云虎不愧是一代大家,学识渊博,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佛说阿鼻地狱镇魂经》,是专门镇压厉鬼的佛门圣经,据说是佛祖口述之作。 佛塔中并没有什么古怪,除了那些藏于暗中的画皮外,这里干干净净,并无任何异常。 连个开了灵窍的小妖怪都没有。 张九阳看了半天也没有收获,只能寄希望于诸葛云虎。 对方所学博大精深,尤为擅长风水堪舆和奇门遁甲之术,如果连他也看不出来,那此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好在诸葛云虎并未让他失望。 “此地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望其地气,观其脉象,却颇为矛盾。” 他双目之中泛起一种奇异的光泽,神华如玉,好似有五颜六色的气在其中流转。 “山峦不美,强露带煞,脉不穿心,过峡无护,水劫风吹,虽山水环抱,却闭口有缺,少了藏气聚气之象。” “身上恶石巉岩,行脉斜出偏落,有龙虎藏风却相斗,有水城抱穴却割脚,总而言之,这应该是一条假龙脉才对,可是……” 他百思不得其解道:“为何偏偏会有真龙气?” “也许秘密,就藏在其间,岳翎、小九,你们为我护法,我要元神出窍,用天眼来看一看!” 第一百八十章 龙仙佛鬼四脉聚首 寻龙点穴,上安父母,下保子孙,是风水堪舆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诸葛云虎便是此道的大家。 但现在他却露出了疑惑之色。 龙脉有真假,此处的龙脉虽然极具迷惑性,却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十成十的假龙脉。 换做平常,他肯定笑笑就过去了,但是既然知道神居山有异,他自然会反复斟酌,这一下子便看出了猫腻。 假龙脉有真龙气! “你们看这些砂土。” 诸葛云虎随手一抓,从远方那条光秃秃的山脊上摄来一把砂,在手中摩挲,甚至放在鼻子处轻轻嗅了一下。 “《青囊海角经》中说,龙为君道,砂为臣道;君必位乎上,臣必位乎下;垂头俯伏,行行无乖戾之心;布秀呈奇,列列有呈祥之象。” “大体意思是说,‘龙’是主要的山体,‘砂’则是龙附近的小山丘,龙的周围需要砂来拱卫,否则就很难聚纳生气。” “可是这里却反了过来,神居山本应是龙,那道山脊本应是砂,但此砂中却有真龙之气,反倒是神居山,过峡无护,水劫风吹,虽似真龙样样具备,却是花假之穴不结于地。” 顿了顿,有句话他咽回了肚中,没有明说。 这砂中龙气虽然微弱,却极为纯粹,品相之高,竟然不下于京城中的那条龙脉。 也是因此,才让他下定决心,要元神出窍,以天眼来看一看其中的奥秘。 盘膝而坐,他手持八卦罗盘,气机似乎与这片天地隐隐相连,一座无形的护身阵法已经悄然布下。 凌空布阵,弹指一挥,甚至连阵旗都不需要。 阵法一道在他手中已入化境。 紧接着,诸葛云虎咬破中指,以鲜血为朱砂,在眉心一点,状若瞳孔,他手捏玄印,口中念念有词。 “三魂脱阳体,七魄聚阴灵,五六阴尊,出幽入冥……” 而后张九阳便看到,他的气息迅速微弱,眨眼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生机,没有了任何心跳和呼吸。 再高明的大夫,也把不出任何的脉搏。 但神奇的是,他的肉身却依旧是面色红润,看起来和活人别无二致。 周围似是有一道阴风刮过,但和鬼物不同的是,这阴风中有股温润之意,好似春日暖风,并不寒体。 张九阳洞开法眼,眉心射出一道淡淡金光,立刻便看到在诸葛云虎的头顶三尺处,飘着一道流转着淡淡光辉的虚影。 那虚影仿佛是由月光凝聚而成,却栩栩如生,连一根头发丝都莹润有光。 张九阳心中一动,寻常修士即便会元神出窍,但失去了肉身的保护,也会十分脆弱。 自然界中的风雨雷电都是元神之劫,要是修为弱的,甚至夜风稍大一些,就会魂飞魄散。 这便是所谓的阴风劫。 因此元神出窍的法门很少有人修炼,即便要练,也一定要有师门长辈在旁看护。 但登仙九境中的第八境,主修的似乎就是元神之道,名为出阳神。 魂魄由纯阴转纯阳,阳神一出,如大日当空,金乌巡游,天地间的风雨雷电不仅不会成为劫难,反而会成为助力,听其调遣,如臂使指。 有不可思议之威能,被称为陆地神仙,意思是只差一步就能飞升的在世红尘仙。 虽还不能彻底打破长生之禁锢,但相比起普通人来,已是仙凡有别,寿数更是大幅增长。 此时诸葛云虎的元神中便有一丝暖意,可见其修为之精深。 “天眼,开!” 诸葛云虎手捏印诀,离体出窍的元神眉心处,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有慧光流转,五气凝聚。 这也是元神出窍的好处,失去肉身的庇护,固然十分脆弱,但同时也摆脱了一些肉身的禁锢,能看到肉身看不到的东西。 在这种神奇的状态下,他才能进入瞳术的最高境界——天眼! 在睁开天眼的刹那,诸葛云虎便听到了一道高亢的龙吟声,震天撼地,如洪川瀑布奔流而下!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道震撼的场景。 前方拱卫神居山的那道山脊,竟然动了起来。 土黄色的身躯好似历经了千年的风吹雨打,变得坚硬而冰冷,宛如一片片狰狞的龙鳞。 地脉挪移,龙气浮沉,乾坤震动。 一只巨大而狰狞的龙头从地下缓缓抬出,暴戾的眼眸望向诸葛云虎,露出凶光。 这画面极为震撼,就好像那山脊是一条龙尾,真龙藏于九地之下,正在沉眠,却被不速之客惊醒。 更让人惊讶的是,诸葛云虎还发现这头真龙身上似乎都是疮痍,鳞片有脱落之象,龙吟声虽然嘹亮,却有痛苦之意。 短暂的凝视后,他移开视线,向四周望去。 这一下子,却被吓了一大跳。 眉心天眼剧烈一震,以他的城府都难以掩饰惊讶之色,竟久久失神,以至于连张九阳和岳翎的喊声都没听到。 吼! 龙吟声再起,那头巨龙调集地脉之气,准备向他冲来,好在诸葛云虎早有准备,他及时收起法术,元神归窍。 刹那间,一切复归平静。 山还是那个山,远在百丈之外,周围鸟鸣不绝,绿草如茵,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监正,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翎忍不住问道。 刚刚她和张九阳什么都没看到,然而监正却像是入魔一般,失神地盯着远处的山水。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见到监正如此震惊。 “龙、仙、佛、鬼四脉聚首,好大的手笔,难以想象,这里面到底葬着什么?” “算不出,天机紊乱,非我所能及……” 诸葛云虎一边掐指,一边喃喃自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长长一叹,道:“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惊人。” 顿了顿,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画皮主在这守着的,应该是一座大墓。” “墓?” “对,就是神居山,我们脚下踩着的地方,其实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大墓。” 张九阳有些奇怪道:“那为何法眼一点都看不出来?” “此墓惊世骇俗,神居山只是其在人间的载体,非天眼不得见,否则你就算是把这座山给掏空,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张九阳心中一震,非天眼不得见的大墓? 要知道,纵观天下,都没有几人能修出天眼,每一个修出天眼的人,都足以载入史册了。 比如那位鬼谷仙师,或是诸葛七星,都开启了天眼。 强如诸葛云虎,也要元神出窍才能洞开天眼,肉身是做不到的。 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人发现神居山的特殊,如果不是张九阳不走寻常路,以六爻卦术来推测,再加上绣娘太过心急露了破绽,他也绝对发现不了这里。 “如果仅是这样,还称不上是惊世骇俗,老夫也算是看了一辈子风水,还给京都改过龙脉,可在这座大墓面前,却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造墓之人布局之妙,手笔之大,境界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 诸葛云虎言词间对这座大墓竟推崇备至,一代风水大师,这一刻,却好像又成了学徒。 “你们看远处的那片山脊。” 他指着山脊道:“那不是山,而是龙,是一头真龙的脊椎所化,做为四神砂中的青龙,专门用来守卫这座大墓。” 张九阳心中一震。 龙脊所化?守卫大墓? 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龙女的父亲,老龙王。 那是一头第八境的真龙,按理来说应当罕有敌手,却死在神秘人的手中,龙女一家,唯有敖璃和刚出生的敖芽活了下来。 再加上画皮主曾专门设计杀龙女,欲抢夺龙珠,张九阳心中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老龙王陨落后,被人抽出了龙脊,化作地脉,困在这里守护着这座大墓。 画皮主想要的,应该就是这墓里的东西,只是他应付不了这头真龙,才想着去谋龙珠。 他当即将自己的推测说出。 诸葛云虎闻言点头道:“不错,若是能得到龙珠,画皮主便可以借此牵引龙脉,趁机遁入墓中。” “还好他没得到龙珠,现在看来,他的计划泡汤了!”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庆幸。 诸葛云虎却摇了摇头,道:“不,他的计划快成功了。”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夺取龙珠,只是图一时之快,省下些水磨工夫罢了,夺不到,画皮主一样有办法过了龙脉这关。” 诸葛云虎指着那片山脊道:“刚刚我以天眼查看龙脉,发现其萎靡不堪,遍体疮痍,龙气更是在缓缓逸散,这也是我刚刚在那些砂土中能发现龙气的原因。” 如果不是有这個破绽,哪怕是他这位风水大师,也看不出此间异常。 张九阳已经猜到了,道:“这是画皮主的手笔?” 诸葛云虎点头道:“这是风水中的群葬截龙法,你们看那片山脊的七寸处,有着许多坟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中的棺材应该都是竖着葬的,宛如一根根镇龙钉,截断了首尾龙气。” 张九阳以法眼观之,发现确实有着许多坟墓。 “过峡束气,星体成格,秀丽端庄,明堂平正是为真龙,那些下葬之人,应该都是大奸大恶罪孽缠身之辈,且每隔十年更换一批,画皮主是想借他们的秽气,来影响真龙的灵性。” “双管齐下,再加上数十年的水磨工夫,龙气自然无法贯通,不断逸散,真龙的力量日渐削弱,到现在,已经离崩溃不远了。” 说到此,诸葛云虎微微一笑,道:“怪不得画皮主会发动扬州之乱,不惜牺牲那么多画皮。” “他只是想先镇住你们一时,等龙气一散,取走了墓里的东西,便有信心无视钦天监的威胁,我想,那样东西一定能大幅提高他的实力。” 至此,所有的疑点终于迎刃而解。 但张九阳却看到诸葛云虎的眉宇间还有着一丝疑惑,不禁问道:“诸葛前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个问题,一个我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座大墓不仅仅是有龙脉守护那么简单,你们再看那座湖和那座佛塔。” 诸葛云虎神色凝重道:“我以天眼方才看出,此湖竟是阴阳湖,传说中阴阳湖能够沟通阴曹地府,连接幽冥。” “湖中起雾时常有阴兵和恶鬼现身,也就是所谓的冥雾,若在墓前,则是大凶。” “那座佛塔就是用来镇住这阴阳湖的,上面的《佛说阿鼻地狱镇魂经》刚好与之对应。” “除此之外,这里名为神居山,是因为曾有异人在此居住修道,根据古籍记载,那很有可能是一位破境失败的尸解仙。” “尸解仙?” 张九阳诧异道:“难道是第九境?” 岳翎闻言道:“并不是,尸解仙只有第八境,而且是最弱的第八境,是一种取巧之法。” 她解释了一下,张九阳很快便明白了。 第八境名为出阳神,是要把魂魄由纯阴炼为纯阳,从而为成就真仙大道奠定根基,但这一步实在是太难太难,困住了无数天骄。 后来有人创出了一种秘法,走取巧之路,以兵解之法舍弃肉身,尸解破境,直接跳过了这一步。 此举固然更容易迈入第八境,但却是自绝前程,虽然被称为尸解仙,带个仙字,却是最下品,完全无法和第八境的阳神真人相提并论。 简单来说,就是强于一切第七境,却弱于一切正常的第八境。 “难道这座大墓里葬着的就是那位尸解仙?” 诸葛云虎闻言摇头道:“尸解仙虽然厉害,却还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事实上,那尸解仙的墓是子墓,其存在亦是为了镇守这座大墓。” 顿了顿,他由衷感慨。 “凡龙脉大穴,百丈之内必有四神砂相护,正常来说,也不过是些小山丘,可这座大墓,却是将龙、仙、佛、鬼做为墓穴的四神砂!” “真龙脊椎、尸解仙、佛祖经文、阴阳鬼湖,四脉聚首,拱卫一墓,这样大的手笔,墓中葬着的……” “又该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九日为期,星辰为号 听罢诸葛云虎的话,张九阳和岳翎望着远处的山峦,久久没有说话。 龙仙佛鬼四脉聚首,只为守护神居山中的大墓? 张九阳有些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存在,才能在下葬时配得上如此惊人的手笔。 除此之外,他还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座大墓最初应该并非如此,而是在不断完善,就比如这龙脊,如果真是老龙王的脊椎,那距今也不过几十年。” 诸葛云虎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那尸解仙,根据古籍记载,应该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两者相差甚远。” “阴阳湖倒是一直都有,但那座佛塔却是前朝麟德年间修筑的,据说是一位白马寺的高僧游方至此,见鬼气森森,常有幽冥恶鬼从湖中逃出,故而修塔镇压。” 岳翎眸光一动,道:“这样说来,这座大墓不是一开始便有如此格局,而是有人在后续的时间里,一点点将其完善成了如今的模样。” 毫无疑问,那个人应该就是杀掉老龙王的人。 但这里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画皮主破坏了龙脉几十年,那个人为何不出手阻止? 还有想完成这一系列的布局,那个人难道活了千年不成? 可是当今之世,长生路断,哪怕是第八境出阳神,寿数大幅增加,也绝对活不到千年之久。 幕后之人莫非成仙了? 张九阳摇摇头,应该不至于,要真是成仙了,那这世上早就是他的天下了,什么大乾、大辽、南疆、西域,统统都要俯首臣服。 “何必想这么多,墓的秘密固然重要,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画皮主吗?” 就在张九阳陷入沉思时,岳翎清冷干脆的声音响起,如掷金石。 她一只手按在刀柄上,道:“当下杀了画皮主,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至于大墓的秘密,以后可以再慢慢查。” “你们这种聪明人,往往就是想太多了。” 诸葛云虎颔首笑道:“龙虎所言甚是,这世间本就有许多解不开的谜团,多思无益,不如做好当下。” 张九阳望着她那双神采飞扬,莹然有光的明亮双眸,充满了自信,长刀所向,仿佛能劈开世间一切荆棘,杀出一条血路。 不管这座墓有着什么秘密,葬着什么人,都不会动摇她的一丝斗志。 这是一颗强者的心。 “小九,你且说说,以当下的情况,该如何谋划,才能杀了画皮主?” 诸葛云虎望向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期许。 他一直都在默默观察这個年轻人,在张九阳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张九阳知道监正心中早有筹谋,只是有意考验。 他并未急着说话,而是先思忖片刻,确认没有细节上的纰漏了,方才缓缓开口。 “当下需兵分两路。” “哦?哪两路?” “第一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要辛苦诸葛前辈留在此地,为画皮主布下绝世杀阵。” 诸葛云虎最擅长的是奇门遁甲之术,如果给他时间提前布阵,六境之中,几乎没有对手。 张九阳自然要合理利用上这份顶尖战力。 “不错,第二路呢?” 张九阳闻言眼中寒芒一闪,道:“我和岳翎回去,找出那个内奸,将其除掉,否则消息还有可能会泄露,钦天监的力量也无法放心调动。” “你需要多久才能找出那个内奸?这里的龙气大约再有半月就会溃散了。” “七天。” “七天?” 诸葛云虎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哪怕是他,都未必有信心在七天内找出那个内奸。 张九阳声音平静,道:“七日足矣,但我还需要两天,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张九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屠城。” 诸葛云虎不动声色,面无波澜,岳翎却是眸光一凝,露出诧异之色。 “扬州灯会上暴露的画皮都是最不重要的,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画皮主一定还培养了许多身份重要的画皮。” “为防其属下狗急跳墙,试图玉石俱焚伤害更多无辜百姓,在你们除掉画皮主的同时,我会以阎罗的身份血洗一遍扬州城,将其中藏着的画皮通通找出杀掉!” 扬州灯会上的惨状,张九阳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如果画皮主真死了,他的手下有可能会陷入疯狂,然后大肆杀戮报复钦天监。 到那时,不知又会发生多少人间惨剧。 张九阳曾说过,血债,需要血偿。 不让这些画皮们血流成河,如何熄灭他心头之怒? 另外就是以他的实力,参与围杀画皮主的话太过勉强,甚至还有可能拖后腿,成为突破口。 张九阳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会说要兵分两路,让自己也能发挥出作用。 “两天时间,你能找出全城的画皮?” 诸葛云虎微微皱眉,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以为是个笑话,但张九阳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成功打入黄泉内部的人,绝不会胡言乱语。 “两天足够了。” 张九阳斩钉截铁道。 他的底气来源于灵官天眼法,如果能用七天的时间将其修成,那他有信心做到这一切。 “龙脉在半个月后即将溃散,这件事画皮主肯定也清楚,所以他一定在默默做着准备,我们不能让其如意。” “九日,以九日为期,九日后我会唤来龙女,请她出手牵引龙脉,到时画皮主一定会震动,前来一探究竟,你们便可伺机伏杀。” “我这边收到动手的消息,就会立即开始屠城,双方一起动手,一举消灭画皮主的势力,毕其功于一役!” 对付画皮主这样根深蒂固的势力,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必须要以犁庭扫穴之势将其彻底打垮,否则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诸葛云虎抚摸着胡须,点头笑道:“不错,九日为期,离半个月也没有差太多,地脉之力常有异动,误差几日也不会让其生疑,这番部署,既细致缜密,又不失大刀阔斧的魄力,实为上策。” 岳翎没有说话,却微微一笑,眸光清亮,似是与有荣焉。 “唯一的纰漏,就是画皮主在其他州府的暗子,伱鞭长莫及,这一点老夫会帮你补上。” “养了这么多年的大鱼,也是时候该宰一宰了。” 诸葛云虎掐指一算,道:“那便以九日为期,九日后的子时,夜空若是七星明亮,便一起动手,若是七星晦涩,便说明生了变故,取消行动。” 张九阳暗自感叹,不愧是钦天监的监正,竟然能以星辰为号。 他和岳翎对视一眼,目光微微有些激荡。 终于要进行最后的决战了! 能否一举荡灭画皮主及其势力,九日后便能见分晓了。 “如此,便行动吧。” “是!” 张九阳和岳翎准备先行离开,诸葛云虎则是拿出罗盘,取出阵图和阵旗,开始布阵。 九日的时间很紧张,想要布下能杀画皮主的大阵,即便是他,此时也不敢再耽搁了。 不过当张九阳和岳翎转身离开时,诸葛云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小九,此战若是功成,你便立下了不世奇功。” “虽然碍于阎罗的身份,我不能公然为你请功,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能帮你的。” “比如那十三形遁的法门,我可以亲自教你。” 张九阳闻言一喜。 十三形遁是道门极为高深玄妙的遁术,在钦天监的宝库中也是十分珍贵的,要足足三万善功! 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善功不够该如何兑换,监正这句话倒是解了他心中之忧。 而且是诸葛云虎的亲自传授! 这可比单纯的换来法门更加珍贵,虽然相处时间较短,但张九阳已经能感受到,对方是一位学识渊博、道行高深的大修士。 能得到这样一位前辈的教导和传授,本身就是一桩机缘。 “多谢诸葛前辈!” 诸葛云虎点头笑笑,而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你之前说,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这话老夫并不同意。” 张九阳一怔。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至少在我这里,不会混为一谈,更不会黑白颠倒。” “当世之功,就要誉满当世,否则等人死了,还有什么用呢?” 感受着对方那期许的目光,张九阳心中有些动容。 不是每一个上位者,都有如此魄力的,监正此言,是在告诉他,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不会让他受委屈,更不会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这对于隐姓埋名打入敌营的内线们来说,非常重要和难得。 “多谢监正!” 他躬身一拜。 “去吧,放手去做吧,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等着你们早日成长起来,接替我的位子呢。” 诸葛云虎的目光在岳翎和张九阳的身上扫过,露出满意之色。 这两人皆是不世之材,更难得的是一文一武,志同道合,相交莫逆。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却已经让他想到了六百年前,军神岳靖钟和先祖诸葛七星的相遇。 六百年后,这世间似乎又开出了两朵相似的花。 命数,当真妙不可言。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丹鼎炉中炼天眼 “快,继续添柴火!” 沈府的一间密室中,下人们将槐木和桃木不断投进丹炉下方,火焰越来越旺,熊熊燃起,赤色的火蛇向四周蔓延,将玄铁都烧得乌黑。 待到火候合适,岳翎才挥手让下人们离开,她身披明光铠,守在丹炉前,眸光如剑,英姿飒爽。 望着那熊熊生起的火焰,她眼中露出一丝忧色,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用刀鞘敲了敲鼎炉。 “还活着吗?” 下一刻,丹炉中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 “还行,炉子已经烧热了,接下来柴火就不管用了,必须要用天火了。” 若是让刚才那群下人们听到,必然会大吃一惊,这鼎炉中所炼的竟然不是丹药,而是一个人? 并且炉子已经是熊熊烈焰,滚烫无比了,那个人却说只是刚刚热起来,还要更加厉害的火焰。 简直是骇人听闻。 岳翎却是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她从怀中取出张九阳之前给她的火符,拿出一张扔进了火里。 下一刻,火焰如遇沸油,蹭的一下蹿起,而且火焰的颜色也不断加深,带有一丝丝金色。 修行着《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的岳翎能够清晰感受到,随着火符的焚烧,天地间的灵气迅速涌来,使丹炉的火焰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从凡火,变为了一种特殊的灵火。 那火焰颇具道韵,有纯阳之气,正大堂皇,浩然无匹,明显是道家真火,只是她却从来不曾见识过。 “还不够,再多几张。” 丹炉中张九阳的声音响起,与之前的轻松相比无疑多了一丝凝重。 岳翎又扔进去了三张火符。 刹那间,火焰中的金色越发浓郁,热浪滚滚袭来,火蛇汹涌,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丹炉的风口钻了进去。 整个丹炉好似一颗巨大的火球,温度迅速攀升。 丹炉中没有声音再响起,变得十分沉默。 岳翎握紧刀柄,做好了随时踢翻丹炉救人的准备。 …… 热! 太热了! 丹炉中,张九阳身穿一袭龙纱织就的水火道袍,这是岳翎用自己的善功为他兑换的宝物,能入水不湿,遇火不燃,还能抵御寻常刀兵。 可是随着萨真人的火符被焚烧,炉内火焰的威力瞬间突飞猛进,让这身水火道袍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热气开始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皮肤渐渐滚烫。 好在张九阳身负玉枢天火的神通,对火焰的抗性极高,这才能忍耐下来,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恐怕已经要化为焦炭了。 不够,这火焰还是不够! 灵官天眼法,是要借助外界天火之力来激发潜能,再以正气、怒气、心头恶气为燃料,催动肝火、肾火和心火,三火齐发,直冲紫府,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开尘封的天目! 但现在外界的火焰给他的压力还不够大,即便有丹炉聚火生气,也差了许多。 他的法力和萨真人相比无疑是天差地别,所写的火符自然也远远不如萨真人当年的那一张。 所以即便岳翎一连烧了数张,火焰的威力还是远远不够,达不到天火的程度。 张九阳眼中戾气聚集,他发出一声低吼,周身毛孔中喷涌出熊熊烈火,与火符之灵火融为一体,使整個丹炉的温度再次飙升。 玉枢天火! 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落在炉底发出滋啦一声,立刻就化为了一缕缕水气。 整个丹炉,在两种灵火的加持下,已经被烧成了一块烫红的铁板,如果不是它通体以玄铁打造,还掺杂了许多耐灼烧的珍贵金属,恐怕早就要融化了。 可即便如此,威力竟然还是不够,还差最后一小截! “岳翎,用你的明王金焰,再助我一臂之力!” 他强忍着灼烧的痛楚,出声道。 岳翎一时没有说话。 “不用担心,我有把握,这才是第一天而已,相信我。” 片刻后,又是一种火焰涌入了丹炉,那是一种纯金色的火焰,极其耀眼,十分霸道,与张九阳的玉枢天火相比都不落下风。 道家真火,玉枢天火、明王金焰,三大灵火合一,温度之高让张九阳立刻发出了惨叫,直觉浑身皮肤迅速干裂,好像血肉都要蒸发了一样。 不过他亦是心智极为坚韧之人,在这样剧烈的痛苦中依然能保持理智。 他努力保持着盘膝的姿势,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掌,做出灵官诀的手印,而后闭目凝神,心中默诵玄言。 “九天猛吏神,威镇九天庭。出入三界外,忠臣助帝君。勇身金甲现,怒容收火精。红袍如电闪,绿靴匝地行。龙索雷火带,风云绕定身。统豁诸帅将,大力夜叉神……” 此乃《太上元阳上帝无始天尊说火车王灵官真经》中的经文,修行灵官天眼法的过程实在是太过凶险,仅有灵官诀的庇护是不够的,还要念诵这门真经。 唯有如此,才能获得灵官爷的真灵庇护,熬过这一极为艰难的过程。 果不其然,随着张九阳开始诵经,四周的火焰似是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火蛇开始有意避开了他的身躯。 那刻骨的灼烧感,似乎也降低了许多。 一缕缕热流不断涌入张九阳的体内,打磨着他的意志,激发着他的潜能,张九阳渐渐陷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 仿佛被剥离了五感,陷入了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就连外界的火焰似乎也开始消失,慢慢感受不到了。 只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气向眉心涌去,但那里似乎有一座天堑,亘古长存,雄关如铁,任由热气冲击而自岿然不动。 …… 炉鼎外,岳翎身披铠甲,手按刀柄,好似门神一般守在丹炉前,眸光如刀,禁止任何人打扰到张九阳的修行。 她能听到,三火合一后,鼎炉中张九阳的呼吸一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但很快竟然平静了下来,到现在更是好似睡着了一般,绵绵长长,宛如幽谷。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代表张九阳并未是在说大话,他确实是在修行,并且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帮他守好关,严禁任何人打扰。 这么凶险的法门,一旦被外力打扰,修行失败是小,恐怕顷刻之间张九阳就会受到严重的反噬,性命不保。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 岳翎佩甲提刀,英姿挺拔,屹立于丹炉之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宛如一株咬定青山的岩岩孤松,凛然不动。 第三日正午,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同样穿着铠甲,身姿魁伟,手提一根降魔杵,须发如戟,声音粗狂豪迈,挥手便震碎了门锁,夺门而入。 “岳监侯,你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个案子你是主办,但我也是副主办,你放着要事不做,却躲在房间中炼丹,如此行径,我可看不下去了!” 申屠雄大踏步向前,但在靠近岳翎身前三丈时突然顿住了,整个人寒毛耸立,下意识做出了防御性的动作。 那是杀意! 如狂风暴雨却又引而不发的杀意! 岳翎缓缓睁开双目,额前青丝飞扬,仿佛一瞬间从雕塑变成了活人,那锋利的眸光就好像出鞘的龙雀刀,寒光照雪,杀意冲霄。 “再进一步,死。” 她握着刀柄的玉手微微攥紧,青丝飘舞,强大的气势震得身上的铠甲都在微微颤动。 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刀杀人,以血祭刀。 她身后的炉火都有些飘忽起来。 申屠雄瞳孔一凝,面色诧异。 疯了,这女人是疯了吗? 她竟然真对自己动了杀心? 以前两人虽然也有些意见上的分歧,有时甚至会拍桌子吵起来,但最多也就是互相切磋一下。 像他们这个境界的人,一旦动了杀心,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申屠雄停住了脚步,老实说,他并没有信心能赢过岳翎,虽然他资历比岳翎要老,已经当了快十年的监侯,但岳翎也早在数年前就踏入了第五境。 以她的资质,谁知道这些年又进步了多少? “岳翎,你冷静一点!” 申屠雄皱眉道:“你之前说要去神居山伏杀阎罗,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这一天天的过去,怎么就没有了下文?” “特别是那阎罗竟然还有画皮的神通,对这样的邪祟,我们怎么能放过?” “还是说伱岳翎,真的被扬州灯会给吓到了?” 他故意激将。 但岳翎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我在炼丹,等炼丹结束了再说此事。” “炼丹?”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炼丹?” 这素来只对打打杀杀感兴趣的女人,什么时候学会炼丹了? 岳翎不再说话,而是拇指微弹刀柄。 随着锵的一声刀鸣,龙雀刀露出了一寸锋芒,上面流转着红色的火焰状符纹,刀气好似开闸洪水,滔滔如浪,让她铠甲下的红色战袍飘扬如旗。 “先回去,等我命令,在这之前,谁也不许妄动。” “这是军令,违者,斩。”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铿锵如铁,掷地有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申屠雄顿时一滞。 “好,你是阎罗案的主办人,我听你的,但这件事,我会上报监正,参你一本!” “告辞!” 申屠雄冷哼一声,他收起降魔杵,怒气冲冲,转身离去。 岳翎凝望着他的背影,眸光深邃,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整个人仿佛再次成了一尊雕像。 又过了两日。 第五日。 李焰来了一趟,询问的也是神居山之事。 他的徒弟罗平死于黄泉邪祟之手,就连他曾经的妻儿,也是受黄泉案的波及而死。 因此李焰也迫不及待想报此血仇,他的措辞自然不像申屠雄那般霸道,却也显现出几分焦急。 岳翎依旧是下了军令,让他先回去等待。 第六日,老高来了。 他搜集到了许多关于神居山的消息,将之禀告给岳翎。 老高确实是一个办事得力的人,竟然从古籍中找到了尸解仙的记载,推理出神居山可能是那位尸解仙的洞府,留有机缘,故而受阎罗觊觎。 虽然和真相还有些距离,但一个司晨,能查到这一步,足以见其能力。 看似慵懒,却大智若愚,精明强干。 最后离开时,老高瞥了那炼丹炉,突然问道:“岳头,你最近有没有见到小九?” “他脑子灵活,我本来还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然而到哪都找不到他……” 岳翎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派他去做一个任务了,要几日后才能回来,你先下去吧。” 老高点点头,行礼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岳翎轻轻一叹,想起了张九阳在进入丹炉前和她的对话。 “扬州之乱后,那奸细必然十分关注你下一步的动作,想知道你到底还会不会再去神居山,因此……” “谁来打探你,谁就有可能是奸细。” “如果他们三个都来了呢?” “那就看谁最晚来,最晚来的人,嫌疑最大。” “为什么?” “因为干这一行,首先要沉得住气,扬州之乱,那个奸细应该不难猜到,你已经对内部产生了怀疑。” “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反复对自己说,沉住气,再稳一点,不要露出了破绽。”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总之,想要一锤定音,还是等我出关后,亲自用天眼看一看。” …… 第七日。 炉火的温度在这一日达到了巅峰,整个房间都被热浪覆盖了,哪怕是有着火行神通的岳翎,此刻都被汗水打湿了发丝。 但她依旧纹丝不动,反而更加凝神以待。 最后一日,也是最危险的一日。 火焰已经将丹炉完全烧成了焦黑之色,部分地方甚至有些软化的趋势,可见就算是特制的鼎炉,也挡不住七天七夜的天火焚烧。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辰时到子时,夜色渐深,炉内的火焰却越发璀璨,好似一颗坠入凡间的金色太阳。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从昨天起,她就听不到张九阳的呼吸声了,也曾出声试探过,但炉内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已被烧成了灰烬。 时间流逝。 素来沉稳冷静的岳翎,此刻却忍不住徘徊起来,不断扭头望向鼎炉,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鸡鸣。 天亮了。 七天七夜已过。 岳翎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退远一点,我要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洞开天眼,号令万火 听到张九阳的声音,岳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冷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那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喉中吞下了火炭,很显然张九阳虽然还活着,但状态恐怕并不是多好。 她退出密室外,目光紧紧盯着那个丹炉。 数息之后,丹炉开始颤动起来,而且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好像有惊世宝丹即将出世一般。 随着一声轰鸣,玄铁打造,价值不菲的丹炉上生出了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从缝隙中喷薄出熊熊烈焰。 轰! 在岳翎的注视下,丹炉彻底炸开,声如雷震,无数火焰好似火山喷涌,将整个房间都填满,四周的墙壁迅速变得焦黑。 道家真火、玉枢天火和明王金焰,三种灵火交织缠绕,如一条条火龙翻涌咆哮,热浪冲天,让岳翎都为之心惊。 她洞开眉心法眼,终于看到了那道在火海中盘膝而坐的身影。 水火道袍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全身几乎赤裸,大片肌肤焦黑如碳,即便是完好的地方也滚烫赤红如烧熟的大虾。 就连那头飘逸的长发都被烈火烧了个干净。 那张原本俊逸出尘的脸,此刻却好似黑炭,就算是包拯来了都要自愧不如。 张九阳手捏灵官诀,在烈火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赤红的眼眸,戾气凝聚,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似乎精神已经被烈火折磨到了极致。 即便有《太上元阳上帝无始天尊说火车王灵官真经》护身,七天七夜的灼烧,也让他痛苦到了极点。 好在仅剩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已到了最后一步。 张九阳再次闭上双眼,默诵玄言,同时观想玉枢火府天将王灵官,此刻他体内已积攒了无数热流,几乎要将五脏烧熟。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看到了王灵官在烈火之中修出天眼的那一幕。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旁观者,而是感同身受的当局者。 戾气、怒气、心头恶气,更有一点浩然正气,让他体内三火喷薄,宛如引信般点燃了那积攒了七天七夜的热流。 霎时间,天崩地裂,乾坤震动。 张九阳的眼耳口鼻,甚至每一个毛孔中都喷出烈焰,无数被引燃的热流,好似洪水猛兽一般,冲向眉心那道亘古长存的天堑雄关。 轰隆! 张九阳耳边仿佛响起了雷鸣,震得他眼冒金星,头脑发晕,七窍流血,又被火焰蒸发。 眉心那闭塞的雄关终于被撼动了,发生了震动,如山石滚滚,落木萧萧。 虽然还没有彻底冲开,但张九阳惊讶地发现,他明明是闭着眼睛,也没有洞开法眼,但不知为何,四周的场景却隐隐约约出现在他的心中。 比如不远处的岳翎,他甚至能‘看’到她站立的姿势。 她左手按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肩膀前倾,健美修长的双腿微微下蹲,那是陷阵十二式中的带刀式。 刀意汹涌澎湃,似乎随时都要拔刀劈开烈焰来救他。 张九阳知道,灵官天眼法已经初见成效了,只是他刚刚心中的怒气、恶气和正气还不够,差了些威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张九阳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只剩下最后一次的机会,冲不开天眼,他自身都将无法承担如此巨大的负荷。 顺天为人,逆天为仙! 张九阳心中发出一声决绝的怒吼,生死关头,骨子里的狠劲被激发到极致,他想起扬州之乱中死去的那些无辜者,想起那个惨死他面前的小姑娘。 那黯淡和自责的眼神,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才惹得父亲杀她一样。 心头怒气如火山喷涌。 我要剥了他的皮! 对画皮主的仇恨,也激发了他内心的恶气,再加上骨子里的凛然正气,三者兼备,彻底将体内的热流点燃。 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海啸的声音,确切的说,是火海。 张九阳的每一根毛孔中都渗出血雾,残破的水火道袍彻底破碎,化为灰烬,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完好的皮肤,仿佛一尊正在煅烧的铁人。 就连远处的岳翎都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音,如风雷,似山崩,那是张九阳体内的声音。 轰隆! 张九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就好像他驾驶着一列熊熊燃烧的火车,轰开雄关,撞碎山峦。 那摇摇欲坠的天堑,在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下,终于彻底崩塌。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广泛而清晰,整个世界好像亮了起来,变得更加五彩缤纷,色彩斑斓。 甚至有些颜色,他都无法用言语去诉说,美轮美奂,是肉眼完全看不到的。 一个无比奇妙的世界在他面前掀开了尘封的帷幕。 张九阳突然觉得眉心一阵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微微鼓起,不断颤动。 那酥痒感越来越来盛,直到最后咔擦一声,眉心的某处皮肤裂开了。 好像下面有只虫子钻了出来,破茧成蝶。 无与伦比的舒爽感袭遍全身,仿佛挣脱了一条缠绕了无数年的枷锁。 闭目之下,他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 一轮赤金色的竖瞳在他眉心缓缓睁开,绽放出璀璨的金光,直冲云霄,辉耀四方,一如那冉冉升起的红日。 周围那暴躁的烈焰,在这轮天眼睁开之时,顺间变得安静乖顺了下来,蔓延的火势顷刻之间便停住了。 岳翎瞳孔一凝,望着那轮璀璨如日的火目金睛,心中不由一震。 虽然是第五境,又是千锤百炼的战士,但当她和那轮赤金色的天眼对视时,心中竟然会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好像那不是人的眼睛,而是赏善罚恶,审视众生的神明之眼。 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任何罪孽都无法掩盖,任何妖孽都要现形,任何火焰都要听其号令。 恍惚间,岳翎甚至觉得自己也在被火焰焚烧,好在她修为深厚,意志坚韧,强行脱离了幻境。 凡人不能直视这轮神眼,否则会陷入烈火焚身的幻象,最后明明没有被火烧,身上却会出现严重的烧伤,甚至会因此而死。 好一只凶悍霸道的天眼! 岳翎也曾想修出天眼,故而专门了解搜查过历来的天眼之术。 天眼号称是瞳术的最高境界,但天眼之中,亦有高下之分,神通也各自不同。 比如上古时期鬼谷仙师的天眼,据说能识天机,看未来。 大乾国师诸葛七星的天眼则是能识阴阳,断五行,窥天象,任何法术一看就会,一学就精,是智慧之眼。 到了诸葛监正这一代,则需要元神出窍才能开出天眼,能观地脉,识水龙,察风水。 而她修行的《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其中也记载有天眼之法,只是要达到第七境才能洞开。 真经中称之为明王怒目,可大幅增强雷火双法的神通威力,并具有极强的震慑之能,属于专为战斗而生的天眼。 一般来说,修士要到第七境才能尝试洞开天眼,还得是侧重元神修行,天赋惊才绝艳者方有成功的希望。 所以七天前,当张九阳给她说要修行天眼时,她还觉得对方是在说笑话。 直到看见他满脸的凝重,她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开玩笑。 虽然张九阳这个人不能以常理视之,但三境之身开七境天眼,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可当她现在亲眼看见了那只赤金色竖瞳,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做到了。 而且这只火目金睛看上去十分神异,在历朝历代有记载的天眼中,也属于极上乘的。 收! 随着张九阳心念一动,三大灵火宛如三条温顺驯服的火龙,朝着他的天眼涌去。 那只眼睛就好像无底洞,短短片刻,便将四周汹涌的火海全部收了进去。 密室之中再无一丝火焰,若非墙壁上的焦黑,崩碎的丹鼎,还有残留的热浪,恐怕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人当做幻象。 他身上的焦黑之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直至消失。 肌肤再次变得白皙,没有任何烧伤与烫伤,干干净净。 修成灵官天眼法后,他对火焰的抗性再次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提升,现在就算是在火海中睡觉,在岩浆中洗澡都能安之若素。 甚至还会觉得很舒服,能恢复法力,补充精力。 以后哪个敌人要是用火行神通来对付他,绝对会体验到什么叫绝望。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火行第一! 现在的张九阳,修行火法的资质绝对是当世第一,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属于是降维打击。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天眼的其他能力。 首先是视野,较之法眼更加开阔和清晰,而且还能集中精神穿透墙壁的阻隔,看到百丈之外房间中的人。 其次是大幅提升了他元神的强度,精神变得更加坚韧,好像有一层火海专门保护着他的元神。 他在元神上的短板也被补了上去,若是有人对他使用精神秘法,就必须要先破了他的元神火海。 最后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能力,看到人身上的罪孽和恶业。 画皮者,披的是死人之皮,夺人寿命,占人家业,侵人妻女,这样的人,必定是恶业缠身。 申屠雄、李焰、老高。 张九阳的天眼绽放出赤金色的光芒,灼灼如日,凛然不阿,仿佛能洞察一切罪恶。 接下来,就让他好好看一看…… 到底谁是内奸!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找出奸细,业力如渊 “张九阳,你要不要……先穿件衣服?” 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靠天眼找出谁是奸细时,岳翎的声音响起,清冷之中透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她剑眉微挑,明眸上下扫过,似笑非笑。 英气的面容上略有些红晕,但举止依旧落落大方,并不像寻常女人一样放声尖叫。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女将军,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她放得开,张九阳可放不开,他这才恍然发现,那身水火道袍早就被烈火烧成灰烬,如今从头到脚身无寸缕,全部暴露在了岳翎的眼中。 要老命了! 他霎时间脸上通红,连忙捂住要害部位,只觉刚刚被火焰焚烧时都没有这般滚烫,脸上火辣辣的。 天眼也自动闭上,眉心处恢复如常,只是多了一道如火焰般的赤痕。 岳翎微微一笑,却被张九阳狠狠瞪了一眼。 她侧过身去,解下自己铠甲上的披风,轻轻一甩,落在了张九阳身上。 “先披上吧,免得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本将军欺负了你。” 危机解除后,她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声音带有一丝调侃。 “岳——翎!!” 张九阳咬牙切齿,目若铜铃,声音悲愤。 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尴尬的一幕? 我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一个女人如此欺负,而且还打不过她,实在是气煞人也。 好在这丢人的一幕没有被人看到,算是万幸。 “九哥,阿梨好担心你——” 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蹦蹦跳跳而来,穿着绿色的绣花裙子,脸蛋好似粉雕玉琢,头上还趴着一只小庆忌。 那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九哥裹着明王姐姐的披风,好像没有穿衣服,头顶光秃秃一片,四周一片狼藉…… 嘶! 她面色大变。 张九阳也面色大变。 “不是你想的……” “师父!” 张九阳一怔,就见阿梨望着他的头顶眼睛发亮。 “师父莫怕,俺老梨来也!” 她手提双刀,挡在张九阳面前,素来害怕岳翎的她,此刻竟然也不怕了,胆气飙升。 “呔,你这个女妖精,竟然敢抓走俺师父!” “吃俺一刀!” 她竟是把张九阳看做了《西游记》中的唐僧,无缝穿插角色扮演,以为是在玩游戏,兴致盎然。 小庆忌不明觉厉,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对着岳翎龇牙咧嘴。 张九阳抚额,这家伙,总是这么没心没肺。 岳翎淡淡道:“别闹,阿梨去拿一件衣服给张九阳穿。” 谁知阿梨扮演齐天大圣上瘾了,本就是《西游记》重度骨灰粉的她,此刻见到光头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 她用刀指着岳翎,道:“你個女妖精,还想命令俺老梨?” “让伱瞧瞧俺新练的组合技!” 她猛地一甩,头和身子便分开了,身子提着双刀向岳翎冲去,头颅则是张嘴欲咬,顶上的庆忌挥舞狼牙棒,目露凶光。 组合技——分头行动! 片刻后,霹雳哗啦的声音响起,好像谁家的锅碗摔碎了。 然后哭声响起,伴随着诸如“我错了”、“不好玩”、“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词汇。 一刻时后。 阿梨和小庆忌乖乖站在墙角,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动也不敢动。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张九阳,眼泪汪汪地向他求助。 张九阳于心不忍,刚要说话,就看到岳翎斜睨一眼,眸光威严。 “你有意见?” “有!” 张九阳义正言辞道:“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阿梨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 “那样手该多疼呀,下次用鞭子吧。” 阿梨:o((⊙﹏⊙))o …… 半晌后,张九阳终于磨磨唧唧地换好了衣服,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他穿上了一袭月白长衫,腰束青带,脚踏云履,肌肤如玉,面容清俊,眉心处那一点赤金色的焰纹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神异,多了些许英武之气。 这卖相本是极佳,但岳翎看了却忍不住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位大师,敢问是在何处出家,来我沈家是要化缘吗?” 原来张九阳的头发都被火焰给烧成灰烬了,光秃秃一片,油光锃亮,在太阳下都快能反光了。 直接从一个俊美出尘的秀士,变成了一位白衣胜雪,气质玄妙的禅僧。 变强了,也变秃了。 张九阳脸都黑了,这也是他在房间中纠结了半天才出来的原因,实在是尴尬,迎着岳翎的目光,只觉得脚趾扣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卖相并不丑,可他并不想当一个和尚。 只可惜天火烧得十分干净,他现在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头发慢慢长出。 好在岳翎笑归笑,还是帮他想了办法。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假发,亲手给张九阳戴上,还梳成发髻,戴好玉冠,最后又拿起了一根眉笔。 “别动,我这双手拿刀很稳,拿眉笔可还是第一次。” “你这眉毛也烧了许多,得补一下,否则总有些奇怪。” 张九阳坐下来一动也不敢动,岳翎弯着腰,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一只手拿着眉笔,在他的眉峰上小心画着。 张九阳能看到她那双明眸中的淡淡笑意,似乎还挺认真,仿佛在做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 白玉般的脸上垂下一缕秀发,被她轻轻一吹又飞到了发梢上,俊俏的面容上噙着一丝笑意,掌根不时碰在张九阳的脸上,触感冰冰凉凉,宛如燥热的夏夜中从湖面上拂过的一缕凉风。 “好了,大功告成!” 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拿铜镜给他。 镜子中的张九阳又变成了那个清逸出尘,丰神朗俊的白衣道士,头戴玉冠,长发如墨,目光温润而明亮,眉心的那点赤痕好似朱砂,更显道韵。 特别是修成灵官天眼法后,他仿佛打开了某种秘藏,整个人多了一种神异的气质,即便没有睁开天眼,也令人难以忽视。 张九阳终于长舒一口气,总算能重新见人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能修出天眼!” 岳翎望着他眉心的赤纹,由衷感慨道:“以第三境之身,却修成了最少也要第七境才能一窥玄妙的天眼,张九阳,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转世?” “你不也是一生下来就有金刚龙象的根骨吗?听说你六岁时,就用双拳砸死了一头下山食人的猛虎,被当地人称为小霸王……” 张九阳望着她笑道:“我只是机缘巧合,并非天生的根骨。”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之所以能修出天眼,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有多高,而是因为他身怀观想图,得到了王灵官的传承。 除了灵官天眼法的秘术外,若是没有玉枢天火神通的加持,他也无法修成。 而玉枢天火是王灵官的本命神通,此世之中,唯有身负观想图的他才有这一神通,换句话说,也唯有他才能修成灵官天眼法。 否则张九阳并不介意将天眼之法传授给岳翎,助她增长实力。 “事不宜迟,现在就来找出那个内奸吧。” 九日之后便是和画皮主的决战,如今已经到了第八日,张九阳自然要抓紧一切时间。 听到这话,岳翎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眸光微寒。 “我去把那三人叫过来。” “不必。” 张九阳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笑道:“只要他们还在沈家,我坐在这里,便能一观。” 说罢他眉心赤痕再次洞开,神目如炬,流转着赤金色的辉光,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近距离之下,虽然这只神眼并未看向自己,但岳翎还是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张九阳的视线穿过城墙楼阁的阻拦,向整个沈府蔓延。 在他眼中,许多人身上皆有一丝黑气,但并不浓郁,这是平时不修德行的结果,时间久了会影响运势,若是行善积德亦能化去。 而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则是黑到发紫,恶气冲天,黑气已经化为了业力,罪业缠身。 这一类人即便修再多桥,铺再多路,也无济于事。 黑气化为业力后,便不会消失,但并非会立刻遭到报应,或许是晚年凄凉,或许是来生为畜,亦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折了寿数。 冥冥之中在影响着一个人的命数。 即便是王侯之命,公卿之相,业力深重后,也有可能会被削弱气运,更容易经历波折。 当然,这一切都是相对的,否则朝堂之上,也不会多由小人把持,地方上更是贪官横行,污吏遍地。 这些人固然会有报应,但今生快意,何求来世? 纵然少活十年,能换来一生荣华,大多数人也是前赴后继,如过江之鲤。 很快,张九阳就看到了那三个人。 老高正在吃饭,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吃米饭,不浪费每一粒米,连吃了三大碗,将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然后惬意地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 张九阳注意到,一根麻绳在他怀中微微露了一个头,上面有阴气缠绕,其中藏匿着一个苍老的鬼魂。 老吊爷!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老吊爷和老高的关系似乎好了许多,一人一鬼相处得异常融洽。 老高都已经不再把它封进坛子中了。 神目如炬,老吊爷突然被惊动了,他的魂魄飘出,露出惶恐不安之色,然后又躲进了坛子中瑟瑟发抖。 老高有些奇怪,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 李焰在擦拭长枪,但并非他的那柄浑铁枪,而是徒弟罗平的那柄亮银枪,他眸光低垂,擦拭得格外细致。 “神居山,应该就是阎罗的老巢,岳监侯若是不愿去,我便辞去职务,亲自去一趟。” “再等等,为师不会让你白死。” 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申屠雄,他竟然在沐浴,脱下盔甲,露出精悍的身躯,须发旺盛,颇有阳刚之气。 但让张九阳意外的是,申屠雄的身上竟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恶疾! 他的左腋下,竟然长着第三只手,只不过那只手肌肉萎缩,像是发育不良的小儿之手,几乎是皮包骨头。 张九阳心中一震。 难怪听说申屠雄总是穿着盔甲,一年都头都不脱,从没有人见他换过常服。 那只畸形的手,在铠甲下并不醒目,但若是换了轻便单薄的衣服,可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此人须发旺盛,有返祖之相,还长着畸形的第三只手,当真是奇异。 突然,沐浴的申屠雄似是隐隐有了察觉,他骤起眉毛,轻轻握住一旁的降魔杵,眼中杀机闪现。 眉心法眼洞开,他打量着四周,以为是有人用隐身之术潜入进来,但看完了所有角落,都没有任何发现。 “喵!” 外面屋檐上有只野猫跑过。 申屠雄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降魔杵,继续沐浴。 张九阳早已收回视线,申屠雄不愧是第五境的大修士,当真敏锐,即便他用天眼去看,都被他隐隐有所察觉。 不过这短暂的观望,已经让他得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三个人里,他已经找出了内奸。 灵官天眼,不负所望。 “怎么样?找到了吗?” 岳翎忍不住问道。 张九阳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笑道:“放心,找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心天眼都微微一震。 这……这怎么可能? 一股寒意在张九阳体内涌起,直冲天灵盖,让他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 岳翎皱眉,上前问道。 张九阳却微不可察地后仰了一下,努力控制住自己那有些僵硬的表情。 只见岳翎身上,先是一圈璀璨的金光,那是功德祥瑞之气,是她这些年南征北战,降妖除魔所积的功德。 起初张九阳对她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细看。 然而此刻近身观望,他却悚然发现,在那层璀璨的功德金光下,竟然是…… 如深渊般深沉阴暗的业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鸿门宴,钓‘画皮’ 岳翎身上……为什么有如此惊人的业力? 黑气浓郁到极致,方会化为一丝业力,象征着此人罪孽深重,那些监牢中的死刑犯,最多也就是这个程度。 然而在功德金光之下,岳翎身上的业力之盛,好似遮天之乌云,坠日之深渊,越看越惊人。 人神共愤,天地共弃! 张九阳甚至怀疑,就算是画皮主都没有如此惊人的业力,实在是令人恐怖。 难道岳翎有问题? 这个猜测让他头皮发麻,自己最信任的人其实是一个比画皮主还要作恶多端的邪祟? “你到底怎么了?” 岳翎微蹙眉头,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以为张九阳是开天眼后的副作用。 “没什么。” 张九阳调整呼吸,放松周身肌肉,面上恢复了平静。 “只是刚刚看到了那個奸细,此人身上业力缠绕,罪孽惊人,我没有想到会是他。” 望着岳翎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容,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张九阳虽然没有说明自己看到的东西,却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相信岳翎。 正如在每一次的紧要关头,岳翎也会选择相信他一样。 而且和那些大奸大恶之人不同,岳翎身上虽然有着恐怖的业力,却也有着璀璨的功德金光。 正如黑气浓郁到极致会化为一丝业力,功德之力凝聚到极致也会化为一丝金光。 而岳翎身上的功德金光相当惊人,高达数丈,灼灼生辉,璀璨如日。 大恶与大善并存,业力与功德并生。 张九阳暂时想不明白原因,他选择先保持沉默,等以后再慢慢探究岳翎身上的秘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神眼固然厉害,但他更相信两人患难与共的经历。 “哦?那个奸细是谁?” 岳翎连忙问道。 张九阳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心情,他瞥了瞥四周,从嘴中小声吐出了一个名字。 “申屠雄。” 听到这个名字,岳翎瞳孔一凝。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她拿起龙雀刀,寒眸如电,干脆利落道:“我去拿下他!” “等等。” 张九阳摇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奸细,不如设个局,最后再利用他一次,为我们明晚和画皮主的决战再添一分助力。” “你打算怎么设局?” 张九阳微微一笑,而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心中的谋划。 岳翎诧异地看着他,笑道:“张九阳,你真阴险。” “呵呵,过奖。” …… 第八日,夜。 岳翎在沈府设宴,只邀请了三个人,老高、李焰和申屠雄,张九阳则是静静坐在她身边。 “小九,你去哪了,终于回来了!” 老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想上前勾肩搭背,却被岳翎冷漠的目光给逼退了。 李焰和申屠雄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岳翎的杀气太重了。 而且邀请了他们三人赴宴,案上却各自只有一杯酒,连个菜和点心都没有。 她拍拍手,便有人关上了大门,并且从外面锁上。 三人面色微变。 “岳监侯,你这是何意?” 申屠雄火爆脾气,第一个出声斥道:“不就是我要参你一本吗?难道伱还想私下报复?” 李焰和老高也露出不解之色。 岳翎示意他们三人坐下,而后声音冷漠,一字一句道:“在你们三人中,藏着一只画皮。” 霎时间,三人面色剧变,刚要说什么却被岳翎挥手打断了。 “我相信你们的履历,但画皮之术,防不胜防,可以在悄无声息中将你替代,甚至拥有你的记忆和本领。” “前几天扬州灯会的惨状,便是一只只画皮主动暴露,在警告我们,不要打神居山的主意。” 老高恍然道:“知道神居山的只有我们三个,所以我们中的一个必定是画皮,是他泄露了消息!” 一时间,三人互相对视,心中直冒寒意,眼中都浮现出一丝警惕。 到底谁是画皮? 李焰依旧保持沉默,申屠雄却不干了。 “放屁,老子为钦天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现在你说我是画皮?” “岳翎,当年我加入的钦天监降妖除魔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他手中多了一根降魔杵,重重一插,地面上的青砖顿时寸寸裂开,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同为监侯,在身份上他并不弱于岳翎,唯一低其一头的,是此案他只是副主办。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任人诬陷和栽赃。 “申屠监侯稍安勿躁,相信岳监侯不会诬陷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张九阳突然出声打圆场。 申屠雄望向他,眸光一闪,道:“张九阳也知道神居山的消息吧,既然如此,他应该也有嫌疑,岳监侯,你为何厚此薄彼?” 岳翎解下佩刀,放在了桌上,刀柄向她,方便随时都能拔刀。 她青丝飘舞,面对申屠雄的质问丝毫不为所动,气势威严,声音洪亮。 “张九阳自然也有嫌疑,所以你们四人的面前都摆了一杯酒。” 众人望向那杯酒,发现酒水中似乎被人下过某种秘咒,可以隐约感受到法力的波动。 “四杯酒水中,有一杯被下了毒咒,就摆在那只画皮的面前。” 她抬眸望去,道:“如果你们问心无愧,就喝下面前的酒水。” 说罢她便闭上眼睛,不发一言,但是手却按在了刀柄上,意思很明显,不敢喝者,便是画皮。 “胡闹!” 申屠雄大喝一声,怒道:“你有什么权利,无凭无据,就给本侯下咒?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要上奏监正,请他定夺!” “诸位,咱们为钦天监出生入死,可不能——” 申屠雄话音未落,却看到老高和李焰已经饮下了面前的酒水,没有丝毫犹豫。 张九阳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坦然饮下。 三人望去,压力瞬间给到了申屠雄。 他默然片刻,缓缓端起那杯酒水,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饮下时,申屠雄却突然冷哼一声,泼在了地上。 “我身为监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有什么资格考验我?” “今天这杯酒,我还就不喝了,我倒要看看,你岳翎,到底有多嚣张!” 岳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龙雀刀。 她的动作并不快,刀鸣声绵绵不断,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 “你不喝,那我就只能亲自砍破你的面皮,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张脸。” 申屠雄面色一变,特别是当他看到,李焰也默默起身拿出了长枪,气机将他遥遥锁定。 不仅如此,房间外也有几道若隐若现的气机,是岳翎手下的灵台郎,全部埋伏在外。 鸿门宴! “岳翎,你是要无法无天吗?” 他大声质问道,须发如戟,怒目圆睁,声音好似闷雷,回荡在房间中,竟震得灰尘不断从房梁上飘落。 岳翎却显得很镇定,她已经彻底拔出了龙雀刀,另一只手则是举起了酒杯,准备摔下。 摔杯为号! 一旦酒杯摔下,外面埋伏的那些灵台郎,还有岳翎和李焰都会一起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申屠雄。 霸道、冷漠、强势,坚定如铁。 但就在她即将摔碎酒杯时,申屠雄突然冷笑一声,道:“不是说我是画皮吗?不劳岳监侯动手,我自己来!” 紧接着,他竟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朝着自己脸上划去。 鲜血飞溅! 申屠雄的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里面清晰可见血肉,并没有第二张脸。 申屠雄,不是画皮! 一瞬间,岳翎骤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望了张九阳一眼。 张九阳则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惊讶,对她微微颔首,示意戏演得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如此,岳监侯可满意了?” 申屠雄对脸上的鲜血不管不顾,怒视着岳翎。 岳翎收刀入鞘,道:“抱歉,申屠监侯,还请你谅解,因为在布置新的计划前,我必须要先排除你们几人身上的嫌疑。” 申屠雄一愣,新的计划? 岳翎继续道:“朝廷已经下秘令,拥有画皮之术的阎罗必须消灭,所以神居山还是要去,并且十天之后,监正会亲自赶来。”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为之一振。 监正要亲自出手? 看来扬州之乱,让朝廷彻底震怒了,多年不出京的监正,也要出手降魔了。 张九阳露出一丝苦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岳监侯非要用毒酒试探,我想这些酒水应该都是障眼法,并没有下咒吧。” 岳翎点头道:“监正有令,让我先肃清内部,我确实怀疑过你们,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总部那边走漏了消息。” “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申屠雄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鲜血,道:“在杀掉阎罗前,我会以大局为重,但今日之事,本侯记下了。” “日后监正和陛下那里,本侯会亲自走一趟,告辞!” 说罢他气冲冲地离去,甚至直接撞碎了锁着的铁门,可见心中怒火之盛。 “怎么办,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小九,没想到你猜错了,申屠监侯竟然不是奸细!” 老高有些担忧道。 李焰也骤起眉头,他出身军中,对申屠雄这样的悍将本就有好感,如果对方不是奸细,那今天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了一些。 原来两人都是在演戏,张九阳早就提高告知了他们。 “申屠雄,一定是奸细。” 张九阳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一笑,声音十分肯定。 老高诧异道:“可他并不是画皮呀。” “不是画皮,就代表不是奸细吗?” “你们可别忘了,那杯酒,他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敢喝。” 张九阳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酒水无毒也无咒,他原本以为申屠雄是画皮,但现在看来,是他陷入了思维上的误区。 画皮主的人,就一定要是画皮吗? 难怪一直没人能揪出这只‘画皮’。 如果不是天眼中,申屠雄身上黑气冲天,业力深重,他也不敢相信,这位素以勇猛豪迈著称,战功赫赫的监侯,竟然会是邪祟的暗子。 “虽然有些波折,但套已经下好了。” “接下来,就等他上钩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王怒,白龙吟 是夜。 一道身影悄悄离开了沈家,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身影几乎透明,直接从墙壁穿过。 穿墙术,隐身术。 虽然只是两个小法术,但在他手上却已经炉火纯青,沿途没有惊动任何暗中守卫的钦天监中人。 明明是步行,却落地无声,在暗夜中飘忽不定,仿佛缩地成寸。 片刻后,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郊外,这里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上有着一个鸟巢,那是乌鸦的巢穴。 那人四处望了望,确定无人后,解开了隐身术。 一道身影在月下缓缓出现,从透明变得凝实,身穿乌金狮子甲,须发茂盛,身姿魁伟,一双虎目带着煞气。 正是钦天监监侯,申屠雄。 他屈指一弹,将一样东西送到了那鸟巢之中,而后转身准备回去。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停下了,铜铃般的眼睛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月光下,一道修长健美的身影昂然而立,英挺峻拔。 头戴紫缨盔,身披明光铠,腰悬龙雀刀,一袭血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飘舞,尚未拔刀,却已然杀气腾腾。 “张九阳说是你,他虽然从未出过错,但打心底,我希望他错一次。” “可惜……真的是你。” 岳翎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罕见的失落。 申屠雄虽然和她在公事上有所分歧,但在勇武上却颇受她欣赏,两人有时也会切磋,往往是不分高下。 君子和而不同。 她能容忍申屠雄在公事上有分歧,对她不满,哪怕是私下使绊子也无妨,但她不能容忍背叛。 背叛钦天监,背叛曾在英陵中立下的誓言,背叛那么多仰慕他跟随他,甚至愿为他战死的兄弟。 “如果你是画皮也好呀,那样至少申屠雄,还是我曾经尊重的前辈,至少那些曾为你战死的兄弟,不会在九泉之下心寒。” 她一点点拔出龙雀刀,刀身上的火焰符纹流转光华,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把从烈火中拔出的宝剑。 刀鸣铿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惊飞地上的枯叶。 “张九阳……” 申屠雄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那個白衣胜雪,云淡风轻的男子,他长叹一声。 “早知道,哪怕是冒险,我也要提前除了他。” 他还是太小瞧张九阳了,没想到自己潜伏几十年,连监正都瞒过去了,最终却被一个小小的第三境发现了身份。 申屠雄望着岳翎,整个人突然释然了。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邪祟不少,身为钦天监的监侯,我自问也算对得起那些兄弟了。” 他摘下了自己的亮银狮子盔,又从腰上取下一块钦天监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然后扔在了地上。 “从此,我便不是钦天监的人,你若能杀我,也不算是刀染同袍之血。” “我若杀了你,亦如此。” 钦天监第一铁律,不得同袍相残。 这么多年的卧底生涯,他骨子里多少刻上了几分钦天监的东西,兄弟热血,斩妖除魔,保境安民,随着死在他手上的邪祟越来越多,有时候他也会恍惚。 自己到底是人是鬼? 他不是画皮,却感觉自己仿佛披着一层无形的皮。 “为什么?” 岳翎向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面对画皮主的人从不手软,可唯独对申屠雄,她忍不住想问一声为什么。 申屠雄并不是画皮,意志清醒,并未受到其他人的操纵。 最主要的是,岳翎能感受到,他对钦天监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这样一位第五境的大修士,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成为画皮主的暗子? 她实在想不通。 “因为我没得选。” 申屠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而后手中多了一把降魔杵。 “神居山的消息是我泄露的,这些年,我替画皮主干了不少脏事,传了不少次消息,很多人都因为我而死。” “扬州之乱,一共死七百八十二人,重伤一千两百余人,轻伤无数。” 他吐出这些冰冷的数字,手掌紧紧攥住降魔杵,眸光低垂,却难以掩饰心中的痛苦和自责。 “可笑的是,这些数字还是我带人统计出来的。” 岳翎眸光一寒,刀身上的火焰越发炙热。 感受到岳翎的杀意,申屠雄却笑了笑,道:“伱我切磋过许多次,都不分上下,这一次,也该分出来了。” “这一次,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岳翎的声音还未落下,她便已然动了,满腔怒火好似山崩地裂,轰然爆发。 拖刀而行,锋利的龙雀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火焰喷涌而出,好似火山爆发。 陷阵十二式,拖刀斩马式! 刹那间,强大的气势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吹得申屠雄须发飘扬,甚至连脸上的皮肤都在鼓动。 “来得好!” 他一声大喝,举起降魔杵,只是一个简单的下劈,然而虚空之中,竟浮现出一座神山虚影,好似佛经中的须弥山,四周隐隐响起梵音禅唱。 一杵落下,好似佛门当头棒喝。 铛!! 龙雀刀和降魔杵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四周落叶纷飞,又变成一地碎屑。 金色的火焰灼烧着那根铭刻佛门经文的降魔杵,岳翎眸光坚毅如铁,杀意凛冽。 甚至于连她的瞳孔中都有金焰在燃烧。 狂狮申屠雄,明王岳翎,这两位在钦天监中素以勇武刚猛著称的悍将,终于放开了一切束缚,要分出个高下。 轰隆! 两人都一步未退,如巨兽角力,脚下的地面开始蜿蜒裂开,好似地龙翻身。 岳翎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烈焰战甲,刀鸣嘹亮,直冲云霄。 申屠雄亦是发狂,背后出现一尊金刚法相,须发狂舞状若雄狮。 铛!铛!铛! 又是几道铿锵如雷的金石之声,两人已经开始了近距离的交手,如撞金钟,恐怖的气浪将四周的树木震得落叶缤纷,摇曳不已。 岳翎的刀法出神入化,每一击都是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凶悍绝伦,惨烈而霸道。 申屠雄的杵法亦是刚猛无比,状若疯魔,擦着就死,沾着就伤,如奔雷,似闪电。 两人皆是天生神力,又将武艺修炼至登峰造极,一时间阳刚对阳刚,针尖对麦芒。 五十招,尚不分胜负。 一百招,申屠雄开始后退,降魔杵上出现了一道道刀口,甚至被火焰烧出了焦黑色印记。 一百五十招,申屠雄虎口淌血,但他却不退反进,吼出佛门真言,整个人仿佛得到了神力加持,变得更加勇猛,一扫颓势。 然而岳翎无愧于身经百战的猛将,经验丰富,丝毫不乱,刀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攻防转换心随意转,浑然天成,渐渐又占据了上风。 两百招,申屠雄终于忍不住催动了压箱底的神通,巨灵法! 他的身躯骤然变大,好似巨人一般有数丈之高,力量飙升到一种恐怖的程度,一杵下去,足以摧山断岳,好似传说中的巨灵神降世。 岳翎没有躲,她舌绽雷音,以龙雀刀接引天上雷霆,沐浴雷火,杀上云霄。 两人从地上打到天上,暗夜中云海翻涌,气浪横空,雷火几乎将乌云都烧成了赤色。 三百招,两人从天而降,申屠雄的身躯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喘着粗气,身上的乌金狮子甲上全是刀痕,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他握着降魔杵的手微微颤抖,虎口不断流淌着血液,胡须几乎被烧焦,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岳翎横刀而立,身姿依旧英挺,紫缨盔已经破碎,满头青丝披洒,眸光睥睨,气势似乎比出刀前还要更胜一筹。 左目中雷霆闪烁,右目中金焰纵横。 她静静站在那里,披风烈烈,好似战神一般,令人难以直视。 “我输了。” 申屠雄望着岳翎,目光中露出一丝惊叹。 “过瘾,我还是第一次在正面交锋中被人强行击败,你竟然能硬撼我的巨灵法,了不起!”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绝对不敢相信,才二十五岁的岳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恐怕她已经看到了第六境的门槛。 金刚龙象,名不虚传! “我赢不了你,但你也杀不了我,岳翎,我要走了,欠钦天监的,我以后再还。” “另外给你一句忠告,别再和画皮主斗了,现在的你,是斗不过他的。” 说罢申屠雄就想走,岳翎却摇摇头,道:“你走不了。” 下一刻,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了玉箫之声,清澈悠远,好似水中龙吟。 箫声起,水行之力汇聚,四周竟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申屠雄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扬州城中最高的望月楼上,站着一道白衣身影,手持玉箫,玉立于明月之下。 又是张九阳! 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脚下腾云想要离开。 本以为岳翎会阻拦他,却不想她却持刀不动。 吼! 就在他遁向云空时,耳畔突然响起了嘹亮的龙吟声,四周风雨大作,乌云蔽空。 一抬头,明月之下,云海之中,竟出现了一条长约百丈的白龙,体型修长,鳞甲如玉,晶莹的龙角上酝酿着雷光。 龙吟声起,似是在与箫音相和。 轰隆! 雷霆浩荡,真龙吐息。 申屠雄从天而降,摔在地上,口中咳出鲜血。 刚刚和岳翎一战,他本就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又遭遇了一头堪比六境的真龙,自然兵败如山倒。 是张九阳! 他吹的箫音,竟然能唤来真龙! 霎时间,申屠雄对那个曾经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年轻人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张九阳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他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了,此刻场中对他很不利,几乎是必杀之局。 白龙在云中探首,居高临下。 岳翎在陆上横刀,虎视眈眈。 该怎么办? 申屠雄几乎绝望,然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望向远处望月楼上的那袭白衣,眼中杀意一闪。 唯一的生机便是张九阳! 白龙是他唤来的,岳翎对他极为重视,只要擒住了张九阳,便能要挟她们退开! 一念生,申屠雄施展遁术,向着张九阳的方向杀去。 他的思路没有问题,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下子便是捅了马蜂窝。 岳翎和龙女都是极为自傲之人,不屑于合力对付一个申屠雄,因此刚刚岳翎才会看着申屠雄遁入高空而无动于衷。 龙女将申屠雄打下去后,也没有再出手,是以为岳翎会出刀。 她们皆是世间最惊才绝艳的女子,自有风骨,但当申屠雄把主意打到张九阳身上时,这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轰隆! 惊雷落下,刀光闪烁。 龙女和岳翎同时出手了。 …… 望月楼顶。 张九阳吹奏完《白龙吟》,淡淡道:“申屠雄完了,接下来,就是肃清城中的画皮。” 顿了顿,他望向手持一本厚厚的册子,正在不断背诵的阿梨,道:“册子中的人名,都记下了吗?” 册子中记载的人,都是他以天眼看到的恶人,由钦天监查出姓名住址,登记在册。 其中有些是画皮,有些不是,但无一例外都是扬州城中罪孽深重之人。 阿梨苦着小脸,道:“在背了,在背了,这人名也太多了,九哥,你让我背这个做什么?” 张九阳摸了摸手中的玉箫,声音温润而平静。 “明晚,全部杀掉。”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暴力女,白泥鳅 月夜,沈府。 张九阳揉着太阳穴,今天用天眼有些过度了,不仅法力消耗甚大,精神也有些疲惫。 不过他还是在思虑着明天的事。 神居山那边一切进展顺利,大概明日亥时便能将杀阵彻底布成,为画皮主选好墓地。 那他这边就一定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突然,他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岳翎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把沾血的降魔杵,上面的佛门经文黯淡不堪,密密麻麻全是刀痕。 噗通一声! 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摔在地上血肉模糊,魁梧的身躯满是焦黑,盔甲更是支离破碎,腋下那只畸形的手也露了出来。 赫然便是曾经的钦天监监侯,狂狮申屠雄。 只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第五境大修士,已经彻底成了尸体,致命伤是脑袋上的重击。 看伤口并非刀伤,而是好像被降魔杵生生敲碎的。 一道身影飘然而落,雪衣如莲,长发如墨,头戴斗笠,倾国之貌被垂下的白纱遮住,但那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却比容貌更加引人注目。 恍如仙子落凡尘。 正是在西江水底修行的龙女,她闻箫音而来,不负昔日之诺。 半月未见,她的修为似乎更加深厚了,举手投足间飘然若仙,露在外面的肌肤流转着淡淡仙光,皎如明月,缥缈出尘。 “张九阳,他死了呢。” 龙女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般空灵,好似白雪遗音,只是透着一丝淡淡的心虚。 仿佛在说,不是我下手狠,而是他太不经打了,你可不许怪我。 “要不是你那一记雷霆伤了他的心脉,或许还有希望抓活的。” 岳翎的声音响起。 龙女淡淡道:“你那一刀,还捅穿了他的心肺呢。” “你还抓断了他的左臂。” “你还砍了他的丹田……” 两女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难分伯仲,隐隐对立。 张九阳满是怜悯地看了一眼申屠雄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忍不住暗自感慨一声。 惹谁都好,千万别惹这两个女人。 不过他本就没打算抓活的,申屠雄身上固然藏着不少秘密,但身为一位第五境的大修士,而且还是擅长斗法,风格强悍霸道的那种,就算不敌,想要自尽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食鬼神通,张九阳还不至于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吞噬一位五境大修士的程度。 事实也确实如此。 “申屠雄重伤之下,觉得突围无望,便果断用降魔杵敲碎了自己的脑袋,并以禁术燃烧了自己的魂魄,十分决绝。” 岳翎说到此,英气的眼眸微垂,闪过一丝黯然。 虽然心中对申屠雄这种叛徒十分痛恨,但到底是多年的战友,还曾是她敬重的前辈,多少有些复杂。 “谁说没有收获?” 龙女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她檀口微启,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龙珠,周围竟缭绕着一缕残魂。 “虎妖能招伥鬼,我们龙族的内丹也能摄来魂魄,只是不常用罢了,他自尽的有点快,我只来得及摄来了这一缕残魂,应该有他最重要的记忆。” “可惜,我没有办法读取呢。” 张九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只是一缕残魂的话,他倒是可以用食鬼神通试一试。 说不定还能增长一下修为。 “你倒是有点本领。” 骄傲如岳翎,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龙女是帮了大忙。 但是当她看到张九阳很自然地就伸手抓住了那颗龙珠,而龙女竟然没有任何意外和不喜之后,心中不禁为之一滞。 她深深望了一眼两人。 断案者,当识人观物,察微见漏,她通过一些小的细节,便能感受到,张九阳和龙女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龙珠,可是真龙毕生功力之精华,是比逆鳞还要更加重要之物,从来不轻易示人,更别说交到别人手上了。 虽然张九阳曾经舍命救过龙女,但又是送箫,又是给龙珠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张九阳,伱看看这个。”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从腰间拿出一个纸团,道:“这是申屠雄藏在鸟巢中的纸条,应该是要给画皮主传递的消息。” 张九阳闻言打开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 “十日后,诸葛至,进攻神居山。” 他微微一笑,道:“咱们布的局总算有了收获,岳翎,你找個懂书法的,模仿一下申屠雄的笔迹,咱们也送个消息给画皮主。” “写什么?” “就写钦天监已暂时放弃攻打神居山。” 言多必失,这种模仿字迹传递消息的事情,字越少越好,并且尽量不要有称谓等私人化的信息,只说关键信息便好。 “对了,你和申屠雄的交手,难免会在那个地方留下斗法的痕迹,记得要找人修补一下。” 岳翎点头道:“放心,我麾下有个灵台郎擅长土、木之法,今晚就能让那里恢复原样。” 张九阳心中松了一口气。 大战在即,对方越是疏于防备,他们这一方的赢面就越大。 他之所以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申屠雄觉得自己已经过关了,然后再放出十日后监正将至,攻打神居山的消息,这样对方才不会怀疑这是他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毕竟这个方法,上一次岳翎已经用过了,成功挖出了申屠雄麾下的一个灵台郎。 张九阳自然要多做一层保险,先打消他的怀疑。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申屠雄并没有喝那杯酒,而是选择割破脸皮来证明自己不是奸细。 虽然过程稍有波折,但最终的走向并未改变。 另外对于像申屠雄这样身在高位,立功无数的人,若不是现场抓包,想定他的罪其实并不容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天眼。 “暴力女,你怎么还不走呢?” 龙女望向岳翎,诧异道:“张九阳不是让你去做事情吗?” 很显然,她有些话想单独和张九阳说。 暴力女? 岳翎冷笑一声,淡淡道:“白泥鳅,难道他没告诉过你,吞噬残魂时,过程凶险,我需要在一旁护法吗?” 白泥鳅? 龙女转身望向她,云纱下的眼眸湛然明亮,好似一泓秋水。 岳翎也毫不示弱,英气的眼眸好似出鞘的利剑,英姿飒爽,锐气逼人。 两女对视,无形的火药味在空中弥漫。 张九阳头都大了,这两人怎么没说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难道她们八字相冲吗? “好了好了,别吵了。” 张九阳只能出面调和,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偏袒那个。 “你们都留下帮我护法!”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自然是两个都要! 紧接着他对着龙珠一吸,食鬼神通发动,将上面萦绕的那一缕残魂给吞进了腹中。 食鬼神通是他来到此世获得的第一个本命神通,非常珍贵,只不过在修至第三境后,张九阳用它的频率便少了起来。 因为境界太低的鬼物,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没有多少增益了,还不如让阿梨拉去当猖兵。 而境界太高的鬼物则容易影响他的心境,较为凶险,也不好找。 所以大多情况下,他都是将其当做一门搜魂之术。 当然,现在申屠雄的一缕残魂却无疑是个美食,第五境大修士的残魂,绝对堪比灵丹妙药了。 霎时间,他腹内响起雷鸣般的声音,好似成了老君炉,将残魂的力量消化分解,化为一缕缕精纯的法力。 张九阳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吞噬芸娘时的那种久违的冲击感,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第五境。 只是一缕残魂,元神之强,便胜过厉鬼无数。 好在张九阳修成了灵官天眼法,识海之中,有天火护佑,任由对方的元神冲击而自岿然不动。 他开始审视起申屠雄的记忆,因为只是残魂,所以记忆并不多,而且断断续续。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是其中最为清晰和深刻的。 在一个黑暗、阴冷、潮湿的房子中,年幼的申屠雄如一只幼兽般缩在母亲的怀中。 那是一个温柔、明媚的女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唱着歌谣,望着他的目光虽然复杂,却并没有嫌弃,隐藏着一丝爱怜。 在这个地下巢穴中,所有人都嫌弃着申屠雄,把他当怪物一样看待。 只因为他浑身毛发旺盛好似猿猴,而且腋下有着一只畸形的怪手,旁人都说,那是死在他体内的同胞兄弟。 唯有母亲,会温柔地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上锁的铁门突然被打开了,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女人身子无意识地哆嗦起来,申屠雄也很害怕,但他还是勇敢地护在母亲身前,龇牙咧嘴,如野兽般朝着那人吼着。 当张九阳看清来人时,不禁心中一震。 黑袍铁面,气质阴沉,两双阴鸷的眼睛好似暗夜中的枭鸟,有种诡异的血色。 画皮主! 更让他震惊的,是画皮主说出的话。 “来,到爹爹这里来。” 申屠雄,竟然是画皮主的儿子!! 年幼的申屠雄对画皮主非常排斥,依旧露出凶狠之色。 画皮主声音沙哑,阴沉一笑,道:“又欠收拾了。” 说罢他手一伸,将其凌空摄来,而后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申屠雄拼命挣扎,画皮主冷笑一声,然后将手抓向儿子身上的毛发。 “上次才拔完,怎么长得这么快?” “我怎么生了你这种怪胎?” 说罢他用力一拔,随着一声声惨叫,一把把带血的毛发飘落。 申屠雄小小的身子很快变得光秃秃的,那只畸形的手耷拉晃动着,十分显眼。 画皮主拔完了毛发,又将沾血的手掌伸向那只怪手。 申屠雄的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角落里的女子想上前求情,却被画皮主目光一扫,便浑身颤栗无法动弹,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鲜血喷溅。 画皮主将那只畸形的断手随便一扔,然后擦了擦手中的血液,抱着昏死过去的小申屠,阴沉的笑意中透着一丝病态的快意。 “这样就舒服多了,现在你就不是怪胎了,而是……我的儿子。” 他好像慈父般抱着浑身是血的小申屠,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叹。 “可惜你的怪手就和毛发一样,很快又会长出来。” “不过没关系,爹爹会再帮你拔干净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七星闪耀,阎罗夜行 张九阳睁开双眸,泥丸宫中三花摇曳,绽放清辉,不仅变得更加凝实了,还长高了几分。 如果说以前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么现在已经逐渐成熟,花瓣上的三色光华越发浓郁,交织流转,熠熠生辉。 他的道行再次提高了不少,法力有所精进,气息绵绵宛若深谷,身上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这是大药逐渐成熟的表现。 随着修为的精进,他的血液甚至都可以入药,堪比许多珍贵的药材。 道行提升,但他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没有想到,申屠雄,竟然是画皮主的亲生儿子! 他从小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内心深处对画皮主有着深深的恐惧,当然,也有仇恨。 后来画皮主故意安排他成为一场邪祟之乱的‘幸存者’,顺其自然地加入钦天监。 在亲生父亲那里饱受折磨的少年,却在钦天监里感受到了阳光和温暖。 并肩作战的兄弟,慈祥耐心的长辈,还有斩妖除魔后,那些感激他的百姓。 张九阳在他残存的记忆中,还看到过一幅画面,那是除了那位娘亲外,让他记忆最深刻的场景。 一场与妖魔的大战后,他疲惫地靠在城墙边,太阳暴晒,口干舌燥。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端着一碗井水,脆生生道:“大哥哥,你喝口水吧。” 他喝完水后,小姑娘似是放松了一些,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毛发,好奇又崇拜道:“大哥哥,你是庙里的金刚吗?” 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原来他可以不是怪物。 只可惜,为了娘亲的安危,他只能暗中听命于画皮主,做了许多亏心事,每每自责不已。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岳翎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辩解,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没得选。” 也许死亡,对他来说算是一个解脱。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尽管张九阳心中复杂,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设局杀了申屠雄。 他可怜,那些死在扬州灯会上的无辜者同样可怜。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個人……画皮主! “岳翎,传递假传消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带上擅长斗法的灵台郎,和敖璃一起秘密赶往神居山,相助监正,一起宰了画皮主!” 张九阳声音铿锵,这一次他要集中所有战力,一举斩杀画皮主! 绝世杀阵、诸葛监正、明王岳翎、龙女敖璃,再加上四位灵台郎,张九阳就不信了,如此天罗地网,还宰不了一个画皮主? 龙女有些犹豫,道:“张九阳,你不去吗?” 张九阳摇摇头,道:“我们兵分两路,敖璃,还没告诉你,神居山那里有一条龙脉,可能是……你父亲的脊椎所化。” 龙女闻言一怔,娇躯为之一震,面纱下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泛起波澜。 “我……父亲?” 这么多年来,她也曾暗中打探过当年之事,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不曾想,张九阳却打探到了。 “神居山那边,还要劳烦伱调动龙气,引画皮主前来。” 龙女点点头,声音坚定了许多,道:“我会尽力一试。” 此刻她想去神居山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如果真是的是父亲,是否还保留一丝神智。 能否告诉她,当年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以及母亲和兄长……是否还活着? “如果查出了当年是谁害了老龙王,我钦天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龙女有些惊讶。 “白泥鳅,一码归一码,至少当年的老龙王,值得我钦天监尊敬,也值得我岳翎尊敬。” 岳翎的声音淡淡响起,虽然没有看向龙女,但张九阳却笑了出来,没想到岳翎还有如此外冷内热的一面。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暴力女,你虽然是好心,但要是再喊我白泥鳅,我要生气了呢。” 龙女十分认真道。 “哦?怎么个生气法?白泥鳅,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呢。” 岳翎淡淡一笑,甚至还故意模仿龙女说话时的习惯,在后面加了一个‘呢’字。 四目相对,无形的火药味再次蔓延开来。 张九阳头都大了。 不是,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互相针对起来了? 咱们不是说要杀画皮主吗? 拜托你们能认真一点吗!!! 他心中如火山喷涌,吐槽不断,开口却是温声细语,好言相劝。 “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 “听话,你们俩站开点。” “对,离得再远一点……” 在他语重心长的调和下,两女总算没有一言不合就要约架,只是谁也不看谁,气氛有些尴尬。 张九阳伸出手,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敖璃可以报了夺珠之仇,钦天监也能为世间除一大害!” “行动之前,不如用我家乡那里的方式,一起来打个气吧。” 他第一个伸出手,然后望向岳翎,眨了眨眼。 女将军淡淡一瞥,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便也松开握在刀柄上的玉手,按在张九阳的手上。 张九阳望向敖璃,用另一只手轻轻拽了一下她雪白的云袖。 敖璃总算是把手放了上来,盖在岳翎的手上。 张九阳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才对嘛。 这个家没我得散。 “旗开得胜!” 张九阳率先开口。 “血债血偿。” 岳翎声音平静,却格外坚定。 龙女想了想,认真道:“怪尴尬呢。”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有一种异样的融洽。 …… 半个时辰后。 龙女和岳翎已经离去,四位钦天监灵台郎紧随其后,星夜奔赴二百里外的神居山。 这或许是近十年来,钦天监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了。 四位灵台郎,一位监侯,还有监正亲自操持绝世杀阵,如此阵仗,已经足以荡平许多大派了。 但现在,只为杀一人。 张九阳同样没有闲着,他托老夫人请来扬州最著名的书法大师,模仿着申屠雄的笔迹写好假消息,然后命人放到鸟巢中。 静候佳音。 池塘边,阿梨还在记着册子中的人名,本来对背书毫无兴趣的她,听说要将上面的人全部杀光,顿时兴奋起来了,连夜用功。 甚至还要求猖兵们在坛中全军背诵。 杀杀杀! 她要用鲜血,来为这本‘生死簿’立威! 名字写在上面的人都将活不过明晚,这可不就是传说中能定人阳寿的生死簿吗? 阿梨觉得这个方式很好玩,她以后也决定,想要杀谁,就先把谁的名字写在册子中。 然后一个一个去找他们玩,给自己当伴。 “李士敏,男,二十四岁,家住归仁街第三栋宅子……” “包炎龙,男,四十三岁,家住楚水街……” “王……九哥,这个字怎么读?” 张九阳看了一眼,道:“这个字念煜,王煜。” 他敲敲小姑娘的脑袋,道:“不是前几天才教过你这个字吗?怎么又忘了?” 阿梨哼了一声,特地拿笔把这个名字圈了起来,口中嘟囔道:“让你名字难念,就先杀你了!” 不会念这个名字怎么办? 很简单,把这个人杀了,自然就不用背了。 张九阳:“……” 夜色已深,他却是无法入睡。 在阿梨清脆的童声中,张九阳屹立在沈家的点金池边,洒着饵料,望向那不断游动的金鱼。 夜风骤起,吹动了他腰间玉箫的雪穗。 “起风了。” 他伸出手,感受着夜风在指缝中划过的清凉,青丝飘舞,眸光深邃。 长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场大风,也是时候该吹遍整个扬州城了。 …… 黎明破晓之际,一只乌鸦飞回了巢穴,看起来和寻常乌鸦并无二样,但当看到巢中的那张纸条时,它眼中却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精光。 它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地面上落叶很多,想起昨晚的大风,倒也不足为奇。 幸好没将这纸团吹走。 张嘴将纸团叼住,它张开羽翼,向空中飞去。 …… 某处阴暗的地下巢穴中。 绣娘进入画皮主闭关的石室,看到主上周身飞舞着一张张画皮虚影,每一张画皮,都代表一种神通,一种天地间的道。 融万法于一炉,开创出无敌于世间的最强神通,这便是画皮主的追求。 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许久,而且这段时间似乎又有了某种提升,气息深沉如海,浩瀚玄妙,让绣娘两腿颤栗,面涌红霞。 主上,真是越来越强大了! “何事?” 画皮主的声音响起,依旧是嘶哑阴沉,但比起以往,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高高在上,令人心惊胆颤。 “恭喜主上,修为再次精进!” 绣娘虔诚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半透明的红裙紧紧贴合在曼妙的身躯上,勾勒出惊人的弧线。 宛如一只献媚的小狗。 画皮主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若无要事,扰我清修,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绣娘的身子微微一颤,道:“主上,怪胎传来了消息,信上说,钦天监的岳翎,已经决定暂时停止对神居山的探查。” 画皮主淡淡一笑,道:“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等龙气一散,本座拿到了那件东西,不仅修为大进,还将真正开创出那门融万法于一炉的大神通。” “到时候,再去和钦天监好好算算帐。” “当然,还有那个人……” 想起那个有着可怕戾气,身缠烈火,以金身之力差点将他活活砸死的恐怖男人,画皮主失去的左眼便隐隐作痛。 仅剩的右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 “扬州灯会,你布置的不错。” 听到画皮主的夸奖,绣娘身子都在颤抖,她膝行向前,探出螓首,卑微地亲吻着画皮主的鞋面,仿佛已是莫大的恩赐。 “不过那张虎皮,你还没有拿回来。” 绣娘一怔,连忙道:“主上息怒,奴婢已经找到了那虎皮的所在,只是上次闹过后,沈府便戒备森严,有钦天监的人暗中守卫,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废物,虎皮是被谁拿走了?” “现在它在一个名叫张九阳的人身上,听说他是岳翎的外围,有些资质,但现在只是个第三境。” 听到第三境,画皮主便没有了兴趣,道:“真是废物,连这种小喽啰都对付不了?” “三日内,想办法拿回来。” “耽误了本座修炼,我不介意剥了你的皮来做替补。” …… “九哥,好大的风呀!” 第九日,夜。 张九阳穿着一袭玄袍,望着天上厚厚的乌云,别说北斗七星了,就连明月都只能隐约可见。 昨日的那场大风,竟然一直持续到了今天,天地间狂风怒号,阴云缭绕,似是要有暴雨落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这让张九阳开始皱起了眉头。 诸葛前辈说以七星为号,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细细盘算,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破绽。 亥时已过,依旧是阴云密布。 时间来到了子时。 张九阳一动不动,眉头紧锁,难道筹谋已久的决战,就要搁浅吗? “九哥,还杀吗?” “我都已经背熟啦!” 阿梨手提双刀,跃跃欲试。 张九阳默然不语,就在他准备说出取消行动时,天地间的风却突然停了,而后云开月现,头顶七星闪耀,熠熠生辉。 张九阳微微一笑,缓缓戴上了玄铁鬼面,拔掉发簪,任青丝披洒。 深沉如雷鸣般的腹语响起。 “动手吧。” “一个不留。”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血洗画皮,夜屠扬州 月黑风高夜。 一个书生从大儒符玉进的府邸中走出,看似喝得醉醺醺的,但走到无人之处,双目中的醉意却瞬间消失不见,闪过一道精芒。 他已成功拜入了大儒门下,凭借着符玉进的关系,认识了诸多扬州名流,等科举一过,必然能平步青云。 “王……煜?”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喊着他的名字。 那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一袭碎花白裙子,眼睛灵动,任谁见了都会生起怜爱之心。 王煜疑惑道:“小姑娘,你认识我?” 小姑娘点点头,道:“你就是王煜吗?” 她歪着脑袋,憨态可掬。 王煜笑道:“我就是王煜,小姑娘,你……”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因为他看到面前的小姑娘听到后,竟然一脸兴奋地从……嘴中掏出两把粉色的菜刀。 “桀桀桀,找到你啦!” 王煜后背生出冷汗,转身欲逃,却感到身子突然一阵乏力,好像染上了某种重病,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似乎有某个东西爬了上来。 是邪祟! 王煜毕竟还有另一重身份,他心如电转,道:“别杀我,我家主上是——” 噗! 一刀捅穿了他的腰子。 他想惨叫,然而又是一刀闪过,割断了他的声带。 紧接着,那面容可爱的小姑娘,脸上有着一丝纯真的笑容,一刀又一刀砍在他的身上。 鲜血流淌。 “为……为什么?” 他用尽全力,也只是沙哑地说出了这句话,垂死之际,只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死。 “因为你名字太难背。” 阿梨连砍二十刀,道:“这個煜字有多少笔划,我就砍你多少刀!” 王煜嘴巴微颤,死不瞑目。 到死他都没能告诉对方,煜字只有十三笔…… 王煜成了一具尸体,阿梨割破他的脸,果然看到下面还有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坐在王煜的尸体上,白裙子被鲜血染红,但她却毫不在意,而是从怀中小心地拿出一本名册,沾血的小手指向下一个名字。 “今晚时间紧,任务重,得抓紧了。” …… 此夜,寂静的扬州城中暗潮汹涌。 五猖兵马全部出动,每一个都是鬼级的邪祟,三大将军更是逼近了凶级的门槛,数百只猛鬼在扬州城中夜行。 好似阴兵过境。 不过和上次血洗青州不同的是,这一次张九阳命令他们尽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采取暗杀之策。 毕竟扬州比青州繁华许多,或许会有高人隐居在此也说不定,不宜横生枝节。 而且这一次他是为了肃清画皮,动静若闹得太大,有可能让部分画皮闻风而逃。 暗夜之中,一股股猖兵分流,化作食人的猛鬼,勾魂的阴兵,悄悄潜入了一户户人家。 或是在其睡熟时将其拉到床下杀掉,或是入梦杀人,或是趁其夜晚出恭时杀死…… 猖兵们各施神通,一条条人命悄然逝去。 如墨色般深沉的扬州城中,好似盛开了一朵朵血梅。 张九阳身穿玄袍,头戴鬼面,长发披散,在夜风中轻轻飘动,身后百鬼夜行,不断涌入千家万户,带走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他脚下的路明明没有血,却有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突然从府邸中冲出,脚踏黑风,手持一根法幡,目光灼灼,气势如虹。 “何方妖孽,竟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月夜之下,只见无数凶悍的厉鬼跟在一个人身后,每一个都不下于他刚刚交手的恶鬼。 特别是那个戴着鬼面,身穿玄袍的人,竟能让这么多厉害的鬼物俯首听命,气息更是深沉如渊,完全看不出虚实。 逃! 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想逃走。 然而耳边却响起一道叹息。 “晚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由熊熊火焰凝聚而成的眼睛,如神明一般威严莫测,刚直不阿,仿佛在审判着他此生的罪孽。 “谋财、害命、杀人、通奸……” 恍惚间,他仿佛来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中,听到了鬼神的判决。 紧接着,他开始觉得身子无比炙热,眼耳口鼻中皆冒出黑烟,一道道火焰升起,灼烧着他的皮肉。 不管他如何催动法力,都无济于事。 几息之间,他便被火海淹没,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子蜷缩在一起,被烧成了黑炭。 罪孽如业火。 现实中,张九阳缓缓闭上了天眼。 不远处,那个试图遁逃的修士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身上明明没有着火,却倒在了地上,身子蜷缩,皮肤上全是恐怖的烧伤。 灵官天眼法,能让人陷入火海幻象,若元神之力不够强大,很有可能就破不了幻境,正如眼前这个修士。 张九阳踏过他的尸体,目光都没有向下望一眼。 不过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望向某个方向。 角落里,一个小男孩满眼泪水,瑟瑟发抖,他强行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爹爹死了! 教他修行,在他眼中战无不胜的爹爹,在那个恐怖的邪祟面前,竟然死得如此凄惨…… 他怕死,但更怕自己死了,将来就没人能为爹爹报仇。 然而尽管他拼命忍着悲痛,耳边却还是响起了一道声音。 “想报仇吗?” 他心中万分惊惧,抬头一看,那道恐怖如魔神般的身影就屹立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那双赤红的眼眸仿佛藏在无穷戾气,让他为之颤栗和绝望。 完了,被发现了…… 但那恐怖的邪祟并未杀他,而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根骨不错,练气也入门了。” “好好修行吧,希望将来有一天,伱比你的废物父亲能够强一点,免得让我……” “玩得不够尽兴。”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就变得通红,愤怒让他甩开那个人的手,甚至想去咬他,却被那双赤红的眼眸一望,便浑身颤栗,难以动弹。 “记住了,我叫阎罗。” “想报仇,就努力修炼吧。” 张九阳转身,不再理会这个小男孩,率领群鬼缓缓远去。 既然他已经看到了,仇恨难以避免,那不妨就让他以此为激励,刻苦修行,将来多杀些邪祟。 早在踏上黄泉之路时,张九阳就已经有了这种心理准备。 在未来,或许会有很多人,和阎罗结下血仇,并恨屋及乌,因此走上与邪祟战斗的道路。 那些想杀他的人,会成为阳光下的英雄,庇护更多的百姓,杀掉更多的邪祟。 这便够了。 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却有不同的意见。 地狱空了,魔鬼岂不是都来了人间? 这些藏于人间的邪祟,统统都要下地狱! 为此,就算背上一些血债、骂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者说,你要找阎罗报仇,关我张九阳什么事? 第一百九十章 父女相见,龙王吐声 扬州城中,每时每刻都有许多生命在悄然逝去。 这些隐藏极深的画皮,每一个手中都沾染了许多人命,而且颇有身份,平时也是高高在上,把百姓视为猪狗。 他们随时等待一个命令,便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在戴上画皮后,他们的神智就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将画皮主视若神明,顶礼膜拜。 然而这群画皮们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猪狗一般被人宰杀。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有猖兵亮出屠刀。 枭首、剖心、剥皮、断腕、腰斩…… 凶悍的猖兵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在张九阳的默许下,他们用最残忍的手段宰杀着这些画皮,好似屠猪宰狗。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不是画皮,只是单纯的罪大恶极之人。 毕竟天眼不是万能的,他看的是人身上的罪业,有罪之人,何止画皮? 张九阳亲手杀了一個罪业滔滔的官员,此人贪赃枉法,包庇罪犯,不能人事,却喜欢用残酷的手段蹂躏和折磨少女。 扬州城中的人牙子常常给他送来十四岁以下的少女,以此来获得他的庇护。 那些少女往往被他用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至死,最后尸体就扔在井中,枯骨皑皑。 最可恨的是,张九阳割开他的脸,发现竟然不是画皮。 人心之恶,甚于画皮。 对于这种人,张九阳只有八个字。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钦天监做不了的事,他来做,钦天监杀不了的人,他来杀! 阎罗,本就是地府的十殿阎王之一,自然要赏善罚恶,肃清奸恶。 我华夏正神,眼里容不得沙子。 最后一处地方,是扬州城中最有名的如意赌坊。 这家赌坊,是扬州有名的销金窟,日进斗金,生意十分红火,哪怕是深夜都异常热闹。 张九阳却知道,这赌坊的掌柜是一只画皮。 不仅是掌柜,赌场中有三成的人都是画皮,赌场的财富更是源源不断流向画皮主,供其使用。 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不知何时又变得晦涩起来,躲在了云后。 天地间灰蒙蒙的,阴沉黑暗。 张九阳轻轻挥了挥手。 猖兵鱼贯而入。 没多久,里面便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有东西打碎,许多客人仓惶逃出。 如意赌坊之中,已是尸山血海。 猖兵们正在补刀,每一具尸体上都要再捅几刀,确保死得不能再死。 最后张九阳轻轻扔下一张火符。 烈火飞腾,将整座赌场变为了火海,好似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炬,深沉的夜色瞬间就被照亮了。 赌场之中果然还有漏网之鱼,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藏了起来,如今被火焰逼出,想要冲出去,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已被锁死。 砰!砰!砰! 惨叫声,撞击声,求饶声不断响起,让这座繁华的如意赌坊成了人间炼狱。 张九阳站在火海前,玄袍飘舞,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场扬州灯会,看到了那一双双枉死的眼睛。 他说过,血债,就要血偿。 今夜,扬州城中,没有一只画皮能活着看到日出。 希望这把火,能够告慰那些无辜者的魂灵。 不过这些,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真正的大头,是画皮主本人! 走水的喊声响起,已经有人赶来救火。 确定赌坊中所有画皮都死绝了后,张九阳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这边一切顺利,希望岳翎他们那边也能功成。 …… 同一时间,神居山。 龙女站在那片赤色的山脊前,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血脉相连的感觉无法作假,她能够确定,这片山脊,就是父亲的脊椎,那种熟悉而又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七星闪耀,会当大吉。” 诸葛云虎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辰,扶须一笑,道:“小九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咱们也要抓紧了。” 望着敖璃,诸葛云虎眼中有着一丝感叹。 没有想到,张九阳竟然真能唤来龙女,早就听闻云梦泽的龙女不问世事,超然物外,不曾想还和张九阳有着这等深厚的交情。 龙女闻言点点头,她屈指一点,玉雕般的手指上流转仙光,捏动宝印,口中吐出一种古老、玄奥的语言。 那语言好似远古时期的歌声,蕴藏着某种玄妙的古韵,其中许多发音的技巧,根本不是人的舌头能够做到的。 龙语! 诸葛云虎博学多识,他心中一动,想到了曾在古籍中看到的有关龙语的记载。 相传在上古时期,真龙在天地间繁衍生息,族群强盛,它们交流时用一种独特的语言,被称为龙语。 这种语言通过血脉代代相传,有着种种神奇之术,能够号令飞禽,驾驭百兽,更能传到极为遥远的地方,真龙之间可用来千里传音。 相当于一种古老的神通。 下一刻,那寂静的山脊突然动了。 轰隆! 地动山摇,山石崩落如雨。 一只巨大的龙首从地下探出,那双空洞的眼眸中,似是有着一丝波动,但更多的是迷茫。 龙脉现形! 惊人的威压让几位灵台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面对这山岳般的巨龙,多少还是有些气机波动。 龙脉瞬间为之惊怒,在这些人身上,它感受到了足够大的威胁。 他们会威胁到大墓! 刹那间,龙脉发出一声怒吼,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其中还有土壤落下,欲将众人吞噬。 “糟了,快退!” 岳翎喊着让他们退开,自己却毫不犹豫地挡在龙女身前,玉手按在刀柄上,眸光冷冽,吐露寒芒。 敖璃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呢。” 迎着飞驰而来的巨龙,她缓缓打开了自己的面纱。 眉如远山,眸似明月,冰肌玉骨,清雅如仙。 “爹爹,是我呢。” 千钧一发之际,那巨龙突然停了下来,它空洞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明显的悸动,凝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 “璃……璃儿……” 众人精神一振。 那以山岳为身的巨龙竟然开口说话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令妇相思,天箓道人 “都杀完了吗?” 按照事先的约定,张九阳和阿梨在扬州城的中心相遇,双方各带有一队五猖兵马。 “杀完了!” 阿梨挥舞着自己带血的双刀,满脸兴奋,连续几个后空翻,道:“九哥,要不你再给我一本名册吧!” “我觉得这样背书都不累了,以后你都这样教我背书吧~” 张九阳:“……” 他摇头笑笑,正准备收兵,却听到阿梨道:“对了九哥,我在杀都尉曹平之时发现他那里修着一间密牢,里面关押着很多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咱们的熟人。” 熟人? 张九阳问道:“是谁?” “是那个柳子锋,曾经和咱们一起杀过老虎的那個!” 张九阳心中一动,是柳子锋和苏灵珊那对师兄妹? 之前他还奇怪,这对师兄妹明明说要来参加老夫人的寿宴,但扬州城中分别后,就突然消失了。 寿宴上张九阳还特意去寻找过,并没有发现两人。 他本来还想请钦天监帮忙查一下,后来闹出了假阎罗的事情,也就给忘记了。 没想到,柳子锋竟然被关进了都尉曹平之的密牢中? 他立刻便动身去了曹府,这里已经血流成河,都尉曹平之不仅自己是画皮,还借助权势,在府里安插了许多画皮,不过今夜都被阿梨屠了个干净。 密牢在地下,十分隐秘,阴暗潮湿。 密牢的规模不小,大约有几十座牢房,里面大多都关押着人,有男有女,女人虽然蓬头垢面,但看起来都有几分姿色。 最里面的那间关押着柳子锋,只是曾经那个潇洒磊落,快意恩仇的剑客,如今却变得格外落魄。 他被挑断了手筋脚筋,钢爪刺穿了琵琶骨,一身功力无法发挥丝毫,躺在地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张九阳皱起眉头,试图和他说话,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 “九哥,他的耳朵也被弄聋了。”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九哥,我已经审问过了,那都尉曹平之除了是画皮主的人,还有个身份,是万符楼的人。” 张九阳心中一动,双面间谍? “他表面上投靠了万符楼,巴结万符楼的少主孙明玉,其实背地里还是在为画皮主做事。” 说到此,阿梨眼中露出一丝鄙夷,道:“那个孙明玉,竟然是个大色狼,他用各种邪门道术勾引妇人,还喜欢当着别人丈夫的面,真是太上流了!” “是下流!” 张九阳轻叹一声,道:“所以柳兄是被孙明玉所害?” 阿梨点点头,将自己从曹平之口中拷问的一切尽数说出。 原来那晚柳子锋和苏灵珊正好住进了孙明玉所在的客栈,苏灵珊长得漂亮,又有女侠之风,立刻便被孙明玉看上了。 他以道术玷污了苏灵珊,柳子锋拼命要杀了他,但尽管功力大进,又如何是第三境的对手,最后被断了手筋脚筋。 孙明玉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他有个古怪的癖好,不仅喜欢勾引别人的妻子,还喜欢当着丈夫的面。 最后他让暗中投靠万符楼的都尉曹平之来处理柳子锋,至于苏灵珊,他还没有玩够,等玩够了也会交给曹平之。 孙明玉的本意,是想让曹平之暗中处理了这些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曹平之还是画皮主的人。 曹平之修建密牢,悄悄关押了这些人,做为以后要挟对方的把柄。 毕竟大乾钦天监有过明文规定,道术若用于邪途,一律按邪祟处理,他只需将此事捅到钦天监,便能轻易挑起两大势力的对抗。 只可惜曹平之做梦也想不到,他还没得及动用这个杀手锏,阿梨已经带人血洗了这里,杀死了所有画皮。 张九阳给柳子锋服用了一颗疗伤的丹药,而后又命一个猖兵将他带到扬州城中最有名的医馆。 “九哥,要杀孙明玉吗?据曹平之说,他还没离开扬州,在一处府邸里享乐呢!” 阿梨举起双刀,兴致勃勃,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可他好像不是画皮……” 张九阳没有说话,身影慢慢向远处走去,声音平静。 “是不是画皮,他说了不算。” “我说他是,他就是。” …… 某座府邸中,正在上演极为荒淫的一幕。 孙明玉大摇大摆地坐在床上中,享受着数位美人的伺候,白花花的肌肤映入眼帘,甚至有些耀眼。 酒池肉林。 苏灵珊也是其中之一。 看上去这些女子似乎十分主动,但若有懂道法的人,就会看到女人们的眉心有着一道黑气。 那是道术‘令妇相思’,是一种邪术,可以让女子对施术者春心荡漾难以自持。 但事实上等道术一过,这些女子会痛苦万分,无比自责。 孙明玉就是靠着此术,才能大享艳福,平时看到哪家娘子长得俊俏,便暗中取得对方的发丝,然后施术得逞。 故而这些时日,他在扬州城中简直是乐不思蜀,毕竟万符楼是清修之地,在山野之中,哪里能遇到这么多的美人? 当然,他是万万不敢让父亲知道的,那个贴身保护他的门中长老,也被他想办法给支开了。 “小辣椒,你之前不是还挺烈的吗?还要拿剑把我阉了,怎么现在如此恬不知耻了?” 孙明玉脸上露出一丝邪笑,一边享受,一边还要侮辱着苏灵珊。 苏灵珊心如刀割,却完全无法抵抗道术,眼角默默流泪。 孙明玉兴奋不已,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她们想反抗又只能乖乖臣服的样子。 有时候他甚至会把她们的丈夫抓来,拴上狗链子,来给自己助助兴。 “唉,可惜岳翎的修为太高,我这道术不敢对她使用……” 他心中十分可惜,寿宴一见,他对岳翎惊为天人,特别是对方那霸道、强势、英姿飒爽的样子,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征服欲。 这样一匹胭脂烈马,怎么能便宜了其他男人? 而且他小时候就对岳翎有过想法,多次试图与其结交,都被其用一杆红缨枪打了回来,狼狈不堪。 那时的岳翎便已是英气不凡,让他念念不忘。 这么多年过去了,岳翎变得更厉害,也出落得更加漂亮,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降服这匹胭脂烈马! 至于那个张九阳…… 他正在考虑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将其除掉。 就在他飘飘欲仙之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箫声,清澈悠远,好似天降甘霖,沁人心田,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清心咒! 龙女一共传授了五首曲子,分别是碧海潮生曲、鱼跃龙门曲、白龙吟、乱沧海和清心咒。 这首曲子不仅能帮人疗伤,还能助人抵御精神秘法,消邪去秽。 苏灵珊瞬间恢复了清醒,下一刻,她双目通红,杀意凛冽,对着嘴中的脏东西狠狠一咬! 刹那间,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充斥着震惊和恐惧。 鸡飞蛋打! 刻骨铭心的仇恨下,那脏东西竟然被连根咬断,鲜血淋漓,溅得到处都是。 孙明玉几乎要疼晕过去,但他毕竟是第三境的修士,还是强忍着剧痛,手掐道印,试图继续控制住几女。 然而一道红光飞过,将他掐印的右手齐腕斩断,最后旋转着钉入墙壁中,是一把粉色的小菜刀。 “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紧接着,孙明玉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灵魂为之颤栗,几乎要窒息的人。 玄袍鬼面,气息深沉如渊,在月光下如魔神般静静伫立,那双赤色的眼眸,好似血海浮沉。 阎……阎罗!!? 恐惧至极的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阎罗会来杀自己? 像他这样的小喽啰,也配让阎罗亲自出手? 身受重伤的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斗志,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拼命逃! 但还没施展遁术,他就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由火焰凝聚,伟岸好似神明般的眼睛,横亘在星空之上,普照人间。 恍惚间,自己的一切罪恶都无处遁形,化为火焰焚烧魂灵。 张九阳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接过阿梨递来的刀,刀锋已经割破了肌肤。 然而下一刻,一只苍老的手按在了张九阳的手上。 “住手!” 那是一缕元神,满头白发,相貌矍铄,身穿一袭八卦道衣,手持拂尘,双目炯炯,凝视着张九阳。 万符楼掌教孙天驰,人称天箓道人,虽然只有五境修为,却掌管着万符楼的镇派圣物苍生宝箓,其中最厉害的那张灵符,据说可镇杀六境。 他虽然闭关,却在儿子身上留下了一缕元神,当其有性命之危时,便会被触发,现身相救。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孙天驰凝视着张九阳,一字一句道:“饶他一命,我万符楼欠你一个人情。” 张九阳的目光望向墙角,看到了一个小坛子。 那是净行道长的骨灰坛,此刻却被孙明玉随便扔在了墙角,倒在地上,上面落满了灰尘。 甚至还有部分骨灰撒漏了出来。 他想起净行道长在魂飞魄散前念诵的那首诗,还有他眼中对万符楼的尊崇和怀念。 “赤耀握灵符,丹心写道书。” “除妖乾坤净,驱恶日月明。” 有人奉之如圭皋,有人弃之如敝履。 万符楼,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万符楼。 张九阳的手一点点用力,刀锋切开了孙明玉脖颈的肌肤,鲜血渗出。 孙天驰的元神大为震怒,他施展法力想要制止张九阳,然而却看到了一只眼睛。 火目金睛,吞吐烈焰,怒视八方! 这一次,不仅是简单的幻术,还有真实的天火,是张九阳在修成灵官天眼法后吸收的火焰。 由道家真火、玉枢天火和明王金焰三种灵火组成,威力之强,就连修行火法的岳翎都要避开,不敢用真身来接。 而且灵官天眼,对火行神通的威力更是有着极强的增幅。 这也是第一次,张九阳在盛怒之下,全力催动天眼。 刹那间,纵然是元神之体,没有肉身,孙天驰的身上也燃起了烈火,元神之力如冰雪消融,在迅速消散。 张九阳的手一点点割断了孙明玉的脖子,从肌肤到血肉,再到血管、动脉、脊椎…… 孙天驰再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鸣,双目通红。 当着其父之面,枭首其子。 张九阳提着那颗滴血的脑袋,腹语宛如雷鸣,久久回荡。 “子不教,父之过。” “不好意思,本座忘了,你已经没有儿子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七绝杀阵,身份暴露? “璃……璃儿……” 真龙吐声,山岳凝聚的身躯不断落下石块和尘土,声音好似从地壳中传出,雄浑厚重,沧桑又沙哑。 敖璃心中一震,上前一步,流转着仙光的玉手轻轻按在龙首上。 “爹爹,真的是你……” “当年是谁杀的您,还有娘亲和兄长,可还有人活下来?” 眼见龙脉似乎觉醒了一丝意识,她连忙问道。 这龙脉虽是老龙王的脊椎所化,但这么多年过去,元神早已涣散,神智模糊,若非与她血脉相连,绝对不会有一丝意识。 只知道守护那座大墓。 听到敖璃的话,龙脉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似是想起了某件异常痛苦的往事,龙躯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似乎有人特意下过禁制,封印了那段沉痛的记忆。 越是想不起来,它便越是发狂,霎时间地脉之气沸腾,周围群山震颤,龙气呼啸,好似末日一般。 “不好,它的状态有问题,快将其引走!” 诸葛云虎连忙提醒道。 敖璃不愿破坏了张九阳的计划,便将手一伸,一滴滴精血从指尖飞出,幻化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龙,朝着东方飞去。 下一刻,那要发狂的龙脉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如磁石一般朝着那血液小龙飞起。 几息之间,那条守护着大墓的赤色山脊便消失不见。 龙脉被暂时引走了。 轰隆! 神居山微微一颤,失去龙脉后,整座大墓似乎有了一丝异动,流露出一丝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机。 好像墓中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诸葛云虎猛地一震,揪掉了几根白胡子,整个人倒吸一口冷气。 “错了,错了!” 他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龙脉并不是拱卫大墓的四神砂之一,而是为了……镇压此墓!” 龙、仙、佛、鬼不是为了守墓,而是在镇压! 如今龙脉被引走,墓穴中的东西似乎看到了一丝机会,想要冲破镇物,降临世间。 不过好在龙脉虽然暂时不在,但那座尸解仙的子墓,还有阴阳湖和佛经塔俱在,三者就如同三根镇龙桩,将这座大墓的气机牢牢锁住。 “监正,画皮主必然会察觉到龙脉动静,咱们要赶紧做好准备了!” 岳翎上前提醒道。 “龙虎所言甚是,大墓的秘密以后再查,当务之急,是要先杀了画皮主!” 诸葛云虎拂袖一挥,七道阵旗落到众人手中,旗上分别写着北斗七星的名字。 龙女执天璇旗,岳翎执天玑旗,李焰执天权旗,其余三个灵台郎,则分别执玉衡、开阳和摇光三旗。 至于诸葛云虎本人,则执天枢旗。 七绝杀阵! 此阵亦是诸葛七星所创,号称阵法之中,杀伐第一,绝情绝性,灭身灭魂,因为杀气太盛,而被诸葛七星列为禁术,并留下家训。 非欲除大奸大恶之辈,不可动用此阵。 诸葛云虎暗中追查了画皮主多年,对这个魔头十分了解,再凶险的阵法,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散!” 诸葛云虎一挥阵旗,原本遮蔽星辰的乌云瞬间散去,仿佛士兵听到了号令。 “隐!” 他再挥阵旗,下一刻,众人竟然化作星光消失不见,仿佛星君归位,人间无踪。 只有天空中的北斗七星更加闪耀明亮。 倒不是真的飞升了,而是阵法中的遁术,可以让执旗人遁入星光之中来藏匿身形,从而埋伏在侧,等待敌人入阵。 这种以星光为遁的神通,好似藏于另一個星辰世界,哪怕是天眼,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一时间,神居山周围静悄悄的,陷入了死寂。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诸葛云虎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他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只见前方果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袭黑袍,带着狰狞丑陋的铁面具,左眼空洞,右眼则流露出阴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画皮主,终于现身了! 龙脉的异动将正在闭关的他惊醒,立刻便赶到了神居山。 数十年心血,绝不容失!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眼看就要踏进了阵法之中,然而似乎是预感到了一丝危险,他的脚步又收了回去,正好卡在了阵法边界。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望着这一幕。 岳翎一手握住阵旗,一手死死按住龙雀刀柄,眸光盯着画皮主,虽然有着阵法遮蔽,但她还是收敛了所有的杀意和气机,生怕打草惊蛇。 画皮主,终于见面了。 不远处,画皮主开始掐诀演算天机。 他不愧是个老狐狸,龙脉异动,导致能提前进墓,他虽然心中大喜,却仍然不失警惕。 不过诸葛云虎微微一笑,神色从容。 他早已施法伪造了天机,画皮主只会算到龙脉是因为不堪重负,企图求生,故而暴动逃离。 除非画皮主在术数一道上要强过他,否则便不可能看出破绽。 而在这一点上,诸葛云虎有着绝对的自信。 画皮主走的是画皮之道,他的神通,几乎都是从别人那里夺来的,虽博大却难以精深。 术数一道上,诸葛云虎自认就算是第七境,第八境的人,也未必就能比上他,无他,术业有专攻,他们诸葛家世代相传,就是干这个的。 果不其然,画皮主推演许久,并未发现异常,他终于又迈开了步伐。 岳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狐狸,终于进套了。 …… 扬州城。 张九阳已经换回了白衣,头戴玉冠,腰悬玉箫,好似王孙贵族,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白衣张九阳,黑衣阎罗,两者之间天差地别。 任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在扬州城中掀起了一场血腥杀戮的阎罗,和此刻翩翩玉公子一般的张九阳,会是同一个人。 猖兵都被收了回去,阿梨也钻进了阴偶。 这场对画皮的血洗终于暂时告了一段落,杀孙明玉是计划之外的事,虽然和万符楼结下了血仇,但张九阳并不后悔。 我一个黄泉邪祟,嚣张一点又有什么问题? 万符楼要真是烂到了骨子里,他甚至不介意联手黄泉邪祟,来一次灭门行动。 送你们父子地下团聚。 等等……我怎么好像越来越像反派了? 张九阳摇头轻叹,果然是近墨者黑,和那群邪祟待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但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恶人,倒真是痛快。 孙明玉死了,魂飞魄散,苏灵珊想要自尽,被他打晕,命猖兵送到了正在给柳子锋治伤的医馆。 相信她醒来后,见到重伤的柳子锋,必然是狠不下心去死了。 至于柳兄,张九阳也留下了一瓶疗伤的灵丹,按时服用,再加上大夫用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身上的伤势好去,心灵上的伤痕难消。 对此,张九阳也爱莫能助,只能希望他们能互为依靠,挺过此关。 一刻时后。 张九阳飘然入沈家,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走到门口时他眸光一凝,身子微微一顿,却不动声色地推开门。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人。 他淡淡一笑,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一边说着,他一边默运掌心雷秘法,掌中积聚雷气,却引而不发,只待敌人出现便是雷霆一击。 然而四周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张九阳摇摇头,脚尖一点身子盈盈飞出,来到了院中。 眼见张九阳就要离开,一道娇媚的声音终于响起。 “郎君好细腻的心思,那根夹在门缝中的发丝,连奴家都没有发现呢~” 一道身影出现在张九阳的房间中,由透明逐渐变得凝实,一袭红色长裙,长发披散,裙纱很薄,几乎是半透明,隐约可见那白皙曼妙的娇躯。 她最漂亮的地方是那双手,白皙如玉,手指纤美修长,握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正在穿针走线,手法异常娴熟,几乎是巧夺天工。 张九阳心中一沉,竟然是绣娘! “这白虎皮非常珍贵,要每隔七日便用死人的发丝缝补一番,否则就会渐渐流失灵性,最后变成一件死物。” “郎君就把这虎皮垫到床下,真是暴殄天物呢。” 她宜嗔宜喜,似是埋怨,又似是撒娇。 张九阳却是一阵恶寒。 原来如此,是这张虎皮把她吸引来的。 这张白虎皮颇为邪异,人披上后会变成猛虎,拥有驭风、慑服伥鬼等神通,但也会兽性大发,逐渐迷失,受人操纵。 张九阳得到后便一直带在身边,因为虎皮太大不好放置,便让阿梨吞下,却不想过了几天后,阿梨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十分闹腾。 他便把虎皮暂时先放到了房间的床底下,想着等画皮主一事结束了,再去和诸葛前辈请教一下该如何处理这张皮。 平时他也严禁任何下人私自来屋中打扫,再加上有五雷符镇压,倒也没生过什么事。 却不想,那绣娘似是能感知到这张皮的位置,一直追到了这里。 想到此,张九阳目光一动,道:“那日你假扮阎罗,看来不只是为了祸水东引,还是为了潜入府中好确认这张虎皮的位置。” “只是当时府中戒备森严,你又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只是先记下了位置,并未取走。” 绣娘娇笑一声,道:“厉害,不愧是那天唯一看出了破绽的人,那你不妨再猜猜,那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顿了顿,她轻轻撩起裙摆,露出浑白如玉的大腿,妩媚道:“猜对有奖励哦。” 张九阳冷笑一声,道:“那就猜一猜,我想,是为了唤醒某个重要的暗子,此人地位颇高,而且和阎罗案有关,必然是当时钦天监中的一员。” 绣娘顿时笑不出来了,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要不要再让我猜一猜,那个暗子是谁?” 绣娘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会知道?” 张九阳轻轻一叹,道:“起初,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那日伱假扮阎罗,藏在棺材死尸中固然巧妙,但也十分凶险,” “如果有人第一时间去查尸体,你岂不是就露馅了?而当时那里有着两位监侯,数位灵台郎,一旦露馅,你绝对跑不了。” “那么,是谁给你的底气?”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掀开棺材又将之合上的那个人,也就是……申屠雄。” “他身份尊崇,又有法眼,既然他看过没问题,大家自然也不会去怀疑那具本就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尸体。” “而你,也在那一瞬间,和他完成了接头。” “不知我猜的,是也不是?” 绣娘的脸上再无一丝媚意,而是冷如寒冰,严肃至极。 默然良久,她才缓缓放松下来,鼓掌笑道:“精彩,真是精彩,我还从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人。” 张九阳不动声色,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在确认申屠雄是奸细后才反推出来的。 之所以说这些,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思忖逃生之法。 绣娘是第四境,而且是四境中的佼佼者,沈家那个第四境的赵老爷子就是死在她的手中。 这种敌人,张九阳暂时不想与之拼命。 “不过奴家今夜前来,也发现了你的秘密呢。” 她望着张九阳,目光火热。 “真没有想到……” 张九阳心中一沉,下意识攥紧掌心。 她舔了舔红唇,目光死死盯着张九阳,娇媚的声音中有着一丝颤抖。 “你竟然是阎罗……”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从来不信神仙体,入阵魂消魄自倾 神居山。 画皮主终于还是向前迈出了那一步,身子彻底踏入了七绝杀阵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七道身影缓缓出现,脚踏七星方位,手中各执一阵旗,将画皮主包围。 画皮主那只阴骘的的眼睛一凝。 特别是当他看到了那个手持天枢旗,身穿一袭素色布衣,面容清瘦的诸葛云虎时,面色一沉。 “诸葛病猫……”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望去,看到了岳翎、龙女时愈发凝重,当发现申屠雄没有在其中时,眸中泛起斑斓。 “申屠雄已经死了,画皮主,今晚也是你的死期!” 岳翎按着刀柄,身躯微微下沉,目光锐利好似出鞘的刀锋,气势磅礴,似乎这一刀拔出,便是山呼海啸,雷霆万钧! 龙女没有说话,但气机却将他遥遥锁定,来自一头真龙的杀意,让画皮主也如芒在背。 除此之外,李焰等灵台郎也是吞吐杀机,他们虽然只有四境,但有阵法之力加持,又悍不畏死,敢于搏命,同样不容小觑。 天罗地网,绝世杀阵。 面对这样的境地,画皮主却依旧能保持镇定,阴沉一笑。 “怪不得没有收到消息,原来是那个废物已经暴露了。” 虽然是亲生儿子,但他言词之间,竟没有丝毫悲伤。 “病猫,你不敢杀我。” 画皮主眼中露出一丝疯狂,道:“我死了,那些画皮就会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价去进行杀戮,到时候,万千生灵都要为我陪葬!” “让开路,今夜的事情本座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否则……” 他声音冰冷,道:“可就不是一场灯会那么简单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培养许多平民画皮的原因,这些年来,他也在暗中观察着钦天监。 这些人虽然是疯子,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明明身为强者,却太在意蝼蚁的性命。 当真是愚蠢至极。 诸葛云虎这個人,更是如此。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诸葛云虎只是淡淡一笑,道:“动手。”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锵!! 首当其冲的是岳翎的龙雀刀! 这蓄势许久的一刀当真如火山爆发,压抑许久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刀意之盛直冲霄汉。 金焰横空,雷霆交汇,在阵法之力的加持下,她周身笼罩着一层璀璨的星辰光辉,整个人法力大增。 与此同时,众人也一起出手。 诸葛云虎一挥天枢阵旗,调动阵法杀力,刹那间,金木水火土风雷皆听其号令。 金光定其形、阴木食其魄、红水化其血、烈火焚其身、九地葬其形、煞风散其魂、阳雷灭其道。 七绝杀阵,每一绝都是凶悍惨烈的杀招,寻常四五境的修士,任你有万千手段,能翻江倒海,只要入了阵,顷刻之间便是骸骨成灰,魂魄化烬。 大乾初立之时,国力尚微,西域十六国蠢蠢欲动,诸葛七星羽扇纶巾,白马过黄沙,以此阵斗法西域圣地那烂陀寺的金刚法王,几乎将那金刚不坏之躯给磨灭殆尽。 若非关键时刻诸葛七星收手,那位声名赫赫的金刚法王就要化为一滩脓血了。 那之后金刚法王心服口服,许诺六百年内,西域密宗再不踏入中原。 从来不信神仙体,入阵魂消魄自倾。 这便是修行中人为这七绝杀阵留下的评语。 不过画皮主亦非坐以待毙之人。 一息之间,他便施展出了三种神通,月光遁术、定身法、须弥芥子神通。 每一个都是逃命潜行的上乘法门。 月光遁术躲过了岳翎的刀,定身法定住了龙女的雷霆,而须弥芥子神通则是让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仿佛变成了一粒微尘,试图躲过阵法那恐怖的消磨之力。 若非周围阵法结界已经布成,他恐怕都能直接遁出逃生。 “你太小看老夫的阵法了。” 诸葛云虎冷笑一声,再挥阵旗,刹那间阵法中金光普照,将画皮主的身形照了出来,并且这金光还有定身和消磨之力,让画皮主身上冒起道道黑烟。 他再次手掐印诀。 镇山法! 一时间,画皮主的身躯好似成了一座巍峨高山,化为数百里山脉的山神,横亘在天地之间,任沧海桑田,岁月冲刷而自岿然不动。 这是他曾经剥下的一张山神之皮! 阵法之力激荡,杀机冲天,好似无数把刀枪剑戟,要将这座高山给生生凿穿劈烂。 遇山开山,遇水断水,阵法之中,哪怕你修成了无双宝体,也要削去你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最后化为一滩血肉。 画皮主心中一沉,知道一味的防守必死无疑,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他再变印诀,又是一种新的神通,移形换影! 宛如瞬移一般,他来到了一位灵台郎身边,这是一个女子,手持摇光旗,修为是众人中最弱的。 画皮主目光老辣,一眼便看出了这个阵法的薄弱之处,他强行顶着阵法的消磨之力,身上不断冒出伤痕,想要杀了此女,破了阵法! 诸葛云虎却是微微一笑。 天枢旗一挥,脚踏罡步,下一刻他的身子竟然和那女子瞬间换了位置,来到了画皮主身边。 屈指一点,落在画皮主的掌心。 鲜血飞溅。 画皮主的掌心多了一个血洞,而诸葛云虎的眉心则是多了一抹黑气,好似受到了诅咒一般。 然而诸葛云虎功力深厚,此刻又有着阵法加持,只是几息时间,便以法力逼出了黑气。 那黑气落在地上,竟让四周寸草不生,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诸葛云虎心中一动,还好七绝杀阵可以借助北斗七星之力,让众人瞬间转变方位,否则一位灵台郎,还真挡不住这一掌。 这个画皮主,和以往他打探到的消息相比,似乎实力提升了许多。 “好一个七绝杀阵!” 画皮主声音沙哑,似有痛苦之意。 短短片刻,他已经用出了许多上乘的神通,但竟然都无功而返,身上还多出了许多伤痕,鲜血已经染红了黑袍。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诸葛云虎淡淡道:“可惜老夫的造诣远不如先祖,当年先祖直接请七星降世,以之为阵旗,如此手段,才能发挥出此阵真正的威力。” “当然,杀伱,已经够用了。” 画皮主冷哼一声,仅剩的那只眼睛中露出疯狂之意。 “那就试试,看谁先死!” …… “你竟然是阎罗……” 沈府中,张九阳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同时浮现出凛然杀机。 他是阎罗的事情,绝不能被别人知道,特别是绣娘。 否则一旦从她的口中传出,那他好不容易在黄泉中立下的威望,营造的局面也会瞬间崩塌。 如果她真的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也只有请她去死了。 当然,面对一位第四境,能不能打过,张九阳还真没有把握,恐怕要搏命了。 不过下一刻,绣娘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竟然是阎罗的人!” 张九阳:“???” 她看着张九阳眼中的震惊,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今夜你假扮阎罗,率领百鬼夜行,杀了这么多画皮,不就是要为你家主子出口恶气吗?” “虎皮在你手上,而虎丘山中有龙的气息,洞阳湖的棕三我已经问过了,不是它,那就只可能是那头白龙,而那头白龙是阎罗的坐骑,所以有着虎皮的你,必然是阎罗的人!” “妾身早就发现过一件事,那就是钦天监的岳翎似乎对阎罗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一直咬着我家主上不放,一开始,我也怀疑过阎罗是钦天监的人,直到今晚,我才恍然大悟……” 她娇笑一声,道:“阎罗不是钦天监的人,恰恰相反,钦天监中有他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你表面上是岳翎的外围,实际上却是阎罗的徒弟,暗中引导她和我家主上对抗,从而渔翁得利。” “阎罗,可真够狠毒的,竟然把钦天监利用的这么惨,你说,岳翎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会用刀把你劈成几块呢?” 望着张九阳越发凝重的脸色,绣娘会心一笑,越发确定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张九阳会不会就是阎罗,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她否决了。 阎罗绝不可能是张九阳! 因为阎罗曾经以一敌二,面对主上和棕三的联手都不落下风,这种修为绝对是当世少有的大神通者。 而张九阳才只有第三境,实力间的巨大鸿沟,便决定了他绝不会是阎罗。 但她今夜暗中观察,发现张九阳也有操纵百鬼之能,只是和阎罗驾驭万鬼的能力相比还太弱小。 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是阎罗的徒弟! 这个发现让她十分激动,阎罗的徒弟,还是安插在钦天监的重要棋子,张九阳这个人太珍贵了! 那神秘又强大的阎罗势力,终于被她撕开了一个口子。 若是将此人献给主上,不知道主上会有多么高兴。 “张九阳,你说,妾身猜的……是也不是?” 她盈盈上前,浅笑一声,似是已经拿捏住了对方的把柄。 张九阳轻叹一声,道:“丝毫不差,你真是太聪明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全力出手,逆伐四境 “不错,阎罗确实是我师父,我也是被安插在钦天监的暗子,这些你都没有说错,但你以为靠这些就能要挟我吗?” 张九阳故作激奋,厉声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绣娘笑道:“放心,像你这么珍贵的人,奴家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你这张脸……主上一定会非常喜欢。” 张九阳心中一凛,立刻便明白了绣娘的打算。 她是想让画皮主将他的脸皮剥下来制成面具,然后让其他人取代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她就能在阎罗那里埋下一个至关重要的暗子。 张九阳眼中狠色一闪,背在身后的双手探出,掌心雷气氤氲,已经悄然酝酿了许久的掌心雷轰然炸出。 轰隆! 数道掌心雷劈向绣娘,将漆黑的夜色照亮,雷霆暴烈无比,如一条条青蛇向四周蔓延。 暴起发难,仓促之间,就算是绣娘也吃了一惊。 她没有想到精通驭鬼之术的张九阳,竟然还修行着雷法,而且威力还不弱。 千钧一发之间,她手中的那张白虎皮猛地发出一声咆哮,竟然变为了一只活生生的白虎,驾驭妖风,挡在了她的身前。 雷霆落在白虎的毛皮上,却被浓郁的妖气挡下,嗜血的眼眸望向张九阳。 这虎皮在她的手中,发挥的威力可比在虎丘山上要强多了。 “张公子,就有劳你跟奴家一起去见一见我家主上了。” 她轻轻抚摸着白虎的脑袋,娇声一笑。 “如果我不愿意去呢?” 张九阳鼓荡起周身法力,双目炯炯,暗藏杀机。 此女虽然没有猜出他就是阎罗,但若是把他和阎罗的联系说出去,那也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不如试着将其永远留在这里。 毕竟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张公子若是不愿去,奴家也就只好……打断伱的四肢,然后再带你过去了。” 绣娘话音落下,便轻挥衣袖,洒出一大片纸人纸马。 下一刻,那些纸人便活了过来,身披战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刀枪剑戟,向着张九阳冲来。 “九哥,是折纸术,要我来对付吗?” 阿梨的声音响起,对付折纸术她很有经验。 但张九阳拒绝了这一提议,让她先在阴偶中藏好,能做为奇兵。 眼见那些纸人纸马杀来,张九阳却不动声色,缓缓举起了手指,捏动灵官诀。 “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罚大灵官,火车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手执金鞭巡世界,身披金甲显威灵……” 轰隆! 赤色的玉枢天火升腾,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一尊高大威武的金甲神明,三目怒视,手持金鞭,威风凛凛。 以前他不能以张九阳的身份用灵官诀,但现在既然绣娘已经认定他是阎罗的徒弟,那他在手段上自然也没有了束缚。 晋入第三境后,他还没有全力以赴地战过一次,正好这次能放开手脚。 “什么?” 绣娘为之一惊,便看到自己的纸人纸马还没有到达张九阳身边,便被那火焰神明的金鞭一甩,统统化为了灰烬。 她的纸人之术已修炼到极高的层次,寻常火焰都烧不动,可碰到那赤金色的火焰却是一触即燃。 张九阳已经主动向她杀来。 吼! 白虎发出一声咆哮,顿时无数黑风向张九阳刮去,好似千万把利剑,却都被王灵官的虚影给挥鞭挡下。 好厉害的护身神通! 这一下,绣娘已经看出了此种神通的不凡,而且似乎非常克制她所修的左道之术。 “遁!” 眼看缭绕火焰的金鞭砸来,绣娘也不得不施展遁术暂避锋芒。 “哪里跑!” 张九阳暂时松开灵官诀,改捏剑诀。 只听沧啷一声剑鸣,斩鬼剑从阴偶中飞出,化为一道暗夜赤芒,朝着绣娘杀去。 嗖!嗖!嗖! 只听剑鸣声动,四周响起一道道凌厉的破空声,绣娘的身影很快便被斩鬼剑追到,几十合后便洞穿了她的心脏。 张九阳目光一亮,双手各挥出一道灵符。 一张是五雷符,一张是萨真人火符。 “疾!” 随着他掐诀念咒,两张灵符各自绽放出光芒,一张化为雷霆,一张燃起烈焰,雷与火交织,在张九阳的法力加持下,瞬间膨胀爆炸开来。 刹那间,月夜之下,多了一头雷火凝聚的蛟龙,朝着被剑气所伤的绣娘咬来。 轰隆! 整个沈家都在震颤,气浪冲击,石木崩飞,雷火纵横,隐约可以听见许多下人的惊呼声。 雷助火势,火长雷威,这两张灵符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如虎添翼。 死了吗? 张九阳突然骤起眉头,恍然发现,自己身上似乎有种隐约的束缚感,低头一看,不禁眸光一凝。 只见他身上不知何时被一根根黑色的丝线围绕,看上去好像是死人头发,阴气浓郁,寒意刺骨。 一道娇笑声响起。 那被雷火击中的绣娘竟然变成了一张人皮,在火焰中烧成灰烬,而就在张九阳的身旁,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绣娘。 她身上血淋淋的,看不见一丝肌肤,密密麻麻的血管看得人头皮发麻。 金蝉脱壳,蜕皮求生! 更是在悄无声息中,给张九阳织就了一片罗网。 她轻轻一拉手中的银针,下一刻,那些黑线便猛地缩紧,深深勒进张九阳的皮肉中,让他无法再捏动灵官诀。 犹如一只被蛛网包裹的猎物。 “不要乱动哦,否则奴家这么一用力,你就要变成好多块了。” “这么俊俏的男人,奴家可真是舍不得呢。” 她声音依旧妩媚,眼睛也媚意十足,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肉,看起来像是刚从血海中爬出来的女鬼。 看得人心中作呕。 “你可真是厉害,区区一個第三境,竟然能逼得奴家不得不舍弃了这张皮,你可知道,为了这张皮,奴家倾注了多少心血吗?” 她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恨意。 很显然,施展这蜕皮之术,她也并不好受。 相当于经历了一次剥皮之痛。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吃定我了?” 张九阳冷哼一声,虽无法掐诀,但随着心念一动,法力运转,他的身上骤然亮起一道道古铜色的光泽。 不灭金身! 绣娘暗自一惊,手中的针线竟然无法再拉动,好似那不是肉体凡胎,而是一座铁塔,一道雄关。 锋利的黑线在张九阳的身上摩擦着,将白衣切割出一道道口子,却割不破古铜色的血肉,只能留下一道道白印子。 张九阳猛地发力,不灭金身的秘术下,他不仅浑身上下刀枪不入,还力大无穷,虽然尚比不上金刚龙象的岳翎,但和其他人比起来也堪称是怪物了。 砰!砰!砰! 那些黑线开始崩断,被他以蛮力强行挣脱,宛若巨兽出笼。 吼! 白虎飞扑而上,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泛着古铜光泽,流转璀璨雷光的巴掌。 不灭金身+掌心雷! 白虎直接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生生抽飞了数丈远,撞倒了数面墙壁,额头上有着一个明显凹陷进去的巴掌手印,毛发上更是乌黑一片。 纵然是张皮,此刻也是晕乎乎的,眼冒金星。 张九阳目露凶光,双手雷光璀璨,响着尖锐的雷鸣,有着不灭金身的加持,他可以放心地催动更多雷气,而不必担心会伤到双手。 轰隆! 雷气之盛,甚至让空中都隐隐有感,响起淡淡的雷鸣。 压力瞬间来到了绣娘身上,她没有想到一个第三境的人,竟然会如此难缠,这个张九阳,到底掌握着多少门神通? 而且每一种法术都堪称精深,威力不俗,十分玄妙。 简直就是一个怪胎! 千钧一发之间,她瞳孔中绽放幽光,直勾勾地望着张九阳,似是在催动某种秘法。 嘴巴微启,念出一道道咒语,然而人的耳朵却无法听到。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迷魂之术,可以忽视肉身防御,直接侵入元神和魂魄,中术者的元神若没有施术者强大,就会沦为傀儡,乖乖听其命令。 这也是绣娘最压箱底的手段了。 须知元神比拼,最为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遭受到极大的反噬,放到江湖之中,便是两个人的内力比拼。 强者胜,弱者败,容不得丝毫取巧。 绣娘有自信,张九阳就算手段再多,也只是个第三境,还处于养大药的阶段,精气神三花尚未臻至成熟,如何比得上她这个已经炼成大药,修成金丹的四境修士? 她的思路并没有错,之前沈家那个姓赵的第四境,就是被她用这迷魂之术给杀掉的,四境之下,绝没有人能和她比拼元神。 可惜她遇到的是张九阳。 刹那间,她看到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好似铜墙铁壁一般横亘在张九阳的元神周围。 最恐怖的是,她看到了张九阳的元神眉心,缓缓睁开了一只流转着赤焰的眼睛,如神明一般威严莫测,好似九天之上的仙佛,朝着人间缓缓垂眸。 轰隆一声,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碎开了。 …… 神居山。 画皮主已经是遍体鳞伤,鲜血将那袭黑袍彻底浸透,不断流向脚下的地面。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和凄惨。 刀痕、枪痕、爪痕、火烧、雷劈…… 如果不是他法力高深,精通许多护身之术,恐怕现在早已成为了一滩血泥。 龙吟声起! 白龙那双琉璃色的瞳孔中氤氲着水泽之气,好似雨后的云梦大湖,蔚蓝深邃,一碧万顷。 画皮主一怔,在那双瞳孔的注视下,他仿佛置身于无边巨浪中,整个人天旋地转,目光有些失神。 “斩!” 一道冷喝声响起,就在他走神的那一瞬间,岳翎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稍纵即逝的机会,在声音响起之前,刀光已然逼近。 画皮主猝然惊醒,挣脱了敖璃的水泽幻术,那只阴鸷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血色,发动了某种幻术。 岳翎手中的刀微微一顿,然而刹那后她便挣脱了幻术,左目酝酿雷霆,右目燃起金焰,青丝狂舞,势如破竹,当真如明王降世,刚猛至极! 尽管立刻施展了遁术,但重伤之下,画皮主的反应还是慢了一些,他的左腹处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液好似泉水一般流下,染红了地面。 “好快的刀,好强大的意志。” 纵然是画皮主,此刻也不得不为之震惊。 早就听闻钦天监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号称明王,虽是女子之身,刀法之刚猛却举世无双。 阵法之中,对他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诸葛云虎,但这岳翎的锋芒却丝毫不容小觑。 难怪老鬼会死在此女手中。 再加上一头虎视眈眈的白龙,这样的阵容,他确实有些吃不消。 “他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诸位,今日一起斩了此魔!” 岳翎执刀上前,杀气腾腾,龙雀刀上的火焰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斗志,变得更加汹涌,甚至响起了嘹亮的凤鸣。 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唯有诸葛云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画皮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画皮主表现得太冷静了,没有那种困兽犹斗的挣扎,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又能等什么? 诸葛云虎想不明白这一点,却也知道,现在是除去画皮主千载难逢的良机,绝不容失。 天枢旗再挥。 他甚至不惜燃烧精血。 天上星光如雨落,北斗七星降下辉光,落入阵法之中,让威力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 一时间,画皮主凶险万分,尽管各种神通信手拈来,却也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甚至于本就重伤的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 但那只阴鸷的眼睛却闪过一丝疯狂和激动的光芒。 再坚持一下! 快了,就快了! …… “奴婢叩见主上!” 月夜之下,沈府之中。 绣娘虔诚而卑微地跪在张九阳脚下,乖巧柔顺如一只母狗。 张九阳眉心天眼如炬,俯瞰着她,声音冷漠而霸道。 “带我去画皮主的老巢。” “奴婢遵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画皮巢穴,女尸诞子 月光下,两道身影迅速朝着扬州城外的方向而去。 张九阳望着在前面带路的绣娘,心中对左道之术的邪门和偏激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绣娘欲以迷魂之术操纵他,却不想在元神的比拼上输了,以至于法术反噬,反被他迷魂。 现在的绣娘,相当于在灵魂深处打下了忠于他的烙印,直接扭曲了她的神智。 她的智力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记忆也都在,只是会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顶礼膜拜,尊崇无比。 这种法术实在是凶险,张九阳看似平静,其实暗中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他修成了灵官天眼法,元神有天火庇佑,这次可能还真的要栽了。 能修成第四境的,多少都有些压箱底的手段。 不过经此一战,张九阳也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准确的定位。 不知不觉,他已经追平了与第四境之间的巨大鸿沟,除了在法力上还有所不足外,神通法术已经超过了许多第四境。 第三境在修行上还属于打基础的阶段,这个阶段的修士,能精通一两种法术就已经不错了,像张九阳这样有着一身高深法术的,恐怕寻遍当世,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不灭金身、掌心雷、灵官诀、天眼法、飞剑术、五雷符、萨真人火符……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掌握了如此多的神通。 绣娘栽在他身上,并不冤枉。 “主人,马上就要到了,那里还有些剥皮匠在守卫,主人是否需要我把他们全部杀掉?” 月光下,绣娘的神色格外认真,似乎只要张九阳一声令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对着昔日的自己人下手。 “不必,先假装我是被你抓来的。” “奴婢明白!” 她继续向前带路,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空旷之地。 “主人,接下来有阵法,您看着我的步伐,跟着我走就好。” 她故意将步子踏得很慢,好确保张九阳能看得清楚,就这样画皮主曾经花了无数心血才布下的护山大阵,瞬间便失去了作用。 不一会儿,张九阳眼前一花,竟然出现在了一座悬崖前。 “主人,巢穴就在崖底,咱们快到了。” 绣娘说着纵身一跃,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张九阳没有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崖底别有洞天,有一座巨大的山洞,从那里可以进入地下,不知走了多久,四周越发阴暗潮湿,光线十分昏沉。 突然,张九阳目光一凝,看到远处出现一座门户,门前则是有着一个怪物的石雕。 紧接着,一道粗狂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是谁?” 怪物石雕震动,不断落下灰尘,最后竟活了过来,他手提剥皮刀,身高一丈,青面獠牙,面容狰狞丑恶,眼中冒着血光,死死盯着张九阳。 剥皮匠! 岳翎曾经亲自杀死过一只,还将其头颅给收藏了起来。 在来的路上,绣娘便把和画皮主有关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 画皮主走的是画皮之道,修万法,故而需要各种各样的画皮来作为修行的底蕴。 剥皮匠就是他培养出来,专门为他剥皮的邪祟。 剥下的人皮,会统一送到画皮主那里,供其以神通制成面具,其中最珍贵的会被他留下,剩下的交给绣娘,由她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或是安插暗子,或是培养手下。 巢穴之中原本有四大剥皮匠,如今只剩下三个了,每一个都有四境战力,只是和绣娘相比还有不小差距。 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绣娘都远远高于这些剥皮匠,因此面对守门的剥皮匠,她声音淡漠,态度十分强硬。 “此人是我献给主上的礼物,少废话,把门打开。” 剥皮匠的目光在张九阳身上扫过,然后便弯下腰,双臂猛地发力,抬起了那沉重的石门。 绣娘和张九阳进入其中。 石门又再次放下,那剥皮匠也重新变成了石雕。 张九阳打量着四周,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这就是画皮主的老巢吗? 这里位于地下深处,四通八达,隧道极多,明显是为了方便随时逃离,好似一座地下迷宫。 狡兔三窟,画皮主不愧是个老狐狸,这样的巢穴,即便被人发现了,他也可以轻松逃遁。 果然,将他钓出伏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尸体腐烂的气息,以及地下特有的阴冷之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之气。 尸体,到处都是被剥了皮的尸体! 如垃圾一般被随意掩埋,有的胳膊还露在土外,被老鼠啃食。 四周的墙壁上有着蜡烛,但那蜡烛也是用人的油脂做成的,点燃后有一种烂苹果的焦臭味。 行走之时,甚至还能踩到被剔下的人骨和筋膜。 伴随着隐约的惨叫声,恍惚间,张九阳还以为来到了十八层地狱。 “主人,那个人,就在这间房子里。” 绣娘带着张九阳来到了一间上着铁锁的房子前,十分熟练地拿出钥匙将锁打开。 “主人,平时画皮主忙于修炼,都是让我来给她送饭的。” 张九阳点点头,道:“你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奴婢遵命!” …… 张九阳推开门,走了进去。 申屠雄年幼时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是这间房子,只是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留下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他之所以要来画皮主的巢穴,一是为了想办法覆灭这里,还有就是想见一见申屠雄的母亲。 在申屠雄的记忆中,画皮主似乎对那个女人格外在意。 而且据绣娘交代,画皮主平时根本不近女色,对她的勾引丝毫不为所动,却偏偏对这个女人十分在意,还和她生下了孩子。 即便平时忙于修炼,他也要嘱咐绣娘送上一日三餐,不得怠慢,而且饭菜要选最好的。 甚至有几次,画皮主还亲自为那个女人做过饭菜。 这一点让曾经的绣娘非常嫉妒,她自问美貌胜于那个女人十倍,实在想不明白,画皮主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嗯?” 推开门后,张九阳却并未看到有什么女人,四周除了有几个坛子外,空空荡荡的。 张九阳正准备询问绣娘,却突然听到一处坛子中响了起来,有了动静。 紧接着,一个脑袋缓缓从坛中探了出来。 长发披散,面色煞白,神情呆滞,望着张九阳的脸微微有一丝疑惑。 “你是谁?”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咬字不是很清晰,像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张九阳心中一震。 虽然眼前的女人变得憔悴和苍老了许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申屠雄的母亲! 只是现在的她,竟然被砍断了四肢,用醋泡软了骨骼,被强行塞进了坛子中。 “我是钦天监的人,申屠雄的朋友。” 坛中女人精神一振,却又露出狐疑之色。 “放心,画皮主已经死到临头了,他现在不在这里,也应该是回不来了,我是来救你的。” 说着,张九阳按照记忆中的场景,讲述了一些她和申屠雄小时候的事情。 听到这些,女人才终于放下了警戒之心,她十分激动道:“他……现在还好吗?” 张九阳默然片刻,道:“他死了。” 女人一愣,而后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 “为了我,他应该做了许多错事吧,死,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年轻人,你是他的朋友,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杀了我。” 张九阳一愣,而后陷入了沉默。 他曾在申屠雄的记忆中,看到过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场景。 在这座冰冷的魔窟中,他们便是彼此的依靠。 别说申屠雄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她恐怕也不想以这种模样再苟活相见,继续成为儿子的负担。 感受着女人期待和恳求的目光,张九阳轻叹一声。 “好,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情我想问一问伱。” “是关于那个畜生的吧!” 张九阳一愣,而后便意识到她说的是画皮主。 “不错,关于他,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画皮主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张九阳到现在都对其出身、背景和经历一无所知。 就连绣娘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在画皮主的身上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或许眼前的女人可以为他解疑。 “只要你能杀了我,我全都告诉你!” 坛中女人顿了顿,然后说了一句让张九阳大为震惊的话。 “那个畜生是我的弟弟,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用石头把还在襁褓中的他给砸死!” 画皮主……是她的弟弟? 一瞬间,张九阳心中电光一闪。 怪不得申屠雄虽然生得高大威猛,却浑身毛发旺盛宛如猿猴,甚至腋下还长出了一只畸形的怪手! 原来如此,近亲之下,诞生的子嗣自然容易畸形。 “一切都要从几十年前的那个雨夜说起。” 谈起那个雨夜,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 “我本是扬州紫河镇丘陵村中人,七岁时,母亲怀胎而死,一尸两命。” “父亲本来想将她埋葬,却发现……” “死去的母亲不仅尸体不腐,而且肚子还在一天天变大,直到怀胎十月,即将临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仙人坟,画皮陨 怀孕的女尸在死后尸体不腐,肚子竟然还越来越大? 纵然是张九阳,听到这句话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缕寒意,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肚子里面的孩子,应该就是画皮主了。 “我们一家都很害怕,但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就故意隐瞒了下来,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家开始发生了许多怪事。” “家里总是能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我也总是梦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孩,和我一起玩耍,喊我姐姐。” “棺材中,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她的尸体在棺材中剧烈挣扎,似是难产一般。” “我们都给吓坏了,也不敢请产婆,还好祖母会一些,亲自给母亲接生,最后孩子生了下来。” “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孩子刚刚生下,母亲就立刻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而生下来的孩子更是……”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道:“他就像是一个怪物,一开始,他是一個骷髅,而后慢慢长出血肉和皮肤,相貌异常丑陋,背上更是有一个骷髅状的胎记!” “他不哭也不闹,只是望着祖母在笑,是那种很阴沉很吓人的笑容,祖母本就上了年纪,竟然被活活吓死了。” “父亲说他是妖怪,要将他沉入河中淹死,可奇怪的是,他怎么也沉不下去,而且开始哭泣,随着哭声一响,天空就开始下起暴雨。” “父亲害怕极了,就把他扔在牛棚,想把他饿死,结果第二天,他嘴巴上都是鲜血,牛却死了……” 张九阳听着她的讲述,神情越发凝重。 听上去,画皮主的出身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绝不是小民之子,即便母亲死了,都无法阻挡他的降生,而且一出生就有种种怪异。 这似乎不仅是邪祟那么简单。 “祖父、父亲对他又怕又厌恶,每天不给他吃饭,或是在他的饭里下老鼠药,想把他毒死,可惜我当时鬼迷心窍,动了善心……” 也许是太多年没和人倾诉过了,在张九阳面前,她将一切往事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没有丝毫隐瞒。 原来当年她看着年幼的弟弟在牛棚中饿得哇哇大哭,于心不忍,便常常把自己的饭菜偷偷分给他一半。 有时天冷了,还会趁父亲睡着,将弟弟偷偷带到自己的房间中,抱着他睡在床上。 唯一让她芥蒂的是,有时候弟弟看她眼神会让她很不舒服,那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反而像是一个大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家中倒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直到他们家养着一个怪胎的事情无意间被人传了出去。 一些人开始对他们议论纷纷,但很快,这些人都离奇身死,尸体都被剥了皮。 而她在弟弟的牛棚中找到了那些人皮。 弟弟变得越发神秘和阴沉,他总是会突然消失,几天后又突然出现,有一次,弟弟消失了三个多月。 那段时间,她被父亲许配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 弟弟回来听说这件事后勃然大怒,他将父亲和祖父全部剥皮,又将她的丈夫一家也尽数剥皮,最后带着她来到了这个地方,将她囚禁。 他甚至披上人皮,变成了她的丈夫,哄骗她与之欢好,怀了身孕。 虽然是他亲生的骨肉,但他却嫌弃孩子是个怪胎,就像当年他的父亲嫌弃他一样。 申屠雄被强行送走后,她决心反抗,多次试图逃走都未成功,最后被砍断了四肢,囚禁在了坛子中。 她也曾想过自尽,但画皮主在她身上中了秘法,每当她快死去时,对方都能心有所感,及时赶来将她救下。 “你母亲什么时候怀孕的,怀孕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 张九阳突然问道。 普通人家绝不会生下画皮主这样的儿子,而且听她的讲述,画皮主似乎是生有宿慧,一生下来便有某种神通。 这太不寻常了。 坛子中女人皱眉苦思,良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其他的都记不得了,但我记得,母亲怀孕后,和父亲出过一次远门,好像是……什么山。” 张九阳脱口而出,道:“神居山?” 她立刻点头,道:“对,就是神居山,回来后没多久就突然去世了!” 又是神居山! “对了,他有时候会突然发狂,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其中有一句我印象很深刻,他说自己是什么……尸解仙,有人抢走了他的仙人皮,去镇压大墓……” 轰隆! 这一句话让张九阳如遭雷劈,脑中电光一闪。 他心中一震,如梦惊醒。 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画皮主在守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并不是神居山那座大墓,而是……那座仙人坟,号称埋葬着尸解仙的子墓! 龙、仙、佛、鬼四脉聚首,不是在养墓,而是在守墓! 许多事情都在他脑海中串联了起来,并形成了一个清晰明朗的脉络。 神居山中原本葬着一位尸解仙,但对方并未完全死去,而是以秘法保留着真灵不失,附在那张仙人皮上。 他本来应该有着某种目的,却不想神居山被另一个人看上了。 那个人更加强大,在山中立下了一座惊世大墓,并强行将让仙人坟迁为子墓,和龙脉、阴阳湖、佛塔一起镇压那座大墓。 他的谋划便落空了,还失去了自由。 直到有一天,一个孕妇在丈夫的陪伴下来到了山中,无意间触碰到了这座仙人坟。 于是他舍弃了自己辛苦修炼出的仙人皮,附身在孕妇的肚子中,想要转世重生。 此法必定被上天所不容,所以孕妇没多久就意外横死,可他道行高深,竟能强行逆天改命,让死尸继续产子。 可是前世带来的底蕴只能支撑他修炼到第六境,想要再进一步,他只能将主意打在前世留下的那张仙人皮上。 然而神居山已今非昔比,龙、仙、佛、鬼四魁聚首,宛如四道铜墙铁壁。 即便他有秘法能拿走仙人皮,却也过不了龙脉这一关。 因此才有了几十年扎根扬州,以群葬截龙法来消磨龙气的事情,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大墓中的东西,而是在龙脉之后的第二道屏障——仙人坟! “糟了!” 张九阳心中猝然一惊,寒意上涌。 现在龙气已经被移走,画皮主固然会陷入阵法之中,可是他能不能唤来自己前世的那张仙人皮? 如果被他得到了……诸葛前辈布下的阵法,还能杀得了他吗? 霎时间,他握紧双拳,眸光明灭不定。 …… 神居山。 画皮主已是强弩之末,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寸好肉,鲜血不断向脚下的地面渗去。 如果此刻场中有人身负天眼,就会看到他流下的那些血液,正在悄无声息地向远处的仙人坟渗透。 快了,就快了……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努力感应着什么东西。 镇山法已经被阵法磨灭得支离破碎,那张山神的画皮彻底破碎,他以定身术和遁术左闪右逃,直至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阵法之力化为一根根无形的锁链,将他重伤的身躯锁住,岳翎的刀已经如雷霆般轰来,白龙的利爪亦是抓向他的脑袋,李焰等灵台郎亦是紧随其后,杀向画皮主的诸多要害。 这将是最后的绝杀! 穷途末路,必死无疑! 然而面对如此绝境,画皮主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那阴鸷的眼睛中满是激动。 不知为何,岳翎心中顿时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那是在千锤百炼的战斗过程中所磨砺出的惊人直觉。 但她依旧毫无畏惧,凛然挥刀,气势刚猛犹如下山之虎,腾渊之龙,身后甚至凝聚出了一尊明王虚影,三面八臂,背负火焰,腰缠雷霆,足踏大自在天! 降魔! 哪怕玉石俱焚,天崩地裂,也要降魔! 但有一息尚存,便不会放下手中屠刀。 这便是明王。 这一刀当真是刚猛无俦,刀未至,呼啸的刀风已经斩碎了画皮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狰狞丑恶的面容。 头部呈严重的畸形,脸上消瘦无比,仿佛被吸干了所有脂肪,颧骨突出,鼻梁塌陷,远远望去,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令人魂魄为之颤栗。 这也是他当年以秘法强行改命,降临人世的代价。 岳翎的刀即将砍下他的脑袋,刀锋已经割破了颈部的肌肤,眼看就能砍下那颗罪恶的头颅。 然而异变突起。 周围的空间突然陷入了凝固,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天上的明月和云朵也一动不动,似乎连风也停下了,以神居山为中心,周围数百丈之内都仿佛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雷霆和火焰都停止了跳动。 定身法! 却不是出自画皮主,而是来自远处的仙人坟。 坟墓震动,一道流转着仙光的身影从里面飞出,竟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荡漾着惊人的气机。 那人皮上写着某种神秘的经文,至阴至邪,普通人只是望上一眼,就会魔念攻心,疯癫而死。 最诡异和恐怖的是,这人皮竟好似有生命一般,手指微屈,施展出了和画皮主如出一辙的定身法。 但威力不知强了多少倍。 岳翎的刀刺入了画皮主颈下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连七绝大阵的生杀之力,也被暂时禁锢了。 画皮主却还能动,感受着岳翎瞳孔中的杀意和愤怒,以及脖颈处的剧痛,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目光。 撤步避开刀锋,他手指漆黑,运起咒术,挖向岳翎的眼珠。 不仅是要生挖其目,还要让咒术之力侵入她的脑中,从而最快发作,让这位威名赫赫的明王化为一滩毒血! 岳翎瞳孔中的金焰和雷霆不断燃起,试图冲破那定身法的禁锢。 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眼皮开始跳动,靠着一身龙象之力,竟然真的撼动了那张仙人皮施展出的定身法。 不过也只是撼动,并未真的挣脱。 画皮主见状更加忌惮,此女天赋实在是太高,比他这个尸解仙转世都不逞多让,若再给她些时间,将来还真是个心腹大患。 好在他今日就能将这位天之骄女扼杀于此! 他的指尖距离岳翎的眼珠只剩下不足一寸,但就在这时,岳翎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钦天监的监正,诸葛云虎。 七星移位! 阵法之中,岳翎代表的天璇位,和诸葛云虎代表的天枢位瞬间调换,那么承受这一击的人,自然也就成了诸葛云虎。 鲜血飞溅! 却不是眼睛,而是肩膀。 诸葛云虎的修为较之岳翎更胜一筹,再加上阵法之力的加持,故而在定身法中还能勉强行动。 他错开要害,只是被伤到了肩膀。 咒术之力侵入体内,他却毫不在意,以大法力拨动手中阵盘,同时口中念诵玄言。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轰隆! 话音刚落,神居山四周的山丘竟然跟着阵盘一起转动,山林移位,江河改道,若是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大地之上,竟出现了一座八卦地形。 天盘九宫,中盘八门,地盘八宫,每宫都分配着特定的三奇六仪,妙不可言。 “认取九宫为九星,八门又逐九宫行。九宫逢甲为值符,八门值使自分明。” 随着诸葛云虎再次拨弄阵盘,开、休、生、伤、杜、景、惊、死这八门缓缓转动,将那张仙人皮暂时困于其中。 一瞬间,定身法解除,众人再次恢复了行动。 龙女玉手轻挥,弹指间落下无数道雷霆,劈在画皮主的身上,岳翎的龙雀刀紧随其后,这一次,她终于砍断了他的脖子。 一颗大好头颅飞起,又被天火灼烧,雷霆轰顶,瞬间化为了齑粉。 与此同时,李焰手中的浑铁枪刺穿了画皮主的心脏,另外两个灵台郎,一人将其腰斩,一人将其剖肝。 七绝杀阵之力更是将他的七窍封住,以防其元神遁逃,魂魄出窍。 绝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八境尸解仙,龙王之怒 “死……死了吗?” 岳翎望着画皮主四分五裂的尸体,眼眸中露出一丝凝重,不知为何,虽然刚刚众人已经将其绝杀,但她心中依旧还有些不安。 仙人坟为何会突然发生异动? 还有那张人皮,又为什么会相助画皮主,甚至用出一模一样的定身法? “小心,那张皮快要出来了!” 诸葛云虎手中的阵盘不断颤动,八门之阵亦是轰鸣不已,仿佛有着某个怪物即将破阵而出。 咔嚓! 几息之后,他手中的阵盘竟然炸裂开来,化为无数块碎片。 一道流转着仙光的身影从阵法中飞出,依旧是那张人皮,它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还变成了人形,口中吐出声音。 “你们……都该死!!!” 众人皆心中一震。 是画皮主的声音! 他无头的身子还躺在地上,七窍亦被阵法之力封住,却不知为何,竟然能借助这张仙人皮重生。 画皮主此刻亦是震怒不已,心都在滴血。 他原本的打算是得到前世的仙人皮,然后将其融合进当世的肉身中,从而法力大增,并熔万法为一炉,开创出绝世神通。 如此,他便有信心铸就无上根基,实现前世都没能达成的成就,踏入真正的第八境,而不是走尸解仙这种无奈之法。 甚至于将来有望看到那传说中的第九境…… 但现在统统都毁了! 他苦心打磨的肉身顷刻间毁于一旦,若不是他有着仙人皮的后手,两者有着前世今生的联系,可以通过秘法借皮还魂,此刻他现在恐怕就真的陨落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毁我肉身,断我前路,钦天监,你们今日都要死在这里,本座要将你们挫骨扬灰,魂魄炼为鬼奴,生生世世都要受我折磨!!” 画皮主怒吼一声,眸中杀气冲天,身上的诡异经文流转着奇异的黑芒,恍惚间好似有咒力加身,让在场的人眉心皆多了一股黑气、死气。 若是有看相之人,就会发现,岳翎等人皆是一幅横死之气象,大灾大祸,十死无生! “斩!” 岳翎再次挥刀,战斗了这么久,她却依旧斗志昂扬,龙雀刀上金焰熊熊,刀意竟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因为敌人变得更强而锋芒愈胜! 但这势不可挡的一刀却被两根手指轻轻夹住。 明王金焰试图蔓延而上,却烧不动那两根流转着仙光的手指。 “尸解仙……也是仙。” “哪怕只剩下一张皮……也不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招惹的!” 画皮主目光阴鸷,手指上仙光迸发,好似一把无坚不摧的金蛟大剪,有开山断岳之力。 龙雀刀发出一声悲鸣,上面的火焰都黯然消散,刀身剧烈颤抖,而后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岳翎瞳孔一凝。 一柄断刃落下,垂直插入地面中,明亮的刀身迅速黯淡下来。 龙雀刀,断了! 岳翎的身子也如炮弹般向后飞去,深深撞入山岳之中,被碎石掩埋。 龙女引下无数道雷霆朝着画皮主劈去。 “定!” 又是定身法,那些雷霆好似冰晶一般凝固在空中,随着他伸手一握,竟然全部化为了粉碎。 诸葛云虎心中一震,这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定身之法了,而是通过神通强行改变了雷霆本身的构造,使其脆如晶石。 这是第八境才会涉及的能力,即便在修士眼中,也近乎天人。 龙女也拼命了,她重新变为白龙,龙角上氤氲着璀璨光华,天空中暴雨倾盆,四周响起波涛之声。 她竟是要掀起万丈巨浪,要让这里变成汪洋,借无尽水行之力来和画皮主斗法。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身子从天而坠,仿佛失去了飞天的能力。 “撤!” 诸葛云虎心知不可力敌,他拂袖一挥,脚下生云,准备带着众人一起撤退。 “想走?” 画皮主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前,一掌拍下,黑芒凝聚成一尊巨大的骷髅虚影。 诸葛云虎挡下这一掌,口中不断咳血,足底生云的神通也被破掉。 李焰口诵天水横流咒,化作水龙冲向画皮主,却被其掰断龙头,砸碎长枪,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灵台郎亦是凄惨,一人被拍碎了脑袋,一人被挖出了心脏,场面十分血腥。 画皮主正要一脚将李焰的脑袋踩碎,然而碎石之中却发出响声。 岳翎再次杀来,即便长刀断裂,却依旧战意滔滔,眸中没有丝毫惧意,生死之间,她仿佛被激发出了无穷潜力,那尊明王虚影显得越发凝实,气势更加强大。 似乎她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第六境。 轰隆一拳,声如雷震。 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宛如山洪爆发,将画皮主的身影瞬间淹没。 然而几息之后,那恐怖的火焰便被狂风吹散。 画皮主那张珍贵的仙人皮上竟然露出一丝焦黑之色,他勃然大怒,单手遏住岳翎的脖子,将其提起,阴鸷的眼睛满是怨毒。 “听说你很喜欢摘了别人的脑袋?” “今天本座就摘了你的脑袋!” 眼看岳翎即将遭遇不测,龙吟声起,白龙再次飞来,燃烧精血,并以自己最为坚韧的龙角为匕,撞向那道如魔神般的恐怖身影。 诸葛云虎也同时出手,他以星光为弓,射出一道星辰箭矢,好似流星飞袭,彗星撞日。 但几息之后,白龙倒飞,诸葛吐血。 第八境的仙人皮实在是太强大了,虽然在场的众人都是强者,但修行之路,越往上,差距就越大。 三境四境时或许还能越阶杀敌,但五境以上,每一境都是天壤之别,有着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关键时刻,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龙吟。 那是一座由赤色山脊凝聚而成的巨龙,裹挟着龙脉之气,望着受伤的白龙,它空洞的眼中露出愤怒之色,朝着画皮主杀来。 能对付第八境的,唯有第八境。 尽管神智不全,但血脉相连,老龙王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受伤,毅然杀回,咬向画皮主。 一个是八境龙王的脊椎,一個是尸解仙的人皮,霎时间,刚刚还所向披靡的画皮主,顿时露出了凝重之色。 仙光流转,人皮上的经文越发漆黑深沉,墨色在不断加深,他和老龙王战在了一起。 按理来说,老龙王的脊椎绝不下于尸解仙的人皮,甚至还要强过许多,但两者交手,却是画皮主占据了上风。 那山岳般的巨龙不断震颤,身躯裂开又合拢,合拢又裂开,出现一道道巨大而漆黑的掌印。 诸葛云虎目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手指一伸,不顾伤势强行调动法力。 “移山走脉,起!” 下一刻,老龙王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原来它七寸处被葬下的群棺被诸葛云虎以移山法强行推了出来。 那些棺材都是竖葬,好似一根根镇龙桩,截住了首尾龙气,使其不能贯通,大大影响了老龙王的战力。 霎时间,老龙王身上的龙气强盛了许多,精深似乎都为之一振,好似扫清了多年顽疾。 它怒吼一声,龙吟声高亢嘹亮,震耳欲聋。 画皮主顿感压力,但他并不惊慌,掌中仙光璀璨,不断施展出各种神通术法。 困龙桩、缚龙索、斩蛟术…… 其中许多法术竟然是专门克制龙族的,当今早已失传。 渐渐地,老龙王再次落在了下风。 它已经被消磨得太久了,龙气溃散了几十年,整体实力大不如前,能和画皮主战斗这么久,已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走!!” 诸葛云虎大喝一声,再次施展腾云之术。 龙女望着身躯不断崩裂的父亲,琉璃色的瞳孔中露出不忍。 岳翎拉起她的手,擦掉嘴角的血,强硬道:“伱帮不了它,跟我走!” 两女落到云上,诸葛云虎则是抱着昏死过去的李焰,神情凝重,手掐印诀,全力施展遁术。 腾云之术可日行数千里,在他的全力施展下,更是能达到日行万里的程度,几乎化为一道流光,倏尔远去。 画皮主一掌将龙首拍碎了一半,而后目露凶光,想要追击那些钦天监的人。 然而残缺的老龙王却目光决然,以身躯将其缠住,并张嘴把他吞入了肚子。 老龙王望了望敖璃远去的方向,那双愤怒和决绝的龙眸突然变得平静,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波澜。 几十年前,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现在,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哪怕是最后一次。 …… 片刻后,云上的众人听到了一声悲鸣,远处响起剧烈的爆炸声。 龙女身躯微微一颤,血脉相连的她,感觉到了父亲的逝去。 几十年不见,再相见,却没能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又成了永别。 向来鲜有情感波动的她,今夜心中却难以平静。 岳翎眸光低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 “他还是记得你的。” “如果不是你,我们都要死在那里了。” 龙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两人先前的些许敌意,此刻纷纷如冰雪般消逝。 在这场凶险万分的战斗中,她们配合得出奇默契,并且都救下过彼此的性命。 “我们还能杀了画皮主吗?” 龙女的声音有些许迷茫。 得到仙人皮的画皮主实在是太强了,一位尸解仙,这是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就算她突破到第六境,想要报仇也遥遥无期。 “当然能!” 岳翎斩钉截铁,眉宇间依旧英气不减,毫不气馁。 “五境杀不了,就六境,六境不行就七境,七境不行就八境,总有一天,我要砍了那张皮,用来垫桌角!” 龙女一怔,性情淡泊的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人,那种昂扬的自信,冲天的战意,当真令人侧目。 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可惜,你会死在第五境。” 画皮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屈指一点,定住了众人。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仙人皮上的经文变得模糊,周身流转的仙光也黯淡了许多,可也只是受了些轻伤。 “我说了,你们都活不过今晚。”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诸葛锦囊,驱虎吞狼 面对此刻的画皮主,众人的心皆沉了下去。 连老龙王都拦不住他吗? 第八境的尸解仙,哪怕只剩下了一张皮,也是如此恐怖,几乎不可战胜。 “拼了!” 岳翎手握断刀,青丝狂舞,眸光决然,没有一丝畏惧。 自她十四岁加入钦天监,便早已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就像对将军来说,马革裹尸便是宿命。 唯一的遗憾,或许是没能完成与张九阳的诺言,两人曾说好要一起覆灭黄泉,荡尽邪祟。 然后喝喝酒,晒晒太阳,再看看他写的,有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拔刀逼他改过来…… 可惜,那样的生活,终究是等不到了。 龙女也露出毅然之色,她虽然不像岳翎这般性格刚烈,宁折不弯,但也是自有傲骨,绝不会弃同伴而独自逃命。 更何况在如今的画皮主面前,想要逃命也只是虚妄。 相信张九阳会帮她照顾好敖芽的。 诸葛云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准备动用某个底牌。 那是属于诸葛家世代传承的宝物,诸葛七星所留的锦囊。 锦囊中藏有当年诸葛七星留下的一记法术,但具体是什么法术,他也不得而知。 但族谱记载,一旦打开锦囊,必然能让后人渡过一次生死难关。 随着他心念一动,画皮主立刻便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 第八境,元神与天地相合,有鬼神莫测之能,甚至万里之外有人呼唤真名都能生出感知,神通之大,好似陆地神仙。 画皮主的目光望向诸葛云虎,不愧是当代监正,竟然还藏着某种手段。 只不过…… 他冷笑一声,丝毫不惧,此刻的他,就算是诸葛七星复生,也敢与之一战,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病猫? 所有人,都要死! 然而就在他准备大开杀戒时,心中却突然一颤,瞳孔惊愕地望向远处的某個方向,甚至于露出一丝惊慌。 姐姐……死了? 他心中大乱,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躁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十分不安,仿佛某种最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转世之后,他虽然道行深厚,但还是有一段时间的胎中之迷,那段时间,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了心。 就是那个总是偷偷照顾他,把饭菜分他一半,会抱着他睡觉的姐姐。 她长得不算多漂亮,但从未体验过人间之爱的他,却在她身上寄予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因此当听到姐姐嫁人后,暴怒的他才会将对方一家老小全部扒皮,那个碰过他姐姐的男人,更是被他亲自剥皮凌迟。 为了让姐姐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先是强行和其生了孩子,后又不惜砍断她的四肢,在其心脏处种下了秘术,每当她试图自尽时,他总是会同步感觉到,然后将其救下。 其实他有很多种手段,可以强行扭曲姐姐的神智,让她彻底爱上自己,就像那个绣娘一样。 可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愿意去那么做。 恨恨地望了岳翎等人一眼,尽管知道错失此次良机后,他再想报仇恐怕要等许久了,使用仙人皮不是没有代价的。 可感受着姐姐越发微弱的心跳,他终究还是做出了决断。 先救姐姐! 嗖! 画皮主施展遁术,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对身后的众人再也没有看一眼。 岳翎和龙女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这就……走了? 诸葛云虎微微松了一口气,收回了袖中的锦囊,一边咳血一边道:“我看他刚刚突然神色一变,估计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岳翎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道:“会不会是张九阳那边闹出了动静?” 诸葛云虎皱眉道:“似乎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张九阳血洗扬州画皮,难道是因此惊动了画皮主,让他不得不赶紧赶回去? 只是一些画皮而已,对画皮主而言有这么重要吗? “张九阳会有危险呢!” 龙女琉璃色的瞳孔变得凝重起来,她身化白龙,朝着扬州城的方向飞去。 “监正,飞快点!” 云上,岳翎不断催促。 “已经是最快了,我还受着伤呢……” 诸葛云虎露出一丝苦笑,心中却是一声轻叹。 张九阳那个年轻人非常聪明,不管他用了什么法子引走了画皮主,都相当于间接救了他们的性命。 只希望他能安然无事才好。 …… 画皮主的巢穴中。 张九阳打破了坛子,将四肢被砍断的女人抱在了床上,鲜血冉冉流出,将地面染成红色。 她的心脏处插着一根龙角,是棕三断裂的那根角,深深刺入心脏之中,上面蕴含的邪异龙气很快就破坏了画皮主种下的秘术。 “谢……谢谢……” 感受着生命的迅速逝去,女人眼中却露出了一丝解脱之色,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缕笑意。 这些年她都被囚禁于此,甚至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 在知道儿子已经死去后,她早已没有了任何想活下去的欲望,更不想再面对那个弟弟。 她原本灰色的头发迅速变得斑白,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皱纹。 从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女人,变成了七八十岁的模样。 弹指红颜老。 画皮主在她身上加持的延寿和永葆容颜的法术,也被那根龙角给尽数破去。 在她即将咽气的最后一刻,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的儿子申屠雄,是一位勇敢的战士,他保护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邪祟,受到许多人的尊敬和爱戴。” “没有人再把他当作怪物了。” 张九阳看到,女人的眼睛猛然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曾真心对待过两个‘怪物’,一个是弟弟,一个是儿子,弟弟好像一条毒蛇,毁了她的人生。 好在儿子没有让她失望。 望着她渐渐冰冷的尸体,张九阳轻轻一叹。 他说了谎,却也不完全是说谎。 “对不起了,最后还要再利用一次你的尸体。” 张九阳拔出那根龙角,鲜血飞溅。 他避开血液,转动尸体故意将这间房子中溅得到处都是。 在想到画皮主的前世就是那位尸解仙,并且仙人坟中埋葬着他前世留下的人皮后,张九阳便意识到了不妙。 如果画皮主在得到仙人皮后恢复了前世的修为,那么岳翎他们就危险了。 张九阳便当机立断,杀了画皮主的姐姐,这样一来,就有可能将他引回老巢。 那么在画皮主回到老巢之前,他必须要珍惜每一点时间,做好布置。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故而他特地用棕三的龙角杀了画皮主的姐姐。 “主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绣娘十分关切道。 “驱虎吞狼。” 张九阳目光坚毅,声音冰冷,道:“绣娘,此地距离洞阳湖很近,你立刻伪装后赶往棕三那里,故意放出消息,透露出老巢的位置和破阵之法,注意,一定要说,画皮主得到了龙珠,就放在老巢中!” “奴婢明白,只是这个女人死了,画皮主应该正在赶回,主人快点离开吧!” 此刻的绣娘,当真是对张九阳忠心耿耿,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不必,我依旧还是你抓进来的人,相信他也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犯人。” 张九阳准备玩一手灯下黑,之所以冒险留下,是因为他想亲自看一看,画皮主的真实情况。 他不相信,面对钦天监这么多高手的合围绞杀,画皮主能够不付出一点代价? 当然,他不会傻到自己去试探,所以安排了一出驱虎吞狼的好戏。 借棕三的命来试一试,画皮主现在的状态和手段,然后再做打算。 有绣娘这个颇受画皮主器重的内奸里应外合,他也有信心能自保,随时可以离开这座魔巢。 “主人,就委屈您先在这里待一下,奴婢这就去找棕三!” 绣娘先是带着张九阳去自己房间的密室中暂时躲藏,而后便运起遁术离开。 张九阳端坐在密室中,默默希望先赶来的是棕三,否则这场好戏便唱不起来了。 幸好这次运气终于站在了他这一边。 绣娘办事十分得力,没过多久,外面就想起了一道充满着邪气的龙吟声。 一条赤色巨龙闯了进来,浑身鳞甲如寒刃,缝隙之间则是长着密密麻麻的青苔和水草,头生独角,那双红色的兽瞳中藏着可怕的邪气。 “画皮主!!” “我终于找到了你的老巢!” “还我龙珠!!!” 轰隆! 张九阳坐在密室中,都觉得周围在颤抖,脚下地面亦是震动不已,外面响起了一阵喊杀声,但都被龙吟声盖过。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缕笑意。 果然,上次他们联手对付敖璃失败后,两人便生出了间隙,特别是棕三,一直认为画皮主抢走了龙珠,只是不愿意和它共享。 像棕三这种邪祟,报复心都很强,再加上龙珠是它能否彻底变为真龙的关键,故而一旦收到消息,必然会按捺不住。 “画皮主,你给我出来!!” 霸道的龙吟声继续响起,那些留守的剥皮匠全部出动了,其余画皮主的手下也都一样,悍不畏死地杀向棕三,却损伤惨重。 绣娘则是出工不出力,甚至还有意引导棕三撞向那间关押着画皮主姐姐的房子,致使其倒塌破碎。 这样就能把一切痕迹都给破坏掉,免得留下蛛丝马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棕三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棕三,伱在找死吗?” 画皮主,回来了! “老怪物,还我——” 棕三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只红灯笼般巨大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这种气息……绝不是第六境! 现在的画皮主,威压之盛,甚至让它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让棕三把没说完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画皮主的目光望向姐姐的房间,只看到了一地废墟。 他眼中杀机凛冽,人皮上仙光流转,上面的神秘经文越发幽暗,显得异常恐怖和诡异。 会死,绝对会死! 棕三心中无比惊骇,同时更加确定画皮主是服用了龙珠,不然怎么会如此强大? 它转身欲走,但庞大的身躯却骤然停住了。 一只流转仙光的手拽住了它的龙尾,浩瀚如汪洋般的法力令它的鳞片下意识倒竖了起来。 “画皮主,既然你已经炼化了龙珠,那本座就不和你纠缠了!” 它想息事宁人,自认一个哑巴亏。 画皮主的声音无比冰冷,带着刻骨铭心的杀意。 “棕三,我要你陪葬!” 仙光绽放,恐怖的气机将整个巢穴笼罩,棕三发出一声惨叫,尾巴处剧痛袭来,但同时也被激发出了凶性。 “画皮主,老子就算死,也要咬掉你一块肉!!” 它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画皮主咬去,亦是毫不留情。 终于,两个曾经联手作战的邪祟,彻底反目成仇,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而张九阳则是静静望着这一幕,眸光深邃而冷静。 他心中已经做出了判断。 画皮主果然得了仙人皮,毫无疑问,棕三会死在这里,但有趣的是,画皮主的状态…… 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妖龙陨落,剥皮抽筋 巢穴之中,画皮主和棕三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四周地动山摇,龙吟声络绎不绝。 画皮主占据了绝对上风,打得棕三惨叫不已,没多久它引以为傲的龙躯上已经鲜血淋漓,鳞片和龙血如雨落下,有股浓郁的腥臭味。 那炙热的龙血甚至将大地烫出了一个个小窟窿。 棕三屡次尝试逃命,然而杀意深重的画皮主怎么可能会放过它,手中仙光流转,每一掌都在棕三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仿佛那不是龙躯,而是豆腐一般。 “画皮主,你抢了龙珠,占了大便宜,本座不过稍稍发泄一下,你难道真要赶尽杀绝吗?” 棕三发出一声声怒吼,充满了不甘和愤懑。 画皮主不说话,只是继续出手,每一记都是死手,打得它血肉模糊,甚至连头上的龙角都断了。 棕三终于怕了,哪怕以它强大的生命力,此刻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它丧失了一切斗志,庞大的身躯突然变小,宛如泥鳅一般钻入地下。 大小如意。 龙,能大能小,能显能隐,变化无穷,棕三不愧是修行了数百年的邪龙,已经掌握了大小如意的神通。 隐于九地之下,就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这是它压箱底的保命神通,靠着这一招,它在这六百年间虽然遇到过强敌,但都能保全性命。 只可惜它遇到的是画皮主。 下一刻,画皮主浑身荡漾起仙光,竟然也跟着钻入了地下。 没多久,地下就隐隐响起巨龙的悲鸣声,大地剧烈震颤,蜿蜒的裂痕好似一条条巨大的疮疤。 宛如地龙翻身。 片刻后,一切动静都消失了。 一道身影从地下遁出,赫然便是画皮主,只是他手中提着一条棕色的龙筋。 这便是棕三的原形。 它还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真龙,而是六百年前的洞阳湖水战,几十万士兵的鲜血滋生了它的灵性,又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蜕变,才有了龙躯。 从一根绳子,到想要化龙,这其中的飞跃何其惊人。 它没有龙珠,这条龙筋便是它的本体,也是它一切的精华之所在,如今龙筋被抽出,便代表棕三已经魂飞魄散。 这头活了六百年的恐怖妖龙,做梦也想不到,他没有死于那些正派修士之手,反而会陨落在同为邪祟的画皮主手中。 更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一个小修士的谋划,画皮主和它,都成了棋子。 “吾主万岁!” “吾主神威!” 还活着的画皮手下见到这一幕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目光十分狂热和崇拜,朝着那道伟岸的身影跪下。 绣娘也跪了下来,但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担忧。 果然如主人所料,画皮主变得更强了,棕三以前和他平起平坐,但现在却被其活活抽了龙筋,从头到尾都被碾压。 看来绝不能画皮主发现主人在这里! 画皮主没有理会那些欢呼声,而是默默落到了那片废墟中,手一伸,一道身影从碎石中飞出。 没有四肢,身躯已经被石块压扁了,砸得血肉模糊,心脏处有一個大洞,散发着浓郁的邪龙气息。 他望着那具尸体,静静看了很久,身上的仙光明灭不定。 “绣娘,棕三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他突然问道,声音冰冷,有股压抑不住的杀意。 绣娘早已想好了说辞,道:“回主上,奴婢也不知道,我刚从扬州城回来,去寻那块白虎皮了,结果刚回来没多久,棕三就打来了!” 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白虎皮,恭敬地呈上。 跟随画皮主多年,她很了解对方多疑的性子,说话绝不能太满,要尽量少言,不要下结论,引导他自己去分析。 这样才能不被怀疑。 果不其然,看到那张虎皮,画皮主目光一动,道:“看来我们中,出了叛徒。” “有人趁你我都不在,给棕三传递了消息。” 他接过虎皮,咬牙切齿道:“这个叛徒就交给你去找,记住,我要活的!” 他要狠狠折磨那个叛徒,将其挫骨扬灰! “是!” 画皮主还想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嘴角竟流出一缕鲜血,身上的经文好似被火烤一般,文字开始变得模糊。 不好,反噬来了! 这张皮虽然是他前世留下的,但至凶至邪,哪怕是他,也不能毫无代价地使用其力量,除非将它和肉身融合,成为真正的血肉之皮。 这也是他为何会和棕三打这么久的缘故,看似碾压,但身为第八境的仙人皮,打一头六境妖龙,哪里会需要这么长时间? 他已经渐渐控制不住仙人皮的力量了,元神都在震颤,脑子中好似有亿万只厉鬼在咆哮,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绣娘,你手艺好,去把我姐姐的尸体给缝补好,我要让她就像睡着了一样,还能继续陪着我……” “是!” 画皮主说罢身影一闪,回到了自己常年闭关的密室中,声音在空中响起。 “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件密室,否则,杀无赦!” “是!” 绣娘躬身应允,但眼中却露出一道异色。 片刻后,她以那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将女人的尸体缝补齐整,面容红润,看上去真就好像睡着一般。 然后她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跪在张九阳身前。 “主人,画皮主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很有可能是受了重伤!” 张九阳点点头,道:“我也看到了,他如此匆忙地赶回密室闭关,应该就是为了疗伤。” “那咱们要不要趁机杀掉他?” 张九阳皱起眉头,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毫无疑问,现在是杀画皮主的千载良机,错过了实在可惜,但他尚拿不准画皮主到底还有多少余力。 仅凭他和绣娘,实力有些不够。 或许要想办法联系一下岳翎他们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错过最佳时间。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画皮主闭关的地方却突然生出了异动。 “绣娘,过来见我!” 霎时间,张九阳和绣娘对视一眼,眸中精芒一闪。 才刚刚闭关就如此匆忙地召见,画皮主的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异常,恐怕连他都压制不住了。 “你先去,看一看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是!” …… 绣娘带着女人的尸体,进入了画皮主常年闭关的密室中。 刚一进来,她眼中就闪过一道异色。 只见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画皮主,此刻竟然口吐鲜血,靠在墙上,身上的仙光明灭不定。 见到姐姐的尸体,他也只是看了几眼,就立刻道。 “本座此次受了重伤,肉身被毁,需要立刻夺舍,伱现在去帮我寻找一具肉身,要根基好点的。” 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本来最合适的是他这一世的肉身,但现在肉身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别人的肉身和仙人皮融合。 或许效果没那么好,但也足够用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快驾驭不住这张仙人皮了,那座恐怖的大墓似乎有股神异的力量在吸引着它,让这张皮一直想飞过去。 是他以秘法强行摄住。 “是,奴婢遵命!” 绣娘告退,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夺舍?” 密室中,张九阳听到这两个字,目光一闪。 绝不能让画皮主夺舍成功,否则一旦被他渡过这次难关,日后恐怕就再没有杀他的机会了。 整个大乾都要跟着遭殃。 除此之外,夺舍两个字,也让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 当年芸娘想夺舍他,但在识海中,观想图的力量加之于他身上,让他化身钟馗,斩杀了芸娘。 现在他识海中可是有着王灵官的观想图,而且已经积累了大量香火信仰,再过不久,甚至都能赐下灵官宝诰。 以此时观想图的力量,应该足以斩杀画皮主! 如果他以自身为饵,引其夺舍呢? 这个计划非常大胆和凶险,但成功的几率似乎也很大。 他将这个计划说出,绣娘一惊,道:“主人,您的元神虽然有天眼庇佑,但画皮主的修为毕竟远在您之上,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要不还是再拖一拖,等他伤势更重时再出手?” 张九阳摇头道:“不能再拖了,以他的警惕和嗅觉,一旦你有意拖延,他立刻就会察觉到不对劲,会猜到那个叛徒就是你,要么杀了你,要么先遁逃。” “无论哪种,都不是好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内心已经做出了决断。 “就这样定了,你去回禀画皮主吧,该怎么说,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是!” 绣娘虽然担心,但绝不会违抗张九阳的命令,只能去做。 房间中,他来回踱步,心跳微微加快。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这是他思虑之后,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了。 对了,给自己算一卦吧。 他盘膝坐下,拿出几枚铜钱,施展六爻卦术,想算一算吉凶。 然而下一刻,那些铜钱竟然全部碎开。 “九哥,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阿梨在阴偶中劝道:“这卦象也太凶了,不吉利呀!” 张九阳却是淡淡一笑,道:“你懂什么,这叫碎碎平安,大吉。” 阿梨:[_?] 他收起铜钱,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干了! 画皮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来赌命吧! 第二百章 我说过,会亲手剥了你的皮 “他就是张九阳?” 密室中,画皮主凝视着眼前那个白衣胜雪,俊逸出尘的男子,上下打量,眼中露出一道异色。 只是粗略一看,便能意识到此人的不凡。 年纪轻轻,就已经处于养大药的关键阶段,而且所修功法纯正博大,神完气足,根基无比扎实。 他本来是想让绣娘随便找一个根基凑合的肉身来过渡一下,却不想,她却如此之快就带来了一个堪称极品的肉身鼎炉! 这样出色的底子,真是打着灯笼都不常见,绝不下于那些大派嫡传了。 “回禀主上,他就是抢走了白虎皮的人,此人颇有手段,害得我舍弃了那层皮,最后以迷魂之术才将他拿下!” 画皮主闻言更是惊讶,绣娘可是第四境的修为,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却能被一個第三境逼到这种程度,可见其根基有多么雄厚。 他心中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有此肉身,再融合了这张仙人皮,他以后的成就绝对会远远超过前世! “主上,其实此人还有一个身份,您应该会很感兴趣。” “什么身份?” “他是阎罗的徒弟,也是阎罗安插在钦天监的暗子!” 刹那间,画皮主的眼中露出精光,他望向张九阳,犹如在看一件珍宝。 “你是阎罗的徒弟?” “是。” 张九阳目光有些呆滞,假装痴迷地望着绣娘,回答道。 “阎罗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知道,师父总是戴着面具,从不摘下来。” 画皮主点点头,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他本人也是如此行径。 “那他可曾教过你什么法术?” 张九阳闻言运转不灭金身,肌肤顿时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显得异常坚固。 画皮主精神一振,确实是那门金身之术! 上次阎罗以金身之力差点将他活活打死,他对这门法术记忆尤深,此人施展起来虽然火候尚浅,但确实同宗同源。 “哈哈,好,非常好!” 画皮主大笑一声,眼中露出快意之色。 “阎罗呀阎罗,多谢你费尽心血调教出了一个这么出色的徒弟,最后却便宜了本座!” “等本座夺了你弟子的肉身,会好好尊师重道的……” 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得极重,杀机森然,充满了仇恨。 “绣娘,这次你立下了大功!” “等本座夺舍成功后,便传你画皮之道。” 兴奋之下,他望向绣娘,画了一张大饼。 绣娘心中不以为然,表面却连忙装作感激和激动的样子。 画皮主点点头,道:“让他放松心神,打开灵台,不要戒备。” “是!” 绣娘闻言有些紧张,她看了张九阳一眼,道:“放松心神,能被主上夺舍,是伱的荣幸。” 张九阳表面装作痴迷之相,盘膝坐下。 实际上他的余光却在暗自打量着画皮主。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张九阳的身份站在画皮主面前,但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为这一切做个了断吧。 画皮主也盘膝坐下,手掐印诀,正准备遁出元神,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主上,怎么了?” 绣娘问道。 画皮主轻咦一声,伸出手掐指演算,但天机混沌,再加上他现在受了重伤,状态很差,根本算不出什么。 噗! 这一耽搁,口中又吐出鲜血,仙人皮的副作用越来越大,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画皮主眼中狠色一闪。 元神出窍! 下一刻,从他的身上飞出一道朦胧的身影,流转着淡淡光泽,遁入了张九阳的眉心中。 顿时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将张九阳笼罩,并越发浓郁,向周身蔓延。 绣娘开始紧张起来,目光死死盯着张九阳。 迷魂之术下,张九阳便是她的一切,甚至比以前对画皮主的崇拜还要更加狂热,如果张九阳死了,那她也无法再活下去了。 “主人,你一定要赢呀……” …… 扬州城。 岳翎等人已经回来,然而搜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张九阳的身影。 血洗扬州画皮的计划非常顺利,按理来说张九阳应该已经回沈府了,但沈府却没有人看到过他。 而且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不久前张九阳住的地方似乎发生了很大动静。 “墙壁倒塌了三面,地上有雷霆和火焰留下的痕迹,他和人动手斗法了。” 岳翎检查着遗留的战斗痕迹,神色十分凝重。 诸葛云虎一边咳血,一边说道:“看起来小九似乎不敌那人,应该是被抓走了。” 岳翎攥紧双拳,嘴唇都被咬破了,一言不发。 龙女敖璃腾飞九霄,还在巡视全城,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但却没有什么收获。 张九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诸葛云虎见她失神和自责的模样,轻叹一声,道:“龙虎,先去疗伤吧,这次你也伤得不轻。” 岳翎只是摇摇头,淡淡道:“监正,您先去休息吧,我还要继续找他。”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十分坚定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 她声音一顿,下意识小声了许多。 “死要见尸。” …… 画皮主的元神进入了张九阳的识海,见到了那紫府深处的元神,顿时冷笑一声,朝着对方扑去。 区区一个第三境,还没有被他放在眼中,更何况对方还已被绣娘的迷魂之术控制住,绝不会有半点反抗。 然而就在他准备夺舍时,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明亮、锐利、清澈如雪的眼眸,哪里还有半点浑浊和呆滞?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终于见面了,画皮主。” 下一刻,无数火焰冲腾,赤金色的烈火好似雄关般阻隔在画皮主身前,将他团团围住。 识海天空中出现了一轮太阳。 不,不是太阳,而是一只眼睛,一只燃烧着熊熊烈焰,好似大日一般的金睛火目! 画皮主心中巨震,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只眼睛。 “天眼!” “这怎么可能?” 由不得他不惊骇,前世他是八境尸解仙,但依旧没能洞开天眼,此种神通,是要讲究命数和缘法的。 但就算是天赋再妖孽的人,也要至少第七境才能触及到天眼的门槛。 这个张九阳,明明只是第三境,怎么可能会有天眼?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你既然打开了天眼,元神就绝不是绣娘能够撼动的,她的迷魂之术应该反噬了,原来那个内奸就是她!” 画皮主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一瞬间就将前因后果给想清楚了。 火焰之后,张九阳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看不清虚实,但声音异常洪亮。 “不错,绣娘如今是我的奴仆,棕三也是我设计骗来的,就连你的姐姐……也是我杀的。” 画皮主的目光越发恶毒,他死死盯着火焰后的那道身影,道:“好深沉的算计,小子,你比你师父更加阴狠毒辣!” “阎罗,还真是有位出色的弟子,不过……” 他冷冷一笑,道:“你真以为,靠着天眼神通,就能护住你的元神,在夺舍中战胜我?” “今日本座就替你师父好好给你上一课,记住了,什么叫天高地厚!” 下一刻,他毅然朝着火海冲去,元神上流转着璀璨光泽,好似月华凝聚一般,周身更是荡漾着肉眼可见的阴风。 纯阴之魂! 第八境出阳神乃是纯阳之魂,而尸解仙就是纯阴之魂,所到之处,至阴至寒,甚至让张九阳的识海灵台都产生了异象,降下了一片片雪花。 火势顿时为之一遏。 当然,画皮主也不是全无代价,他眼中亦是露出痛苦之色,强行踏入火海之中,元神中的纯阴之气不断被消耗。 但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这一切都将是值得的! 天眼虽然让他十分意外,但也是个巨大的惊喜。 只要夺舍了张九阳,那天眼便是他的,如此潜力无穷的肉身,真是他今世最大的机缘!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走了多久,那火焰凝聚的铜墙铁壁被他生生闯了过来,冲天的火势更是萎靡到了极点,再也无法伤他分毫。 “张九阳,你的死期——” 他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一凝,不可思议地望着前方那道伟岸的身影。 赤面虬髯,金甲红袍,三目怒视,手持金鞭,足踏风火轮,数丈高的身躯宛如山岳般屹立于识海之中。 先天首将赤心护道三五火车王天君威灵显化天尊! 威猛无私、刚勇神威,明察秋毫于天地之间,惩恶扬善于十方宇内! 那如大日降世般的熊熊火力,让纯阴之魂的画皮主心惊胆颤,如遇天敌。 是幻术吗? 不,好像是真的…… 这绝对是一尊神明,可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和气势的神明,等等,似乎在哪里见过……是阎罗! 阎罗曾施展过一种护道之术,身后便是出现了这尊神明的虚影。 但当时他只是觉得有几分神异,并未放到心上,然而此刻近距离看到这尊神明,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阎罗凝聚的那尊神明虚影,威压比不上此刻万一! “妖孽受死!” 一声大喝,好似雷霆震九霄,充满了浩然无匹的阳刚正气,那神明脚踏风火轮而来,三目如日当空,照出了他身上的种种罪业。 金鞭砸来,如九层高塔坠人间,闪烁着耀眼夺目的金光。 画皮主元神震颤,在这尊巨人面前,他感觉自己变得如蝼蚁般渺小,特别是被那神明的金睛火目一照,便好像万劫加身,死气垂落,连元神都变得晦涩。 逃! 他试图遁逃,然而那尊神明脚下的风火轮却异常厉害,简直比闪电还快,刹那间金鞭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轰隆! 一鞭之下,整个识海世界都在震颤,画皮主发出一声惨叫,身躯直接化为了齑粉。 下一刻,他再次出现,只是魂体变得淡薄了一些,不如之前璀璨了。 最让他恐惧的是,脑海中有些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刀子生生剜走了一块他的灵魂,再也无法补全。 轰隆! 又是一记金鞭砸下,缭绕着熊熊天火,气势万钧,威猛无匹。 “张九阳,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会死!!!” 画皮主毕竟是纵横多年的邪祟,昔日的尸解仙,他并未坐以待毙,而是目露凶光,强行克服了对那尊神明的恐惧,毅然向其杀去! 一时间,识海之中天雷滚滚,黑气滔滔,阴风呼啸,火焰漫天! 张九阳化身王灵官,威猛绝伦,每一击都好似石破天惊,有移山推岳之力,翻江倒海之威。 画皮主虽然处于下风,但在生死之间,被逼出了八境尸解仙的所有潜力,神通妙法层出不穷,看得人看花缭乱。 甚至于他在斗法之中有所顿悟,对自己的画皮之道有了更深的感悟,隐约看到了一条通天之路。 但遗憾的是,他需要先活下来。 两人在识海世界中打得天翻地覆,一开始画皮主还能勉力支撑,但渐渐的就落在了下风,好似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他的魂体被那可怕的金鞭敲碎了一次又一次,变得越发透明,纯阴之气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下意识想用出某种法术,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忘了那门术法该怎么用了。 轰隆! 张九阳再次将他的魂体砸碎,这一次过了许久,画皮主才缓缓重现,魂体几近透明,显得十分单薄。 纯阴之气几乎消耗殆尽,如果他再被杀了,就要彻底魂飞魄散了。 画皮主的眼睛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你不能杀我!” “放我走,杀了我,你一定会死!” 他的精神似乎都有些错乱,口中大喊,继续试图遁逃。 但张九阳绝不会放虎归山,他收起金鞭,天眼射出一道道雷霆,轰碎了画皮主的四肢。 噗通! 他摔了下去,像蛆虫一般在地上蠕动,狼狈不已,就像曾经被他斩断四肢的姐姐。 即便如此,他依然有着顽强的求生欲,还想逃。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身上,定住了身形。 金甲红袍的神明之身消失不见了,又变成了张九阳的模样,白衣胜雪,翩然出尘,目光却冷漠如刀,眉心天眼熠熠生辉。 “你不能杀我,我来自——” 画皮主的声音突然顿住了,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我来自哪里?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忘了? 张九阳没有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手中多了一把刀,没有丝毫迟疑,狠狠插入他的脖颈中,将其枭首。 提起脑袋,画皮主的眼睛还在眨着,死死盯着张九阳,目光无比怨毒。 张九阳冷冷一笑,继续用刀划破他的脸皮,一寸寸剥了下来,疼得画皮主连声大叫,面容扭曲。 他的魂魄喀嚓一声四分五裂,元神即将化为齑粉。 “你……你到底……是谁?” 临终前,画皮主发出了最后一句不甘的质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张九阳冷冷俯瞰着他,瞳孔一点点变成了赤色,戾气凝聚,天火护身。 “我说过,会亲手剥了你的皮。” 那威严霸道,如雷霆般震慑人心的腹语声让画皮主瞳孔一震。 他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魂魄彻底化为灰烬,消散湮灭。 一代尸解仙转世,黄泉第八位天干画皮主,陨落! 第二百零一章 黄泉令的新功能 画皮主彻底死了,被张九阳剥皮枭首,魂飞魄散,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死前的刹那,他终于明白了,张九阳就是阎罗。 可惜这个秘密,他只能永远带进坟墓中了。 张九阳长舒一口气,心中好似卸下了万斤重担,斗了这么久,他终于赢了,这份胜利来得并不容易。 画皮主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无论是力量还是心智,都是当世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之所以会输,最主要的原因是张九阳在暗,他在明。 以有心算无心。 张九阳一直在默默算计着他,借助各方力量,以及观想图的神异,而画皮主则从未注意到过他这个小小的第三境。 即便如此,他也是费尽心血,波折不断。 谁能想到,画皮主竟然是一位尸解仙转世,他在扬州守着的,是自己前世的仙人墓? 这个意外,差点让张九阳等人全军覆没。 不过除去画皮主之后的收获也是极其可喜的。 嗖! 一道流光从画皮主消散的元神中飞出,朝着张九阳的识海深处飞去,不是什么死而复生,而是一块令牌。 黄泉令! 正面绘有鬼门图案,背面则是一個辛字,象征着十天干中的第八位,流转着玄妙乌光。 张九阳一愣,正常来说,在主人死后,黄泉令都是要自动飞出,寻找下一位传人。 除非画皮主亲自指定他为继承者,就像曾经的林瞎子一样。 但诡异的是,画皮主明明没有这么做,但他的黄泉令,却好似受到磁石牵引一般,朝着张九阳的识海深处遁去。 他并未阻止,而是静观其变。 黄泉令上藏有大秘密,张九阳甚至怀疑,天尊之所以开创黄泉,和这黄泉令有莫大关系,其目的或许也隐藏在黄泉令中。 即便他猜错了,这黄泉令本身也是一件异宝,得到了也不亏。 片刻后,画皮主的黄泉令来到了张九阳那枚黄泉令的附近,两者竟然相碰,而后结合在了一起。 纹丝合缝。 张九阳眼中精芒一闪,瞬间便意识到了,黄泉令中果然藏有秘密,恐怕这东西曾经只有一个,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十块。 两张令牌合一,乌光大盛,张九阳只觉得它似乎发生了某种神异的变化,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想了想,他将精神沉入黄泉令中。 嗯? 太阴找了我那么多次? 之前他和画皮主决战,太过专注和投入,没有注意到太阴竟多次试图联系他。 难道她有什么急事吗? 莫名有种未接来电99+的感觉。 心念一动,他主动沟通太阴,也想测试一下,现在的黄泉令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太阴,本座之前在闭关,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很快就传来了回应,声音十分平静,但张九阳却依稀感觉到了某种情绪的波动。 她似乎放松了许多。 “是鲸鱼油脂的事,我已经……” 张九阳突然瞳孔一震,露出惊讶之色,甚至连太阴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 因为随着太阴的声音响起,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一幅模糊的画面,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晰,但可以确定那确实是画面,是……太阴那边的画面! 两块黄泉令相合,似乎让他获得了更大的权限,别人是语音交流,他却能悄悄开视频? 而且对方还不知道他在开视频! 张九阳定睛望去,努力想看清楚太阴在私下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可惜画面实在是太模糊了,他只看到了一道身穿白衣,如月华般皎洁美丽的身影。 对方似乎是在赶路,周围风声很大。 “阎罗,你觉得呢?” 太阴的声音响起。 “啊?你说什么?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 “我说鲸鱼的油脂已经拿到了,下次黄泉宴上,我再给你,你觉得如何?” 张九阳闻言点头道:“没问题,说好的那三成降真香,我也一定会给你。” 距离下次黄泉宴已经不远了,等拿到鲸鱼油脂,再加上阿梨采摘的彼岸花,到时他将会有用不完的降真香,修为必将一日千里! 通过这次和画皮主的斗法,他意识到自己的修为还是不够用,必须尽快提升。 虽然他现在足以战胜大部分的四境,放到九州任何一处地方,都堪称是罕见的高手了,即便在太平观和白云寺这样的大派中,四境也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可张九阳面对的敌人却是黄泉邪祟,每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双面佛、山君…… 每一个给他带来的压迫感都不下于画皮主。 因此修为越高越好。 太阴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张九阳见状有些奇怪。 默然片刻,她轻声道:“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本座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和太阴结束了对话,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张九阳却是微微骤起一丝眉头,在能看到模糊画面的前提下,他总觉得这个太阴有点怪怪的,而且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她为什么会欲言又止? 还有那种隐隐的情绪波动,这些以往只通过声音无法辨认的东西,如今配上画面,倒是让张九阳有所察觉。 太阴……不太对劲。 只可惜虽然有了画面,但实在是模糊,就好像冬日的窗户上浸满了白霜,看得张九阳眼睛都酸了。 不过他还是精神为之振奋。 以后如果能得到第三枚、甚至第四枚黄泉令,是不是就能看得更清晰了? 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功能! 这样下去,这群黄泉邪祟的真实身份迟早被他一一找出! 一鼓作气,张九阳想试一试能不能借助画面得到更多的线索,他将目光望向那些黄泉邪祟。 老七人在北辽,知道了身份也没什么用,先排除。 玄素太高冷了,两人没什么交集,一时找不出理由去联系,排除。 山君早就是明牌了,八百里通天山脉之主,自号通天王,是一头第六境的白虎大妖。 双面佛……倒是可以考虑,先前他似乎和画皮主达成了某种交易,以樟柳神秘术对沈老夫人下咒,还闯进祠堂里取走了人元金丹。 张九阳目光一闪,沟通双面佛,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如果对方没有回应,那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好吧,只能暂时排除。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月神和天尊两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犹豫,他就选择了月神。 尽管对天尊他更加好奇,但天尊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神秘和强大,远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对付的。 万一露出了破绽,那可就危险了。 片刻后,月神就传来了回应,画面也随之浮现。 卧槽! 张九阳差点喊出来,精神一震,心跳都开始加快。 只见画面中雾气朦胧,隐约可见一方清泉,其中有着一道雪白无暇的身影,青丝在水中如花朵般漂浮,精致的锁骨,如玉的香肩,仿佛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香艳之气扑面而来。 月神……在沐浴? 张九阳顿时感觉体内有些燥热,气血激荡。 他一个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还是一位妖娆妩媚的绝色美人,虽然十分模糊,但那种模糊在这特殊的场景下,似乎有种致命的诱惑。 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邪祟! 天眼,开! 好吧,天眼也看不清,这似乎是黄泉令的限制,他现在的权限,只能看这么多了…… “阎罗大人真会选时候,妾身正在沐浴呢,没穿衣服哦……” 月神娇笑一声,声音莫名有种销魂之意,让张九阳心中一荡,骨头都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温泉中伸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足,小脚盈盈一握,柔嫩细滑,脚趾晶莹如玉石雕琢,轻轻夹着几朵玫瑰花瓣。 露出水面的小腿更是雪白修长,曲线优美。 张九阳连忙默运重阳真人金关玉锁诀,才总算压住了丹田处那股越发燥热的火气。 真是个女妖精! “本座面前,不必卖弄风骚,月神,我想让伱帮忙找一件东西,是——” 张九阳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一凝。 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她……她竟然站起来了! 乌黑如墨的青丝湿漉漉地搭在那玉雕般的肌肤上,无限美好的娇躯就这样暴露在了张九阳的眼中。 即便有着温泉雾气的遮挡,画面本身也十分模糊,但张九阳还是能感受到两个字…… 真大! “是什么?” 月神轻轻伸手,便有侍女为她擦净身子,为其披上一层华贵的丝绸鎏金睡袍,如墨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间,妩媚之中,突然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气质。 张九阳试图看出什么线索,却发现时机不对。 画面本就模糊,月神又在温泉行宫之中,雾气腾腾,更增加了辨认的难度,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 “阎罗大人今天似乎有点奇怪呢……”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凛,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现在固然能看到画面,但对方毕竟是黄泉邪祟,每一个都是老狐狸! 一定要小心,绝不能大意。 “不知你可曾听过《玉鼎玄功》?” “玉鼎玄功……” 月神一愣,似是没想到阎罗会对这感兴趣,她微微一笑,道:“这可是鼎鼎大名的玉鼎九仙图,道门第一玄功,昔日玉鼎宫的镇派绝学,妾身自然是久仰大名。” “不过这门功法可不是那么容易寻找的,前三层倒还不算难,后面的功法却近乎失传。” 张九阳听到近乎两个字,心中一动。 她并未把话说死,似乎有些把握。 张九阳本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他想要突破到第四境,就必须要有后续的功法,玉鼎玄功无疑是最合适的。 此功让他受益无穷,就拿天眼来说,如果他没有通过玉鼎玄功而修成法眼,那么就未必能修成天眼。 这门道家第一玄功,为他筑就了一身上乘根基,就连画皮主都为之惊讶,迫不及待要选他来夺舍。 月神身居皇宫,身份神秘,一向是黄泉宴中的‘大财主’,张九阳只是试着一说,但听她语气,似乎真有可能搞到。 “玉鼎玄功是无价之宝,阎罗大人,你又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呢?” 张九阳淡淡道:“价格你来开。” 月神微微一笑,道:“那就等妾身真的找到了再说吧。” “要多久?” “放心,下次黄泉宴上,应该会有结果的。” 张九阳对她越发重视了起来,此女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势力? 这可是玉鼎玄功,钦天监中也只收录了前三层。 她言语之间,似是颇有把握能寻到。 张九阳对她越发好奇的同时,也更加谨慎和凝重了。 第二百零二章 李代桃僵,从此吾为画皮主 密室中。 绣娘来回踱步,不断看向盘膝闭目的张九阳,神色中透着一丝担忧和焦急。 元神比拼,最是凶险,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直到现在,她都仍然无法说服自己,一个第三境,该如何战胜画皮主的元神夺舍? 哪怕主人有着天眼庇佑也不可能。 只是她无法违抗张九阳的命令,故而只能听令行事,但心中又担心到了极点,十分矛盾。 不知过了多久,她注意到张九阳的眼睛微微颤动。 分出胜负了! 一瞬间,她如临大敌,手中多了一根银针,眸光闪过决绝之色。 如果醒来之人是画皮主而不是主人,那她就准备玉石俱焚,拼上性命也要为主人报仇。 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湛然明亮,平静中透着一丝笑意。 熟悉的感觉让绣娘心中大喜,主人竟然赢了? 阿梨从阴偶中飞出,目光狐疑地盯着张九阳,试探道:“九哥,你还记得曾经欠我的三千两黄金吗?” 张九阳满脸黑线,伸手狠狠敲了她一下。 “胡言乱语,屁股又痒了是吗?” 阿梨捂着脑袋,感受着那熟悉的力道和角度,眉眼弯弯,彻底放下心来,她扑入张九阳的怀中,像一只幼兽那般拱着脑袋。 “阿梨就知道,九哥你还没娶老婆呢,肯定不会输!”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摇头笑笑。 但随即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阿梨仰着小脸,十分认真道:“九哥,我听说元神比拼很容易失忆,你可能忘了,那三千两黄金——” 张九阳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姑娘还在挣扎喊冤。 “阿梨为你流过血,阿梨为你拼过命,九哥,你可不能说话还不算数呀,那是阿梨的买命钱!” 说着她头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根稻草,哭戚戚道:“我要卖身葬兄!” 张九阳直接将她收进了阴偶中,再贴上一张五雷符。 瞬间耳朵就清净了。 这小家伙,大敌过后又开始不正经了。 绣娘虔诚地跪下,叩首道:“恭喜主人杀死画皮主,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没有画皮主这号人物了!” 她现在对张九阳是越发崇拜,已不完全是迷魂之术的效果,实在是张九阳做的事深深震撼到了她。 “不,画皮主这号人物,还要继续存在。” 张九阳的声音悠悠响起。 绣娘一愣,而后抬起头,似是明白了什么,笑道:“奴婢明白了,从今以后,画皮主的手下、势力,以及这么多年积累的底蕴,都将属于主人!” “您就是新的画皮主!” 一边说着,她一遍恭敬地献上了一根流转着辉光的龙筋,道:“主人,这是棕三的龙筋,亦是它的原形,请主人收下!” 张九阳伸手接下,刚一碰到,就觉得有股奇异的力量涌入体内,煞气和血气极重,但也有股难以言喻的神性。 想起洞阳湖边的那个捞尸人,他心中恍然,棕三这些年可是没少被人供奉,再加上赤龙之躯,多少也染上了一丝神性。 毫无疑问,这根龙筋异常珍贵,是无价之宝,但也十分邪性,一般人根本镇不住。 握着它,张九阳的耳边隐隐听到了龙吟之声,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无形的怨念冲击着他的神智。 好在他身负天眼,有天火庇佑元神,故而能不为所动。 换做其他第三境的修士,恐怕此刻就要走火入魔,心智大乱了。 “好宝贝!” 张九阳将这条龙筋暂时收了起来,有机会准备找人帮忙炼制成法宝,只是这龙筋太过珍贵,得寻一位炼器大师才行。 “对了,那张仙人皮呢?” 张九阳四下望去,看到密室中空空荡荡,立刻出声问道。 画皮主原先是附身在仙人皮中,元神出窍后,那张仙人皮应该就留在密室中才对,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这可是尸解仙的人皮,蕴含着部分第八境的力量,对张九阳来说,它才是此次最大的战利品。 绣娘立刻惶恐道:“回主人,刚刚不知为何,那张人皮突然自动飞走了,奴婢根本拦不住,看方向,应该是神居山那里。” 张九阳心中一动,难道随着画皮主的死去,这张仙人皮就继续回去镇守大墓了? 说起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座大墓中到底有什么。 当真是令人好奇。 顿了顿,张九阳又问道:“我打坐了多久?” “回主人,您一共打坐了七日半。” 七日半? 张九阳暗自吃惊,识海之中他和画皮主的斗法并没有这么久,但现实中却已经快过去了八天,可见元神争斗有多么凶险,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出现了错误。 “去将画皮主剩下的手下全部召集起来,另外,将散落在外的画皮整理出一份名册。” “是!” 没过多久,绣娘就将剩下的画皮全部召集,虽然有不少死在了棕三的手中,但仍然还有一批精锐活了下来。 四境的有绣娘、两位剥皮匠,三境的有足足数十位,皆是绣娘训练出来的精英。 甚至还有一些年龄尚幼,修为较浅,但资质不俗的苗子。 这些人常年接受画皮主的思想灌输,对其十分忠心,甚至堪称是狂热和崇拜。 “拜见吾主!”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跪了下去,目光火热地望向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张九阳身穿一袭黑袍,头戴铁面,只露出一只猩红的瞳孔,气质阴沉而霸道,眸光睥睨。 他手执画皮主的九节黄金权杖,以腹语模仿着其声音。 “本座欲破境成仙,以后会常常闭关,尔等皆听从绣娘之令,待本座成仙之后,必赐尔等长生之道,无上之法!” 这些话若是别人来讲,恐怕狗都不信,但早已被画皮主洗脑多年的他们却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心中激动万分,对画皮主更加崇拜。 至于听绣娘之令,也没有人会有异议,毕竟绣娘以前就颇得画皮主的器重,很多大事都是交给她去做。 张九阳满意一笑,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不过在闭关之前,本座要先做一件事。” 他目光望去,眸中戾气凝聚,望向那一双双崇拜的眼睛。 “棕三已经被本座扒皮抽筋,但这笔账却还没完,三日,本座只给伱们三日的时间。” “三日后,我要看到洞阳湖血流成河。” “棕三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霸道又富有杀气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为之一震,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觉得主上变得更加霸气,也更加具有威严。 当真如魔神一般,令人顶礼膜拜,誓死追随。 “杀!!!” 一时间,群情激奋,杀声震天,将这座地下巢穴都震得隆隆作响。 剥皮匠磨刀霍霍,其他画皮也是目露凶光。 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席卷八百里洞阳湖,让世人都知道,洞阳湖,该换一换主人了。 绣娘虽然知道实情,却依旧激动得身躯颤抖,无比火热地望向张九阳。 甚至双腿都在微微摩擦,脸上涌现出一抹红晕。 “此次行动,便名为……” “屠龙。” 张九阳的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天地,已经决定了一個庞然大物的衰亡,洞阳湖棕三的势力,注定要成为过去式了。 而李代桃僵的他,将会成为新的画皮主,执掌天下画皮,主宰无数人的生死荣辱,化身暗夜和阴影中的新王。 画皮主,这些年你培植势力一定很辛苦吧。 放心,我会帮你好好调教的。 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份厚礼,张九阳很喜欢。 …… 神居山。 在一场大战之后,这里一片狼藉,但若是有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以神居山为中心,四周的地方并未有丝毫破坏。 雷霆火焰,刀枪剑戟,在涉及到神居山附近时便会失去威力,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庇护着这座大墓。 龙王脊、仙人皮、阴阳湖、佛经塔,四大传世之物镇住了这座大墓,但在今晚的一场大战后,龙脉消散,仙人皮也没了踪影,只剩下最后两样镇物。 大墓开始缓缓颤动,整座神居山都在轻微摇晃,天空中阴云密布,黑风呼啸。 似是有什么怪物,想要从墓中逃出。 危急关头,阴阳湖上飘起冥雾,雾中隐约出现了一道魔神般的恐怖身影,头上生有双角,口诵转轮圣经。 那座佛塔也随之出现了异动,上面篆刻的经文绽放金光,天地间梵音顿起,隐约出现了一尊佛陀虚影。 神居山大墓颤动的幅度一瞬间小了许多,两种力量相争,僵持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仙光从远处遁来。 仙人皮归位! 尸解仙的墓穴震颤,自动打开让那张仙人皮进入,又迅速合拢。 一瞬间,力量的僵持被打破了,有了尸解仙之力的加入,神居山的大墓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一切恢复如常,那些魔神、佛陀的虚影也都消失不见了,神居山,又变成了那座普通的高山。 一场暴风雨看似消弭于无形。 然而暗夜之中,一道身影却趁着几种力量的交锋,悄悄从大墓中溜了出来,并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主人,您不亲自见一见它吗?”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两道身影出现,如果张九阳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是黄泉中的第五天干玄素,而另一个……是天尊! 天尊静静望着那道从大墓中悄悄溜走的身影,声音淡漠。 “不必,它会自己来见我。” 说罢他伸出手,从掌心处飞出了一样东西,正面是鬼门图案,背面则是一个大字——癸! 第十枚黄泉令! 嗖的一声,黄泉令化为流光遁向夜空,正是先前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 “主人,那张仙人皮又飞了回来,画皮主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尊默然片刻,道:“他的黄泉令并未归位,应该还活着,除非……” “除非什么?” 天尊目光深邃,道:“除非有人强行夺走并收服了那枚黄泉令。” 玄素摇头道:“这怎么可能,黄泉令可是来自那里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道:“主人,咱们的计划虽然正常进行,但阎罗却始终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黄泉令各有其主,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事情,第九天干明明应该是老鬼,却突然冒出了一个阎罗,我怀疑他来自那些地方……” 天尊默然片刻,道:“变数吗……那就借这次机会,看一看阎罗的底细。” 第二百零三章 钟馗嫁妹,再遇明王 扬州,沈府。 黄昏将去,岳翎才回到家中,眉眼之间有着一丝疲惫,甚至连之前战斗时的盔甲都没有脱下。 许多钦天监的人都守在门前。 “找到他了吗?”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见到手下都摇头,她的眸光又黯然下来。 已经找了整整十日,可张九阳却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 翻遍了整个扬州城,都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来,充满慈爱地看着外孙女,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叹道:“小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出事,吉人自有天相。” “反倒是翎儿,你受了伤,不能再拖了,明天是你的生辰,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小九回来了,想必也不愿看到你这般模样。” 岳翎眸中浮现波澜,她默然片刻,看着外祖母脸上的担忧和关切,终于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独自回到房间中。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呀。”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岳翎一个人在房间中,卸下沉重的盔甲,红色战袍上有着干涸的血渍,她脱下后随意扔在地上,露出雪白婀娜,修长健美的身躯。 纤纤细腰上有着若隐若现的腹肌,并不臃肿,而是有着一种独特的流畅美感,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 她不愿沐浴,就拿着浸水的绸布擦了擦身子,抹去灰尘和血渍,露出羊脂玉般晶莹透亮的肌肤。 一些地方还有着伤痕,但已经很淡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消失。 这也是她天生体质的神异,再重的伤,只要不死,就会很快自动痊愈,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故而征战多年,她身上的肌肤反而白皙粉嫩,没有一丝瑕疵。 简单地擦拭后,她随便穿了一身睡袍,静静坐在床上,望着手中的断刀。 龙雀刀断了,张九阳失踪了。 “我还是太弱了。” “如果我再强一些,能够修至第六境,甚至第七境第八境,就不用他再总是这么冒险了。” 她心中有着自责。 张九阳是個聪明人,也很热爱生活,享受生活,杜神算给他留下‘世爻为金,不可南行’的遗语,以他的性子,本应该会躲得远远的。 是为了履行和自己的承诺,他才来了扬州。 岳翎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弱小。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断刀,不顾伤势,继续在屋内修炼起来,刀气将四周的烛火吹得飘摇不已。 “如果你还活着,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救出你,如果你死了……” “我一定会砍下画皮主的脑袋,让他为伱陪葬。” …… 次日,清晨。 沈老夫人亲自捧着一碗长寿面来到岳翎房间,还未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破空声。 刀鸣不休,杀气满室。 老夫人轻叹一声,推开门,将这碗面递给了她。 “小时候,你最喜欢外祖母做的面,练功累了,都是来我这里要吃的,快趁热吃了吧。” 岳翎没有拒绝,收刀吃面,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道:“外祖母,你放心,今日我不出去了,就在家中练刀。” 她要尽快突破第六境!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这次情况特殊,生辰宴就不给你大办了,但外祖母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 岳翎微微皱眉,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过生辰,也没有心情去收礼物。 但老夫人却微微一笑,道:“这件礼物,你应该会感兴趣。”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递给岳翎道:“这本书叫《钟馗嫁妹》,是聊斋先生的新作,你不是一向喜欢——”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岳翎猛地抬起眼眸,神情激荡,神采飞扬。 “聊斋先生的新作?” 她一把夺过这本书,当即翻看起来,越看越激动。 是他,是他的文风! 老夫人都愣住了,十分诧异,翎儿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这书真有这么好看? 也不怪她惊讶,虽然张九阳曾和沈家合作,让其宣传王灵官,但并未透露过聊斋先生就是自己。 “你要是真喜欢这个聊斋先生,可以去墨云书斋,好像这个聊斋先生亲自现身了,不少人都去围观了。” 她还没说完,岳翎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空中只留下一句话。 “外祖母,我去去就回!” 声音中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老夫人错愕片刻,而后摇头笑笑,她人老成精,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恐怕这个聊斋先生,和小九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联系。 “真是儿大不由娘呀,想当年,翎儿可是最黏我的……” 她摇头笑笑,虽然看似在埋怨,神色却轻松了许多。 …… 岳翎迅速赶到了墨云书斋,果然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被众人环绕住,气氛十分火热。 她深吸一口气,以蛮力强行推开了那些狂热的‘书粉’,不理会那些骂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准备拍向那人的肩膀。 “张九阳,你死哪——” 声音戛然而止,那人转过身来,竟是一张陌生的脸,面容清秀,有股阴柔之气。 他对岳翎的到来似是没有半点惊讶,笑道:“阁下便是岳将军吧,我家主人已经等您多时了,楼上请。” 岳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邪气,眉心法眼洞开,迅速打量了一番。 是个修士,第四境,修左道之术。 她心中一沉,张九阳绝不会和这种人走到一起,此次恐怕有诈。 而且能让第四境奉为主人,可见其高深莫测。 “你家主人是谁?” “是岳将军的一个朋友,请吧。” 那人上楼,岳翎艺高人胆大,她神色镇定,漫步上楼,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 不管对方的主人是谁,能拿出这本《钟馗嫁妹》,就必然知道张九阳的下落! 所以哪怕对方在楼上埋伏了千军万马,她也要闯上一闯! 二楼,岳翎进入雅间中,看到了一个背影。 对方缓缓转过身来。 岳翎瞳孔一震,手掌按在龙雀刀柄上,虽是断刀,亦能杀人。 “画皮主!!” 她咬牙切齿,眼中露出凛然杀机。 但下一刻,对方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铁面,露出一张俊美绝伦,清逸出尘的脸。 岳翎按刀的手瞬间顿住了,甚至出现了一丝颤抖。 张九阳微微一笑,从手中取出一份名册,声音温润而平静。 “岳将军,生辰快乐。” “不知这份礼物,你可还喜欢?” 第二百零四章 天外陨铁,重铸刀剑 “嘶!” “轻点,轻点掐!” “将军饶命呀!” 墨云书斋的二楼雅间中,刚刚还神秘莫测的新任画皮主张九阳,正在被岳翎一把揪着耳朵,不断求饶。 逼格全无。 “所以你在三天前就已经自由了,却故意拖到现在才来见我?” 张九阳连忙指着桌上的名册,道:“礼物,礼物!” 谁知岳翎却看也不看一眼,道:“还找人假装聊斋先生,故意引我前来,又以画皮主的身份来吓我?” “惊喜,惊喜!” “还有那本《钟馗嫁妹》,你竟然没有第一个给我看?信不信本侯都给你查封了,列为禁书?”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他明明是有心给她准备一个生辰贺礼,结果女人的关注点怎么都这么奇怪? 重点不应该是这本名册吗? 一阵鸡飞狗跳后,岳翎总算出了口气,她望向正在揉耳朵,委委屈屈的画皮主张九阳,觉得十分违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四目相对,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没有真的用力,张九阳也是装得很疼。 “喂,以后私下里你得给我点面子,毕竟我现在也是一方势力的主人了,手底下管着那么多号人呢。” “小心本座给你点颜色瞧瞧。” 张九阳笑道。 岳翎则是笑着调侃道:“打不过以前的画皮主,还能打不过你这个画皮主吗?” 见到张九阳安然无恙,甚至将画皮主取而代之,收服了对方的势力,岳翎在倍感惊讶的同时,也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张九阳还是那個张九阳,伱永远不知道他能做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事情,往往能在绝境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们钦天监合力围杀都失败的狠角色,最后竟然死在了他的手上。 “画皮主真的死了吗?” 她问出这句话时,还犹有几分不可思议,如在梦中。 “当然,千真万确,我亲自剥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脑袋,看着他魂飞魄散!” “还有棕三,它也死了,这便是它的龙筋。” 张九阳将那根金色的龙筋拿出,岳翎眼中露出一道异色,感叹道:“驱虎吞狼,没想到纵横洞阳湖数百年的棕三,还有称霸扬州的画皮主,竟然都接连陨落在你的手中!” “你若喜欢,便送你。” 张九阳将龙筋递来。 岳翎却果断摇头,道:“我只用刀,这龙筋价值连城,是旷世之宝,你不要上报给钦天监,自己留下就好。” 张九阳也不推脱,自己收了起来。 “再过不久,我沈家那位出海的炼器大师就要回来了,他飞鸽传书,说是在海底深处寻到了一块天外陨铁,可炼出一刀一剑。” “到时候,让他帮我重炼龙雀刀,你的斩鬼剑,或许也可以用陨铁重炼一番,这根龙筋,也可以请他炼成一件法宝。” 张九阳闻言神色一喜,露出一丝期待。 他早就听闻,沈家那位聂龙泉聂宗师,是名震天下的炼器大师,曾炼制过不少上乘法宝,是位奇人。 龙筋虽是重宝,但没有一双妙手来炼制的话,终究无法成为他的战力。 至于重炼斩鬼剑,也非常有必要。 他现在的实力比以前强了许多,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大,斩鬼剑逐渐有些跟不上了。 虽然它能靠斩鬼来提升锋芒,但天下也没有那么多鬼物刚好被他遇到。 这个时候将其重铸,必然能极大提升其威力,跟上自己的步伐。 “这册子是什么?” 到现在,岳翎才看向那本张九阳精心准备的礼物,打开一看,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眼中露出异彩。 “这是……画皮名册?” 当看到其中几个名字时,她不禁心中一震,名册有不少声名煊赫之士,官员、大儒、巨商、花魁…… 甚至还有远在北辽和西域的画皮! 画皮主用了几十年时间,织了一张巨大的罗网,这份名册的价值,堪称无量。 “我本以为,画皮主死了,那些画皮也会失效,但绣娘告诉我,画皮虽是画皮主创造的,但就好像炼器师炼出的法宝一样,炼器师死了,法宝并不会失效。” “日常的维护,以前也是由绣娘去做的,可惜画皮主只传了她补皮之道,并未传画皮之道,也就是说,这份名单上的人,就是当今世上最后一批画皮了。” 杀一个少一个。 岳翎合上名册,望着他的眼神颇为动容。 旁人不理解这份名单的价值,她却知道。 张九阳已经成为了新的画皮主,又得到了绣娘的效忠,可以轻易执掌天下画皮,将名单中的人化为己用。 但他却毅然将名单交给了自己。 这相当于舍弃了一份巨大的势力。 她望着那双明亮而又清澈的眼睛,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即便身居高位,获得了如此庞大势力的效忠,他依然还是他,从不曾忘记初心。 “当然,我不建议立刻就将他们清除掉,毕竟现在没有我的命令,这些人不仅不会搞破坏,还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当牛做马,不会有半点怨言。” “特别是那些西域、北辽,以及安插在我大乾其他宗门的画皮,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这才是画皮主最大的遗产。 岳翎完全赞同他的意见,她将名单快速翻了一遍,确保记下后运转法力,手上火焰升腾,将名册化为了灰烬。 “从此以后,就只有你我两人知道那些画皮是谁。” “此事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张九阳点点头,岳翎确实是个聪明人,而是处事果断,有她这样的上线确实让人放心。 “只是有个问题你该怎么处理?” 岳翎突然问道:“现在你既是阎罗,又是画皮主,那么以后的黄泉宴上,他们两个便不能同时出现了。”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沉。 这也是他苦思冥想而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次两次还好,要是次次如此,难保其他人不会起疑。 特别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天尊。 张九阳可没忘记,对方曾说过,等十天干聚齐了,就会说出黄泉的真正目的。 这下倒好,永远都别想聚齐了。 幸好第十位天干还没出现,尚能拖一拖。 他沉思片刻,正想说话,却突然神色一震,面色大变。 “怎么了?” 岳翎关切道。 “天尊……” 她瞳孔一凝,身躯微微一颤。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天尊正在通过黄泉令……联系我。” 第二百零五章 天尊任务,第十天干 黄泉令震颤。 张九阳心中也难以平静,加入黄泉这么久了,他并未得到关于天尊更多的线索,此人实在是太过神秘,又太过强大。 张九阳原本秉持的原则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等到在黄泉中有了较大的势力,并且自身实力也提升上去后,再去尝试探查天尊。 却不想,天尊竟然主动联系了他。 “此人素来超然物外,突然联系我,恐怕是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张九阳的声音异常凝重。 “要不然……你先假装没有收到?” 岳翎建议他暂避锋芒,毕竟刚刚杀了画皮主,此刻应该休养生息,打扫战场。 尽管她心中对天尊极为在意,却还是劝张九阳放弃这次机会。 张九阳却摇了摇头,道:“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他主动找我,那就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天尊固然强大,但他也并不是毫无底牌。 灵官爷的下一次传承应该不远了,到时候应该会赐下灵官宝诰,那他就能握有一个大杀器。 另外,每一个能与天尊交流的机会都弥足珍贵。 一念及此,他精神沉入黄泉令,选择回应了天尊。 但他并未打开画面,而是保持最基础的传音功能。 一来画面模糊,天尊还常年佩戴面具,二来黄泉是天尊创立的,他还执掌甲字黄泉令,位列天干之首。 张九阳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察觉到,从而暴露了画皮主已死的事情。 面对天尊,再谨慎都不为过。 “阎罗,第十枚黄泉令已经选择了主人,下次黄泉宴上,将由你负责对他的考核。” 天尊没有任何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说出的内容让张九阳精神一震。 第十位天干……要出现了? 原本他还想着,借助自己是考核人的便利,能不能将第十天干安排成自己人,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要泡汤了。 黄泉令的选择,似乎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规律。 “天尊,能否问一句,这位第十天干,是何出身?” 天尊沉默片刻,道:“他来自神居山。” 张九阳心中一震。 神居山? 是那座大墓! 一瞬间,他便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从那座墓中跑出来了! 是了,龙脉消散,尸解仙的人皮被画皮主取走,龙、仙、佛、鬼之力四去其二,墓里的东西自然有可能逃出。 一想到此,他就头皮发麻。 更让他忌惮的是,天尊究竟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隐约间,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对方似乎布了一個很深的局,他到现在都还无法看清。 当年杀掉老龙王,抽出龙脊化为龙脉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天尊? 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要坐视画皮主破坏龙脉,取走仙人皮? 难道就是为了这位从大墓中逃出的第十天干? 一些事情似乎发生了矛盾,张九阳思虑不解,便暂时放在心中。 他现在要面对的最直接的问题,是该如何安排对第十天干的考核? “阎罗,你可以准备考核任务了,最后一位天干归位,至关重要,不可大意。” 天尊说完这句话便退出了黄泉令,结束了此次交流。 张九阳紧皱眉头,久久失神。 “怎么了?” 岳翎问道。 张九阳没有隐瞒,将此次天尊说的话告知于她。 岳翎也神色凝重起来,道:“那座大墓非同小可,能从里面跑出的东西,恐怕又是一个恐怖的邪祟。” “和这个相比,我其实更在意的是,十天干若是聚齐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张九阳摇头道:“从林瞎子算起的话,天尊此人至少筹谋了数百年,他的目的……恐怕会非常骇人。” 张九阳对此非常好奇,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让十天干真的聚齐,天尊的谋划一旦达成,或许就无法挽回了。 这是一盘筹谋了数百年的大棋,他现在连棋局都没看清,怎么敢让对手继续落子? 岳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眸光毅然,声音斩钉截铁。 “绝不能让天尊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宰了那位第十天干!” 张九阳思忖片刻,道:“先不着急,毕竟目前的主动权还掌握在我手里,再说画皮主已经陨落,就算第十位天干成功上山了,也聚不齐十位天干。” “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琢磨一下,能不能借助这次考核,挖到更多的秘密……” 他开始陷入沉思,但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何不找监正商量一下呢?” 岳翎建议道。 张九阳目光一亮,是呀,诸葛云虎乃是绝顶聪明之人,而且也已经知晓了他是阎罗,不需要再进行避讳。 找他商谈一番,或许能有收获。 “监正还在沈府养伤,没有出关,但我估计明天就差不多了,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回去等他出关?” “对了,敖璃已经不在沈府了,不知道去哪里寻你了,你既然无事,也派人知会她一声吧,免得她继续辛劳。” 岳翎突然道。 张九阳心中有些诧异,以前她们两个可是十分不对付的,见了面就有火药味,恨不能打一架,怎么现在岳翎竟然会主动关心敖璃了? 他眼睛微微一转,咳嗽一声道:“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画皮主的势力虽然暂时被我收服,但还有些尾巴要处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明天一早,我就回沈府找诸葛前辈。” “那好吧……” 岳翎犹豫一下,而后道:“谢谢伱的生辰礼物,这应该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画皮主的死去犹如一块巨大的乌云轰然消散,她心中轻松了太多。 遥想数个月前,她在得知了画皮主的事情后心中也生出了迷茫,问张九阳我们能赢吗? 张九阳说一定能赢,并许诺会给她一份画皮名单。 她当时虽然心中动容,却也只当做是对方的慰藉之词。 却不想,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他真的就做到了。 张九阳也想起了那段回忆,他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答应你的事,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就在这时,阿梨的声音突然响起。 “九哥,你也答应了我三千两黄金——唔!” 张九阳拿起那根龙筋,直接将阴偶的嘴巴给缠上。 岳翎看着他们兄妹打闹,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缕笑容。 张九阳真是一个特别的人,说他单纯吧,有时候老谋深算得像个狐狸一样,连画皮主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但说他阴险吧,有时候又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很喜欢开玩笑,能和阿梨玩得不亦乐乎。 “呜呜,明王姐姐,你是种马一生的大将军,快救救阿梨~” 被欺负的阿梨决定场外救助,但她万万不该相信自己运用成语的能力。 岳翎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她沉着脸,缓缓起身,声音冰冷。 “今天我倒要好好教教你,戎马一生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阿梨如遭雷劈,种马,戎马……不都是马吗? 有什么区别? 张九阳暗自偷笑,幸灾乐祸。 “你也给我起来,这么久了,连个成语都教不会她吗?” “一起受罚。” …… 夜幕。 张九阳辞别了岳翎,悄悄来到了洞阳湖边,想着被她拎着耳朵带回去背书的阿梨,心中不由发笑。 让你拆我台? 月光下,洞阳湖波澜不惊,十分静谧,优美如画。 但谁又知道,这片大湖在不久前才刚刚发生过一场血战,棕三死后,他的那些手下群龙无首,在剥皮匠等邪祟的进攻下,只用了不到两日,就纷纷惨死。 那些祭拜棕三的人家,都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神龛上的神像便纷纷破碎了。 有胆大的渔夫尝试不再祭祀,不仅没有事,反而鱼获颇丰,一时间,许多人纷纷效仿。 张九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暗中命人宣传是王灵官惩恶扬善,杀死了棕三这头妖龙,让灵官爷的名头愈发响亮。 站在湖水边,他突然有些心虚地望了望四周,确保没人后,才缓缓取出腰间玉箫,开始吹奏起来。 箫音清澈悠远,宛若素水龙吟。 正是那首《白龙吟》。 没过多久,空中就降下蒙蒙细雨,明媚的月光也被乌云遮住,一道修长雪白的身影在云中若隐若现,玉雕般的鳞片上流转着晶莹的光泽。 白龙探首,那双琉璃色的瞳孔注视着正在吹奏玉箫的张九阳,浮现出一丝波澜。 龙吟声起。 白龙从天而降,变做一个绝代清丽的月下佳人,白雪为衣,秋水为骨,明月作魂,举手投足间仙气缥缈,空灵出尘。 仿佛广寒仙子从月宫折桂而来。 即便已经看了许多次,但每次直视敖璃的仙颜时,张九阳还是会忍不住生出惊艳之感。 她脚踏碧波,青丝无风自动。 “你回来了呢。” 张九阳微微一笑,将前因后果再次讲了一遍。 敖璃听得很认真,只是琉璃色的瞳孔中透着一丝疑惑,不解道:“既然画皮主已经死了,那你唤我来是要做什么?” 张九阳咳嗽一声,道:“洞阳湖,你喜欢吗?” “送你了。” 望着敖璃那不染尘埃的双眸,张九阳突然有种负罪感和心虚感。 嗯,我这可不算是脚踏两只船,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把洞阳湖清理干净了,然后送给敖璃,助她快速突破第六境,将来才能更好地帮助到我。 对,就是这样! 第二百零六章 修罗场,问诸葛 “洞阳湖……都送给我吗?” 龙女眸中浮现波澜,望着这座在月光下一望无际的天下第一大湖,感受着那磅礴伟岸的水泽之气,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距离第六境只剩下最后半步,如果能得到洞阳湖,必然能加速这一过程。 而且小时候,她曾听父亲讲过,洞阳湖是世间第一大湖,当年她的父亲还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借水泽精气突破到了第七境,之后进无可进,才离开了这里前往了东海。 “当然是送给你,我之所以要剿灭棕三的人,就是为了给你先打扫干净,这样一处钟灵敏秀的宝地,让那群邪祟占据了实在可惜。” “也算是还了你的赠宝之恩。” 张九阳晃了晃手中的玉箫,面带笑意。 他挺喜欢这件法宝的,功能多样,变化多端,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潜力,最主要的是……帅! 颇有八仙中韩湘子的感觉。 龙女却是摇了摇头,道:“那我又欠你了呢。” 一码归一码,她心里自然有杆秤,送箫是因为张九阳救过她,不算什么恩情。 “没关系,那就慢慢还,朋友之间,不必太过客气。” 张九阳微微一笑,调侃道:“那就恭贺敖璃仙子乔迁之喜了。” 龙女也不再推辞,她想了想,试着学习人间女子那样盈盈施了一礼,声音依旧清清冷冷。 “谢谢你呢。” “那就把敖芽接过来,刚好我也想她了,阿梨更是吵着要和四妹玩呢。” 想起自家那个妹妹,龙女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小芽也喜欢你和阿梨。” 嫣然一笑,那张清雅绝俗的容颜瞬间变得明媚起来,天上的雨水也停下了,云开雾散,明月璀璨,天地都为之一亮。 张九阳不禁一滞,龙女的修为越来越高了,现在她心情的变化竟然能影响到天象了。 只是龙族血脉难道有美貌加成?她似乎更加漂亮了。 不过当他想起敖芽那缺了两颗门牙的憨憨笑容时,又赶紧摇了摇头。 龙生九子,果然各有不同呀。 敖璃的美貌是浑然天成的,想必在龙族之中也不甚多见。 “张九阳,如果伱以后要收回洞阳湖,我不会不高兴,也不会出手打你的。” 龙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张九阳愣了一下,而后摆手笑道:“放心,既然答应送给了你,就绝无收回的道理。” “既然是答应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 等等,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张九阳突然有些心虚,不久前,在岳翎面前他好像才刚刚说过。 还好岳翎不知道,不然…… 他摇摇头,自己不过是送朋友一个礼物,怎么搞得好像背着老婆给情人送房子一样? 不至于,不至于。 龙女琉璃色的瞳孔微微抬起,向张九阳身后望去,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你安心住下,不用担心,这事我虽然还没和岳翎说过,但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的,更不会赶你走的!” “退一万步来说,她要是敢强行赶你,哼,我也会帮你——” “张九阳。” 龙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要不要问一问,来之前我在哪里?” 张九阳有些疑惑,这话题转折的如此生硬吗? 不过想起龙女的性子,他也就释然了,问道:“来之前你在哪?” “我在沈府呢。” “在沈府呀,沈府好——” 张九阳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一震。 等等,在沈府? “我和岳翎正在聊事情,就听见你吹《白龙吟》了。” 张九阳瞬间冷汗都出来了。 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想是掩耳盗铃。 “那……那岳翎……” 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心虚,同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股杀气扑面而来。 “就在你身后呢。” 龙女倒是坦诚,道:“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想了想,还是怕你被打死呢。” 张九阳浑身冰冷,四肢僵硬,缓缓转过身去望向背后。 月光下,一个身披重甲,腰配长刀的英气美人卓然而立,高挑的身躯十分挺拔,就是眉宇之间似是有着一丝杀气。 仿佛一尊寒玉雕成的女将军。 “张九阳,你答应的事情还真不少呢。” “这就是你所说的……收尾之事?” 刹那间,张九阳好似五雷轰顶。 完了,翻车了! “敖璃,救我!” 龙女上前一步,挺身挡在他面前,这让张九阳终于放松了一些,幸好她俩向来不对付,有敖璃在,自己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然而下一刻,那空灵的声音响起。 “你不要打太狠,不然我会忍不住帮他的。” “放心,会给他留条命。” “好呢。” 张九阳:“???” 好……個屁的呢呀!!! 敖璃你什么时候也叛变了? 突然,他想起之前在墨云书斋的二楼,岳翎提起敖璃时,语气似乎比以前柔和了许多,还有意提醒他去知会敖璃一声,别让其担心。 两女的关系,似乎在神居山一战后,有了某种质的飞跃。 “张九阳,之前和画皮主交手时,她也救过我呢。” 龙女移开身子,望着张九阳的目光有些歉意。 神居山一战,岳翎勇猛无畏,在战斗中多次出手为她解围,虽然她也出手救过岳翎,但事后细细盘算,却是岳翎救她的次数更多。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任何人在和岳翎成为战友,并肩作战过之后,都会被其人格魅力所感染。 她是最凶悍的刀,也是最坚固的盾,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队友。 那九死不屈的战斗意志,会在无形中感染和鼓舞每一个人。 即便是以龙女超然物外的性子,也对岳翎有了许多好感。 张九阳长叹一声,痛心疾首,他望向岳翎,道:“看在那件礼物的份上,下手轻点。” “好。” 岳翎伸手一拍,沉重的盔甲被卸下,落在地上溅起一阵烟尘,看得张九阳眼皮直跳。 她穿着一袭红色战袍,在夜风中轻轻飘舞。 “今日我卸甲,来考校一番这段时间你的进境。” 一边说着,她一边缓缓拔出龙雀刀。 “别说我欺负你,断刀足矣。” “不是,断刀……也是刀呀!” 张九阳苦笑道:“要不你用手刀吧。” “好!” 让他意外的是,岳翎将龙雀刀收入鞘中,而后以掌为刀,肌肤上缭绕着金色火焰,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轻轻一划。 喀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块大石头竟然被直接切成了两半,切口不仅平滑,还焦黑如碳。 张九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等等——啊!!” …… 翌日,清晨。 诸葛云虎终于结束了闭关。 他本就有旧伤,这次又添新伤,故而闭关疗伤了这么久,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也不知道张九阳怎么样了…… 他推开门,神色为之一愣。 旭日晨光下,院中一片祥和,生机勃勃。 两个小女孩正在玩一种奇怪的游戏,其中一个是张九阳身边的小女鬼,另一个竟然……是一头幼龙? 只见她们分别站在两端,以脚发力,把庆忌当做毽子不断踢向对方。 刚开始还好,随着那头幼龙变成的小姑娘越来越专注,用的力量也越来越大,情况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将四周的花草都给吹弯了腰,卷起无数落叶,宛如一条蛟龙。 砰! 阿梨一个没接好,庆忌便深深砸进了墙壁中,裂痕弥漫,已经晕了过去。 两道身影静静立在房门口,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九阳?” 诸葛云虎深深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身影,道:“看起来你受了不少的苦,虽然伤得不轻,但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只见张九阳看上去鼻青脸肿的,虽然都是皮肉伤,但看起来还挺凄惨。 闻言岳翎的神情略有些尴尬。 张九阳苦笑一声,道:“诸葛前辈,我知道你在怀疑我,是不是戴上了画皮,成了画皮主的人,其实不是的。”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画皮主的人,我是画皮主。” 刹那间,诸葛云虎为之一怔。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当代监正,名震天下的大修士,心中虽有波澜却面似平湖,依旧静静地打量着张九阳。 没等张九阳说话,岳翎便将其中原委一一讲出。 诸葛云虎认真听着,等她说完后,才望向张九阳,敏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 “你不过第三境,如何能挡住画皮主的元神夺舍?” 张九阳没有说话,而是眉心睁开了一只眼睛,金光璀璨,火目怒视,自有一股凛然神威。 诸葛云虎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 “天眼神通?” 张九阳点点头,也趁机用天眼看了一下诸葛云虎。 倒不是他多疑,而是接下来要说的事至关重要,如果诸葛云虎有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要亲自看一看才能放心。 清气弥漫,功德颇盛,隐隐有仙气升浮,可见对方的修为极高,而且是玄门正宗,没有丝毫邪气。 周身清正,没有业力,甚至连黑气都没有,这说明诸葛前辈平时对自己的要求极高。 勿以恶小而为之。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他的气象虽盛如华盖,功德极高,却隐隐透着一种虚浮。 好似空中楼阁,无根之木。 随时都会崩塌。 不过转念一想,张九阳也就释然了。 诸葛前辈曾经和天尊交过手,之后就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没有痊愈,常常复发,估计是被伤了根基。 总之,诸葛前辈没有问题就好。 他收起天眼,道:“借助天眼之力,还有我的一些其他手段,才侥幸战胜了画皮主,并顺势收服了他的势力。”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不仅是张九阳,还是阎罗,以及……画皮主。” 诸葛云虎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说自己是画皮主。 一时间,这位第六境的大修士,心中也难以平静。 他是聪明人,自然能判断出真假,张九阳所言不可能作假,因为这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 荒谬到画皮主本人都想不到。 一个第三境的小修士,不仅修出了天眼,还李代桃僵,杀死了一位附身在仙人皮中的灾级邪祟? 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而且天眼不会作假,刚刚那只如神明般的火目,刚正不阿,凛然生威,绝非邪恶之辈能够修出的。 天眼,是一个人心性最直观的体现,修什么样的道,就会有什么样的天眼。 当然,诸葛云虎也猜出了张九阳必然还有其他秘密,否则仅靠天眼也不足以战胜画皮主,只是他并未追问。 只要确认对方没有问题,点到为止,便是一种智慧,也是他和张九阳的默契。 张九阳没有说,他也不会去问。 “我猜,小九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想和我商量一番,才会特意告诉我这些。” “以你现在的实力和势力,解决不了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我猜必然和黄泉有关,是其中的哪一位又给你出难题了?” 诸葛云虎抚着胡须,面带笑意,双目莹然有光。 “诸葛前辈果然厉害,一猜就中,这一次给我出难题的人……” “是天尊。” 刹那间,诸葛云虎眼中的光华敛去,那双神采飞扬的双眸剧烈一震,自信和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深邃。 这是一个被他藏在心里几十年的名字。 原本他大器晚成,已经快要踏入第七境,重振诸葛家族的荣光,就是因为这个名字,他的登天之路戛然而止,中道崩断。 这些年,钦天监中甚至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张九阳却是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 “诸葛前辈,不知现在的你,还有没有年轻时的雄心和热血,再来和天尊掰一掰手腕?” 第二百零七章 诸葛定计,十三形遁 诸葛云虎听到这句话,眼中微微有些失神。 良久,他摇头笑笑,道:“不必对我用激将法,小九,你有话就直说吧。” 张九阳微微一笑,激将法可未必没有作用,诸葛前辈的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 天尊果然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诸葛前辈,是这样的,天尊突然联系我说,让我准备考核第十位天干……” 他将事情大概讲出,然后问道:“不知诸葛前辈对此有何高见?” 诸葛云虎听罢后闭目抚须,思忖片刻后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再次明亮起来,好似拿去了遮布的明镜。 张九阳立刻便知道,诸葛前辈心中已经有了筹谋。 “小九,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天尊硬碰,幸好这只是一个考核,而且还是由你主导的,其中就有许多地方可以安排了。” 岳翎闻言道:“那咱们就借这次考核布一个局,将那個第十天干杀了,不让天尊如意,就像伏杀画皮主一样,如何?” 诸葛云虎摇了摇头,道:“这是下下之策,毕竟这是最后一位天干的考核,如果你是天尊,难道不会在暗中关注?” 岳翎默然。 “小九,你在考核第十位天干,又怎知天尊没有在考核你?” 张九阳点了点头,诸葛云虎说的话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随着他在黄泉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天尊再超然,也一定会暗中观察。 这次考核第十天干,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也是他为何会迟疑不定的原因,想要布局,顾虑实在太多。 “所以这次伱的考核任务,不能和钦天监有太多明显的联系,即便要做局,也要七分真,三分假,学会借力打力。” 诸葛云虎的话让张九阳目光一亮,脑海中有灵光闪过。 “借谁的力?” “小九,你恐怕已经有想法了吧。” 张九阳点点头,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不知道合不合适。” “巧了,我也想到了一个地方。” 诸葛云虎抚须微笑,望着张九阳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亦或是……那个曾经最让他引以为豪的儿子。 岳翎则是左看看右看看,皱眉道:“怎么我就想不到?到底是哪里?” 诸葛云虎和张九阳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万符楼。” “万符楼……” 岳翎念着这个名字,眸光一亮,她亦是聪慧之人,此刻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万符楼确实合适,首先它就在扬州境内的碧鸣山中,沈家和画皮主的势力都能波及到,其次楼中有高手坐镇,天箓道人孙天驰亦是成名许久的大修士,还握有苍生宝箓这样的重宝。” “最主要的是……” 张九阳指了指自己,笑道:“阎罗杀了他的儿子,他对阎罗恨之入骨,听说最近还花了大价钱来悬赏我这颗脑袋,以阎罗的性子,要借机报复也是名正言顺。”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局布下来,恐怕万符楼中会死不少人,那里毕竟是名门正派……” 张九阳想起净行道长,像他那样勤勤恳恳,周游各地为百姓治病除妖的弟子是否还有许多? 这样的人,不该成为炮灰和牺牲品。 诸葛云虎淡淡一笑,道:“所以有些事情还需要再查一查,不过这份卷宗你可以先看一看。”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册子,上面有着钦天监天机阁特有的标识。 张九阳翻开一看,目光闪烁。 他递给岳翎,岳翎看过后眉头也皱了起来,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龙虎,这个案子也交由你负责吧,不必彻查,只需先探明大概。” “是!”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老夫有几个小想法,或许能帮到你。” “晚辈洗耳恭听。” …… 接下来,房间中三人竟然足足谈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阿梨送来午饭,才结束了这次交流。 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但张九阳眉宇间的犹疑却一扫而空,似是已经找到了明确的方向,变得从容不迫。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诸葛前辈的智慧真是厉害,特别是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为他接下来的计划补全了许多漏洞。 寥寥数语,便让他深受启发。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总觉得,诸葛前辈似乎在有意教导他,像老师一样在教他谋划和布局的道理,却又异常谦虚,毫不居功。 那种亲切、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张九阳有所触动。 岳翎说过,钦天监中养着许多孤儿,诸葛云虎虽然忙碌,但这么多年,他都会努力抽出时间去为那些孩子上课,关心着他们的衣食起居。 钦天监中的大多数人都受过他的教导和恩惠,也是在他的影响下,钦天监才会成为一方净土。 朝政的腐败和堕落没有影响到钦天监,那里的人们,依然贯彻着六百年前诸葛七星的理念,生机蓬勃,宛若朝阳。 午膳,食不言。 诸葛云虎将饭菜吃得很干净,连一粒米都没有浪费,每一口都咀嚼的很细心,仿佛在认真感受着食物的滋味。 见到这一幕,张九阳总算知道老高是跟谁学的了。 吃罢午膳,诸葛云虎望向岳翎,道:“龙虎,你先去查一下那份卷宗,小九留下。” 岳翎一愣,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诸葛云虎的笑声响起。 “接下来,我准备教他十三形遁。” 岳翎眼中露出一抹喜色,倒是显得比张九阳还高兴,她放下碗筷,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张九阳,小声叮嘱道:“好好学,不准偷懒。” 虽然她不喜欢那繁琐复杂的十三形遁之术,但却不得不承认,那是一门十分上乘的遁术,变化多端,玄妙无穷。 张九阳若是能学会,至少保命能力会大大增强。 “知道了。” 张九阳笑着摇摇头,望向她道:“虽然只是探查任务,但你还是要小心,记住,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岳翎点点头,而后伸手将自己碗中还未吃完的红烧肉夹到了张九阳的碗中。 “别说我了,你多吃点,免得一个大男人身子骨却这么虚弱。” 张九阳瞪眼,她淡淡一笑。 诸葛云虎揪断了胡子。 “咳咳,差不多得了。” 龙虎以前是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接到任务后都是风风火火,快马加鞭,哪像现在,居然开始‘打情骂俏’了? 岳翎瞪了监正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诸葛云虎摇头笑笑,眼中却露出一丝欣慰。 龙虎哪里都好,就是少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只知道苦练和战斗,仿佛一个不知疲倦没有感情的铁人。 现在好了,在张九阳面前,她总算像个女人了。 岳翎离开后,诸葛云虎再次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张九阳,道:“这便是十三形遁的秘术,你先看一遍,有不解之处再来问我。” 张九阳接过册子,打开一看,里面有着一幅幅图像,足有十三张,分别记载了十三种遁术。 木、火、土、金、水、人、禽、兽、虫、鱼、雾、云、风。 十三形包罗万象,精深奥妙,其中的口诀和行气搬运之法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简直像是功法界的高等数学。 张九阳总算知道为什么岳翎会对这个不感兴趣了,真是看得人头都大了,她那种喜欢刀刀见血、以力制胜的人,如何会对这门法术感兴趣。 “本来老夫也不确定你能否修成这十三形遁,但看了你的天眼后,想必应该不难。” 诸葛云虎笑了笑,继续道:“十三形遁最难的地方是感悟这十三种天地间的自然之力,元神与之共鸣,否则遁术便有形而无实,失了精髓。” “这对修士的元神要求很高,至少要修出法眼,才有修炼它的资格,而你修出了天眼,此法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张九阳点点头,确实如诸葛云虎所说,在修出天眼后,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比以前聪明了许多,好似迎来了第二次发育,过目不忘都只是小事。 思维如电,常常有灵光闪过,智慧通透。 这十三形遁看起来很难,但他看着看着,竟然就慢慢沉浸其中,甚至看到了妙处还会拍手叫好。 一刻时不到,他就将十三种遁术全部看完,并且心中已有所领悟。 “诸葛前辈,我确实还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比如这里,登天一之明堂,入玉女之金匮,是否有隐语?” “还有这里,云遁篇说,造河龙石室,隐云盖之阴……” 诸葛云虎抚须微笑,面带欣慰之色。 张九阳提出的问题都切中要害,证明他确实看到了十三形遁的精髓,果然,能洞开天眼的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历史中,每一个打开天眼的人,都在其所处的时代留下了一段传说。 或是开乾坤盛世,或是扶大厦将倾,亦或是逍遥天下,做旷世奇人,甚至是大奸大恶,伏尸百万。 他仿佛在见证一段历史。 这天下,又会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出现,而发生什么改变呢? 第二百零八章 遁术入门,天尊之秘 七日后,沈府,傍晚。 阿梨将梅花编成花环,戴在敖芽头上,上面还爬着几只虫子,馋的敖芽直流口水。 嗖的一下,敖芽的舌头伸出,将其中一只肥美的青虫卷入嘴中。 “四妹,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飞呀?” “不会飞的龙,和花朵上的虫子又有什么区别?” 阿梨恨铁不成钢,她有一个骑龙梦,也就有希望在敖芽身上实现了,可是四妹实在不争气,迟迟学不会飞。 敖芽毫不理会,虫子吃完了,她就吃花环上的花瓣,不一会儿就把花朵都给吃完了,腮帮子高高鼓起。 然后她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憨态可掬,示意阿梨再给她喂一点。 阿梨灵机一动,她指着天空中的一朵云笑道:“四妹,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块软软的棉花糖?” 只见夜空中有一朵柔软的云团轻轻飘荡着,在星空中显得十分醒目。 敖芽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呲溜着口水。 阿梨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那些滴落的口水接住,心里美滋滋,这可是龙涎香,很贵的。 敖芽突然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伸出手似是想碰那朵白云。 阿梨忍不住笑道:“四妹,你要是不会飞的话,可是够不到——” 她一抬头,声音突然停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只见星空下,那朵柔软的白云竟然在朝着她们落下,越来越近。 云……落了? 嗖! 在云朵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敖芽便挣脱了阿梨的手,化为一道残影冲了上去,张开了大嘴。 棉花糖!!! 然而下一刻,她却撞进了一個温暖的怀抱中。 张九阳捏着她的腮帮子,目光清亮,笑道:“小芽,难道你忘了自己的门牙是怎么没的了吗?” 敖芽想不明白棉花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张九阳,但她还记得自己被硌掉牙齿的痛苦经历,连忙紧紧闭上了嘴巴。 张九阳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头发下面还能隐约感受到两根小小的龙角。 阿梨十分震惊地望着自家九哥,道:“云,云……” 张九阳摆手笑道:“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我刚修成的遁术,叫十三形遁,不过才只修成了云遁和土遁。” 十三形遁实在是过于繁琐,他没有试图全部学会,而是先专攻云遁和土遁,剩下的以后再慢慢去学。 云遁可以飞天,土遁可以遁地,两者的应用范围极广,而且十分隐蔽,实用性非常强。 阿梨十分崇拜地望着他,眼睛滴溜一转,道:“九哥,你如果能变成云的话,那我是不是能骑伱了?” 骑不了龙,骑云也不错。 张九阳:“……” 倒反天罡! 他冷笑一声,手掐印诀,身子竟融入了大地之中,好似一滴水落入了海洋,瞬间消失不见。 十三形遁之土遁! 下一刻,阿梨只觉得脚踝上被人一拉,身子便沉入了地下,只有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张九阳的身影再次浮现,拍了拍阿梨的脑袋,道:“现在知道九哥的厉害了吧。” 土遁之术不仅可以逃跑,用于进攻也有奇效。 阿梨缓缓从地下飘出来,完全无视了周身的土地,眨眼道:“好玩,再玩一次吧~” 张九阳:“……” 差点忘了,这小家伙是只鬼。 “云遁和土遁算是入门了,哈哈,正好去诸葛前辈面前展示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发现。” 张九阳可是记得,诸葛前辈说过,他当年修炼十三形遁,是先选了木遁之术,花了接近十天才入门,已经算是奇才了。 “这下诸葛前辈可是打赌输了。” 两人几天前打了一个赌,赌他能不能在七天内入门,现在他不仅入了门,还是两种遁术! 想起赌约,张九阳就心中期待。 就在他手捏印诀,准备以云遁之术飞到诸葛前辈的院子里时,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 张九阳一愣,是诸葛前辈的声音。 他转身望去,声音是从那处花丛里响起来的,但奇怪的是,张九阳却并未看到诸葛前辈的身影。 阿梨和敖芽也瞪大了眼睛,她们刚刚才在花丛中采过花,并没有看到过别人。 天眼,开! 随着眉心天眼洞开,张九阳终于发现了猫腻。 他露出一丝笑容,朝着其中的一朵梅花走去,这朵花很普通,和其他的花朵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就在张九阳的手指即将碰到它时,花枝突然摇曳,避开了他的手。 紧接着,那朵梅花变成了诸葛云虎。 十三形遁之木遁! “你这天眼之术还真是毫不讲理,老夫修行了几十年的遁术,自问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却被你一眼识破。” 张九阳笑了笑,但心中却是为诸葛云虎的遁术而感到震惊。 刚刚他可是一丝一毫的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要知道虽然他没有时时刻刻都开着天眼,但修成天眼后,即便是在不睁开的状态下,他的灵觉之强也远非常人所能及。 可是诸葛云虎的木遁之术却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没有半点破绽。 “遁术,不仅仅是拿来逃命或者斗法的,也可以用来修行。” “十三形遁,便是十三种道,变成一朵花,受风吹日晒,雨打霜落,努力向下扎根,吸收营养和水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是修行。” 诸葛云虎望着张九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期许,意味深长道。 张九阳若有所思,不过他又笑了笑,指了指对方胸口处露出的书籍一角道:“诸葛前辈,您还是先收好那本《金瓶梅》再说吧。” 诸葛云虎脸上笑意一凝。 咳咳,只怪这本书写得太好看,让他连用遁术时都要常常翻上几页。 张九阳有些哭笑不得,一朵看黄书的梅花? “前辈,您打赌可是输了。” 诸葛云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道:“好吧,愿赌服输,它就借给你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张九阳。 “九哥,什么书?我也想看!” 张九阳连忙收起来,咳嗽一声道:“是小孩子看不懂的那种书。” 书名《弄花真人三十六图》,每一幅图都有着极高的丹青造诣,疑似出自大师之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三十六幅图,三十六个绝色美人,三十六段香艳故事,对了,美人图还是衣衫半解的那种,相当劲爆。 这可是诸葛云虎多年的珍藏之一,被张九阳给一眼相中了。 “小心保管,这可是孤本,以后必须要还的……” 诸葛云虎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在看完前,它比我的命都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那是只有男人才会懂的默契。 诸葛云虎将那本《金瓶梅》小心收藏好,而后拍拍张九阳的肩膀,道:“如此,我也该走了。” 张九阳一愣,心中有些不舍。 这些天他和诸葛云虎亦师亦友,能感受到这位老人的胸襟和风采。 他丝毫没有监正的架子,能和沈府最普通的下人打成一片,会亲自去买菜煲汤,在充满着烟火气的长街上随地一坐,招呼张九阳一起吃。 在修行上,他更是没有丝毫隐瞒,胸襟坦荡,十分有耐心。 张九阳在他身上看到了前世爷爷的影子。 一样的朴素、亲切、随和,有时候又有几分老不正经。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在扬州已经待了太久,本来在三日前陛下就传召宣我回去,只是你遁术尚未入门,我还有些不太放心。” “如今你已成功入门,我也终于能回京了。” 张九阳知道以诸葛云虎的身份地位,能在这里留这么久教他法术,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他毕竟是钦天监的监正,日理万机,许多大事都在等待着他。 张九阳望着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只是有所顾虑才没有说出来,小九,离别在即,你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说吧。” 顿了顿,他笑道:“但会不会回答,能回答多少,老夫可不能保证。” 张九阳也笑了,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诸葛前辈,对方如此坦荡,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诸葛前辈,我心里确实有两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我想,您那里一定有答案。” “哪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钦天监明面上的实力真的只有这些了吗?” 黄泉宴上,双面佛曾说过,钦天监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言词间颇为忌惮。 可在这次和画皮主的斗法中,钦天监却差点全军覆没。 与黄泉邪祟相比,钦天监的力量似乎有些失衡。 岳翎已经是钦天监中屈指可数的战力,在她之上就只有两位第六境的监副,以及诸葛云虎。 六位监侯都是第五境,其中的申屠雄还是奸细,已经战死。 三十六位灵台郎都是第四境,现在只剩下了二十八位。 至于司晨倒是不少,但都是三境及以下,而且伤亡率很高。 这样的实力不算弱,但和深不可测的黄泉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唯一占优势的,是黄泉中的邪祟常常勾心斗角,并非铁板一块,即便有联合,也不是很牢固。 而钦天监中人往往都是悍不畏死,抛头颅洒热血。 “小九,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钦天监,确实还有些底牌,但使用它们需要付出代价,因此不到生死攸关,不能轻易动用,我们大多时候……” “只能拿命去拼。” “不过……” 他语锋一转,道:“除了钦天监外,我大乾还存在着另一股神秘的力量,只是他们从来不会轻易出手,除非有邪祟妄图覆灭大乾,或是威胁到了陛下的性命。” 张九阳心中一震。 果然,大乾能屹立六百年而不倒,除了钦天监外,还有着其他底蕴。 甚至于那股神秘力量的存在,也是对钦天监的一种制衡和威慑。 “所以我也无法调动那股力量来对付黄泉,除非黄泉试图颠覆国运,刺王杀驾。” 张九阳默默点头,继续问道:“诸葛前辈,第二个问题……您当年和天尊交手过,恕我直言,天尊的实力远非第六境可比,您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确实是张九阳心中的一根刺。 以天尊的实力,诸葛前辈断无能活下来的理由,可他偏偏就活了下来。 这个世界有着种种诡异的法术,林瞎子的借尸还魂,画皮主的画皮之道,保不准天尊又做了什么手脚? “是呀,为什么我能活下来?” “真是个好问题。” 诸葛云虎目光深邃,露出回忆之色,仿佛又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夜晚,看到了拿道可怕的身影。 他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情绪的波动让旧伤复发,甚至咳出了黑色血液。 张九阳有些愧疚,道:“抱歉,是我唐突——” 诸葛云虎却摆摆手,叹道:“多少年了,没想到,是你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出了这个……我思考了整整十六年的问题。” “那一晚,他为什么不杀我呢?” “当时我已经惨败,根基大损,道心破碎,躺在地上如待宰之鱼肉,可他偏偏没有杀我,而是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不杀我,或许这个问题,只有那个天尊能回答你了。” 张九阳皱眉道:“难道您这些年,就没有一个猜测吗?” 诸葛云虎是绝顶聪明的人,一个让他思考了十六年的问题,就算没有答案,应该也有了许多猜想。 诸葛云虎擦干净嘴角的血液,轻叹一声,笑道:“你说得对,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天尊的东西。” 张九阳目光一亮,正要追问,却见他微微摇了摇头。 “但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个猜测太过于惊人了,如果它是真的,那即便是我,也承受不住这个秘密的代价。” “小九,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再追问了,如果有一天你能修至第六境,我就把这个猜测告诉你,否则它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说罢,诸葛云虎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眼中露出慈爱之色,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总喜欢缠着自己,刨根问底的少年。 “这次来扬州,很高兴能结识你这位忘年交,放手去做吧,如果累了,坚持不下去了,记住,钦天监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第二百零九章 万家生福,弟子盗墓 诸葛云虎离开了,望着他驾云而去的身影,张九阳的目光有些复杂。 离别前的这段对话,让他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猜测,会让堂堂的钦天监监正如此不安,天尊的身上,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六境…… 诸葛云虎说等他修至第六境才能相告,可见是在有意保护他,说明那个秘密太过惊人。 张九阳琢磨不透,也不再劳神费思。 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的他,还是要先安排好对第十天干的考核。 “阿梨,你照顾好小芽,我要离开几天。” 阿梨闻言连忙道:“九哥,不带我一起吗?阿梨可以帮你杀人的!” 她提起粉色双刀,神情有些焦急。 张九阳摇了摇头,道:“放心,这次出去只是探查消息,并不和人斗法,人多反而不方便。” “再说我就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笑道:“黄泉宴在即,等鲸鱼油脂一到,你采的那些彼岸花就能派上大用场了,你留在这里,看好那些花。” 小姑娘眼睛一亮,想起降真香的美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九哥放心,人在花在!” 她拍胸脯保证。 张九阳点点头,而后手掐玄印,默诵咒诀,身子变得越发轻盈,下一刻,竟然变成了一朵柔软的白云,迅速向空中飘去。 阿梨看得十分羡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骑龙! “四妹,别吃了,快来练习飞行!” 敖芽眨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刻时后,阿梨带着她来到了沈家最高的楼阁顶上,对敖芽道:“四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敖芽探头向下望了望,又赶紧缩了回来,身为一头龙,竟然有点怕高。 然而下一刻,阿梨抱着她一起跳了下来。 ……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明月夜,一朵白云悠悠飘荡,任意东西,看似毫无方向,其实却是借助风力和云气,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速度看上去并不快,却已是日行千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诸葛云虎所说的,十三形遁不仅是遁术,还是一种修行。 只有深切体悟所变之物的神韵和精髓,才能于此道上不断精深。 以一朵云的视角去看世界,格外有趣。 张九阳默默观察着下方,往日高大的楼阁矮如拇指,唯有山脉和河流依旧壮阔,只是也比平时矮上不少。 这还是他刚刚修成云遁之术,飞的高度和速度都有限,否则在九霄之上俯瞰人间山河,恐怕再雄伟的山峰也不过是一处矮矮的土丘。 他一边体悟着云之变化,一边迅速朝着碧鸣山而去。 半个时辰左右,碧鸣山上便多了一朵洁白无瑕的白云,在夜空中微微飘动,却始终没有离开碧鸣山的范围。 张九阳望着在夜色中十分静谧的碧鸣山,心中一动。 终于到了,万符楼就隐在此山中。 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灵脉充沛,风水极佳,气象不凡,寻常人在山中住久了,就算不能开悟,也能寡欲静心,养身健体。 碧鸣二字,则是来自一個美好的传说。 相传碧鸣山曾经十分贫瘠,妖兽横行,山洪频发,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后来万符楼的创派祖师游历至此,决心在此开宗立派。 别人都劝他另选宝地,他却毅然决绝了,并言开宗之意,本就是为生民消灾,万符楼,不是珠光宝气之楼,而是让万民生福之楼。 万符,即万福。 后来他栽梧桐,布法阵,竟真的引来了一只凤凰,凤鸣九声,山水皆碧,故而此山便改名为碧鸣。 传说的真实与否张九阳已不得而知,但今日一观,碧鸣山确实颇有灵气,纵观整个扬州也是数一数二的。 张九阳看到了万符楼,就建在山顶处,云遮雾绕,仙气飘飘,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流水琳琅满目。 甚至连门口的牌匾,都渡上了一层金箔。 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张九阳心中冷笑,看来这些年万符楼没少赚钱。 岳翎曾说过,万符楼在最近这些年开始频繁入世,以各种丹药和符箓开道,打通了许多当朝权贵的门路,财富之盛,数遍扬州也就沈家能稳稳压其一头。 他降下云身,细细观望。 夜色中的万符楼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灯火通明,还有弟子值守,大多都是普通弟子,连修士都不是,有些内家功夫。 能修出法力的弟子,都是内门,地位颇高。 张九阳选择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悄悄落下,而后睁开天眼,打量着这座万符楼。 很快他就看到,东边的某处有阵法痕迹。 张九阳并不意外,像这样的大门派,有摆在前面供香客参拜的地方,自然也有严禁外人踏足的宗门重地。 这些地方往往还会布下阵法,普通人即便不小心踏入了,也会如鬼打墙一般陷入阵法中,无法进入。 张九阳却是气定神闲,向着东边而去。 确认外围并无修士后,以他现在的修为,那些普通弟子根本就发现不了,就算张九阳从其面前走过,他们也只会觉得是有一阵风飘过。 若遇宫墙拦路,直接土遁而过,很快他就到了阵法遮蔽之地。 强闯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修士,张九阳微微一笑,他先是换上了画皮主的装扮,然后一脚踏出,踩巽位。 他仿佛知道破解之法,脚踏罡步,很快就穿过了阵法,进入了万符楼的内院。 画皮主在九州各处都埋下暗子,自然也不会放过万符楼这个扎根扬州的邻居。 万符楼中藏着的画皮,早已将破阵之法献上。 进入内院,他目光一亮。 只见四周的风水格局骤然为之一变,气象比外院更加华贵,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来到了皇宫。 琉璃瓦,金丝砖,白玉柱。 感觉万符楼的主人想把这里打造成仙境一般,只可惜贵气有余,清气不足,终究少了几分仙气。 张九阳再次睁开天眼,打量着这座内院。 下一刻,他眸光一凝,只见许多房屋处都有黑气冒出,一些地方还感受到了业力波动。 偌大的内院,竟然就没有几处‘干净’的屋子? 这说明住在里面的弟子都曾做过不少的恶事。 万符楼这些年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想起了净行道长,道长有着第三境的修为,又对宗门忠心耿耿,正常来讲进入内院应该不难。 但事实上净行道长却奔波一生,到死都没能回归宗门。 片刻后,他遁地而行,神色谨慎了许多。 虽然修成了十三形遁,但万符楼中高手如云,天箓道人孙天驰更是名震天下的大修士,故而必须要万分小心。 没多久,他来到了一处地方,四周是一座座坟墓,周围栽着许多梧桐树。 万符楼的墓园。 这里埋葬的都是曾为万符楼做出过贡献的前辈,净行道长死前的执念,便是能埋在这里。 张九阳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坛子,里面装着净行道长的骨灰。 在杀了孙明玉后,他便将这个被其扔在角落中的骨灰坛捡回。 “净行道长,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希望伱不要失望。” 他将骨灰坛埋在一棵梧桐树下,轻轻一叹,随手拔了几朵野花放在上面,当做祭拜。 一诺千金。 他答应过的事,就会努力去做到,这次来万符楼,除了探查消息外,也想着将净行道长的骨灰安葬。 躬身行了一礼,他转身欲走。 但就在这时,张九阳耳朵一动,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三个人,脚步声很轻,都有修为傍身。 他目光一动,运转土遁之术藏匿于地下,并默默关注着上面的动静。 片刻后,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入了墓园之中,看服饰应该都是万符楼的弟子,但手中却拿着铲子、斧头等物。 “苏师爷,对不住了,我们也是被迫的,您泉下有知,千万别来找我们……” 三人先是找了一处坟墓,对其叩拜,之后便撸起袖子开始挖坟。 张九阳皱眉。 万符楼的弟子在挖他们师门长辈的坟墓? 都是修行中人,真不怕遭报应吗? 见他们神色惶惶,似乎也非常心虚和害怕,应该是被迫的,那又是谁在强迫他们? 没一会儿,他们就挖出了一口棺材,用铲子将上面的钉子撬掉,露出了一具穿着腐烂道袍的骷髅。 骷髅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用五帝钱编成的金钱剑,这是他生前最喜爱的法宝,死后与之陪葬。 张九阳本以为他们是要盗宝,但奇怪的是,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那把金钱剑,而是将骷髅的头用斧子砍下,又用刀将其眉骨挖出。 他们将那块眉骨小心收起,这才拿出了那把金钱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小年、大酉,这把剑先归我,下一个棺材里的法器,就归你们。” 紧接着他们如法炮制,连挖了两座坟,这才堪堪收手,掩埋后匆匆而去。 张九阳眼中寒芒一闪。 不对劲,这三人的法力不算高强,挖坟时闹出的动静也不算小,难道这周围就没有一个看护的人吗? 而且看他们三人的表情,也只是对挖坟一事感到不安,却并不害怕被什么人发现。 动作也十分熟练,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想起诸葛云虎不久前给他看的那份卷宗,张九阳心中一动,默默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夜探万符楼,似乎要发现某个了不得的秘密了。 第二百一十章 人骨袈裟,双瞳邪目 张九阳遁入地下,一路悄悄跟着三人,最后来到了万符楼后山一处隐秘的洞穴中。 沿途有暗哨把守,但都对这三人视若无睹。 更让张九阳心惊的是,他在洞穴周围看到了许多符箓,几乎是五步一符,有的藏于地下,有的贴在树上,洞穴门口更是贴满了灵符。 这些符箓的分布暗含着某种玄妙的规律,隐隐形成一个环形,将整个洞穴笼罩。 符阵之术! 张九阳听岳翎讲过,万符楼以符箓之术闻名天下,还能以符为阵,最大化地将符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此刻他亲眼见识到了,果然不凡。 张九阳没敢踏入符阵的范围,他有预感,如果再往前一步,就算是十三形遁也将无法再藏匿身形。 不过随着观察,他发现这符阵有个特别之处。 每一张灵符上,都写着一個镇字,不出意外的话,此地的符阵是为了镇压某样东西。 再联想起那三个万符楼弟子挖掘祖师之墓,凿出眉骨,张九阳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我倒要看看,这万符楼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不需进阵,也能一窥。 他的眉心豁然睁开一只眼睛,瞳孔如日,似有熊熊烈焰在其中燃烧,金睛火目,明察秋毫。 随着天眼洞开,他眼前的画面瞬间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张九阳心中一震。 只见漆黑的山洞中,业力之盛犹如一条被铁链锁住的蛟龙,狰狞咆哮,吼声震天,想要冲天而上,却被那金光璀璨的符阵给生生镇压住了。 那一个个镇字,就犹如一把把利剑,插入了业力蛟龙的脊椎,将其牢牢钉在山洞中。 如此可怕的业力,已经不下于画皮主了。 张九阳心生疑窦,清修之地,怎会有如此险恶之处? 他运转法力,不断涌入眉心的天眼,视线穿过那漆黑深邃的山洞长廊,目力被催动到极致,想要看清山洞中到底有什么。 虽然有符阵遮挡,但天眼就是天眼,在张九阳的努力下还是越过了阵法,目光穿过四通八达的隧道,看到了一处密室。 那里面端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万符楼的当代掌教,天箓道人孙天驰,还有一个,则是一个僧人。 那僧人的脸上有云烟遮蔽,相隔太远,连张九阳都无法看清,但他却看清了那僧人手上的一串佛珠。 确切地说,是一串用眉骨组成的佛珠! 刹那间,张九阳如遭雷震,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双面佛! 双面佛还在扬州,而且就在万符楼中,正在和天箓道人交谈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内容,张九阳就无法听见了。 那三个弟子进来,恭敬地递上挖来的眉骨。 双面佛将之收下,然后开始动手编织一件袈裟,那袈裟全部都是用眉骨组成的,粗略一看竟有数百颗,而且每一颗眉骨都晶莹透亮,是修行之人的眉骨。 眉心为元神紫府所在,故而颇为神异,修士即便尸体腐烂成泥,眉骨却依旧如珠玉般雪亮。 张九阳心中生出寒意。 人骨袈裟! 他终于知道了那业力蛟龙的源头,就是来自这件袈裟! 如此多的眉骨,万符楼的墓园可能都快被挖遍了,历代祖师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徒子徒孙给挖骨掘坟。 孙天驰望着眉骨,脸色似是有些不太好看,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任凭双面佛开始动手编织袈裟。 “已经快挖遍了,为什么还没有成功?” “本座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助你炼制人骨袈裟,若是再不成功,小心我翻脸无情!” 孙天驰的脸色很差,声音透着警告之意。 双面佛低声念了句佛号,掌心处的眉骨佛珠轻轻转动,声音平静而深沉,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人下意识就想要倾听。 “孙掌教勿虑,袈裟很快就能炼成,现在只缺最后一颗眉骨了。” “好,那我现在就让他们再去挖一块!” 双面佛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这最后一块眉骨,是整个袈裟的核心所在,至关重要,绝不能选用普通的眉骨。” 孙天驰皱眉道:“墓园是你亲自逛过的,这些眉骨也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挖的,每一个至少都是三境以上的修士,怎么能说是普通?” 双面佛淡淡一笑,道:“这些本不算普通,但和最后一块眉骨比起来,却犹如寒鸦遇凤凰,驽马比麒麟。” 孙天驰隐隐有所感,脸上豁然浮现出一丝怒意,斥道:“难道你的意思是,那最后一块眉骨,要用……” “不错,最后一块眉骨,需要万符楼创派祖师玄符山人的眉骨,那位的尸体,可没有葬在墓园,还望孙掌教成全。” 刹那间,孙天驰眼中闪过怒意。 他虽然做了许多有违门规之事,但到底还是万符楼的掌教,从小在观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那位创派祖师亦是心存敬仰。 即便是现在,在许多万符楼弟子的心中,创派祖师的地位也是至高无上的。 如高山仰止。 “不行,你再换一个!” 孙天驰面色铁青,怒道。 双面佛却是笑着摇摇头,云烟下的那双眼睛沧桑而深邃,似是能看透红尘众生,人间百相。 “换不了,否则便是功亏一篑,孙掌教,只差这最后一步了,做还是不做,便看你自己了,老衲悉听尊便。” 孙天驰心中一滞。 身为一教之尊,他哪还能想不到,对方是故意拖到现在才说的,此刻他已经付出了太多,若是不做,心中如何舍得?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说需要祖师眉骨,那他很有可能不会答应。 一时间,他的面色变了又变。 双面佛微微一笑,气质安然祥和,云淡风轻。 他知道,孙天驰已经动摇了,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就可以让这位万符楼的掌教,亲自献上他们祖师的眉骨。 “孙掌教,老衲自然也不会白白让伱出力,这颗人元金丹,原本是想送给令郎的,可惜天妒英才,不过您座下还有真传弟子,倒是也能用上此物。” 双面佛手中多出了一颗金光灿灿的丹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让整间密室都亮堂了几分。 其实双面佛心中有几分遗憾。 他早就看上了万符楼的墓园,人骨袈裟是他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必须功成,故而他才会来到扬州,配合画皮主对沈老夫人下咒,并夺走了这颗人元金丹。 此丹药就是为孙明玉准备的,孙天驰这个人,性格偏激,刚愎自用,对儿子更是十分溺爱。 这颗人元金丹必然能让他这个‘好父亲’心动。 但双面佛没想到的是,阎罗竟然也来到了扬州,横插一手,十分霸道地杀死了孙明玉。 这就让这颗丹药的作用大减。 惹谁不好,非要去惹阎罗?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对此双面佛只能表示,有些人,注定就是要早夭的。 “阎——罗!!” 看着这颗金丹,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孙天驰怒发冲冠,眼中杀气腾腾。 他眼中露出一丝决然,挥手接过金丹,冷然道:“祖师的眉骨我可以给你,但你记得,最迟三天后——” 孙天驰声音一顿,因为双面佛突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云烟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紧接着双面佛将手中的眉骨佛珠一甩。 下一刻,那串佛珠化作虹光飞出,突然变大,犹如一座座骨山,将一大片土地圈住。 双面佛踏步前行,佛光一闪,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洞中,出现在一座骨山上,眉心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异常诡异,竟有双瞳,一只邪异恐怖,宛如魔鬼凝视,一只却慈悲如佛,悲悯众生。 一瞳为佛,一瞳为魔。 刹那间,一种足以颠倒神智,扭曲人心的诡异力量向四周弥漫,配合着轰鸣的骨山,显得越发邪异。 孙天驰第五境的修为,都隐隐受到了影响,好在他有苍生宝箓护身,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眼中对双面佛的忌惮更深了。 “怎么了?” “没什么,有只小老鼠,还挺机敏,让它给跑了。” “我派人去追杀!” “不必了,那人的遁术很高明,而且非常谨慎,只是远远观望,并未踏入符阵一步,此刻恐怕已经跑出万符楼了。” 双面佛缓缓闭上眉心那只双瞳邪目,心中倒是有些好奇。 那人好敏锐的元神,好果断的心性,他刚刚有所察觉,对方就毅然遁走,单从元神的敏锐来看,恐怕修为至少是第五境。 如此高手,会是谁呢? …… 月夜。 张九阳以遁地之术一直跑出了碧鸣山,然后再转云遁,化为白云隐于云海之中,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足够谨慎,始终没有往前一步。 灵官天眼亦是足够玄妙,在对方心中生起杀意的刹那,他就有所预感,立刻以遁术逃走,这才没有遭殃。 今晚的经历可真够刺激。 他万万没有想到,双面佛竟然就在万符楼中,而且似乎和孙天驰达成了某种交易。 可惜他只能远远看到两人在做什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收获依旧不小,那件人骨袈裟似乎是重点。 张九阳默默思量,心中的那个计划愈发清晰了起来。 万符楼如此行事,他也能放手去做局了。 孙天驰,希望你不要后悔。 …… 黎明时分,张九阳飞回了扬州城,在郊外的山上看到了一座庙,虽是清晨,但已经有不少人守在外面,准备上头柱香。 那是玉泉山上的灵官庙。 沈老夫人曾将整座山买下送给了他,并出钱修建了灵官庙,如今已经修整完善,前来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 张九阳心中一动,来到了灵官庙中。 准备开门迎客的庙祝见到他大吃一惊,张九阳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声张,而后亲自打开了门。 香客们不断涌入,虔诚参拜。 一缕缕香火之力不断涌向他识海中的观想图,让王灵官的画像越发逼真,色彩缤纷,向上不断蔓延。 张九阳心中微微有些激动。 差不多了,观想图快要降下传承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的灵官传承了,张九阳灵机一动,想在灵官庙中获得这最后一次传承。 从上次的接触来看,灵官爷是个性情中人,还借助幻象偷偷传他萨真人火符,可见豪爽大方。 如今在灵官庙中,看到这鼎盛的香火,说不定灵官爷一高兴,又能多赐点东西? 很有可能! 所以张九阳才亲自当了一回庙祝。 时间缓缓流逝,随着香火之力不断涌入,那色彩终于将观想图全部蔓延。 刹那间,辉光万道。 一道威武身影从图中缓缓走出,脚踏风火双轮,手持降魔金鞭,腰悬缚龙金索,眉心的火目灼灼如日,将整个识海世界都给照亮。 三眼能观天下事,自然也看到了外面旺盛的香火,虔诚的信徒,以及那座威武庄严的灵官庙。 恍惚间,张九阳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多了一个灵魂,在透过他的眼睛,去注视着这个世界。 “爹爹,你看那个人……” 一个小女孩拉着父亲的手,指着静静站在神像旁的张九阳,怯生生道:“他好像那个神像呀……” “你胡说什——” 正在参拜的中年男子正要训斥,一抬头却瞳孔巨震。 只见那个白衣庙祝,目光威严肃穆,令人不敢直视,清俊的面容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眉心处隐隐流转赤光。 恍惚间,竟和神像有七八分相似。 第二百一十一章 缚龙宝索,灵官赐福 张九阳望着灵官庙中的那尊神像,恍惚间,神像的眼珠似乎也动了,微垂眸光与他对视。 刹那间,他仿佛成了祂。 一种神异的力量在他体内滋生,却并不暴烈,而是让他体内暖洋洋的,仿佛在赐予他某种造化。 但又不是直接的修为提高,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灵官庙中,信徒们心中突然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纷纷热泪盈眶,不断叩拜,宛如朝圣。 这间普通的灵官庙,好像一瞬间有了灵,成了道场。 轰隆! 晴朗的天空突然生出雷震,一道道闪电落下,劈在庙顶的砖上,一开始还有人惶恐,但后来却发现灵官庙不仅岿然不动,庙顶的砖瓦在遭受了雷霆洗礼后,还变成了赤金之色! 雷火炼金顶! “神迹!神迹!” “灵官爷显灵了!” “求灵官爷保佑我家人平安……” 信徒们更加虔诚了,目光狂热。 也有人注意到了神像下卓然而立的张九阳,发现那个白衣俊美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上的威严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甚。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凤嘴银牙,统百万貔貅神将。飞腾云雾,号令雷霆。降雨开晴,驱邪治病……” 一道伟岸的声音在张九阳识海中响起,宛如雷鸣。 他心中大喜,果然是灵官宝诰! 有此宝诰在手,他就相当于有了一件能够掀翻棋盘的杀手锏,再也不用总是走在钢丝上了。 识海中,那位金甲红袍,赤面虎须的三目灵官在念诵完宝诰后,并没有直接消散,而是转动目光,望向了张九阳。 不受控制的,张九阳的元神也睁开了天眼。 一瞬间,两只火目金睛隔空对视,一样的火焰熊熊,一样的灼灼如日。 恍惚间,张九阳再次陷入了某种幻象中。 他心中不惊反喜,又是同样的操作,又是同样的作弊方法。 灵官爷是真的大气呀! 不过这一次,画面中的王灵官竟然还没有天眼,只是金甲红袍,黄巾绿靴,看起来火气万丈,威武不凡。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应该是王灵官在遇到萨真人之前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看到王灵官手持金鞭,腾云九霄,鞭龙行雨。 那场面极其壮观,无数头真龙在他的金鞭下噤若寒蝉,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宛如一群小猫。 张九阳想起《火车王灵官真经》中的一段记载,称王灵官是南斗星宫,离火之首,掷火千重,焚燮万里,火车豁溶,飞走乾坤,功莫大焉。 于是玉帝敕召,命其鞭龙行雨,奉命布泽,孽龙袖筋,缠缚身腰,以此勇猛,湘潭立庙,威镇里域,供祭如在。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很快就要出现那条孽龙了。 果不其然,画面中,王灵官发现了一头违反天条的老龙,此龙不按天条行雨,导致人间江河决堤,大浪滔滔。 王灵官顿生雷霆之怒,他叱咤如雷,周身天火冲腾万丈,将那老龙直接扒皮抽筋,并把龙筋缠在身上,以天火淬炼,铭以天篆火文,将其变成了威震天下的缚龙索。 缚龙索! 看到这里,张九阳便知道王灵官的深意。 祂特意展现炼制缚龙索的过程,想必是知道他身上现在正好有一条龙筋,同样也是一条孽龙。 张九阳心中大喜,这可是个好宝贝,虽然不是王灵官看家的金鞭,但他本来就不擅长用鞭,缚龙索却不一样,出其不意,困人于弹指之间。 连真龙都能缚住,更何况是人呢? 画面戛然而止,王灵官对他点点头,而后再次走进了画中,静止不动,那股惊人的神威也随之隐去。 张九阳却是知道,祂是在默默等待那灵官宝诰的召唤。 当他念出宝诰,请神降世后,这张观想图便会被翻过,从而获得一张新的观想图。 观想图的更换没什么特定规律,但有一点,应该是遵循越来越强的原则,后面观想图中的神明,应该都会比前一个要强。 当然,这也只是张九阳的猜测,未必就一定准确。 不知道,下一张观想图会是哪位熟悉的神明呢? 缓缓睁开眼,张九阳的目光有着一丝感悟,他望着自己的双手,细细感受着王灵官留下的力量。 上中下三大丹田都暖洋洋的,特别是紫府泥丸,好像有一座火炉在燃烧。 并不是王灵官在拔苗助长,想要强行提高他的修为,而是以神力改造了他的肉身,在他身体内种下了一丝神性。 这东西平时用处不大,但若是结合神明宝诰,那可就不同了。 真神不上身,上身非真神。 一般情况下,像王灵官这种正神是不会上身的,因为人的身躯太过脆弱,而神力过于强大,稍有不慎,人的肉身就会受到巨大损伤。 这就是张九阳在获得灵官宝诰后,选择铸神像来请神的原因。 虽然也能请神降世,但过程就会变得十分繁琐,还需要开坛做法,如果没有人守护的话,可能在请神之前就被人打断了。 打林瞎子时有岳翎在前面顶着,但他可不敢保证,岳翎每一次都能在他身边。 但现在不同了,有神力改造,神性加身,他就仿佛成了神明的降世之身,人间行走,能够以自身为媒介,请神上身! 这就能省去很多繁琐的步骤。 张九阳心中有些激动,这次还真是大丰收,不仅得了灵官宝诰,改进了请神法,还获得了缚龙索的炼制方法。 看来他选择在灵官庙接受传承实在是太正确了! 张九阳若有所思,为神明建观立庙,似乎是個不错的选择,不仅能收集香火,还能让那些大佬们开心,从而赐下更多传承。 每一尊神明都是一个宝藏,观想图虽然是他的金手指,但能挖出多少,似乎还要看他个人的努力。 张九阳觉得,他对观想图又有了新的认识,可惜在钟馗观想图时没有发现,否则应该能得到更多。 “大哥哥,你能给我解个签吗?” 一个小姑娘抱着在神像前求到的签,怯生生地来到张九阳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张九阳回过神来,望向这个小姑娘。 现在已经快入冬了,扬州这里虽然暖和,常年不下雪,但气温也已经降下去了,大多数香客都穿上了棉服。 然而这小姑娘穿着的破旧棉衣中,却漏出了几根稻草。 她的父亲在一旁有些惶恐,衣衫也很单薄,看起来是贫穷人家。 张九阳注意到小姑娘的面色很差,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充满希望。 “当然可以。” “大哥哥,你解签要收钱吗?我没有钱,用这个可以吗?” 她从怀中取出几颗擦得十分干净的野山楂,其中一个还有着淡淡牙印,想来是她自己想吃,又忍住了。 她的父亲低下了头,脸上羞愧,但没办法,今天身上的钱都已经拿来上香了。 “好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山楂?不过一颗就够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拿走一颗山楂,也不擦拭,直接放入嘴里,虽然又酸又涩,但他面上却依旧如常。 “让我看看你的签文。” “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番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穷。” 张九阳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 下下签,此卦似鹄投笼之象,六甲煞旺,进身不得,退步不能,凡事多虚少实也。 “小姑娘,你求什么?” “求平安,我想知道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因为她的病,爹娘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家里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 张九阳闻言微微一笑,将签随手一扔,把签筒取来,道:“这个不算,你继续摇。” 男人有些诧异道:“这个还能摇第二次吗?” 张九阳淡淡道:“我说能,就能。”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其实她通过父亲的表情,也能感受到自己抽到的不是好签。 一次、两次、三次…… 第四次她终于抽到了上上签。 “春来雷震百虫鸣,番身一转离泥中。始知出入还来往,一朝变化便成龙。” 张九阳笑道:“恭喜,这是上上签呀,” “此卦乃雷发百虫之象,凡事遇贵人吉兆也。正所谓雷发时转,出入两存。一朝变化,直到天门。” 小姑娘眨眨眼,道:“雷发……是刚刚打的雷吗?” 张九阳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刚刚打的雷,那是灵官爷引来的雷,已经把伱身上的霉运都给打跑了,相信不久你的病就会好的。” 说着他手捏灵官诀,在小姑娘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刹那间,小姑娘仿佛又听到了雷声。 “回去吧,灵官爷会保佑你的。” 此刻若是有会望气之术的修士,就会发现随着张九阳这轻轻一点,小姑娘身上的气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是病气缠身,死气横生,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穷途末路,然而雷霆一发,万象更新,宛如枯木抽芽,病树回春。 虽然她的病还没好,但气运一变,命数便有了转机。 男人带着女儿,对着张九阳道谢后便下山了,他心中将信将疑,但想起今日雷火炼金顶的奇观,还是生起了一丝希望。 都说这里的灵官庙非常灵验,现在家里已经买不起药了,希望灵官爷能保佑吧。 没多久,当他们走到山脚时,看到了一个扭着脚的白胡子老头,男人心善,见老人艰难行走于心不忍,便背了他十里路。 结果那老人竟是隐遁避世的名医,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病情,并愿意无偿为其医治。 男人当时愣在那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灵官庙里的那位白衣庙祝,耳边仿佛再次响起起他的话。 “雷发时转,出入两存。一朝变化,直到天门。” 难道那一位,真是灵官爷下凡了? …… 灵官庙中,张九阳闭上天眼,微微一笑。 看来那藏于肉身中的一缕神性除了用来请神外,也并不是毫无作用,竟然还有着赐福改运的能力。 倒是个意外之喜。 片刻后,他寻了一间密室,拿出棕三的龙筋,目光一闪。 接下来,尝试炼制缚龙索!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明王练兵,宗门盗墓 灵官庙,后院。 龙吟声隐隐响起,但普通人无法听见,只有修出法力的人才能听到那蛟龙般的吼声。 庙祝便是一位第一境的修士,此刻他虽然表面镇定,心中却惴惴不安。 不知道姑爷是在后院做什么,怎么会有龙吟声? 只是听到那龙吟声,他心中就难以遏制地生出恐惧之情,身子都在微微发颤。 前来参拜的香客们虽然听不到龙吟,但也隐隐感到了一丝压抑,眼尖的人更是发现,许多虫蚁都在成群结队地远离。 不知过了多久,后院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而后整个玉泉山微微震颤,四周山石飞溅,庙宇却似有神力庇佑,安然不动。 庙祝赶紧向后院跑去,看到刚刚修成没多久的房屋竟然倒塌了一片,地上冒着黑烟,有明显的烧焦痕迹。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地震和山火。 完了,姑爷还在里面! 庙祝脸色一白,他是沈老夫人安排的人,自然清楚张九阳在沈家的地位,那是未来的姑爷,大小姐将来的夫婿! 如果真在他这里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万死难辞。 哗啦! 就在他准备动手去挖时,碎石中钻出了一道身影,白衣上有着焦黑印记,满是尘土,假发都差点飞出,十分狼狈。 张九阳咳嗽几声,喷出的却是黑烟。 他手中牢牢握着那根不断颤抖的龙筋,好似掐住了毒蛇七寸,过了许久它才慢慢安静下来。 炼制缚龙索失败了。 他在幻象中看到王灵官抽出龙筋,十分轻松地就炼成了缚龙索,还以为过程并不艰难,和斩鬼剑应该差不多。 可他没想到的是,缚龙索的炼制比斩鬼剑要难了无数倍。 斩鬼剑取材于太岳剑,太岳虽是传世名剑,却终究是件死物,而棕三的龙筋却不一样,其中蕴藏着一头妖龙的凶煞之气。 他以天火试图祭炼龙筋,却激起了其中的凶煞之气,导致水火不容,发生了爆炸。 若非他及时运转了不灭金身,恐怕还会受不轻的伤。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修为不够,降不住其中的妖龙煞气。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修为才是一个人最根本的东西,修为不够,神通再大,连个法宝都炼不成。 必须要尽快突破第四境! 他目光坚定,走上前拍拍庙祝的肩膀,笑道:“此事不怪你,我会亲自给沈老夫人说的。” 说罢他摇身一变,化作云朵飞入空中,向着沈家飘去。 这一幕让庙祝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是修士,但因为道行低微,还从未见过飞天之术,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 沈家。 当张九阳变做云朵飘到沈家上空时,惊讶地发现岳翎也在。 她先前去查那件卷宗,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没想到今天突然回来了,正在教阿梨、敖芽和庆忌斗法。 教的过程十分简单粗暴,她身披重甲,刀不出鞘,让阿梨、敖芽和庆忌三人合力去围攻她。 然后一個个打爆。 就连肉身最为强横的敖芽,都生生被她捶哭了。 “知道张九阳为什么出去不带你们吗?” “因为你们太弱了。” 岳翎毫无花哨,一拳将变成黑龙的敖芽砸飞,面对身后旋转飞来的粉色菜刀避也不避,甚至都没有扭头看上一眼,随手一伸,快如闪电,轻描淡写地就接住了阿梨的飞刀。 甚至随着她手掌微微用力,那已经诞生了灵性的粉色菜刀便发出了悲鸣。 “软绵无力,真是丢厉鬼的脸。” 说罢她轻轻一挥。 轰!!! 阿梨的眼睛还未眨下,刀风便从她刘海间掠过,身后的假山已经被那柄菜刀斩成两半,四分五裂的山石落在地上后迅速化为齑粉。 那是种独特的震荡之力。 实在是太快了。 阿梨甚至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 庆忌挥舞着的狼牙棒停在了空中,冷汗如雨,恐怖,太恐怖了。 岳翎屈指一弹,直接将他弹飞,如炮弹般嵌进了墙壁里。 “就你们这种实力,只会拖张九阳的后腿,阿梨,这段时间你懈怠了。” 岳翎冷眸如刀,不怒自威,身后披风烈烈,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气势十分骇人。 那英气俊俏的眉眼也变得愈发威严尊贵,令人难以直视。 “想跟上张九阳的步伐,就要继续苦练,都给我爬起来,修炼!” 一瞬间,三个小家伙连忙按照她的要求苦练,敖芽背着大石头跑圈,庆忌在水上苦练棒法,阿梨则是认真地练习刀法。 在气场强大的岳翎面前,谁也不敢有一丝异议。 见到这一幕,岳翎才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星眸之中闪过一丝欣慰。 在她看来,阿梨三人都非常有潜力,就是张九阳对他们太温柔了,以至于他们的性子都有些惫懒。 若是能严加训练,将来必然能成为张九阳身边的一大助力。 “阿梨,还有你的猖兵,不能只缩在坛中训练,既然是军队,就要讲究战阵和配合,如此才能发挥出猖兵真正的威力。” “今晚,把伱的猖兵都放出来,我教你如何练兵,如何布阵,记住,身为一军统帅,绝不是只会冲锋陷阵就可以的。” 岳翎声音铿锵,掷地有声,那双英气的眼眸中浮现波澜。 她也曾是沙场点兵的骁将,被先帝封为冠军将军,屡立军功,威震边疆。 若不是国公府血案,她现在恐怕就不是钦天监的明烈侯,而是冀州军中的冠军侯了。 就在这时,她神色一动,眉心法眼洞开,射出一道淡淡金光,环视四周。 并未发现异常,然后她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何方宵小,敢以遁术窥视本侯?” 锵的一声刀鸣,长刀冲天而上,宛若流星,并非是龙雀刀,而是一把普通的雁翎刀。 刀虽普通,但掷刀的人却是怪物。 但闻刀鸣如龙,化为一道冲天的寒光,刀意至刚至阳,刀气威猛霸烈,仿佛要把苍天都给捅个窟窿! 而这一刀的目标,竟然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白云。 那自然是张九阳。 他心中一惊,没想到岳翎竟然如此敏锐,出手更是快如雷霆,连忙全力催动遁术,云气飘荡,随风而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见到岳翎还想出手,他连忙撤去遁术,现出身影,从空中飘落。 刚刚那一刀还只是试探,岳翎只用了三分力不到,再打下去,他恐怕就要先栽在自己人手上了。 “张九阳?” 岳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道:“阿梨说你已经修成了十三形遁,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十三形遁的难度可不小,就算是她去学,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入门,张九阳这才多少时间? “你去了哪里?身上为何如此狼狈?” 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张九阳,甚至假发都被烧焦了大片,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张九阳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碧鸣山,万符楼。” “给你说,这次我可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嘶!” 他突然吃痛,倒吸一口冷气。 岳翎狠狠拧着他的耳朵,冷然道:“招呼都不给我打一下,你就敢一个人去探查万符楼?” “你知不知道万符楼中有多少高手?” “你知不知道孙天驰有多想杀你?” “真以为修成十三形遁就可以无法无天,哪里都能去得了?你知不知道险地之中,死得最多的都是那些自以为遁术高明的人!” “错了,错了!” “小弟知错,翎姐,轻点!” 张九阳连忙认错,多次保证下不为例后,岳翎才总算松开了玉手。 他揉着发红的耳朵,望着俏脸之上犹有寒霜的岳翎,心中又感动又好笑。 他当然不是全都在冒险,除了十三形遁修炼有成外,还有天眼神通和画皮卧底,谨慎些问题不大。 当然他不会辩解,毕竟岳翎是在关心他的安危。 “话说岳将军,要是我真死在万符楼了,你会怎么样?” 岳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最多帮你收尸。” 张九阳摇头笑笑,继续先前的话题,道:“你绝对想象不到,我在万符楼中看到了谁!” “是呀,我确实想象不到,双面佛会在那里。” 张九阳神情一滞,不可思议地望着岳翎。 不是,他昨晚冒死才看到的秘密,岳翎已经知道了? 见他震惊的模样,岳翎微微一笑,道:“不要小看我们钦天监,内奸一除,钦天监的各大部门又能正常运转了。” “这段时间我都在查各宗门的盗墓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别忘了我曾和双面佛交手过,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其中一些守墓人的尸体,隐隐像是双面佛的手笔。” 诸葛云虎之前拿出的卷宗,是最近这段时间频繁发生的盗墓案,盗墓案本不在钦天监的职责范围,但这些盗墓案却不同,全部都是宗门修士的坟墓! 多发生在一些中小型的宗门,被盗的墓往往都是该宗门三境及以上的修士,取走了眉骨和陪葬的法器。 在卷宗的末尾则引出了一条关键线索,一些法器后来出现在了万符楼弟子的手中。 “我抓住了几个万符楼的弟子,一群软骨头,刀还没磨好呢,就全都说了。” “他们说自己是受到掌教的命令,配合一个僧人去各派盗墓,挖取眉骨,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孙天驰似乎察觉到了钦天监的关注,已经让他们暂时停下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 怪不得万符楼中的弟子有许多都冒黑气,原来人均盗墓贼呀。 好家伙,他们不止挖自家宗门长辈的眉骨,还惦记上了其他宗门的墓地,不过孙天驰还是有理智的,只选择中小宗门,不敢碰实力强大的门派。 否则一旦失手了,便是一场血战。 张九阳望着岳翎,真不愧是精明强干的明烈侯,短短几日时间,竟然就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么多东西。 “目前看来,应该是双面佛联合了孙天驰,有某种不可告人的谋划,只是我暂时还想不明白两点。” “哪两点?” “第一,孙天驰好歹也算是一派掌教,万符楼也是名门正派,他为何要铤而走险和双面佛与虎谋皮?” “第二,他们要那么多修士的眉骨,究竟是要做什么?”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第二个问题,我或许可以回答你。” 岳翎闻言双眉一挑,目光明亮,等他继续往下说。 张九阳却指着汗涔涔脏兮兮的三小道:“你也训练他们很久了,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 岳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你呀,就知道宠他们。” 摇摇头,她挥手道:“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加练。” “九哥万岁!” 阿梨发出了欢呼声。 岳翎连忙瞪了一下她,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万岁之言,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是会招惹麻烦的。 阿梨哦了一声,又喊道:“九哥九千岁!” 张九阳:“……” 三小蹦蹦跳跳地离开后,张九阳便将自己昨晚看到的场景全部讲了一遍,重点是那件业力极重的人骨袈裟。 “人骨袈裟……” 岳翎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宇之间十分凝重。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然是一件非常恐怖的法宝,双面佛为何要炼制它呢? “别担心,再过几天就该到黄泉宴了,到时候我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些内幕消息。” 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如果阎罗问不出来,也可以尝试让画皮主去问问。 毕竟画皮主和双面佛之间,可是来往颇多,关系匪浅。 “别冲动,当心被双面佛给识破了,那家伙非常邪门,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明白,我先去睡觉了。” 张九阳转身,一夜没睡,想要先补个觉,却被岳翎一把给拽住了。 “张九阳,他们三个不训练,就该轮到你了。” “不是,容我先睡个觉。” “睡什么睡?修行之人还差这一觉?死后自有长眠!” “你的修为还是太弱了,就你这种实力,只会拖我的后腿,想要跟上我的步伐,必须苦练,现在就开始打坐行气,快点!” 嘶!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怎么这些话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亏他刚刚还可怜那三个小家伙,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行吧,修炼! 破不了处,还破不了第四境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岳家心法,雪炉铸剑 清晨,某处悬泉飞瀑下,有道身影在其中打坐,盘膝闭目,任飞流而下却安然不动。 他只穿着一袭白色的练功服,被水流打湿后紧贴身躯,露出刚健有力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阳刚之气。 就是一颗锃亮的光头有些坏风景。 瀑布外,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手持木棍,眸光威严,每当那打坐的人气机紊乱时,便狠狠抽上一棍。 “专心!” “神不外驰,气不外泄!” “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高上云霄了,张九阳终于结束了此次苦修。 他揉着身上的淤青,缓缓走出瀑布,催动体内雷火之气,让周身白雾升腾,衣服瞬间变的干燥起来。 他熟练地戴上假发,头插子午簪,又变成了一位俊美潇洒的白衣道士,精气神异常饱满,双目灼灼有光。 若是有普通人和他对视,就会觉得他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锐利,令人难以直视。 这是精气神三花逐渐臻至巅峰的表现,等到花落成药之时,反而会神华内敛,返璞归真。 回到沈府后的这几天他闭门不出,每日都在岳翎的教导下苦修。 为了锻炼他的注意力,岳翎甚至会让他在瀑布下打坐,要做到心神完全不为所动,才算是合格。 这是她曾经历过的苦修,现在也落到了张九阳的头上。 过程十分辛苦,但效果也非常显著。 张九阳在打坐行气时的专注力得到了极大提升,练功的效率自然也是突飞猛进,几日苦修,竟比得上先前月余。 “不错,你已经成功修至第一层了。”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还有第二层吗?” “当然有。” 岳翎望着瀑布,眸中露出回忆之色,道:“第二层,要在修行时,以气机横布周身,做到滴水不漏,衣裳不湿,浑然无碍。”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难度可是大大提升了,修行时心神全神贯注,哪还有余力去做到滴水不漏?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能做到,就相当于对心神的一次巨大锤炼,以后即便是闭关,也能烛照八方,秋风未动蝉先觉。 “至于最高的第三层,是要以气机震断瀑布,顶着百丈压力,强行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如此便可将打坐时的效率发挥到极致!” 一边说着,岳翎一边朝着瀑布走去。 她一身战甲未脱,披风飘舞,手按在刀柄上,满身的骁勇之气,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是龙行虎步。 刹那间,她的呼吸变得十分绵长,甚至是若有若无,按照某种独特而神秘的频率在起伏。 那张俊美绝伦的俏脸上莹然如玉,熠熠生光,明显是进入了极深层次的入定状态。 飞流而下的瀑布却并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被一股可怕的气机给生生震断,仿佛被一把利刃斩过的素色锦缎。 张九阳瞳孔一震,怪不得岳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第五境的大修士,甚至还已经看到了第六境的门槛。 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苦修? 而且她根本不用打坐的姿势,行止坐卧皆是打坐,已经将修行刻进了骨子里,不再拘泥于行。 展示过后,岳翎又离开瀑布,瞬间脱离了打坐状态,转换之间没有一丝滞涩,也不受任何影响。 “这就是我修行时自创的一个法门,我为其命名为——岳家心法。” 张九阳:“……” 你这取名还真是朴实无华呀。 “可惜我们岳家子弟资质有限,竟然连一个能学会的都没有,张九阳,还是你聪明,才几天时间就入门了。” 岳翎望着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振奋。 当年她也曾试着效仿先祖岳靖钟一样创出各种法门,供后人修行,结果她费心创出的东西,竟然没一個人能练成! 曾经她还信誓旦旦地将这门岳家心法放到钦天监的宝库中,以为会有很多人来换,结果别人一看是她创的,宁愿花善功去学那些粗浅至极的法门都不来换。 降价都没人要。 搞得她当时心灰意冷,找机会以训练之名狠狠教训了一批人。 都说难,可她明明觉得很简单呀! 看人家张九阳,短短几天就入门了,速度几乎不下于她这个创功者了,这说明还是有人能修成的。 只是那些人实在太笨了,教不会。 “好了,接下来咱们练第二次,不过这一次不能用木棍了,要换成铁棍,这样敲起来你才会长记性。” “对了,还能顺便帮你练一下那门不灭金身的硬功。” 一边说着,岳翎扔掉手中的木棒,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镔铁棍,对着旁边的大树轻轻一敲。 轰! 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直接被敲出了一个大洞,木屑横飞,枝叶乱颤。 “喂,张九阳,你跑什么?” “回来,我会轻点的!” …… 张九阳狼狈而逃,甚至连十三形遁中的土遁之术都用出来了,一路跑进了沈府中。 数日没回,刚一进入沈家,他便猝然一惊。 好重的火气! 身负灵官传承,他对火行之力十分敏锐,以前沈家可没有如此重的火气,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起来了。 就好像坐落在火山之上。 他洞开天眼,仔细打量,而后眸光一凝,望向西边的某处方向。 那里是火气的源头,赤色的火行之力异常浓郁,好似熔炉一般生生不息,张九阳嗅到了火焰的味道。 他竟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修成灵官天眼后,他便能闻到不同火焰的气味,越是上乘的火焰,气味就越是美味。 目前他见过最美味的火焰,就是岳翎的明王金焰。 但那处地方的火气之盛,味道之香纯,竟然快比得上岳翎了。 沈府之中,怎么会突然多了一处这样的地方? 他没有犹豫,朝着那里遁去,很快就来到了西边的院落中。 这里是一处简朴的宅院,门匾上写着雪炉二字,还未踏进门,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熊熊火力,耳边听到了清脆的打铁声。 张九阳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了。 大乾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聂龙泉! 据说聂龙泉祖上七代都是铸剑师,家学渊源,到了他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 相传他和神秘的东海剑阁有着几分渊源,曾多次出海,疑似被剑仙指点过。 后来他不再局限于剑,天地万物皆可为器,甚至以此悟道,创出了一种独特的修行法门。 炼器,即炼炁。 有人说,他每炼成一件法宝,修为就会增长几分,炼出的法宝品阶越高,修为增长的就越快。 传的神乎其神。 太平观、白云寺等大宗们都曾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却不想他最后为了沈老夫人,甘愿留在沈家效力。 沈家三位四境修士中,聂龙泉的修为最高,地位也最高。 这间雪炉,就是沈老夫人专门为他打造的,看似朴素,但里面的东西却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比如那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其实是价值万金的玄铁,还有那些树皮十分粗糙的烂木头,是沈老夫人花了大价钱,从南疆运过来的阴沉木。 就连院中的那口石井,也不是地下水,而是沈老夫人命人从西域天泉中运来的三冬融雪。 据说老夫人还专门为他买了一座山,就叫龙泉山,倒不是因为那座山有什么珍贵之处,仅仅是因为那座山名叫龙泉。 铛!铛!铛!铛! 雪炉中打铁的声音越发嘹亮清脆,似乎暗藏着某种规律,每三十六锤之后都会变一个节奏。 “扇火,快扇火!” “火还是不够旺!” “伱们这些兔崽子是怎么回事,再不用力,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扔进炉子里当碳烧!” 一个火爆的声音响起,中气十足,异常洪亮。 “聂老爷子,我们实在是不行了,太累了!” “是呀,我手都抬不起来了!” 一道道声音响起,都是沈府的家丁。 “年纪轻轻的,怎么一个个比我这个老头子都不中用?” “去,赶紧给我换一批人!” “是!” 那些下人如蒙大赦,连忙逃走,有人看到了张九阳,赶紧行礼,想要说什么却被他阻止了。 待众人离开后,张九阳缓缓踏进了那火气最为集中的室内。 刹那间,热流扑面而来,滚滚如浪。 室内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数倍,甚至已经到了有些滚烫的地步,好似前世中的汗蒸房。 张九阳看到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威猛的老头了。 只见那老头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悍肌肉,腹肌块块分明,宛如刀削斧凿。 铛!铛!铛! 他挥舞着沉重的巨锤,每一锤砸下都会溅起耀眼的火花,将一块精钢反复锻造,汗如雨下,滴在滚烫的火钢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又被蒸发。 老人在锻造时异常专注,呼吸声粗狂豪迈,宛如扇火的风箱。 他竟是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就好像在瀑布下打坐一样,全神贯注,近乎痴迷。 更吸引张九阳的,是他的锤法。 每一下都势大力沉,好似陨石坠落,泰山崩塌,压迫感十足,却又似乎心随意动,留有几分余力。 如暴风骤雨般的三十六锤后,他才会长长吐出一道气息,体内积聚的热气喷涌而出,宛若火蛇。 在这过程中,他的精神和肉身仿佛也完成了一次捶打,变得更加纯粹。 张九阳暗自赞叹,好玄妙的锤法。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终于打完这块钢,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张九阳,将他当成了来扇火的人。 “小子,傻愣着看什么,赶紧脱衣服,扇火!”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衍锤法,新年雪夜 “好,这就来。” 面对聂老爷子的使唤,张九阳并未解释什么,而是脱下上衣,露出同样精悍而流畅的肌肉,干脆利落地朝着风箱走去。 见到这一幕,聂龙泉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这小子,根骨倒是奇佳,看起来可比刚才那几个要强多了。 张九阳将手按在风箱的木柄上,准备拉动,但稍微一发力,却露出讶然之色。 好重!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强行拖拽着一辆沉重的火车,齿轮和轨道产生剧烈的摩擦,动一下都有千钧之重。 张九阳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会累到虚脱。 “小子,我这风箱可是件宝贝,扇出的火焰足以烧化天外陨铁,就是沉了点,你行不行呀?” 张九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深吸一口气,气血如江河般冲腾,手臂上蚯蚓般的肌肉盘根交错。 轰~ 沉重的风箱被他一力拉动,上面的秘文开始流转青光,似乎是某种玄妙的咒诀,紧接着,呼啸的狂风被灌入了一旁的火炉中。 刹那间,炉火沸腾,热浪汹涌。 聂龙泉眼中露出一抹异色,好一个天生神力的小子,此人根基之雄厚真是惊人,简直不比那丫头差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张九阳拉动风箱的速度越来越快,炉火中的火焰顿时熊熊燃烧,将原本黑色的炉子烧得赤红滚烫。 “每拉九下,停一刻时,不然我这炼剑炉会炸开的。” 聂龙泉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满意,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好。” 张九阳没有废话,只是继续拉着风箱,严格按照聂龙泉的说法。 聂龙泉也低下头继续捶打着那块精钢。 一时间,雪炉中变得平静,只有风箱拉动的呼啸声,烈火燃烧时的噼啪声,以及捶打精钢时的撞击声,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张九阳都感到手臂隐隐酸痛,满身大汗时,聂龙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铁锤,甩了甩手臂。 “小子,打开炉门,小心点,别被烫到了。” 他递过来一块黑布,示意张九阳用布垫着手。 张九阳却是微微一笑,直接伸手按向那口滚烫通红的火炉。 “快停下——” 聂龙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按在炉门的把手处,竟没有一丝被烫伤的痕迹,那個年轻人的表情更是云淡风轻。 炉门打开,里面的火焰汹涌而出,却仿佛有灵性一般,自动避开了张九阳的身体。 “火不错,够热。” 张九阳竟主动伸出手,探进炉火中感受了一下温度,啧啧称奇。 聂龙泉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对刀剑,不知道聂大师准备如何锻造?” 张九阳望着火炉中的那一刀一剑,目光微闪。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其中那柄赤红如玉的宝剑竟发出了铮鸣之声,似有雀跃之意,比以往更加清亮几分。 斩鬼剑! 而另一把刀自然就是岳翎的龙雀刀,这柄曾断于画皮主之手的宝刀,此刻似乎已经浴火重生,重新铸造。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两日前岳翎神神秘秘地找他要走了斩鬼剑,原来是因为聂龙泉回来了,她请对方特意重铸了这一刀一剑。 “看来你就是此剑的主人,张九阳。” 聂龙泉听着剑鸣,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朗声一笑,道:“此剑本名太岳,和龙雀刀、霸王枪一样,都是我聂家先祖为军神锻造的传世神兵。” 张九阳一怔,没想到太岳剑最初竟然就是聂家先祖锻造的。 “岳丫头的龙雀刀是我改造的,加了火篆秘文以及凤血紫金,威力提升了不知多少倍,真不知道是何等凶险的战斗,才会让它断掉。” 龙雀刀算是他的得意之作,对炼器师来说,自己的作品自己最清楚,能让龙雀刀都断掉,说明当时情况已经危险到了极点。 “小子,你呢,这把斩鬼剑,是谁帮你改造的?” 张九阳顿时就冒出了冷汗。 人家祖上的作品,被自己私自加工,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有半点炼器能力,纯粹是靠着钟馗天师的法咒。 “额,是我自己炼的。” 虽然有些尴尬,但张九阳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 聂龙泉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着道:“难怪这把剑的处理如此粗糙,简直像是小儿涂鸦,我带过的学徒都比你的手艺好很多。” 张九阳咳嗽一声,低下了头。 “不过……” 聂龙泉语锋一转,道:“此剑淬炼之火,篆刻之咒,倒是非同凡响,为其打下了一副绝佳的剑胚,只需稍加打磨,便可绽放出旷世锋芒!” “小子,你很有天分呀。” 张九阳有些羞愧,自家事自家知,他有个屁的天分,纯粹是钟馗大神的传承厉害。 聂龙泉将那一刀一剑取出,然后将自己千锤百炼的软钢覆盖在上面,拎起铁锤继续敲打,让软钢一点点渗入刀剑之中。 “小子,伱和岳丫头有福了,我本来在东海水底寻到了一块上乘陨铁,想要打造出一把龙头铁拐送给玉霜,但玉霜却拒绝了,要求我为你们俩重铸刀剑。” “陨铁的数量太少,所以我先将其炼成铁水,融入百锻精钢之中,然后再通过数万次的敲打,将其锻进刀剑中,在这段过程中,还要不时将刀剑放入火炉中以灵火淬炼,绝不能让温度降下来……” 聂龙泉一边捶打,一边给张九阳讲解,他说得很细心,仿佛在有意教张九阳炼器之法。 在数万次的撞击后,龙雀刀和斩鬼剑又被放入了火炉中,张九阳再次拉动风箱。 如此反复,直至深夜。 张九阳悄悄睁开天眼,看到了火炉中那愈发浓郁的剑气,剑身上的七星图案变得更加璀璨,通体赤红如玉,瑕疵越来越少。 “等全部锻打完毕后,再过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开炉,到那时,老夫相信这把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聂龙泉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那是身为铸剑宗师的骄傲。 其实就连他,现在都对这柄剑十分好奇,在烧尽杂质,浴火重铸之后,它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 也许这世上,又要多出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剑了。 “多谢聂大师!” 张九阳作揖行礼。 “先别谢那么早,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未时到酉时,记得来这里扇火,毕竟我这把老骨头,有点吃不消了。” “好。” 张九阳爽快答应了下来,毕竟是他自己的剑,当然要上心一些,而且这并不完全是一个苦活,聂大师很坦荡,锻造时任凭观看,毫不藏私。 这份心胸令人敬佩。 刚刚他看着对方的锤法,隐隐有所感悟,只是还不够明晰,或许看多了就能悟出其中玄妙。 望着远去的张九阳,聂龙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小子人不错,身子骨也结实,似乎还修行着某种厉害的火行神通,难怪岳丫头那般惊艳的人物,也会对他青睐有加。 不过这小子刚刚一直在看他的锤法,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自己这家传绝学大衍三十六锤被他看出了门道? 怎么可能! 大衍三十六锤暗含天罡之数,妙不可言,是聂家的独门绝学,岂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小子要能偷学会,他这辈子都不打铁了!!! …… 光阴飞逝。 张九阳难得过上了非常平静的生活。 他格外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上午在岳翎的监督下修炼岳家心法,打坐提升功力,下午则是去聂龙泉那里扇火铸剑,观察对方的锤法,学习一些炼器的技巧。 晚上时,岳翎带着阿梨操练猖兵,教他们战阵配合,那治军练兵的手段,当真如雷霆霹雳,风林火山,短短数日,猖兵的军容之盛,便提高了数倍,让张九阳大开眼界。 龙女在洞阳湖努力突破,三个小家伙亦是每天勤修苦练,岳翎在教导他们的同时,也没有放松自己的修炼,自律与刻苦程度让张九阳为之汗颜。 因此他也抓紧每一寸光阴,晚上修炼玉鼎玄功,一直到实在熬不住方才入睡。 平静、充实、快乐。 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渐渐远去,什么阴谋算计,波云诡谲,通通都与他无关。 心境清明,反哺修行,他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离第四境似乎越来越近了。 远离红尘喧扰,唯修道而已。 直到一阵鞭炮声让他惊醒。 天空中有雪花纷扬而下,阿梨和敖芽穿着小红袄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手里拿着一大把用红纸封好的压岁钱。 “九哥,过年啦~” 阿梨带着敖芽给他跪下磕头,她浅浅一磕,敖芽却是实诚,脑门重重一砸,将地砖都给砸断了。 张九阳忍俊不禁,摇头笑笑,而后从怀中取出些银两给她们,当然,也没有忘记小庆忌。 三个小家伙今天难得没有苦修,岳翎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收到压岁钱后,他们结伴而行,欢呼着去找下一个‘金主’了,没过多久,沈家的地面上就多了许多块被撞碎的青砖。 那架势,给少了都拿不出手。 望着他们欢呼的身影,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感慨。 已经一年了吗? 过年了,望着沈府四处悬挂的红灯笼,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感。 他终究是个离人,一个离开了家乡的人。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身在异世,此生都将无法归乡,方才理解这句诗的重量。 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朋友,还有几个会想起我? 手机的微信,会收到几个真挚的新年祝福? 就在他的思绪有些低落时,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张九阳一转身,看到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就是模样不怎么好看,都是些歪瓜裂枣,有些皮还破了。 岳翎穿着一袭红袍,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英气的眼眸略有些不自然。 “第一次包饺子,手艺不好,你将就着吃吧。” “放心,毒不死你。” 见张九阳没有接过去,只是静静望着自己,岳翎有些奇怪,道:“你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赶紧吃,不好吃的话……就忍一忍。” 张九阳突然洒然一笑,接过碗筷,亲自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嘴中,轻轻一咬,肉馅的香味便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虽然卖相不好,但味道竟然还不错! “对了,我问过了,黄泉宴一直没有召开,是因为那位第十天干,他们说每当有新的天干加入,都会推迟许久——” 岳翎却突然摇了摇头,道:“我来不是想听这个的。” 张九阳一怔,望着她那张不施粉黛却俊美无双的俏脸,月光下,肌肤宛如白璧一般,星眸璀璨,譬如辰星。 他心中微微一跳。 “那你想听什么?” “饺子好吃吗?” “好吃。” 岳翎淡淡一笑,道:“我想听的就是这个。” 她不顾地上的落雪,并拢长裙,大大方方地和张九阳坐在一起,看着他吃着饺子,眼中露出笑意。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张九阳心中却出奇的平静,那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一瞬间就消失了。 好像在她掌心处缓缓融化的雪花。 “九哥,九哥!” “敖芽和庆忌又打架啦~” 远处阿梨跑来告状,隔着老远便喊了起来,清脆的声音仿佛盖过了那纷扬的雪花。 他和岳翎对视一眼,皆无奈一笑。 “你这个二姐是怎么当——” 张九阳正要教育一番,神色却突然一愣,而后那柔和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脑海中黄泉令大放光芒。 在这个温馨的院子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推迟的黄泉宴,终于开启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法天象地,驮碑巨龟 黄泉,阎浮山。 八道身影高坐于王座之上。 “画皮主怎么没来?” 山君率先发问,望着空荡的第八王座,声音有些疑惑。 以往画皮主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黄泉聚会,而且每次聚会都会给他带来最爱吃的心脏。 看来这次的心脏是吃不到了。 双面佛的目光望向张九阳,淡淡道:“那就要问问阎罗了。”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第九王座,那里坐着一道玄袍鬼面,戾气如渊的身影,云烟下的双眸赤红如玉,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老衲听说阎罗也到了扬州,和画皮主发生了冲突,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张九阳冷冷地望着他,腹语宛如雷震。 “死了。” 刹那间,双面佛瞳孔一凝,可他随即就摇头笑道:“阎罗说笑了,如果画皮主死了,黄泉令一定会择新主,那今日要来的,就不止是第十天干了。” 张九阳冷哼一声,道:“算他运气好,又被他逃过一命,此刻恐怕正在某个角落里养伤吧。” 闻听此言,众人表情各异。 有人更加忌惮,有人面露振奋,还有人则是无动于衷。 双面佛和山君心中凝重,就连月神也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在画皮主的地盘上还能强势将其击败,这位阎罗的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恐怕他已经触摸到了第七境的门槛。 “老九,还得是你呀!” 老七竖起了大拇指,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真他娘的猛!” “阎罗,大家同属黄泉,画皮主虽然算计过你,但你也两次将其打伤,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便算了吧,如何?” 山君试图居中调和,打心底他并不想看到画皮主被打死,毕竟一向只有画皮主才会勤勤恳恳地帮他收集心脏。 双面佛也念了声佛号,道:“老衲也是这么想的,二位都是黄泉柱梁,不如讲和吧,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阎罗意下如何?” 面对两位天干的说请,张九阳淡淡道:“这老狐狸水平一般,逃命的本事倒是厉害,本座也没有那么多闲心再去追杀他,以后只要他别碍我的眼,本座也懒得和他再计较了。” “当然,这只是看在你二人的面子,如果画皮主敢再挑衅,那么不管是谁说请,本座都不会再留手。” 山君和双面佛虽然不在他的小圈子里,但张九阳不宜树敌过多,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通过画皮主,他已经成功在黄泉内部树立了威望,但想要成为领袖,光有威还不够,还要学会恩威并施。 今日他卖两人一个人情,来日就可以借此缓和关系,甚至拉拢分化。 双面佛和山君对视一眼,似是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山君,心中还隐隐有些自得,觉得十分有面子。 阎罗是何等霸道不可一世之人,却也要卖他三分薄面,让他这位通天王面上有光,暗暗得意。 一时间,对阎罗生出了许多好感。 “哈哈,等来年的通天宴,阎罗老弟可一定要来,本王会奉你为上宾,拿最好的宝贝来招待你!” 这就是张九阳立威的好处,一个素来霸道冷漠的人,态度稍微软化一些,就能让人受宠若惊。 而那种老好人,即便做了许多事,也很难被人看到或尊重。 “本座还没说完呢。” 张九阳眸中的戾气突然凝聚,道:“本座说了,让他别碍我的眼,所以下一次黄泉宴上,我也不想见到他,否则,我一样宰了他。” 双面佛迟疑了一下,道:“阎罗,是不是——” “这一点,没得谈,毕竟本座看到他就恶心。” 双面佛轻叹一声,道:“老衲会帮伱转达的。” 他有点担心画皮主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进而去报复阎罗,让矛盾上升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张九阳不再说话,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画皮主和阎罗注定无法同时出现在黄泉上,他现在只能先想办法拖一拖,日后必须要赶紧想個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见气氛有些紧张,老七眼珠一转,开始转移话题。 “老九,这次听说要来新人,那就是你来负责考核了,怎么样,你见过那个新人吗?” 张九阳摇摇头,道:“我也没见过。” 他心中对那位第十天干亦是非常好奇,从神居山大墓中逃出来的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钦天监也去查过,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那邪祟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声浪,也没有犯下血案。 似乎很老实的样子。 但张九阳却知道,能从那个大墓中逃出来,还被天尊选定为第十天干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他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能搞清这位第十天干身上的秘密,也许他就能距离真相更进一步了。 “奇怪,怎么还不来?” “这新人,比老九你的架子都大!” 老七忍不住发出一声牢骚。 张九阳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的黄泉突然生出波澜,所有人皆神色一动。 来了! 就像曾经的张九阳一样,一条小船静静浮出水面,但船上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看到什么身影。 没有来? 张九阳微微皱眉,他的谋划都建立在对第十天干的考核任务上,如果对方没有来,那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几乎满盘皆废。 他望向天尊,发现对方似乎毫不惊讶,十分镇定。 “醒来。” 天尊的声音突然响起,震得整座阎浮山都在颤抖,仿佛在唤醒什么东西。 下一刻,船上有道身影动了起来。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 张九阳眸光一凝,刚刚此龟缩在船上的角落中,看起来像是死物一般,才被他给忽视了。 小乌龟艰难地爬动着,从船上滚到岸边,显得十分狼狈。 “开什么玩笑,第十位天干竟然是个还没有化形的小乌龟?” 老七顿时就怒了,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羞辱,大声道:“天尊,这玩意要是也能和我等并列,那咱们今天就散伙算了,这哪里是黄泉,不就是马戏团吗?” “你看它那小短腿,就算放他上山,也得爬半年!” 其他天干亦是露出不解之色。 这乌龟看上去平平无奇,滑稽可笑,凭什么有成为第十天干的资格? 天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那只乌龟。 张九阳知道,此龟必然有着某种神异之处,面具下,他悄悄睁开了天眼。 下一刻,他心中巨震。 这是…… 怎么可能?!! 在这只小乌龟身上,他竟然看到了一块碑,一块擎天撼地的巨大石碑,就好像巍巍昆仑,撑天之柱。 石碑上似是有着古老而神秘的篆文,宛若天书,张九阳想看清上面的文字,却发现即便是天眼,都被一层耀眼的光华所遮蔽。 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古老的字眼。 “天、道、荒……” 每一个字迹都弥漫着苍茫荒凉的气息,仿佛从开天辟地之时绵延至今,蕴藏着古老而恐怖的气机。 非天眼不可见。 即便是天眼,也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这方天碑,却无法辨清上面的内容。 但直觉告诉他,这天碑上的东西异常重要,甚至连张九阳识海中的观想图都微微震动,仿佛在有意提醒着他。 一定要搞清天碑的秘密! 张九阳深深望了一眼天尊,可以肯定的是,天尊一定有着天眼,他之所以会选中此龟为第十天干,恐怕就是因为这座天碑! “吾名……搬天。” 雄浑而又苍凉的声音响起,明明是小乌龟,声音却老气横秋,十分年迈,回荡在群山之中。 “上山?” “这么小的山,还需要爬吗?” 话音刚落,小乌龟的身影不断变大,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几息之间,阎浮山旁就多了一只百丈巨龟,身形之庞大,甚至隐隐压了阎浮山一头,龟壳如岛,四肢如山,两只褐色的眼睛中有着星辰一样的斑点。 神通——法天象地! 那种面临巨物的恐怖压迫感,令人头皮发麻,寒意直冲天灵盖。 还未上山,却已俯瞰山上之人。 “我滴个娘,又来了个狠角色!” 老七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心跳都在加快。 张九阳目光一凝,这似乎是传说中的神通法天象地,难怪它能身负天碑。 这门神通非同小可,传说中二郎神便擅长这一神通,肉身可达万丈,有摘星拿月,搬山搅海之力,可谓是肉身成圣。 之前申屠雄也能变大,但最多只能变到几丈高,战力便已是大大增强,谓之大小如意。 那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但和这法天象地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说我腿短的那个,你想和我打一架吗?” 巨龟吐声,震耳欲聋,甚至掀起了一阵长风,刮得阎浮山上尘土飞扬。 众人向老七望去。 老七咳嗽一声,道:“打架我自然是不怕的,但我今天找人算过命,不宜杀生,就暂且放你一马。” 巨龟继续道:“不想打架,就给我讲一个笑话。” 众人一愣。 “我最喜欢睡觉和听笑话,如果你能让我笑了,那我就不用自己的小短腿,踩碎你的脑袋了。” 老七:“……” 第二百一十六章 黄泉内战,陷入决裂? 讲个……笑话? 老七表示自己都快笑不出来了,还讲个笑话? 可看到对方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老七还是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笑话。 “从前有個人,非常喜欢在白天睡觉,别人问他为什么?” “他说,白天必须要抓紧时间睡觉,因为晚上还要休息。” 张九阳:“……” 好冷呀。 新年的那场雪都没这个笑话冷,不止是他,其他天干似乎也有些无语。 巨龟只是默默盯着他,一言不发,更没有笑,似乎对这个劣质的笑话非常不屑,甚至有些生气。 眼看老七下不来台,张九阳便开口转移话题。 “搬天,按照黄泉规矩,你需要先完成我的考核任务,通过之后方能加入黄泉。” 听到这话,许多人都望向阎罗,很好奇阎罗会安排什么样的考核任务。 这巨龟看上去很不好惹,如果安排的太难,可能会结下仇怨,就像曾经的画皮主那样,如果太简单,又显得黄泉太过随意。 中间的度很不好把握。 “搬天,七日之后,去扬州碧鸣山,将万符楼后山的降魔洞撞碎即可。” 张九阳说出了自己为其安排的考核任务。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精心思考后所做出的决定。 降魔洞就是那个放着人骨袈裟,有符阵镇压的禁地洞窟,根据手下画皮的禀报,这段时间孙天驰一直都待在降魔洞中没有出来。 张九阳就是要让万符楼乱起来,如此他才能浑水摸鱼。 听到这个任务,双面佛的神色变得格外凝重,他立刻出声道:“阎罗,可否换个任务?” 孙天驰虽然献出了祖师眉骨,但想要彻底将人骨袈裟炼成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孙天驰便是他最重要的盟友,绝不容失。 张九阳闻言冷哼一声,淡淡道:“听说孙天驰扬言要悬赏我的脑袋,那本座让他付出些代价又有何妨?” 顿了顿,他赤红的眼眸盯着双面佛,声音微冷。 “倒是双面佛,你为何如此维护一个正道宗门的掌教?” 双面佛皱眉,默然片刻道:“老衲不是维护孙天驰,而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笑话,你说不能死就不能死?” “再说,本座也没说立刻就要他的命,只是让搬天去撞碎万符楼的降魔洞而已,听说那里是他们的禁地,呵呵,搬天,你不会怕了吧?” 张九阳望向巨龟,故意出言激将。 “哈!哈!哈!” 搬天突然笑了起来,声震云霄。 “白天要抓紧时间睡觉,因为晚上还要休息,哈哈哈,有趣,真有趣!” 张九阳:“……” 老七:“……” 双面佛:“……” 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时,突然有个人跳出来,问你们喜欢不喜欢吃豆腐脑。 张九阳都无语了,难道身躯变大了,反射弧也变长了?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吧! 巨龟笑了好一会儿,感觉都快岔气了,这才堪堪停下,望向张九阳。 “浑身戾气的家伙,既然是规矩,我自然会去做,七天后撞碎碧鸣山降魔洞是吗?” “行吧,也不算太难,就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又是撞山。” 它喃喃自语,似是对这个无聊的任务并不感兴趣,只是碍于规矩不得不去做。 等等,又是撞山? 张九阳听到这四个字,特别是那个‘又’字,眼中精芒一闪,心中涌起波澜。 这说明它曾经也撞过一次山。 撞山,撞山…… 这两个字让他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玉鼎宫! 曾经的道门第一大派,传承数千年的道门祖庭,在大乾创立之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沦为废墟。 钦天监的卷宗里只说是妖魔撞山。 据岳翎说,当年诸葛七星曾亲自查过这个案子,但最后却不了了之,以诸葛之智,绝对查出了些什么,但他却选择亲手将其封存。 可见这件案子背后有多大的隐秘。 难道说…… 张九阳望着这头背负无形天碑的巨龟,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难道说当年撞断太玄山,将玉鼎宫夷为平地的那头恐怖妖魔,就是这只名为搬天的巨龟? 如果真的是它,那它为什么要去撞山?又为何会被关在神居山的大墓中? 那座大墓,是为它准备的牢笼吗? 还是说,大墓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无数问号在张九阳心中浮现,他突然发现,随着自己接触到的隐秘越多,反而心中的疑惑就越多。 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 当伱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张九阳望向天尊,这盘棋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看到的棋子越多,心中的恐惧就越盛。 此人到底想做什么,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听到搬天答应去撞山,双面佛的神色更加凝重,他似是有些着急,对天尊道:“天尊,这个任务会极大影响我的筹谋,如果阎罗真要一意孤行,那恐怕老衲也无法袖手旁观了。” 天尊静静坐在那里,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没有说话。 张九阳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要亲自下场吗?我记得天尊立过规矩,考核任务时,其余天干不得插手,双面佛,你难道忘了画皮主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了吗?” 双面佛沉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阎罗,老衲无意与你为敌,但你这个任务,可否再推迟一月,一个月之后,孙天驰你要杀要剐,我绝不插手。” 张九阳大笑一声,眸中戾气越发浓郁,他洞开天眼,周身燃起熊熊天火,几有燎原之势。 在灵官天眼的加持下,玉枢天火的威力有了巨大的飞跃,即便相隔甚远,那熊熊热浪也让双面佛瞳孔一凝。 刚猛霸道的火焰让他都为之心惊。 阎罗所驾驭的那种灵火,似乎更加厉害了。 “双面佛,本座之前已经给过你面子了,愿意饶画皮主一命,你不要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天火之下,张九阳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更加暴烈。 “本座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别挡我的路。” “不然……” 张九阳盯着双面佛,赤眸中杀气沸腾,一字一句道:“我宰了你。” 他可不只是在恐吓,而是心中确实起了杀意。 大不了就将请神的机会用在双面佛身上,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宰了他! 这也是张九阳一贯的策略,对于黄泉天干,能拉拢则拉拢,不能拉拢就先分化,如果有机会,就杀了。 面对阎罗的威胁,纵然是深不可测的双面佛也无法完全忽视,他转动眉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但他却也没有服软,只是默默和张九阳对视。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山君咳嗽一声,试图居中调和,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嘛,我认为阎罗你可以先换个任务,然后——”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七给硬生生打断了。 “我呸,谁他娘跟你自己人?” “狗都知道,你和双面佛是穿一条裤子的,拉偏架是吧,真以为老九背后没有兄弟吗?”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天天吃心,怎么,你缺心眼呀?” 阎罗座下第一先锋大将,老七已经按耐不住暴脾气,主动开骂,他眼中甚至有些兴奋。 打,都打起来! 他最喜欢热闹了,以前势单力薄,现在有了老九当靠山,他有什么好怂的? 山君顿时大怒,还没说话,却又听到老七的声音响起。 “还有你,双面佛,拿亲自下场来威胁老九是吧,呵呵,信不信我这就带着妖子妖孙们去大乾,和老九一起敲烂你的佛头?” 直接连双面佛一起嘲讽。 老七心里那叫一个爽呀,以前他势单力薄,说话都没人听,现在好了,也是举足轻重的一个。 只要紧靠着老九这棵大树,他就敢和任何一个天干对着干。 嗯,天尊除外。 张九阳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是给老七点了个赞,这开团前的嘲讽真不错,有些话他不方便说,老七说出来正合适。 过瘾。 太阴声音空灵,话不多,却是立场鲜明。 “我支持阎罗。” 简简单单五个字,态度却十分明确,让众人不禁为之一滞。 就连张九阳自己都有些惊讶,不过想到降真香也就释然了,等降真香做成了,太阴要分走三成,现在两人可以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月神娇笑一声,道:“这件事妾身保持中立,阎罗有安排考核任务的权力,双面佛也不想自己的谋划被破坏,双方都有道理,实在是难办得很呢。” 山君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真是个墙头草,月神以前也和他们打得火热,阎罗在强势战胜画皮主后,她就开始靠了过去。 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 这女人真靠不住! 就是没看出来,太阴以前也是个闷葫芦,怎么现在突然旗帜鲜明地站到阎罗那里去了? 玄素突然开口了,她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道:“天尊的规矩不能坏,此事到底该怎么办,还请天尊定夺。” 自从阎罗加入黄泉后,似乎就矛盾不断,纷争不休,更让她忌惮的是,才一年不到,阎罗就从一个新人,成为了黄泉中的一方核心。 到如今,甚至可以和双面佛分庭抗礼,还隐隐占了上风。 这是她从未料想到的事情。 阎罗在黄泉中的影响力,提升的实在是太快了! 众人望向天尊。 甲字王座之上,天尊静坐不语,云烟下的双眸深邃如渊,从一众天干身上扫过,最后在阎罗身上微微停留。 “阎罗,考核任务能否更换?” 他突然出声问道。 双面佛和山君听到这话皆露出喜色。 张九阳眉头皱起,在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常来讲,没有人敢不给天尊面子。 就连桀骜不驯的老七都怂了,垂着脑袋,一副斗败公鸡的丧气模样。 在他看来,天尊开口,这事必然没有转机了。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他抬起眼眸,直视着天尊的双眼,声音铿锵如铁,响如雷震。 “不换。” 一瞬间,老七猛地抬起了头,即便有着云烟遮蔽,似乎都能看出他脸上的震惊。 玄素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怒色。 太阴和月神没有说话,双面佛则是露出一丝冷笑。 他是第二位天干,加入黄泉的时间很长,自然清楚挑衅天尊的代价。 在很多年前,黄泉曾有过一位天不怕地不怕无比猖狂的天干,甚至不服天尊,妄图坐上天尊的甲字王座。 结果就是那位天干永远消失了,或者说没有消失,而是一直在阎浮山。 他的尸骨被永远地铸进了甲字王座之中。 阎罗,怕是也离这个下场不远了。 张九阳不卑不亢,朗声道:“这次考核任务,相对于搬天的能力来说并不算难,没有多少危险,同时又能打击所谓的名门正派,壮我黄泉声威,为什么要换?” “天尊,是你让我负责考核新人的,任务内容皆由我定,曾经画皮主试图让我送死,我可有畏缩不去?” “打破规矩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试图强行插手的双面佛,如果天尊非要偏帮,逼我更改任务,那好……” 张九阳缓缓起身,道:“那本座从此退出黄泉,不再担任天干之名。” 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他知道,自己这次必须要站出来,绝不能怂,哪怕是面对天尊。 一来这个考核任务关乎到他后面的谋划,二来这是以他为中心的小圈子,第一次在黄泉内部旗帜鲜明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和以双面佛为核心的老派势力产生公开的对抗。 这一次退了,会极大地挫伤小圈子的锐气和威望。 他身为带头者,绝不能妥协和退让! 当然,张九阳也不是完全在赌命,他已经暗暗掐动请神的手印,随时准备请王灵官上身。 大不了就在阎浮山和天尊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在张九阳说完这些话不久,老七一咬牙,也跟着起身,不敢看天尊,却硬着头皮道:“我……老九退,我,我也退!” 太阴缓缓起身,语言更加简洁,只有一个字。 “退。” 玄素猛地一惊,心中有些焦急。 难道今日黄泉要陷入决裂?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火神降临,硬撼天尊 阎浮山上,剑拔弩张。 谁都没有想到,仅仅因为一次简单的新人考核任务,黄泉竟陷入了一场决裂的风波。 阎罗、老七、太阴一起离开了王座,不惜以退出黄泉为代价,对抗天尊。 三位天干的份量可不轻,哪怕是天尊,都要掂量一二。 张九阳知道,他其实一直想凑齐十大天干,然后去实现某个目的,如果一下子少了三位天干,那无论如何都是对其计划的一次巨大打击。 天尊还未说话,玄素却已经忍不住了。 “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黄泉,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的声音十分冰冷,甚至随着话音落下,天空中突然飘起了纷扬的雪花。 是的,在这阴阳结界处的黄泉鬼山上,蓦然雪落,而且那雪花冰冷刺骨,落在山上竟让地面结起青霜,黄泉之水也被冻结。 滋啦! 冰冷刺骨的雪花落在张九阳周身的玉枢天火上,寒气和火气相争,冒出阵阵白雾。 水火不相容。 张九阳目光一动,玄素的神通看来与雪有关,怪不得平时这么冷冰冰的。 不过她似乎对天尊忠心得有些过分了,没有一点身为六境邪祟的狂傲,和双面佛等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有意思。 “阿弥陀佛。” 双面佛念了声佛号,眸光闪烁,不知在筹谋着什么,笑道:“自黄泉成立至今,老衲便没有听说过有谁能退出黄泉,阎罗,你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谁又能保证你离开后不会乱说?” 真是个老狐狸! 张九阳目光阴沉,明明事情都是这家伙挑起来的,玄素都想要出手了,他却只是出言挑衅,暗中拱火,明显是打算借刀杀人。 他上前一步,那双赤瞳望向玄素和双面佛,面具下的天眼越发璀璨,眉心火目宛如一轮金色的小太阳,给两人带来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本座要走,你们拦一个试试?” 滋啦! 火焰冲腾,将四周飘舞的雪花烧成白雾,更在阎浮山顶留下了一道焦黑的脚印,流转着赤金色的火焰。 与此同时,张九阳手掐道印,心中开始默诵灵官宝诰。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罚大灵官,三界无私猛烈将……” 一股浩大而伟岸的力量开始悄然酝酿,至刚至阳,炙热无比,而张九阳周身缭绕的玉枢天火更是如遇沸油,火焰蹭的一下暴涨,冲腾数丈。 远远望去,阎浮山顶好像生起了一轮赤金色的太阳,散发着无穷热浪。 整座神山都在隐隐颤动,能听到某种悲鸣。 那是阎浮山神的痛呼。 玄素和双面佛等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们都是第六境的大修士,尤其是双面佛,更是六境中的佼佼者,元神异常强大,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大恐怖。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灾劫加身,三花摇颤。 阎罗竟如此强大? 难道他已经修至第七境? 而此时此刻,他们面色有多沉重,老七就有多兴奋。 他看着前方那道光辉万丈,如火神降临一般的身影,激动得心都在颤抖。 太猛了!!! 每当他觉得老九已经很厉害的时候,老九都会用行动告诉他,还能更威猛! 真男人,当如是! 暴打画皮主算什么,他要硬刚天尊! 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够了。” 就在这时,天尊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深邃苍茫,好似从天外而来,回荡于乾坤之中。 面具下,张九阳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顺势不再默诵灵官宝诰,中断了此次请神。 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请神降世固然厉害,但王灵官降临此世会受到某种削弱,而且能待的时间也有限。 如果天尊没在,他倒是敢赌一赌,将双面佛、山君等邪祟一网打尽,全部宰了,可再加上一個天尊,他就没有底了。 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逼天尊开口罢了。 随着张九阳收起威势,双面佛、山君和玄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却仍不免暗自心惊。 天尊转向双面佛,淡淡道:“你一定要插手这个任务吗?” 双面佛心中一凛,但想到自己多年的筹谋,还是硬着头皮道:“不错,老衲——” “既如此,本座已有决断。” 天尊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望向众人道:“本座禁止其余天干插手考核任务,本意是为了保护新人,不让其身份泄露。” “但搬天是个特殊的存在,就连黄泉令都无法遮蔽它的身形,所以这一点对它而言倒是无关紧要。” 张九阳闻言一怔,这才恍然发现,他们这些天干都有一层云烟遮蔽,搬天却没有。 这就相当于直接把真身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伱们二人一个不愿改任务,一个决意插手任务,既然如此,那此次任务便暂且解除天干不得插手的规矩,你二人愿意斗,就斗个痛快,但是……” 他一字一句道:“十天干聚齐在即,你二人不管怎么斗,都不许伤及性命,否则……谁都别想活。” 众人心中一震。 天尊似乎动怒了,虽然情绪的波动并不明显,但对于一向超然物外深不可测的天尊而言,却极为罕见。 双面佛面色阴沉,手中佛珠不断转动。 老七则是一脸振奋,就差欢呼了。 天尊此言看似两不相帮,各打一棒,实则却是对阎罗有利。 论战力,双面佛可未必是阎罗的对手,再加上一个搬天,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最主要的是,天尊妥协了。 虽然不明显,但在阎罗的强势坚持下,天尊竟然修改了他曾经亲自立下的规矩,这个太震撼了。 一瞬间,天尊那伟岸如渊的形象在老七心中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原来天尊,也是会退让的。 “搬天,你可有异议?” 天尊望向那只百丈巨龟,众人也跟着望去,但随即却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搬天竟然……睡着了? 他们在这里为它的考核任务吵得不可开交,差点陷入决裂,结果当事人竟然睡得香甜…… 似是觉察到了众人的目光,搬天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你们说完了吗?” “说完我先走了,得抓紧时间睡觉,毕竟晚上还要休息呢。” 说到这句话,它又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庞大的身躯迅速变小,然后缓慢爬向黄泉。 天尊摇摇头,淡淡道:“按照惯例,考核新人时不再开启黄泉宴,此次聚会便到此为止吧。” 张九阳一惊,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糟了,他还等着换玉鼎玄功和鲸鱼油脂呢! 就在这时,太阴突然传音过来。 “阎罗,我们见一面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阴是她? 此次黄泉聚会匆匆结束,但带来的影响却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 张九阳行走在扬州的大街上,因为是新年,虽是夜晚却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甚至可见篝火。 新年时,宅院较大的人家,会在院子中烧起篝火,和亲人一起围着喝酒吃肉,谈笑守岁,其乐融融。 “老九,今天太过瘾了,刺激!” “老七——” “叫我小七。” 张九阳:“……” 黄泉聚会都结束了,老七还在通过黄泉令聊着刚刚的事,声音十分激动。 张九阳眼前能隐约看到一幅画面,那是一个须发茂盛,头上有角的昂藏大汉,目光异常兴奋。 对方似乎并未住在房屋中,而是住在洞穴内,但那洞穴十分豪华,铺满了珍贵的华毯。 等等,那华毯上……是一个个女人? 虽然看不清楚,但能隐约看出都是膘肥体胖,十分壮硕的那种类型。 张九阳这才猛地想起,老七对女人的爱好似乎有些特别。 画面中,老七已经走向了那些女人,竟是准备以一己之力硬撼无数大山,想要给张九阳留下一個惊世骇俗的画面。 他连忙找了个借口,中断了此次联络。 辣眼睛。 不过经历此次聚会后,老七算是彻底成了他的铁杆支持者,是黄泉中最可靠的盟友之一。 唯一可惜的是老七身在北辽,而且似乎身居高位,轻易不会进入大乾。 另外就是太阴,此次她亦是力挺自己,话虽不多却都是立场鲜明,态度坚定。 难道那三成降真香就真的这么管用? 张九阳开始有些怀疑了,如果只是他和双面佛的矛盾,那太阴站队理所当然,可当矛盾上升到了天尊,太阴还能这么坚决地站队,似乎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难道这个太阴,和我认识? 联想到上次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张九阳忍不住产生了这个猜测。 白衣、仙子气质、鲸鱼油脂,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让他想起了一道身影。 难道说……是她? 可不应该呀,想要上山,需要有业力加身,黄泉的那些邪祟,每一个都曾犯下过滔天罪孽。 但她在张九阳心中,却是纯净无暇,不染尘埃的形象。 如果真是她的话…… 突然之间,张九阳想到了一些曾被他忽视的细节。 记得曾经太阴通过黄泉令和他聊天时说过一段非常奇怪的话。 她说自己欺骗了一位朋友。 除此之外,他和画皮主元神斗法了七天七夜,刚一醒来,就看到太阴联系过他很多次。 如果只是为了降真香,未免有点太心急了。 张九阳停下脚步,目光在夜色中阴沉不定,难道……真的是她? 深吸一口气,张九阳让自己保持冷静。 太阴已经约他三日后在东海之滨相见,到时会给他鲸鱼油脂,这是个机会,可以趁机观察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张九阳心中有些乱糟糟的。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猜测是真的,那到时候两人该如何面对? 就在他心如乱麻之时,月神主动联络了他。 “阎罗大人真是沉得住气呢,竟然一直都不联系妾身,你就这么喜欢……让妾身主动吗?” 画面中,张九阳看到了一张凤床,轻纱薄帐,红烛春闺,里面躺着一道妩媚婀娜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但那红唇却赤红如焰,分外妖娆。 青丝如瀑,散落在凤榻之上,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张九阳冷哼一声,瞬间收起心神,这女人的媚术极其可怕,即便他修成了天眼,也要格外小心。 “玉鼎玄功,找到了吗?” “东西没有找到。” 月神娇笑一声,全无半点羞愧,继续道:“但妾身却打探到了玄功目前的所在,只是那个地方太过特殊,即便是妾身也无法继续深入,不知阎罗大人想不想听?” “说出你的条件。” “呵呵,阎罗大人这么说可就生分了,妾身就算白送给您也心甘情愿,只是下面还有这么多姐妹要养活,多少总要——” “再废话,交易取消。” 张九阳冷冷地打断了她。 月神一滞,即便在凤榻之中也下意识露出几分凝重。 今日黄泉聚会,阎罗大出风头,甚至直面天尊,毫不退让,彰显出了其霸道和威势。 毫无疑问,阎罗的份量变得更加重了。 即便是她,也不愿惹对方生气。 “很简单,妾身想请阎罗大人帮忙杀一个人。” 张九阳冷然道:“能让你都觉得棘手的人,必然不好杀吧。” “对妾身来说不好杀,可对阎罗大人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 “是谁?” 月神的声音少了几分轻浮,变得更加凝重,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岳翎。” 张九阳:“……” 见到阎罗迟迟没有回话,月神笑道:“怎么,难道阎罗大人还会怕了那个岳翎不成?” 怕?何止是怕,我天天被其用棍子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是敢去杀她,还不得这一块那一块? 月神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 “她虽然号称明王,威名不小,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第五境罢了,阎罗大人若真想杀她,必然是手到擒来。” “说完了吗?” 张九阳的声音十分冰冷,道:“我拒绝。” 月神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杀岳翎容易,但杀了她,惹怒的将是整个钦天监和冀州军,本座要玉鼎玄功也不过是做个参考,有最好,没有也无妨,月神,你想拿这个来诱我入局,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阎罗大人,妾身不明白——” “听着,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如果本座猜的不错,钦天监已经开始盯上你了吧,藏在皇宫中固然是灯下黑,可一旦被人怀疑,也会举步维艰。” “所以伱想让我杀了岳翎,闹出一场大风波,引走钦天监的视线,从而无暇去顾及你,好一招借力打力,浑水摸鱼。” 凤榻中,月神瞳孔一震,面沉如水。 阎罗竟然知道我藏在皇宫中?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身边有他的奸细? 更让她倍感压力的是,自己暗藏的私心,竟然瞬间就被对方洞悉了,阎罗此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心智更是可怕。 “现在,本座给你两个选择。” 张九阳的声音继续响起,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和深沉,宛如黑夜中的雷音。 “第一,告诉我玉鼎玄功所在,将来我保你活命。” “第二,我亲自将你从凤榻上扒下来,剖腹剜心,搜魂查魄。” 月神心中一惊,望了望身旁的凤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道:“阎罗,你怎能——” 然而她话没说完,就被冷冷打断了。 “现在,你只需告诉我……” “你要选哪一个?”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伏杀岳翎,试探龙女 月神显然没有想到,阎罗会如此强势和霸道。 短暂的沉默后,她亦是做出了决断,声音略带一丝薄怒,道:“阎罗,不要忘记你今日说的话,如果以后我遇到危险,你必须出手救我一次!” 声音虽有怒意,却是一种实打实的退让。 张九阳微微一笑,淡淡道:“成交。” 这就是他今日正面硬刚天尊的好处,对于月神这种墙头草,一味地拉拢只会让其待价而沽,有时候就是要逼她做出决定。 还想让我去杀岳翎? 以他如今在黄泉的身份和地位,早已不是任人宰割了。 月神没有达到自己原本的目的,心中不快,也不再施展媚术,冷然道:“据我得到的消息,玉鼎宫在六百年前覆灭后,那九仙图就下落无踪,如今已不在人间了。” 不在人间?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那是在哪?” “地府。” 月神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全部说出。 “玉鼎九仙图,也就是玉鼎玄功,如今应该就藏在地府之中,具体地点是九幽地狱……” 她将关于玉鼎玄功的消息说出后,淡淡道:“地府之中太过诡异莫测,我虽然得到了这个消息,却无法将其取出,阎罗大人想要,便自己去拿吧。” “不劳费心。” 张九阳声音淡漠,就准备退出联络。 月神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补充道:“其实妾身之所以想让你杀岳翎,也不完全是为了搅局。” “岳翎这个人不简单,如果让她成长起来,将来会是个大麻烦,此女身上的秘密我暂时还未查清,但即便是那些蛛丝马迹,就已经非常惊人了。” 张九阳心中一动,想起了岳翎身上那如渊的业力与璀璨的功德金光,他还从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如此矛盾的存在。 功德如圣,业力如魔。 “你都查到了什么?” 短短片刻,月神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她微微一笑,道:“看来阎罗大人对岳翎也很感兴趣呢,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说,但不管她身上有什么秘密,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准备亲自动手?” “正如阎罗大人所说,想要把水搅浑,岳翎是最好的突破口,你不愿出手,那妾身也只好派人冒险一试了。” 张九阳微微皱眉,道:“别在扬州。” “万符楼就在扬州,妾身当然不会影响阎罗大人的考核任务,杀岳翎这么大的事,必须要好好安排。” “相信再过不久,岳翎就会不得不回京,到那时……” 她的声音微冷,道:“一旦岳翎死了,钦天监和冀州军必然会暴动,如果妾身真的需要帮手,还希望阎罗大人莫要忘了今日的交易。” 张九阳没有说话,直接退出了黄泉令。 京都后宫的某座寝宫内,凤榻上的那道身影坐起身来,脸上犹有几分薄怒,忿忿不平。 这个阎罗实在是太过分了! 竟然敢直接威胁,逼自己不得不就范? 以往任何一个男人,就算定力再高,面对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思,在媚术的加持下别说威胁了,就算是句狠话都不舍得说。 唯有阎罗,对她的态度异常冷漠,甚至隐隐有着一丝……厌恶和嫌弃? “娘娘,是阎罗没有答应吗?” 凤榻外,打扮成宫女模样的素女跪在地上,出声问道。 许久,凤榻中传来了一道柔媚动人的声音。 “阎罗不愿去杀岳翎,看来只能让伱们去动手了,以岳翎的战力,死伤是在所难免了。” “只要能为娘娘分忧,我等都不怕死!” 凤榻中的声音继续响起,却多了一丝凝重和杀意。 “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钦天监为何会突然将目光放到皇宫,而且重点还是后宫。” 素女若有所思,道:“娘娘,您是说咱们身边出了叛徒?” “素女,去吧,动手前先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有叛徒……” “剁碎喂狗。” “是!” …… 张九阳走在长街上,看着万家灯火亮起,听着一户户人家中响起的欢笑声,心中不禁轻叹。 如果不是加入了黄泉,谁又能知道,如此幸福祥和的夜晚,其实藏着多少汹涌的杀机? 月神不是善茬,今日虽然将她镇住了,但以此人的性子,很难会真心投诚。 接触的越多,张九阳就对月神及其背后势力越发好奇。 她的人竟然还能打探到地府的消息? 而且敢派手下去伏杀岳翎,这说明她有一定把握能够成功。 真是越来越乱了…… 张九阳摇摇头,不再去想这如一团乱麻的事情,已经走到了沈府门外。 他听到了一阵琴音。 声音清幽古旷,好似月下溪流,江上春风,令人闻之忘俗,甚至随着琴声响起,天空中有百鸟飞来,旋转飞舞,久久不愿离去。 一曲天籁,百鸟朝凤? 张九阳似是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他进入府中,最先看到的是一方篝火,岳翎等人皆围之而坐,其中有道白衣身影十分醒目。 她白衣胜雪,肌如琉璃,在月光下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晶莹剔透,流转光华,纤纤玉指拨云弄巧,在古琴上弹奏仙音。 众人皆如痴如醉,仿佛心灵都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洗礼。 在张九阳踏入沈府的那一刻,琴曲也步入了尾声,变得更加欢快了几分,配合着那悠悠鸟鸣,宛如一曲自然的乐章。 张九阳也驻足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老夫人率先鼓掌,惊叹道:“曲是仙曲,人是天人,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呀!” “这位龙姑娘师承何人?真是了不得!” 敖璃微微颔首,淡淡道:“山野之人,自学呢。” 赵老爷子亦是风雅之人,赞叹道:“刚刚那一曲如高山流水,白雪阳春,可见龙姑娘有一颗无瑕无垢的世外之心,这才让曲子毫无半点匠气,浑然天成!” 张九阳听到这个评价,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非常赞同,但现在…… 他望着那一袭白衣,在月下抚琴的龙女敖璃,目光有些复杂。 她真的就是太阴吗? 如果她真是太阴,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眼前这不染红尘、白璧无瑕的形象,是她故意装出来骗自己的? 张九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他正准备打开天眼,看一看龙女身上到底有没有罪业,但这时岳翎却第一个发现了他。 “回来了。” 岳翎朝他挥挥手,笑道:“就等你了,快点过来!” 张九阳收拾表情,点头笑道:“这就来。” “大过年的,小九这是去哪了?” 沈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坐下,看他穿得单薄,还特地命人强行给他披了一层白色狐裘大氅。 “回老夫人,去忙了一点私事。” 顿了顿,张九阳看向龙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这话时,他眼中透着一丝希冀。 如果龙女是很早之前就来了,就说明她绝不可能是太阴,毕竟那个时候太阴还在黄泉聚会中。 “小九,这位龙姑娘是小芽的姐姐吧,她才刚来没一会儿,老身听说你的玉箫就是她教的,便恳请她能弹上一曲,果然是高人呀!” 这让也在篝火旁的老高一时有些尴尬。 “老夫人,她是高人,那我是哪个?” “你?你是矮人。” 岳翎毫不客气道。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气氛变得十分愉悦。 张九阳脸上也笑着,心中却是一沉。 龙女是刚刚才来的,这就说明,她确实有可能是太阴。 老夫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小九,龙姑娘乃是天人之姿,又是你的师父,你可不能怠慢她呀。” 张九阳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深意。 开了一辈子后宫的老夫人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外孙女成为别人的后宫,她称敖璃是张九阳的师父,也是为了提醒他,注意保持些距离。 毕竟人老成精,她自有一双观人察物的慧眼。 张九阳和敖璃虽然没有说几句话,但自从他进来后,对什么都超然物外,清冷出尘的龙姑娘,就一直在静静看着他。 这龙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沈老夫人当年也是冠绝扬州的美人,却不得不承认,和这位龙姑娘比起来,即便是当年的她,也差了许多。 张九阳点头微笑,和敖璃对视一眼后便目光交错,不再交流。 篝火熊熊燃烧。 沈府的厨子不断送上各种美酒佳肴,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敖芽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仙境,坐在姐姐怀里,一张嘴就能吃到美食,实在是太痛快了。 气氛越发火热,守岁直到深夜。 沈老夫人本来还请了些乐师和舞姬,但在听过敖璃那一曲后,俗音已无法入耳,众人便自己上场小露几手。 老高吹着笛子,从坛子中缓缓飞出一条绳子,蜿蜒如蛇,十分灵动。 老吊爷虽然有些羞耻,但在阿梨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不敢不从。 到了子时,老夫人体力不支,便先离开了,聂大师心系雪炉中的那一刀一剑,老夫人一走,他立刻也告辞了。 敖芽鼓着小肚子,躺在姐姐怀中睡着了。 老高、李焰等人也纷纷告退。 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跳动的火焰照出了张九阳面上的凝重。 岳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是之前人多不便询问,此刻只剩下三人,她便开口问道:“张九阳,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次黄泉聚会发生了变故?” 他摇摇头,道:“有惊无险,一切顺利,还有了不小的突破。” 顿了顿,他望向敖璃,道:“你知道鲸鱼油脂吗?” 敖璃点点头,道:“知道呢,鲸鱼比较罕见,一般在东海才能找到。” “那就好……”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三天后我要和人在东海之滨交易鲸鱼油脂,那玩意我从没见过,敖璃,不如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吧。” 第二百二十章 青宵引,鸾凤至 张九阳主动邀请龙女陪同去见太阴,自然是有心试探。 如果她真是太阴,自然是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必然会想办法拒绝。 可让张九阳没想到的是,龙女竟然点了点头,道:“好呀。” 没有丝毫犹豫和为难。 一下子,张九阳又开始怀疑了,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下一刻,龙女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张九阳,道:“新年快乐,谢谢你帮我照顾小芽呢。” 那是一本曲谱,上面有着一行飘逸娟秀的字体。 “青宵引。” 张九阳一怔,接过来翻看了几下,道:“这是你新写的曲子?” 龙女点了点头,眼眸中露出一丝希冀,道:“你试试。” 张九阳感觉这曲子似乎暗藏玄机,再看看岳翎脸上的笑意,便知道这《青宵引》必然不简单。 他熟悉了一下曲谱,然后拿起腰间玉箫,开始吹奏起来。 曲音清亮,婉转九霄,好似鸾凤啼鸣。 周围的飞鸟闻之似有异动,飞舞盘旋。 张九阳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刚刚龙女弹奏的那首曲子吗?似是和那首《鱼跃龙门曲》一样,有操纵飞鸟之能。 嗯?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张九阳眉心天眼微微鼓荡,虽没有睁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夜空之中,有某样东西悄然降临。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嘹亮的凤鸣声响起。 无数飞鸟皆俯首叩拜,诚惶诚恐。 张九阳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一只青色的神鸟如流星般在夜空中飞过,羽色华美,双翼青如晓天,鸣声清越,直冲星汉。 优雅、神秘而又飘逸。 它循声而来,鸣声不绝,似与箫音相和,缓缓收拢羽翼,从空中飞落,约有一丈多长,脖颈修长纤细,羽毛华美如缎。 张九阳终于明白了《青宵引》的意思。 青宵引,鸾凤至。 “这是……凤凰?” 张九阳停下了箫音,望着这只华美又尊贵,仿佛从壁画中走出的神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不是呢,是青鸾。” 《大荒西经》记载,海外有神山,山上有三神鸟,名字分别是大鵹、小鵹、青鸟。 青鸟又称青鸾,据说是凤凰血脉的延续,若有朝一日可以浴火重生,甚至能够变为真正的凤凰。 虽然战力不算很强,却有着许多独特的能力。 神鸟十分骄傲,它抬起下巴,斜视了一眼张九阳,然后下一刻就被龙女拍了一巴掌。 它立刻就老实了,委委屈屈地趴下身子,口吐人言。 “吹箫的那个人,你快上吧。” 张九阳一愣,这是让他上去乘坐? 传说青鸾十分孤傲,优雅美丽,在前世的神话中更是西王母的信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屈服的。 看来是被龙女打怕了。 他当即踏上鸾背,阿梨十分激动,拉着张九阳的手要一起飞行。 随着它双翼一振,顿时腾空而上,速度极快,至少比他的云遁之术要快多了,更神奇的是,青鸾似是能感知到他的心意,都不用说话便知道要往哪飞。 这似乎是那首曲子的功劳,那首《青宵引》便好似一门独特的法术,将一人一鸟的元神暂时相勾连。 张九阳亦能感知到青鸾都有哪些能力。 心念一动,青鸾振翅,扶摇而上,直冲九霄,周围寒风呼啸,下面的景物迅速变小,宛如蝼蚁。 阿梨发出兴奋的喊叫。 张九阳白衣飘舞,身形稳如古松,显得十分镇定。 青鸾亦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么快的速度都没有让他有一丝晃动,看来此人的修为倒也不差。 不知过了多久,青鸾飞到了一片茫茫云海之上。 头顶星辰闪耀,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张九阳有心实验一下青鸾的战力,轻抬剑指。 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它朝着剑指的方向喷出了一道道青色的火焰,将云海烧出了一个大洞。 凤鸣之声亦有震撼心魄的效果,声浪激起长风,不断向四周扩散。 这只青鸾还未成年,战力大约是第四境,怪不得会被龙女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隐。” 随着张九阳一声令下,青鸾身上流转辉光,而后身躯竟然变成了透明之色,带着张九阳和阿梨一起消失不见了。 这是它在飞天、青焰、凤鸣之后的第四个神通,隐身!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鸟为西王母之信使,亦是其耳目,擅长打探消息,靠得就是这隐身的神通。 他心念一动,青鸟又现出身形,收拢羽翼,从高空俯冲而下,好似前世坐过山车一般。 不过在即将落地时它又张开双翅,平稳身形,安然着陆。 张九阳跳下鸟背,那青鸾又施展了第五個神通,身形从一丈变为了数寸,宛如一只青色的麻雀,翩翩飞落在张九阳的肩膀上。 微抬下巴,神情骄傲。 仿佛在说,两脚兽,现在该我骑你了。 “张九阳,我帮你找了个坐骑呢。” 龙女望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伱就别想着再让我当坐骑了。” 岳翎闻言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望着张九阳。 仿佛在说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呀。 青鸾闻言连忙道:“那头白龙,我打输了不假,但你可是说过,只需当他十年坐骑,就要还我自由的!” 龙女点点头,却悄悄传音给张九阳。 “张九阳,别担心,十年之后我再打她一次。” 张九阳闻言顿时摇头笑了笑,他伸出一根手指,青鸾便飞到了那根手指上,小小的身子,却眸光睥睨。 “放心,十年后我一定还你自由,不过说不定到时候你自己就不愿走了。” “呵呵。” 青鸾发出一声嗤笑,道:“年纪不大,说大话倒是厉害。” 说罢它张开翅膀,不再看张九阳一眼,身子虽然变小了,速度却丝毫没有变慢,如流光般朝着东边飞去,刹那间便消失不见,隐于星汉。 “青鸾这种鸟,格外孤傲自洁,觉得红尘俗世太过污浊,故而才会隐居在海外神山之中,不会在俗世中待太久的。” 岳翎的声音响起,望着龙女继续道:“白泥鳅,收服一只青鸾可不是容易的事,看来你这次出海,可是为张九阳操了不少心。” “暴力女,你要是再叫我白泥鳅,我就把你收了当坐骑呢。” 龙女和岳翎对视一眼,似乎隐隐又有股火药味。 这让张九阳头都大了,她们不是之前已经和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吵起来了?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但好在她们现在已经不会再动手了,否则沈府恐怕就要被拆了。 夜半,丑时。 在唇枪舌战中略逊一筹的龙女带着敖芽离开了,但答应了会在三天后陪张九阳一起去东海之滨,和太阴交易鲸鱼油脂。 甚至当张九阳试探性地提出要拿下太阴时,她也没有丝毫异议。 但青鸾的事情,却又说明她曾经出海过,目前来说,她的嫌疑确实最大。 只是…… 望着手中的曲谱,张九阳心中默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可以想象,为了创出这首《青宵引》,她必然是没少费心思,甚至还出海降服了一头青鸾。 最难消受美人恩。 如果她真是太阴,是一个背地里无恶不作的邪祟,自己难道就能狠下心来与之决裂? 张九阳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有些低落,然而下一刻,一只玉手娴熟地提起了他的耳朵。 “张九阳,虽然咱们是在演戏,但你好歹现在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婿,这乐谱就那么好看吗?要不要晚上抱着睡觉?” 嘶! 张九阳瞬间清醒了过来,苦笑道:“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 “我在想黄泉的事,这次月神想要设局伏杀你,我在想该如何破局。” 出于某种私心,张九阳没有告诉她龙女有可能是太阴的事,岳翎的性子嫉恶如仇,对黄泉中的邪祟都恨之入骨。 他万万不想看到有朝一日两女会自相残杀。 “伏杀我?” 岳翎有些好笑,又有些怒意,冷然道:“真是不怕死,我还没彻底腾出手来去收拾她呢,结果她就要先撞我的刀口。” “不要大意,月神的势力不容小觑,她既然敢这么安排,就说明有了一定的把握,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还在扬州一天,她就不敢动手。” 岳翎朗声一笑,英气的眼眸中毫无畏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人要是敢来,正好活捉几个,顺藤摸瓜!” 那声音,不仅不害怕,还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似乎恨不得敌人赶紧来伏杀她。 “你是不是快要破境了?” 张九阳突然问道。 “算你还有点眼力。” 岳翎微微一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看上去心情不错。 “本来我至少还要三年才能破境,但上次和画皮主一战,让我有所顿悟,瓶颈松动了许多,破境……应该就在这几个月了。” 张九阳精神一振,道:“不知道你和龙女谁会先修至第六境,最好都能破境,到那时咱们对上黄泉,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自然是我先!” 岳翎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因为我和白泥鳅打了一个赌,就赌这次谁先破境。” “赌约是什么?” 岳翎突然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见张九阳还想追问,她摆摆手,转移了话题。 “三日后,我随你一起去东海之滨,暗中观察一下那个太阴,虽然按你所说,太阴在黄泉中已和你结盟。” “但邪祟就是邪祟,那帮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万一她要是对你不利,我和白泥鳅立即就宰了她!” “嗯?怎么了,难道是我说得不对吗?” 岳翎说完,却发现张九阳有些沉默。 “三日后,你不能去。” 良久,张九阳突然出声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当下破坏双面佛和孙天驰的谋划,甚至将他们杀了才是最重要的事,这次聚会我表现的太过强势,恐怕双面佛要提前做些布置了。” 岳翎立刻便明白过来,道:“我懂了,我这就亲自赶去碧鸣山,暗中观察,看看他们会做什么手脚……” 顿了顿,她又道:“怪不得你会主动邀请白泥鳅陪你去东海,还是你想的周到,有她保护你,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篝火继续燃烧,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守岁。 不仅是黄泉的事,更多的是漫无目的的闲谈,甚至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比如敖芽开始换牙了,阿梨又用出了哪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成语…… 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直至天边泛起鱼白,晨曦初现。 岳翎熄灭火堆,在朝阳下伸了个懒腰,修长健美的身躯在红袍下勾勒出窈窕的弧线。 一夜未睡,她却依旧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守岁完了,张九阳,事不宜迟,我立刻就赶去碧鸣山。” 说吧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一匹雪龙驹飞驰而来,蹄声如雷,神俊无比。 “也没必要这么急吧,至少给老夫人说一声。” 张九阳一愣,而后出言劝道。 岳翎翻身上马,手提缰绳,潇洒一笑。 “国事为重,守岁到现在,已经是我让自己偷懒了。” “再说,你张大人安排的事,本侯哪敢怠慢?” 她调侃一声,便飞马而出,依旧还是那般雷厉风行。 望着她朝气蓬勃的身影,张九阳却是轻叹一声。 老实说,他并不想欺瞒岳翎。 只能默默祈祷,三天后东海之滨的相约,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太阴是太阴,龙女是龙女。 谁都不要变。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骑鲸入海,龙女见太阴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瀑布下,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明锐,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无形的气机将四周的水流微微震动。 但衣衫还是被打湿了许多。 虽然他总是嘴上还疼,但即便岳翎不在身边监督,他却依旧勤修不缀,没有任何松懈。 功力又提升了一些,大约相当于一月苦修。 不得不说,岳翎创出的这种修行法门倒是颇为神奇,就是对心神、肉身都有极高的要求。 今日没出太阳,望着头顶的阴云,张九阳轻轻一叹。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必须要去东海之滨了,一来得到鲸鱼油脂后就能炼出降真香,从而快速突破到第四境。 二来他必须要确认清楚,太阴到底是不是龙女。 东海离扬州不算远,但也有几百里的路程,张九阳没有用云遁之术,而是取下玉箫开始吹奏《青宵引》。 既然有了坐骑,那自然就要去用,毕竟这坐骑目前还是限时的。 青鸾的速度极快,一曲未毕,便有青光穿云而至,优雅华美的鸾鸟降临到张九阳身边,蹲下身来。 没有任何语言和交流,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张九阳微微一笑,并未说些什么,毕竟人家是被强行打服的,心里多少有点怨气。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才只有第三境,主人比坐骑的修为还低,也算是一桩奇谈。 等修为上去,自然就好说了。 “走吧,去东海。” 青鸾振翅,扶摇而上,须臾间便遁入云中。 鸾背上张九阳盘膝而坐,白衣出尘,发丝在风中飘舞,显得愈发清逸,气息更是绵绵深深,宛如幽谷。 他又开始了修行,而且刹那间便坐忘入定,进入了深层次的打坐。 特别是他修行的乃是道门第一奇功《玉鼎玄功》,练功行气时道韵纯正,堂皇浩大,缥缈出尘,又是乘鸾而行,飞天入云,当真有几分古之仙人的风采。 这倒是让青鸾高看了几眼。 他的修为虽然低了些,但底子打磨得太好了,未来的成就怕是不会差。 这样想来,它心中倒也平顺了些,飞行时也更加卖力了。 数百里路程,换做马车要走上两三天,然而以青鸾的脚力,两刻时不到,便已经到了东海之滨。 张九阳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只见万里长空之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海水呈一种深沉的碧色,轻轻翻起波浪,即便远隔云霄,都能闻到那清爽的海风。 碧波潮起满天涯,海鸥翱翔舞蓝霞。 观潮亭上,张九阳飘然而落,却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玄袍鬼面,化身阎罗。 青鸾振翅向大海深处的故乡飞去,像极了赶着下班的社畜。 亭中已经有一道身影静静等候,一袭白衣,仙气飘飘,头戴一顶白纱斗笠,遮住了那清冷绝美的面容。 张九阳望着那道身影,眼中露出一丝复杂。 他还没说话,对方已经主动取下了斗笠,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好似沧海明珠,动人心魄。 “来得这么早?” 张九阳笑着问道。 亭中的白衣仙子自然就是龙女,张九阳之前便告诉过她交易的地点,约好申时见面,没想到她未时就到了。 龙女点头道:“这里并没有被提前布下阵法呢。” 张九阳一怔,她是担心这里会有陷阱,所以便孤身一人提前到来,替他看上一看。 而自己还在怀疑她…… “张九阳,我就这么陪你去见那个黄泉邪祟,会不会吓到对方?” “要不要我躲在暗中?” 龙女突然建议道。 张九阳摇头道:“不必,现在黄泉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是我的坐骑,倒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你陪我一起就行。” “太阴的修为亦是不俗,你躲在暗中若是被她发现了,反而才会打草惊蛇,让她觉得我图谋不轨。”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张九阳想看一看,到底太阴和龙女能不能同时出现。 若她们同时出现了,那一切猜测自然就不攻自破。 “我不是你的坐骑呢。” 虽然知道张九阳只是让她暂时扮演一下这个角色,但龙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她对这個非常在意。 “当然不是,只是假装,假装,我又不会真的骑你。” 张九阳笑道:“毕竟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龙女犹豫了下,又重新戴上白纱斗笠,十分认真道:“骑龙不好,会减气运的。” “张九阳,伱要是想骑龙,我会打你呢。” “咳咳,对了,小芽最近怎么样了,阿梨可是很想她。” 张九阳连忙岔开骑龙这个话题,他总是会忍不住联想到另一种骑法,未免有些太过于亵渎眼前这位清冷出尘的仙子了。 “她毕竟也是龙,不能总是疯玩,这几天我让她留在洞阳湖底闭关,增长一下修为。” 张九阳点点头,还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远处的海浪发生了变化。 波涛汹涌,长风起浪,刚刚还平静的大海发生了某种异样的变化,张九阳隐隐听到了一种深邃而神秘的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那声音深沉而悠长,在海面上回荡,惊走了无数海鸥。 哗啦~ 惊涛骇浪中,一座如巨岛般的庞然大物浮出水面,喷出一道道水柱。 张九阳瞳孔一震,那是……鲸鱼! 深海之中,鲸鱼就好像一座漂流的小岛,体型巨大,却又不显得笨拙,反而灵动优美。 等等……太阴到了! 张九阳眸光一凝,看到巨鲸之上,玉立着一道缥缈空灵的身影,似乎施展了某种遮掩气机和容貌的法门,周身霞光流转,云雾笼罩,显得十分神秘。 只能隐约看出那窈窕的身形,还有清冷的气质。 确实是太阴! 张九阳精神一振,他的余光瞥向身边的龙女,心中蓦然长舒一口气,仿佛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太好了,龙女并不是太阴!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 鲸鱼在海中徘徊,并未再继续上前。 “太阴,何不上来一叙?” 深沉如钟的腹语响起,张九阳邀请太阴进入亭中。 但太阴似乎有些警惕,她屈指一点,鲸鱼吐出了一块块黄白色的油脂,落到了海岸上。 “阎罗,这些应该足够你用一段时间了,记住了,三成降真香。” 空灵而缥缈的声音响起,确实是太阴的声音。 眼见太阴就要乘鲸离开,张九阳心中一动,道:“太阴,上次黄泉聚会,多谢你鼎力支持,以后若是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本座。” 利益的连接固然坚固,但仍需要平时的拉拢和维系。 而且张九阳也对太阴的身份十分好奇,既然她不是龙女,那又是谁? 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 而且眼前这头巨鲸可不简单,身形比普通鲸鱼还要大上数倍,巨口之中生有獠牙,气息十分强悍。 堪比五境大妖了! 然而它却对太阴服服帖帖,甚至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珍贵的油脂。 “多谢。” 太阴并未拒绝张九阳的好意,点点头,而后轻拂云袖,巨鲸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茫茫深海游去。 乘鲸而来,又乘鲸而去。 倒也是个潇洒的奇女子。 张九阳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脸上露出笑意,望向龙女道:“看来一切顺利,咱们收好那些油脂就回去。” “好呢。” 龙女点点头,有些好奇道:“张九阳,你看起来有点高兴。” “这么明显吗?” 她点点头,道:“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骑鲸的女人?” 张九阳差点没喷出来,无奈笑道:“说什么呢,她是邪祟,还是黄泉中的邪祟,身上罪业滔天的那种,虽然我们暂时联盟,但总有一天……” 他的话没有说完,目光却有些冰冷。 总有一天,他不止要宰了像双面佛和山君这样的邪祟,还要彻底覆灭整个黄泉。 太阴虽然支持过他,但他们终究是敌人。 龙女一挥长袖,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鲸鱼油脂给收起,差不多数百斤的重量,入袖之后却轻若无物。 颇有镇元大仙袖里乾坤的风采。 但张九阳却知道,这并非是袖里乾坤的神通,而是法宝。 龙女的衣服是九天云气所化,云袖更是被她祭炼成了一件法宝,能够藏须弥于芥子,相当于一件储物法宝。 这让张九阳十分羡慕。 修行至今,除了阿梨的肚子,他还没有一件储物的法宝。 和前世看过的那些修仙不同,在这个世界,储物的法宝极为罕见,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通常只有各大派的掌教才能拥有,是修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岳翎身为钦天监监侯,倒是有一件,只是空间不算很大,相当于一个小仓库,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钦天监的宝库中倒能兑换,但最便宜的一件储物法宝也要十四万善功,可见其珍贵。 “咱们走吧。” 张九阳再次吹奏青宵引,引来青鸾。 对方一脸郁闷,像极了刚下班就被喊来加班的打工人,但契约在身,它无法拒绝张九阳的召唤。 龙女飞天在前,张九阳乘鸾在后,速度都很快。 望着前方在云海中飞腾的白龙,张九阳微微一笑,龙女不是太阴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悄悄睁开了天眼,将目光落到了龙身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老龙王的后手,降真香自由 张九阳还是第一次用天眼去看龙女。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异常,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云中飞舞的龙身上时,却豁然一震。 自从修成天眼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只是一瞬间,张九阳就下意识闭上了天眼,几乎是一种身体的本能,眉心处隐隐作痛,好似被针扎了一样。 他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刚刚他看到了……老龙王? 就在他睁开天眼望向龙女的瞬间,从对方体内飞出了一道咆哮的金色龙影,模样竟很像神居山的老龙王。 似是残魂一般守护在龙女身边。 在察觉到天眼的注视后,那金色龙影似乎被激怒了,朝着张九阳喷出一道金光。 金光如针,让他的天眼都觉得有些刺痛,下意识闭了起来,眉心鼓胀,酸涩无比。 “张九阳,你怎么了?” 龙女似有所感,回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风大刮了眼睛。” 张九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心中却不禁思量。 敖璃身上竟然有着老龙王的残魂? 那残魂隐藏极深,甚至连敖璃本人都不知情,而且平时似乎陷入了沉睡,因为感受到天眼的威胁才猛地惊醒。 并且也只是苏醒了刹那,在张九阳的天眼闭上后,它又立刻陷入沉睡。 仿佛生怕被发现一般。 张九阳可以确定,那必然是老龙王的残魂。 天眼自从修成后可谓是无往而不利,就连双面佛和画皮主这样的六境邪祟他也能看,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易地破了神通。 除了曾经第八境的那头老龙,他根本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敖璃,上次在神居山见过令尊后,你……可有过什么异常?” 张九阳突然问道。 这金色龙魂只有可能是在神居山之战后才出现的,否则先前龙女在青州差点死于画皮主手上时,对方应该就会现身相救。 龙女有些诧异,摇头道:“没有呢。” 张九阳微微皱眉。 “不对,好像有一个,我比起以前更喜欢睡觉了。” 龙女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把洞阳湖送给我,我是想要赶紧突破第六境的,可不知为什么,常常在修行中就睡着了。” “也许是洞阳湖水泽之气充沛,住起来太过舒适吧。” 果然! 张九阳目光一定,连忙追问道:“那你可有梦到什么?” 龙女认真想了想,道:“梦到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一觉醒来,修为都会进步不少,就连血脉的传承也比以前要快了许多。” 所谓血脉传承,是流传在真龙血脉中的古老传承,当真龙达到一定年岁和修为后就会自动觉醒,获得对应的神通本领。 比如飞天、龙语、御雷、降雨等。 敖芽到现在都不会飞行,除了先天神智受损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还没到会飞的年纪。 等时候一到,龙就会拥有对应的神通。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就是通过dna来传承知识和技术,从而让整個族群越来越强,不断进步和优化。 只不过这个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循序渐进。 敖璃虽然修为不弱,但其年纪放到龙族中来说,也就相当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尚未获得所有的血脉传承。 听到这,张九阳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恐怕不是洞阳湖的功劳,而是老龙王在暗中相助! 老龙王还没死? 或者说,在神居山之后,它在敖璃身上留下了某种后手?只是害怕被敌人发现,才选择了沉睡,甚至都没敢告诉自己的女儿! “那你有梦到令尊吗?” 龙女不知道张九阳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自己父亲,却还是耐心道:“也没有,倒是梦见过母亲和兄长,我父亲……” “他太忙了,我小时候很少见到他,对他的记忆也不算多。” “还有梦到什么吗?” “还梦到了小芽,梦到她长大了呢,可惜还是只会叫姐姐和……姐夫。” 听到这话,张九阳咳嗽一声,老脸一红。 “对了,我还梦到你呢。” 龙女的声音微微提起,。 “梦到我?” 张九阳有些好奇道:“梦到我什么?” 龙女闻言,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笑意,道:“梦到伱成了我的坐骑,我骑着你呢。” “就是你身为坐骑也不老实,总想爬到我身上,弄得我很痒,醒过来才发现是小芽。” 张九阳:“……” 难怪时隔这么久了,龙女会突然对坐骑这个词语如此在意,原来是做了这种荒诞无稽的梦。 摇摇笑笑,张九阳不再言语。 他并未讲出老龙王的事情,对方既然不愿说,自然有其道理,他提前说了,或许还会坏事。 老龙王总归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沈府。 两道流光从天而降,一白一青。 “九哥!” “龙女姐姐!” 阿梨兴奋地赶过来,手上还拎着许多风干的药材,这些都是调配降真香所需的辅药,只等鲸鱼油脂一到,立刻就能开始炼制。 香道之术没那么简单,这些天张九阳去哪都没带她,就是为了让她好好钻研学习一下。 为此还特地请老夫人找了一位在扬州颇有名气的制香师。 “学得怎么样了?” “老先生都夸我聪明,说我学得快呢!” 阿梨拍拍胸脯十分骄傲,小脸上有些激动。 毕竟降真香对她而言是大补之物,滋味更是美妙无比。 “好,那就看你的了。” 龙女挥袖将鲸鱼油脂洒出,足足数百斤重的白色脂块好似一座小山,不仅没有腥味,发而隐隐有种海风的味道。 阿梨脸上一僵。 这……这么多吗? “九哥,这太多了……” 她哭丧着小脸道:“得加钱。” “多给你几根降真香,外加十两银子的加工费。” “成交!”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双刀便向着那堆‘肉山’杀了过去,粉色刀光不断闪烁,宛若旋风。 张九阳点点头,岳翎确实是个好老师,阿梨的刀法比以前更快了。 干起活来也更麻利了。 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阿梨才将那堆鲸鱼油脂全部剁碎,而后放入水中烹煮,熬煮九次沥清残渣后,鲸鱼油脂已经缩水了几倍,不过色泽也变得更加雪白。 这时候淋入彼岸花的花汁,和诸多辅药一起搅拌均匀后放入十几个坛子中,文火炙烤……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阿梨累死累活,甚至把身子分开,让胳膊和腿各自去干活,头都没闲着,嘴巴咬着木勺不时搅拌几下。 当真是一个人干了十几个人的活。 活着给爹爹打工,死了给张九阳打工。 张九阳本来看不过去想要帮忙,结果在失手打翻了一个坛子后就被她无情嫌弃了。 “九哥,在干活方面,你还不如我的一只手!” 阿梨仅剩的头颅一边吹火,一边还不忘出声嘲讽。 张九阳望着她那两只在空中不断忙活,十分娴熟的双手,不禁老脸一红。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明月朗照,星辰闪耀。 张九阳的院子中已经彻底被药香味所笼罩,神奇的是,院子中的草木在这药气的滋养下竟然长高了许多。 让他的庭院有了几分山林的清幽。 据下人说,点金池里的鲤鱼闻到了药味,纷纷从池中跳起,有几只甚至跳到了岸上。 直到箫音响起,那些金鱼才恢复了平静。 一曲终了。 龙女点点头,道:“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看来你挺有天赋的,只有几个音还不太稳,你可以试试在吹的时候这样过渡……” 她伸手拿过张九阳的玉箫,只是用云袖在上面轻轻一抹,便放在了自己的唇间,雪白纤细的手指轻按音孔,美丽而优雅,宛如玉雕。 箫音响起,清澈悠远。 张九阳望着这一幕,心神不禁一颤。 花前月下,仙子吹箫。 唯美的好像一幅画。 特别是龙女的红唇,宛如刚刚绽放的花瓣,莹光水润,又好似海洋深处的红珊瑚,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她吹完那一段便停了下来,琉璃色的瞳孔仿佛比月光还纯澈。 “张九阳,你明白了吗?” “啊?明白,明白……” 我明白个鬼呀! 张九阳刚刚走神了,根本就没听清她是怎么吹的,只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心猿意马,这才谎称明白。 龙女将玉箫递给他,碧玉般的箫身和白玉般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你吹给我听听。” 张九阳一愣,缓缓接过玉箫,瞥了一眼她的红唇,心跳不禁微微有些加快。 “你怎么不吹呢?” 龙女有些诧异,黛眉微蹙,似是有些生气。 “张九阳,你不用心呢。” 他闻言露出一丝苦笑,也像龙女那般用袖子轻轻擦了一下,就准备开始吹奏,等下恐怕要被骂了。 好在这时,一道欢呼声响起。 “九哥,龙女姐姐,我做成啦!” 阿梨满脸兴奋地望着那些已经阴干凝固的香块,看上去还有些粗糙,而且呈块状而非条状,但这只是缺少了后期的加工和打磨,目前基本已经成型。 她一声令下,胳膊和腿自动飞来,再次凑成一个完整的阿梨。 “九哥,你快来试一试!” 她抱着自己辛苦炼成的降真香,只是第一批,就有足足十几块,每一块都有拳头般大小。 之前从月神那里换来的十根降真香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其中的一块大。 张九阳闻言连忙拿过一块降真香,以玉枢天火将其点燃,心中微微有些激动。 如果成功了,那他将实现降真香自由! 想起先前掰着指头来用香的窘境,一根香甚至要分成好几截来用,他就十分期待。 再也不要过苦日子了! 随着一缕香雾飘起,张九阳精神一振,眼中露出喜色。 太阴给的配方没有问题,就是这个味道! 那种混合了彼岸花和鲸鱼油脂的独特香味,还有四周隐约响起的鲸鱼之声,都和他曾经用过的降真香一模一样。 张九阳立刻闭目打坐。 随着一缕缕香雾入体,他的体内也仿佛积蓄起了云气,等到云气达到某种程度,雷声一发,甘霖骤降,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最主要的,是那朵精气神凝聚的紫府三花。 大部分的甘霖都被花朵吸收,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根茎雪白如芝,花瓣上的三色神光越发浓郁,水乳交融。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畅快了! 此刻他每一次呼吸都在增长着功力,勇猛精进,一日千里。 如果说他以前修行的速度宛如龟爬,那现在就好像骑龙马,驾青鸾,好风凭借力,一路上青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体内隐隐有些胀得慌,经络中有种隐隐的刺痛感,张九阳才堪堪停下,缓缓睁开双眼。 如虚室生电,暗夜生光。 双目神华一闪,又渐渐隐去。 头顶依旧是皓月当空,星辰璀璨,而那块降真香,也才燃烧了三分之一左右。 阿梨捂着肚子,眼耳口鼻中皆露出青光,一张嘴就喷出灵气。 “吃多了,好撑……” 张九阳摇头笑笑,而后望向龙女。 “我修行了多久?” “才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 张九阳眼中精光一闪。 才一个半时辰,差不多就抵得上他数月苦修! 更让他振奋的是,阿梨亲手做的降真香,或许因为材质更上乘的缘故,比起月神的降真香效果更好,更有劲。 要知道,之前月神的降真香,他可是能一直修行数个时辰都不用休息的。 但阿梨的降真香,因为药力太猛,才一个半时辰,经脉就因为大量的灵气堆积而隐隐作痛了。 当然,这并不算什么,只需要行气几个小周天就能化解了。 望着手中还剩下大半的降真香,以及阿梨怀中的许多香块,张九阳心情大好,顿生豪情。 第四境,这道难倒无数修士的天堑,于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药初成,天眼指路 三日后。 张九阳安坐在静室之中,周围香雾缭绕,宛若云海,不时响起阵阵鲸鱼之声。 好似有鲲鹏在雾海中遨游。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缓缓散去,露出无数道身影,伴随在张九阳身边。 有红衣厉鬼,有各路猖兵,还有庆忌这样的巡海夜叉。 目之所及,竟皆是妖魔鬼怪。 唯有最中心处的张九阳白衣飘飘,丰姿如玉,恍如神仙中人,和它们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头顶显现出一朵已经绽放花蕊的三色奇花,散发出一种浓郁的清香,就连降真香都无法掩盖。 大药初成。 第四境名为炼大药,也叫铸金丹,炼的就是这朵三色宝花。 张九阳根基深厚,修行的又是《玉鼎玄功》,破境的难度比平常人要大得多,需要更深厚的积累。 但破境之后的战力也会远超同阶,潜力亦是更大。 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炼,他至少也要三四年的时间才有望破境,但现在有了大量的降真香,一日的修行就比得上数月,自然不需要再去做水磨工夫。 体内顺逆三关图的修行已经步入了后期,相信再过不久,便能将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修至圆满。 张九阳收起顶上三花,缓缓睁开眼睛,对自己的进境非常满意。 不过随着顺逆三关图的大步推进,一件事情也摆在了他的面前。 必须快点找到后面的功法! 张九阳暂时没有转修其他功法的想法,玉鼎玄功是一部据说能修练成仙的绝世功法,每一幅图都各有玄妙。 第一幅图火龙水虎,让他伐毛洗髓,易筋换骨,铸就了肉身之基。 从那之后他修行的速度大大增加,后面修炼不灭金身能那么快功成,也有这第一幅图的功劳。 第二幅图日乌月兔,让他法力大增,并且异常精纯,没有半点杂质,铸就了法力之基。 因此修行起各种法术来都颇为得心应手,没有阻塞感。 而第三幅图顺逆三关更是助他开启了法眼,壮大元神,他才有资格去修炼灵官天眼法。 可以说,一路走来,玉鼎玄功不知帮了他多少。 这还只是前三幅图,据说玉鼎玄功真正的玄妙,都藏在后面几幅图中,越往后越惊人。 张九阳自然不愿错过。 “九哥,我感觉自己现在强的可怕,让我下地狱吧!” 阿梨主动请缨,要用走阴之法去探路。 月神曾说,完整的玉鼎玄功就藏在九幽地狱之中,那里是地府的禁地,必然更加凶险,张九阳一直不同意她去探查。 不过经过这几天大肆食香,她的实力再次有了明显的进步,阴气越发浓郁和纯粹了,甚至诞生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煞气。 这代表她已经开始向着煞级邪祟迈进了。 犹豫片刻,张九阳认真叮嘱道:“只是先探路,看看情况,你记住,一旦遇到任何危险,立刻就回来!” “嗯嗯!” 阿梨十分兴奋,提起下地狱,她就两眼放光。 仿佛那不是可怕的险境,而是一座藏着黄金的宝库。 她早就当腻了采花贼,想偷些别的。 半个时辰后,她躺进了一口粉色的棺材里。 走阴,本就要睡在类似棺材的床上,阿梨想着自己反正是鬼,就干脆直接订做了一口粉色的小棺材,专门用来走阴。 棺材,连接阴阳,沟通生死,对走阴来说确有奇效。 如今她已经是个走阴老手了,娴熟地在脚心抹上孔雀血,在脸上盖上覆面纸,动作如行云流水。 随着炉中香雾升起,她已经打通了阴阳路,魂入地府。 时间一点点流逝,张九阳心中有些担忧。 毕竟这次她可是要去地狱,虽然月神提供了一条捷径,称那条路上把守的阴兵较少,更容易溜进九幽地狱之中。 但邪祟的话,终究还是不能全信。 在那柱香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张九阳已经做好了唤醒她的准备。 此刻躺在棺材里的是阿梨用折纸术叠出的肉身,早已没有了魂魄,但即便是纸做的肉身,也可以用来为她指引方向,令其还阳。 按照走阴的规矩,张九阳只需要将棺材外一正一反的鞋子全部摆正,阿梨的魂魄就会立刻还阳,回归到纸人肉身之中。 他没有犹豫,选择将鞋子摆正。 不能每次都卡点,否则那根香一旦烧完,就再也回不来了,二爷曾在走阴手册中写过,最安全的办法是在只剩三分之一柱香时就立刻结束走阴,留有余地。 一息、两息、三息…… 张九阳心中一震,因为在将鞋子摆正后……阿梨竟然迟迟没有醒来? “主人,二姐怎么还在睡?” 庆忌有些担忧道。 之前在张九阳忙事情时,都是它来看护阿梨走阴,每次一把鞋子摆正,阿梨便会立刻醒来,从没有过例外。 张九阳没有说话,眉头紧皱,目光十分凝重。 此刻周围的白烛纷纷跳动着青色的火焰,这说明阿梨仍处在走阴之中,火焰还算平稳,这意味着阿梨暂时没遇到什么危险。 只是为何走阴的规矩会突然不灵了? 他脑海中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阿梨进入了九幽地狱的缘故? 在二爷的走阴手册中,似乎从未记载过有走阴人深入地狱的事情,走阴人活动的范围,好像都是在地府的中外围。 地狱,已经涉及到了地府的核心区域! 那里或许有着某种禁锢,让走阴的规矩为之失灵。 糟了! 一念及此,张九阳攥紧双拳,如果是这样,那等这柱香烧完,阿梨是不是就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她还能按照走阴的指引,及时还阳吗? 张九阳来回踱步,眼看着那柱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而阿梨的纸身依旧静静躺在棺材中,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这时,那些青色的烛火突然飘忽起来,仿佛被阴风吹过,其中有几根蜡烛还熄灭了火焰。 诡异的是屋内门窗紧闭,并无任何风吹。 屋漏偏逢连夜雨! 张九阳心知肚明,这是阿梨遇到了危险,或许在战斗,或许在逃命,总之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倘若所有烛火都熄灭,就代表阿梨的魂魄消散,走阴失败了。 张九阳心中大急,然而远隔阴阳,他似乎也无能为力。 不一会儿,那柱香眼看就要烧完,而烛火更是不断熄灭,只剩下最后几根还在飘摇。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眉心天眼。 将所有法力都注入天眼之中,眉心火目顿时金光璀璨,被催动到极致的目力洞穿阴阳,勘破虚冥,按照他的心意去寻找着某个身影。 三眼能观天下事。 王灵官的天眼,上可观天,下可窥地,三界十方的邪祟妖魔,都逃不过它的神目。 而阿梨,也是邪祟。 在哪里? 快点出现呀! 给我继续找!! 张九阳双目赤红,天眼被催动到极致,大量法力的灌入让其眉心鼓胀,甚至传来一种钻心的剧痛。 一道道血丝在天眼中弥漫,到最后甚至浮现出了血雾。 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個在地狱中迷失了方向的小姑娘,四周皆是妖魔鬼怪,只是被关在了牢笼中,受刀山火海、割鼻拔舌之酷刑。 妖魔们各展神通,或是威胁或是蛊惑,让她放自己出去。 小姑娘捂着耳朵,可怜兮兮地躲在一个角落中,蜷缩着小身子,望着四周眼神迷茫,但手上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以前在走阴时,不管她在地府走多远,都能感知到回家的方向,但这一次,她却失去了那种感知。 不仅如此,地狱中的烈火和煞气在冲击着她的魂魄,那些妖魔的哀嚎更是让她受到了某种影响,身子在瑟瑟发抖,眼神也越发迷茫。 她开始越来越靠近其中一个牢笼,里面关押着一只被剥了皮的老狐狸,体型竟有数丈之高,身后晃动着九根被烧焦的尾巴。 老狐狸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激动,不断吞咽着口水。 它将利爪探出牢笼,九根烧焦的尾巴不断摇动,口中发出某种奇异的叫声,引得阿梨不断向它走来,越来越近。 和其他妖魔相比,很显然这只老狐狸的道行更高,也更擅长蛊惑之术。 眼看阿梨就要到了它的利爪之下,突然,一轮金色的太阳出现,熊熊火力烧碎了它精心编织的幻境。 那是一只眼睛,洞穿阴阳两界,直视幽冥。 “阿梨,快回来!” 一道声音在阿梨心中响起,她浑身一震,整个人如梦初醒,离老狐狸的利爪只剩下一步之遥。 她呵呸了一口,冲着老狐狸做了个鬼脸,立刻转身朝着那金色的太阳跑去。 九哥正在给她指引方向! 背后传来老狐狸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 片刻后,粉色棺材中,阿梨的纸人肉身猛地坐起,大口喘息,脸上的覆面纸也掉了下来。 她终于回来了。 她的瞳孔中露出一丝后怕,又看到那根香早已烧尽,按二爷的说法,她是必然要永远迷失在地府中,无法再还阳的。 多亏了九哥为我指路…… 她正要庆幸,却目光一震。 只见张九阳已经闭上了天眼,面色苍白,眉心赤痕处竟有一缕鲜血缓缓流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小鼎炉图,黑天计划 “九哥,你怎么样?” 她连忙扑过去,扶住面色惨白、精神萎靡的张九阳,乌黑的大眼睛中满是担忧。 “只是天眼使用过度了,不碍事。” 张九阳擦掉自眉心赤痕处滴落的鲜血,摸摸阿梨的脑袋,笑道:“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地府比想象中的更危险,越是深入,就越是诡异莫测。 那只体型有数丈之高的老狐狸,给张九阳的压力甚至还要在画皮主之上,其背后的九根尾巴即使被烧焦了,也依旧令人惊骇。 传说妖狐九尾便是狐仙,又被称为天狐,有千年道行。 厉害的狐仙,甚至还能飞升到仙界,位列仙班。 虽然只是民间传说,但也能说明那只老狐狸的不简单。 可就是这样一只狐仙般的存在,却被关在了九幽地狱之中,被烈火灼烧,扒皮挫骨,凄惨无比。 地府的可怕,还要远远超出张九阳的意料。 而见识到了地府的冰山一角,张九阳突然开始好奇起来。 当年的诸葛七星,曾携九州鼎杀入地府,又全身而退,这样的实力,真的只是第七境吗? 要知道一尊九尾狐仙,可是不弱于第八境的尸解仙,却依旧被无情镇压了。 诸葛七星到底是什么实力? …… 阿梨垂着小脸,没想到九哥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先是安慰了她。 听着那温柔的声音,她眼中噙泪,用力点点头,道:“九哥,都是阿梨平时修行不够努力,才被那只丑狐狸给迷惑了!”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这怎么能怪你,那可是头九尾妖狐。” 阿梨连忙举起手中的东西,道:“还好我没有白跑一趟,九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功法?” 张九阳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张人皮。 接过人皮,将其展开,发现上面有着许多用鲜血书写的文字和图案,首当其冲的是几行大字。 大小鼎炉图。 “凡修金液大丹,必先安炉立鼎。黄庭为鼎,气血为炉,乾位为鼎,坤位为炉。鼎中有水银之阴,即火龙性根也。炉内有玉蕊之阳,即水虎命蒂也……” 那些玄妙深奥的文字和玉鼎玄功一脉相传,道韵十足。 只是稍微观阅,张九阳紫府内的三花就摇曳神光,颤动不已。 他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毋庸置疑,这便是玉鼎玄功的第四幅图——《大小鼎炉图》! 此图记载的,正是炼药为丹之法,可锻造出一颗无瑕无垢的上乘金丹。 第四境的战力都在金丹之中,金丹越强,神通便越强,而以大小鼎炉图炼就的金丹,是上品中的上品,战力和潜力都冠绝天下。 岳翎曾经都在寻《大小鼎炉图》,希望能以玄功铸丹,但寻遍天下都没有找到,最后不得已,只能改修了明王之法。 虽同样是绝学,金丹亦是上乘,但和玉鼎九仙图相比,终究还是逊色了一丝。 “阿梨,你是怎么找到的?都看到了什么?” 张九阳摩挲着这张记载着玄功的人皮,上面的鲜血早已凝固,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却全无半点腐坏的痕迹。 在将功法记下后,他试着用玉枢天火去烧,却发现连天火都无法烧动,更诡异的是,那人皮在火焰中还会自动变小。 当他撤去火焰,人皮又会恢复正常,散发着某种淡淡的辉光。 阿梨将自己的经历全部说出。 “我按照九哥你给的路线,一路有惊无险地溜进了地狱中,那地狱有好多好多层,一开始我还怕被发现,结果进去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直到我下了一层又一层,到第八层时,就能看到一些妖魔了,不时有火焰和雷霆落在它们身上。” “第九层时妖魔就更多了,虽然我隐身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能看到我,它们似乎很兴奋,我都没有理会,朝着九哥伱说的地方赶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老头,邋里邋遢的,他一直盯着墙壁上的那些人皮,有时发呆,有时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可吓人了。” “邋遢老头?墙壁上的人皮?” 阿梨点点头,继续道:“墙壁上一共有九张人皮,前三张和九哥你练的功法一样,应该就是完整的玉鼎玄功吧。” “那老头一直盯着第九张人皮,有时急躁,有时大笑,有时候又嚎啕大哭,跟个疯子一样,不过他的修为可真高……” 说到此阿梨眼中露出一丝后怕。 “他一出声,其他妖魔就都不敢再叫了,我感觉整個第九层地狱都在颤动呢。” 张九阳心中一震。 整个九幽地狱都在震动? 连那头九尾天狐都不敢与之争锋? 一个猜测浮现在他心中,此人只盯着第九幅图看,怕是已经将玉鼎玄功的前八幅图都修至圆满,在尝试修成第九图! 这是一位快要成仙的存在呀! 他到底是谁,又怎么会被关在九幽地狱的最深处? “对了,九哥,这些人皮好像是他的,我看到他后背上缺了好多皮……” 张九阳瞳孔一凝,怪不得连玉枢天火都烧之不动,能够将玉鼎玄功前八幅图都修成的人,必然是一位第八境出阳神的陆地神仙。 就算是全盛时的尸解仙,恐怕也不够他打的。 这样的人物,即便没有刻意修炼过类似不灭金身的功法,肉身也已经是超凡入圣,水火不侵了。 “阿梨,你是怎么拿到这张人皮的?” 按照阿梨所说,那这个老头绝对是深不可测,想从他手中拿走人皮,几乎不可能做到。 “我就走进去拿的呀~” 出乎张九阳的意料,阿梨竟然是直接走进去拿的。 “我看他看得非常专注,就悄悄溜了进去,嘻嘻,我个子小小的,牢笼困不住我,不过我才刚刚摘下第四幅图,就看到那老头似是要转过头来,我害怕极了,就先逃出去了……” 张九阳听着她的讲述,心中不禁有着一丝疑惑。 地狱的牢笼绝不会有这么简单,否则一些会变大变小的妖魔岂不是随便就能逃出来? 阿梨能自由进出,恐怕是因为她并不是犯人。 再联想到那只九尾妖狐看着阿梨时的渴望和垂涎,张九阳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方并不是饥饿,那些被关押的妖魔,在看到阿梨后之所以显得如此兴奋难耐,恐怕是想借阿梨的身子来逃出去。 那牢笼是为它们准备的,它们若是变大,牢笼也会变大,若是变小,牢笼也会变小。 再加上天火和雷霆的折磨,根本无法逃出。 除非有个外来者。 这样就都能解释通了,只是那个老头,为什么没有趁机借阿梨来逃走? 以他第八境的实力,阿梨只要进了牢中,就不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真是令人费解。 摇摇头,张九阳不再想这些谜团。 地府藏着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不是苦思冥想就能解开的,如果有一天他能修炼成仙,倒是可以去地府打探一下。 “这些事情你不要和别人说,以后走阴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再去地狱,明白了吗?” 张九阳十分严肃道。 阿梨点点头,望着九哥眉心处的血痕,老老实实道:“知道了。” …… 傍晚。 张九阳端坐在静室之中,一边点燃着降真香,一边默默参悟着《大小鼎炉图》。 有降真香的滋养,他白天催动天眼时所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大药初成,接下来就是按照《大小鼎炉图》来采药炼丹,只是这过程异常凶险,张九阳需要先将功法参悟好。 就在他沉浸在修行中不可自拔时,脑海中的黄泉令微微一颤。 有人在联系他,确切地说,是联系画皮主。 曾经属于画皮主的那块黄泉令绽放乌光,传来了双面佛的声音。 “阿弥陀佛,画皮主,你最近似乎安静了许多。” 张九阳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这老狐狸可真能沉住气,明天便是搬天考核之日,自己化身阎罗时故意出言逼迫,给他加了许多压力,就是为了让这只老狐狸主动联系‘画皮主’。 想要对付双面佛这样诡异莫测的邪祟,必须要先弄清对方的谋划,再针对性的破坏和反杀,这就需要一个内应。 画皮主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必须要让对方主动开口,邀请他这位内应加入。 “哼,如果不是为了养伤,本座又何至于连黄泉聚会都没能参加?” 张九阳模拟着画皮主的声音,在绣娘的帮助和指导下,早已能够以假乱真,就算画皮主本人复活,恐怕也听不出差别。 不过出于谨慎,张九阳只是传音并未窥视画面,毕竟双面佛修出了天眼,这样的人元神十分敏锐,可能会意识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画皮主,上次你没来,阎罗直面天尊,可是大出风头,现在连我面对他都要退让三分,对了,他还说,让你下次黄泉聚会也别露面,否则见你一次就出手一次。” 双面佛声音平静,却暗含某种奇异的精神波动,能够在无形之中挑动人心。 他太了解画皮主了,此言一出,画皮主必然心生嫉恨,怒火冲天。 阎罗,就是画皮主现在的心魔。 果不其然,画皮主的声音响起,透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杀意,阴沉冰冷到了极点。 “阎罗,我一定会杀了他,然后亲手剥了他的皮!!” “双面佛,你也不用暗中拱火,说吧,找我做什么?” 双面佛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说破的尴尬,画皮主要是发现不了,那他才会奇怪。 “上次你说的事,老衲答应了。” 张九阳默然片刻,精神高度紧绷,他心知接下来说的话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否则双面佛一定会心生警惕。 要赶紧转移话题,不能扯到他不知道的事上。 镇定心神,他淡淡道:“你的条件呢?” 双面佛念了声佛号,道:“还记得老衲和你说过的黑天计划吗?我要你助我完成这个计划,等计划功成,老衲便答应你,一起出手对付阎罗。” 张九阳心中一动。 黑天计划! 双面佛的谋划以‘黑天’为名,听起来手笔不小,这绝对是最为关键的信息,只是他知道自己千万不能贸然去问。 要徐徐图之。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看来画皮主曾邀请双面佛一起对付自己,只是双面佛出于某种顾虑没有立刻答应。 直到上次黄泉聚会,他和双面佛针锋相对,让其感受到了威胁,这才答应了画皮主。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画皮主已经死了。 “成交,不过等对付阎罗时,你做主力。” 双面佛心中冷笑,画皮主还是那个样子,永远都信不过别人,喜欢利用别人。 听说上次和棕三一起去对付那头白龙,结果把棕三害惨了,双方直接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可惜棕三不争气,死在了画皮主的手上,否则他还真不想和这种阴险的人合作。 “可以,只要你在我的黑天计划中多出些力就好。” 顿了顿,双面佛又出言警告道:“画皮主,老衲不是棕三,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能和你一起对付阎罗,也能和阎罗一起对付你。” “哼。” “放心,本座没有那么愚蠢,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明日那头巨龟会来撞山,阎罗可能也会出现,而人骨袈裟即将炼成,绝不容失,我需要你带人来碧鸣山,帮老衲守着降魔洞。” “阎罗也会现身?那正好,我们趁着这次机会,可以一举将他拿下!” 双面佛立刻拒绝道:“阎罗太强了,拿下他可能会受伤,你知道的,黑天计划前,老衲暂时不能受伤,我们先联手将其逼退就好。” 张九阳目光一闪。 黑天计划,不能受伤…… “如果阎罗不肯退呢?” 双面佛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响起。 “那就如你所愿,斩了他。”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带冀州军,踏平碧鸣山 入夜。 碧鸣山中草色朦胧,月黑风高。 一道道身影踏入山中,诡异的是,这些身影踩在枯枝碎叶上,却不会发出半点响声,就好像鬼魅一般,是飘着飞过的。 他们抬着一顶黑色的轿子,隐隐泛着煞气。 轿子中,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铁面,仅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眸,阴厉深沉,气息深不可测。 另一个则是穿着一袭红衣长裙的女人,她跪坐在那黑袍人的脚下,正在毕恭毕敬地听着主人的安排。 等到那黑袍人说完后,她眼中似是十分兴奋,说话的声音都有一丝颤抖。 “是,主人!” “奴家这就去安排!” 张九阳点点头,脑海中回想着今晚的计划,确保没有一丝遗漏后,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森寒。 今晚的考核任务,注定会是一番龙争虎斗,那就看看到底谁会赢。 画皮们抬轿而行,却并未直接上山,而是来到了某个隐秘的山洞前,将张九阳放下。 他让手下全部守在外面,自己孤身进入山洞,也不点燃火把。 锵的一声刀鸣! 山洞中寒芒一闪,刀光如雷,照亮了一双英武的眼眸,气势骇人,似有降魔之怒。 这一刀实在是太快,动如雷震,刀气之盛将周围的石壁斩出一道道细密的刀痕。 张九阳好似看到了雷霆与天火,刚猛霸道,荡尽妖魔! 他猛地一惊,天眼感知到了危险瞬间睁开,而后这宛若奔雷的一刀便开始放慢,才让他终于看清了轨迹。 退! 张九阳手捏印诀,身形骤然化为了一团雾气,向四周飘散。 十三形遁之雾遁! 一刀落空,对方瞬间横刀回防,而也就在这时,云雾中探出一只流转着古铜光泽的手,掌上雷气纵横,电光闪烁。 道家掌心雷! 砰!! 手掌与刀身相撞,竟发出金石之声,雪亮的刀身上更是出现了明显的焦黑印记,雷霆四射,将山洞震得轰隆作响。 外面的画皮邪祟们听到了动静,向进去查看,却被绣娘给拦住了。 那动静只是响了刹那,很快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山洞中。 张九阳望着自己脖颈上的长刀,露出一丝苦笑,道:“岳翎,我知道你厉害,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 岳翎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他的画皮面具,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张九阳的脸,却瞳孔一凝。 面具下,竟然是一张狰狞丑陋的面容,和画皮主一模一样。 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人遁之术?” 张九阳点点头,道:“变得还可以吧,这次以画皮主的身份上山,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他这段时间道行进步神速,已到了大药初成,准备采药炼丹的关键阶段,而且又抽空修炼了十三形遁,把雾遁和人遁这两篇也给修成了。 除此之外,不灭金身、掌心雷等秘术也都有精进,威力更胜一筹。 他本是信心满满,自负在四境之中也算是好手了,却不想岳翎两刀劈碎了他的自傲。 “给我变回来,看着别扭。” 张九阳再掐印诀,模样迅速发生了改变,重新变回了自己的面貌,丰神如玉,俊美清逸。 人遁篇,可以千面千像,变成任何一個张九阳曾看过的人,当然,具体变得像不像,破绽多不多,就要看这门法术的火候了。 张九阳只是初步修成,就能大差不差,已经是奇才了。 岳翎这才松开刀,望着刀身上肉眼可见的裂痕,笑道:“真是了不起,只是第三境,却能躲过我的第一刀,还能主动进攻,就算是四境之中,也不多见。” 她倒是没觉得太过惊讶,毕竟当年她也在第三境时斩过四境妖魔。 对他们这样的天才来说,低境界时,越境杀敌本就是常态。 不过真正让她心惊的是,张九阳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 这才多久,法力就已然精进如斯? “那降真香确有奇效,可惜只对三境增益最大,四境就已经大打折扣,五境就几乎没有任何效果了。” 张九阳摇摇头,眼中有些可惜。 降真香并非万能的,龙女也试过,却发现几乎没有什么裨益,甚至还要用法力再淬炼一次,还不如自己修行来得方便。 否则他早就给岳翎也送来一些了。 岳翎倒是毫不在意,笑道:“我已经打探过了,这种降真香极为珍贵,在京城中只有皇宫会有,是来自东海岛国的贡品,一般只有受宠的几个娘娘,以及皇后才有资格使用。” 张九阳目光一闪,怪不得月神能搞到降真香。 此香除了助人修行外,还能定神安眠,滋养心魂,因此普通人也能闻香,只是剂量不宜太大。 “月神的事以后再说,先聊一聊万符楼吧。” 张九阳望了望洞外的天色,不再耽搁,直奔主题。 他此次前来和岳翎碰头,就是想问一问,这些天岳翎暗中监视万符楼,可有发现什么。 谈起正事,岳翎的神色立刻就肃穆了许多。 她收刀入鞘,凝声道:“正如你所料,双面佛应该告诉了孙天驰撞山之事,这些天,万符楼已经封山,门人弟子概不外出,似是在布置某种阵法。” 张九阳点点头,这并不意外,坐以待毙绝不是双面佛的风格。 “我想观察一下是什么阵法,然后好请监正给出破阵之法,却不想,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 “哦?什么事?” 岳翎正色道:“前几天万符楼里,好像有弟子成亲,规模还不小。” 张九阳微挑双眉。 道门弟子成亲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万符楼一脉并不禁女色,戒律较少,甚至还有双修鼎炉之法。 或许这也是孙明玉会沉溺美色的原因。 房中术亦是道门正统修行之法,但若心术不正,定力不足,很容易就走上邪路。 “成亲本身没有什么,但在这个时间点上,却很不对劲。” 张九阳淡淡道。 “不错,他儿子才死没多久,又赶上撞山将至,这个时候举办婚礼,实在是不合适。” “最主要的是,孙天驰此人性情偏激,他儿子刚死,正是悲愤之时,门下弟子谁敢选这个时候成亲?” 张九阳笑了笑,道:“那绝对是在摸老虎的屁股,可奇怪的是,孙天驰并没有暴怒,婚礼非常顺利,对吗?” 岳翎点头,道:“我知道这很不对劲,想探查一下,但万符楼已经封山,又布下了阵法,贸然潜入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有进去。” “你做得对,与其偷偷摸摸冒险上山,倒不如光明正大,让对方主动邀请我上去。” 张九阳微微一笑,缓缓戴上了铁面具。 人遁之术下,他再次变成了那个阴险诡异,冷漠深沉的画皮主。 “就让我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他转身向洞外走去。 望着张九阳的背影,岳翎突然道:“今夜凶险,万事小心。” 张九阳脚步一顿,转过身道:“上山之后,等我查明了情况,若有变,则会派人和你联系,否则,一切按计划行事。” “岳将军,看来今晚又要并肩作战了。” 岳翎微微一笑,道:“放心,你这条小命,我罩的。” “还记得你曾问过我,如果伱被困在了万符楼,我会怎么做吗?” 张九阳一愣,而后笑道:“当然记得,当时你说,只能帮我收尸。” 岳翎望着他,目光清亮如水,明锐如刀。 “我会带冀州军,踏平整座碧鸣山。” 张九阳心中一震,望着那个红袍银甲,坦荡赤诚的女将军,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动容。 岳翎的性子,向来是千金一诺,言出必行。 带冀州军,踏平碧鸣山,这话听起来霸气,但她却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别的不说,当朝皇帝就会首先大怒。 将军私自调兵,可是要杀头的,即便是岳翎后台硬,背景通天,也未必能受得起天子之怒。 但身为战友和同袍,这份承诺却非常令人钦佩和心安。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望了岳翎一眼,而后转身离去,在无数画皮邪祟的簇拥下,朝着碧鸣山上的万符楼而去。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可怜山清水秀,不知又要埋下多少累累白骨。 孙天驰,今夜过后,万符楼是否会在世间除名,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 降魔洞。 孙天驰守在外面,望着头顶晦暗的月亮,面沉如水。 或许是因为今晚将有妖魔撞山的缘故,他心中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回过头,降魔洞中怨气滔天,却又伴随着某种梵音禅唱,一种无比恐怖的气机正在悄然酝酿。 他亲手布下的八百镇邪符,竟然都在隐隐颤动,似是有些压制不住洞中的邪气了。 “双面佛,我已经将祖师眉骨给你,为何如此之慢,到现在还没有炼成?” 孙天驰的面色很不好看。 双面佛在洞中炼制人骨袈裟,此物太过凶残,有伤天和,容易引来雷霆和天灾。 降魔洞中曾关押过许多妖魔,怨念深重,可以起到蒙蔽天机的效果,再加上八百镇邪符布成的大阵,才能让这件汇聚了四百九十块修士眉骨的袈裟有望问世。 “玄符山人不愧是贵派祖师,当年符道的通天人物,他的眉骨没那么好炼化,需要些时日也是正常的。” 洞中响起了一道透着禅意的苍老之声,宛如梵音,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 “可按你所说,今晚就要有妖魔来撞山了!” “你不是已经提前布置了阵法吗?” “而且,老衲还为你找来了一个帮手。” “帮手?是谁?” 洞内的声音微微一顿,笑道:“他来了。” 话音刚落,山下邪气冲天,无数画皮邪祟抬着一顶轿子,御风而行,向着后山飞来。 许多万符楼的弟子被惊动,感受着那恐怖的气势,纷纷大惊失色,拿出了各种符箓,引而待发。 降魔洞外,画皮横行。 轿子缓缓落下,从中走出一道身影。 黑袍飘舞,眸光睥睨,手持一根九节黄金权杖,阴冷的声音宛如凛冬骤降,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本座,画皮主。” “孙掌教,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嚣张跋扈,满楼恶人 孙天驰望着眼前的黑袍人,在那只血色瞳孔的注视下,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压力。 画皮主三个字,更是让他心中一震。 身为扬州一方势力之主,这些年他能察觉到扬州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不断崛起壮大。 只是那股势力太过低调和诡异,以至于他也摸不清楚。 直到两个月前的那场扬州灯会。 画皮主这个名字才算是流传开来,后来棕三势力的覆灭,更是让画皮主名震扬州。 他也曾派人打探过相关消息,但都一无所获,没想到今天双面佛请来的帮手,居然就是那位画皮主! 孙天驰朗笑一声,上前一步道:“原来是画皮主驾到,失敬。” 他心中轻松了许多,有画皮主帮忙,今晚的危机应该能安然度过。 张九阳挥挥手,那些画皮皆四散而去,或是遁于地下,或是隐于树上,或是藏于楼中,成为伏兵。 唯有绣娘依旧跟在张九阳身边。 孙天驰面色微变,这里毕竟是他万符楼的地盘,对方都没和他商量一下便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霸道了。 果然是邪祟,猖狂至极。 不过想到今晚妖魔撞山之事,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阎罗,他还是强忍着不快,笑道:“来人,准备酒宴,本座要款待贵客!” 张九阳淡淡道:“大战在即,酒宴就不必了,听说你想杀阎罗?” 听到阎罗这個名字,孙天驰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道:“不错,我唯一的儿子便死在阎罗手中,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张九阳用那只赤眸凝视着他,淡淡道:“本座的左眼,就是被阎罗给弄瞎的。” 孙天驰神色一动,心中为阎罗的实力感到震惊,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同仇敌忾的亲近之心。 “敢问阁下,阎罗到底是什么修为?” 他的声音十分凝重。 张九阳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 “比本座要强上一些,六境之中,难逢敌手。” 孙天驰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只有第五境的修为,但因为执掌着万符楼的镇派圣物苍生宝箓,可以叫板六境,天下人也都将他当做第六境看待。 但叫板六境,和六境之中难逢敌手的区别,他还是很清楚的。 “怎么,孙掌教怕了?” 张九阳的声音透着一丝淡淡的不屑和讥讽。 画皮主是个非常自傲的人,对这些名门正派之士更是不屑一顾,如果他言语之间太客气,反而是破绽。 孙天驰一听这话,当即怒道:“怕?只要阎罗敢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一定会杀了他!” “到时候还请阁下助我一臂之力,我报杀子之仇,你报夺目之恨,如何?” 张九阳微微一笑,道:“这才是一派掌教该有的气魄。” 说罢他抬起脚步,向着降魔洞的方向走去,他能感受到,降魔洞中藏着两种可怕的气机。 一道如佛如魔,邪异至极。 一道怨气冲天,业力如龙。 看来双面佛正在炼制那件人骨袈裟,只是和之前相比,袈裟上的怨气更加惊人了,变强了数倍,让张九阳都为之心惊。 天眼之下,那头业力妖龙几乎就要挣脱束缚,八百镇邪符钉流转金光,也只能勉强将其压下。 如此凶戾恐怖的东西,当真是为天地所不容。 张九阳暗自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一定要阻止双面佛炼成这件人骨袈裟,破坏他的黑天计划! 就在他走到洞口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前面。 孙天驰面露难色,道:“此乃我宗门禁地,阁下还请留步。” 山洞中,也响起双面佛的声音。 “画皮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只需守在洞外就好,等今夜一过,危机自消。” “关键时刻,你会出手吗?” 张九阳突然问道。 双面佛沉默片刻,道:“如果阎罗真的来了,危急时刻,老衲自会出手。” “好,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张九阳转过身,盘膝坐在洞外,绣娘自动跪在他身边,手中拈起一枚银针,在一张虎皮上穿针引线,身姿窈窕,手法绝妙,令人赏心悦目。 孙天驰的目光在绣娘身上扫过,瞳孔一凝。 此女的实力也不简单,却甘愿俯首为奴,如此卑贱,这画皮主果然厉害。 “孙掌教,本座愿意出手,是和双面佛有言在先,此事之后,他会助我对付阎罗,那你呢,难道也是要对付阎罗吗?” 张九阳开始打探消息。 他一直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孙天驰好歹也是一派掌教,为何会自甘堕落和邪祟联手? 对方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以孙天驰的实力和地位,不至于被双面佛如此拿捏吧。 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再加上画皮主是双面佛请来助拳的,孙天驰倒也没有藏着掖着。 “不是为了对付阎罗,而是他答应了我,在黑天计划成功之后,将会助我万符楼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张九阳瞬间愣住了,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玩意? 天下第一大派? 就你们万符楼? 而且还是一个邪祟的话,他敢说,伱就真敢信? 有那么一瞬间,张九阳甚至觉得孙天驰是中了双面佛的精神秘术,简单来说,就是被蛊惑了心智。 可是观其神华隐现,气机沉稳,目光清明,完全不像是迷失了心智的样子。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黑天计划! 这个计划一定有着某种特殊之处,以至于让孙天驰会如此坚定地相信了这个听上去有些荒谬的承诺。 黑天…… 张九阳默默咀嚼这两个字,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阁下既然受邀而来,必然也知晓了黑天计划,自然也该清楚,不久之后,我万符楼必将名震天下,一飞冲天,阁下若有意,也可与我万符楼结盟,将来共商大计,如何?” 孙天驰竟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张九阳淡淡一笑。 “好说,可如果黑天计划失败了呢?” “有贫道和双面佛在,绝不容失!” 孙天驰的声音非常自信,亦有种久居上位的霸道。 张九阳心如电转,努力想打探出黑天计划的内幕,继续旁敲侧击道:“任何计划都有失败的可能性,我看孙掌教还是过于乐观了。” 通过刚刚的交流,他已看出孙天驰的性格存在缺陷,自负而偏激,对于这样的人,就要激一激他。 果然,孙天驰冷哼一声,道:“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要知道,双面佛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降魔洞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将其打断。 “画皮主,你今日的话比以往要多呀。” 张九阳心中一凛,看来他旁敲侧击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双面佛的注意,这个老狐狸实在是太警惕了。 看来不能操之过急。 “呵呵,本座和孙掌教说话,难道还要经你同意?” 张九阳丝毫不慌,甚至直接反问,言语之间颇有挑衅之意,十分傲慢。 这才符合画皮主的性格,要知道,画皮主可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生起杀心的阴戾之人,先天畸形的身躯更是让他从小就心灵扭曲,从来不知敬畏和惧怕。 他要是退让了,才是最大的问题。 果然,降魔洞中陷入沉默,双面佛不再理会他的挑衅。 但可惜的是,经过双面佛的打扰,孙天驰也清醒过来,紧守牙关,没有再透露出什么重要消息。 时间缓缓流逝,张九阳和孙天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通过交谈他发现,孙天驰虽然性情偏激了些,竟然还颇有志向,他一直希望万符楼能在他手上实现中兴。 自玄符山人开宗以来,万符楼便一直是符箓一脉的扛鼎者,在道门中也有不小的声望,甚至还曾短暂的和玉鼎宫并驾齐驱过。 但传到他这一代,已经逐渐没落,声望一日不如一日。 甚至快要跌出当世大派的行列。 孙天驰立志要改变这一现状,他改变了隐遁避世的门规,率领弟子出山,却不是降妖除魔,而是造灵药,卖符箓,成为了各路权贵的座上宾,为万符楼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人脉。 这也是他的得意之处,只是想要更上一层楼,光靠这些已经不够了。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双面佛,得知了黑天计划…… 这些便是张九阳打探到的所有消息,可惜最关键的黑天计划却毫无进展。 就在两人还在闲聊时,一道身影突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押着某道身影。 “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强盗、恶魔!” “什么道家弟子,你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官匪勾结,谋财害命!!” 说话的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容貌倒是颇为俏丽,身段亦是不俗,就是发丝散乱,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其中一个弟子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将其脸蛋扇得红肿,嘴角流血,声音也戛然而止。 孙天驰似是并不意外,淡淡道:“周荆,一个小姑娘而已,这么久了才抓回来,你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带头的那个弟子连忙躬身行礼,道:“掌教恕罪,这女人还写了一封血书给安林县的县令,想要状告咱们万符楼,李县令很知趣,将血书主动奉还,但还有其他人看过。” 孙天驰目光一寒,接过对方递来的那封血书,冷笑一声,道:“除了李县令,都有哪些人看过?” “回掌教,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书生,已经都杀了,此女毕竟是……少楼主的人,弟子只能带回来请您定夺。” 孙天驰盯着女人,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眼中闪过怒意。 “贱人,你敢破了身?” “你是明玉的女人,谁给你的胆子,敢背叛明玉?” 他声如洪钟,震得女人发丝飘舞,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女人却是丝毫不惧,反而露出一丝决然的死志,她大笑一声,状若疯癫,眼中满是仇恨。 “谁是他的女人,我就算是嫁给一条狗,也绝不会嫁给一个死人!” “天哥死了,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呀!”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但求一死。 “死?” 孙天驰冷笑一声,道:“贱人,明玉最恨的就是背叛,老夫可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简单,我会将你炼成厉鬼,每日都受尽酷刑!” 他伸出手就要将女人击毙,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等等。” 孙天驰的手掌一顿,望向缓缓起身的画皮主,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画皮主,这是老夫的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张九阳收起眉心天眼,他已经看完了整篇血书,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几日万符楼会突然举办婚礼。 配阴婚! 孙明玉死了,孙天驰做为父亲,出于某种病态的溺爱,竟命人绑来了许多花季少女,强行给她们穿上凤冠霞帔,和纸人做成的儿子成亲,然后通通活埋! 毕竟儿子最喜欢的就是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因为那天来了天葵,被视为不详,故而没有成为新娘,侥幸活了下来。 但在孙天驰眼中,她终归是儿子的女人,故而命人先关押起来,等她天葵走了,再补办婚礼。 却不想,她竟然说动了前来送饭的厨娘,趁着看守不备逃了出去。 想起那些枉死的人,她心中痛恨,故而写下血书交给安林县的县令,希望县令老爷能惩罚这些恶人。 在这过程中,她还爱上了一位帮助她的书生,两情相悦。 本以为大难不死,恶有恶报,却不想那位李县令早就和万符楼勾结在一起,一边说要上报朝廷,一边却通知万符楼的人前来。 当她看到万符楼的人出现在眼前,而视为青天老爷的李县令却毕恭毕敬时,瞬间天都塌了。 …… “你的家事?” 张九阳缓缓前行,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块响起的,是无数刀剑出鞘的声音。 那些藏于暗中的画皮们纷纷露出杀意,两位第四境的剥皮匠轻轻摩擦着手中的剔骨双刀,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绣娘抬起眼眸,漆黑的发丝无风自动,飞扬如瀑,每一根都宛如毒蛇。 她手拈银针,那张白虎皮一声咆哮,化为猛虎随行。 一直走到孙天驰身边,望着对方忌惮的表情,张九阳声音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这人,我要了。” “孙掌教,是要和本座开战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血洗万符楼 孙天驰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相谈甚欢的画皮主会突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和自己反目? “阁下认识这个女人?” 他只能往这方面联想。 张九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来到这个女人身边,看到她绝望和无助的眼睛,缓缓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 “皮不错,等剥下来应该能做副好面具。” 绣娘摸了摸身边的白虎,笑道:“主人,这张皮可否赏赐给属下?妾身很喜欢呢。” 女人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惊悚和恐惧。 剥皮? 做成面具? 在那個声音响起时,她心底还隐隐泛起一丝希望,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 可没想到的是,迎接她的是更加残酷的境遇。 蛇鼠一窝! 这个戴着面具的独眼男人,看起来要更坏更邪恶,甚至连在万符楼中唯我独尊的孙天驰都似乎对其很忌惮。 “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可本座又不是君子。” 张九阳转过身,直视着孙天驰的双眼,淡淡道:“不知孙掌教可否割爱?” 孙天驰的目光有些阴沉,以他霸道的性格,本是最不喜欢受威胁的,但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想到今晚撞山之事,还是强忍下心中不快。 他皮笑肉不笑,道:“等本座杀了她,你大可再扒了她的皮,又有何妨?” 张九阳摇摇头,道:“画皮之术,首在新鲜,必须要是活人之皮,在头顶百汇处开一小口,灌入水银,待皮囊稍有松动之时,再用手撕下……” 顿了顿,他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味着什么美妙的事情,声音泛起波澜。 “也只有活人被扒皮时发出的惨叫,才最痛苦,最迷人,最令人愉悦。” 一瞬间,众人毛骨悚然,想象着那个画面,甚至有些反胃。 就连孙天驰都涌上一丝寒意。 邪祟果然是邪祟,都是疯子,简直不能以常理视之,如果不是为了黑天计划,他是真不想和这些邪祟有所接触。 “既然阁下执意想要,那便送你了,今夜之事,还请多多出力。” 孙天驰毕竟是一派掌教,迅速做出了决断,只是声音多了一丝疏离和不快。 张九阳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看来以后想从孙天驰这里打开突破口,搞清楚黑天计划,是难上加难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 虽是潜伏,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想多救一些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者就这样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甚至看起来都还没有成年,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样的孩子,放到前世可能才刚入高中。 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已经饱受折磨,濒临崩溃,甚至还差点被配了阴婚,生生活埋。 张九阳抬起头,赤眸中戾气暗藏,面具下天眼洞开,打量着夜色中的万符楼。 一道道黑气冲腾,这座曾经颇有名望的清修之地,现在已经充满了罪业,每一个弟子身上都有着肉眼可见的业力。 杀人、放火、强暴、偷盗、掘坟、拐卖…… 灵官天眼看到了一桩桩罪行,罄竹难书。 万符楼不是没有好人,但这些年来,那些持有善念、信奉祖师遗训的弟子,都被孙天驰给排挤了,要么如净行道长一样游荡在外,要么就是长眠于地下。 排除异己,去善存恶。 看似万符楼声望日隆,与朝中权贵打得火热,但实际上却已经烂到了根里。 万符即万福,不知道曾经立志为万民生福的玄符山人,在知道了后世子孙的所作所为后,会作何感想? 张九阳给了绣娘一个眼神,而后便转身向着降魔洞的后面走去,绣娘则是一挥红袖,从那两个弟子手中抢下女人,押着向张九阳跟去。 “长夜漫漫,总算有个玩意儿能够消遣一下了。” “对了,孙掌教要不要一起看看?很精彩的。” 孙天驰冷哼一声,道:“不必了,希望阁下动作快点,不要耽误了今晚的要事。” “呵呵,放心,一张人皮而已,很快的。” 女人则是目光惊恐,想要挣扎,身子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发出绝望的叫声,声嘶力竭。 ……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天眼看到四周并无窥视。 张九阳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赤眸静静凝视着女人。 他伸出手,在对方头顶轻轻一拍,注入了一缕雷气。 女人感到一股热流从头顶百汇处涌入,身子仿佛恢复了些气力,也能正常行动了。 可她的腿却在发软,发出一声惨叫,还以为是头上被开了口子,即将要被灌注水银。 “等会儿,绣娘会送你下山。” 一道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般阴厉深沉,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平和温润。 女人颤抖着身子,瞳孔一震。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发现竟然完好无损。 “你……” 她望着张九阳的眼神惊疑不定。 “想报仇吗?” 张九阳突然问道。 女人愣了一下,而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她和姐姐一起被绑来,两天前的大婚,姐姐已经被活埋了。 姐姐懂医术,身上藏有鸡血藤这种药材,可以通经活血,让天葵提前到来。 然而大婚前,姐姐却将鸡血藤给她服用,让她来了天葵,从而躲过一劫。 她本来已经成功逃下了山,就是想为姐姐报仇,才写下血书去县令处鸣冤,却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想!”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刺入肉中,眼眶通红,露出仇恨之色。 张九阳点点头,倒是个聪慧又心性坚韧的女人。 “下山之后,去碧鸣山东侧的乌云洞中,找一个金甲红袍的女人,帮我向她传一句话。” “什么话?” 张九阳的声音十分平静,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宛如汹涌的暗潮。 “今夜,不必再留手,我要血洗万符楼。” 女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深深望了张九阳一眼,十分坚定道:“我一定带到!” “去吧,那个金甲红袍的女人,会给你想要的公道。” …… 时间缓缓流逝,大约两刻时后,张九阳带着绣娘又回到了降魔洞外,众人望着他,不禁心中发毛。 血腥味,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画皮主的手上还沾染着鲜血,在降魔洞外的碧溪坛边净手,慢慢洗干净手上的血液,赤眸中露出舒畅之色,似是在回味刚刚的享受。 绣娘手中则是拿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一些地方还牵连着残破的内脏。 一瞬间,即便是已经作恶多端的万符楼弟子,也差点呕吐出来,心有余悸地望着张九阳和绣娘。 孙天驰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孙掌教,这张人皮可真不错,你要看看吗?” 绣娘端着人皮向孙天驰走去,下方还在不断滴落血液。 “不必了。” 孙天驰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随之消散,连忙摆摆手,面色铁青,对那张人皮十分恶心。 张九阳微微一笑,示意绣娘收起人皮。 孙天驰,给伱机会你也不中用呀。 这张人皮可是万符楼一位女弟子的,现抓活剥,再由绣娘做一些伪装,如果你仔细查看,或许还真能发现些猫腻。 “好了,玩得尽兴了,那就聊一聊正事吧。” 张九阳坐下来,看到孙天驰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不禁微微一笑。 “今夜主要有两大危机,第一是前来撞山的搬天巨龟,第二是随时有可能现身的阎罗。” 张九阳望向孙天驰,淡淡道:“我来对付搬天巨龟,你来对付阎罗,如何?” 孙天驰目光一闪,道:“换一下吧,我门下弟子已经布置好了对付巨龟的阵法,老夫身为掌教,主阵的话可以将威力发挥到最大。” “孙掌教莫非是怕了阎罗?” “呵呵,不必激将,老夫所言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阎罗是块硬骨头,最不好对付,他自然是想让画皮主先去顶一顶。 “好吧,谁让本座刚刚剥了你儿媳的皮呢,便卖你个面子,我来对付阎罗,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本座并不是阎罗的对手,最多只能拖延一时。” “足够了,等老夫杀了那巨龟,就会前来助你。” 张九阳若有深意地望着他,笑道:“那巨龟可有六境的实力,孙掌教,你行不行呀?” “哼,六境又如何,有大阵和苍生宝箓,再加上我万符楼弟子上下一心,必叫它有来无回!” “苍生宝箓……” 张九阳淡淡道:“久闻大名,据说它是贵派祖师玄符山人的本命法宝,有通天之力,看来今晚本座能大开眼界了。” 孙天驰心中一寒,道:“苍生宝箓是本门至宝,阁下想要见识一下也就算了,可别打它的主意。” “不然,我万符楼举派上下,都会找你拼命!” 张九阳洒然一笑,道:“放心,君子不夺人所爱。” 孙天驰深深望了他一眼,道:“你刚刚亲口说过的,你可不是君子。” “是吗?我给忘了。” …… 月色晦暗,乌云遮天。 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到了深夜子时,然而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别说撞山的巨龟了,就连只苍蝇都看不到。 张九阳的心中越发凝重,他席地而坐,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搬天为何还不来? 眼看夜色渐深,洞中那恐怖的气机也越发磅礴,张九阳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他轻轻抬起两根手指,宛如令剑。 绣娘眸光一闪,紧紧盯着他的手指,同时暗自比划了一个手势。 紧接着,那些藏于暗中的画皮邪祟们,都悄悄握住了武器,眼中杀过一丝杀意。 一些会遁术的,甚至已经潜进了阴影和地下,来到了一些负责住持阵法的弟子身边。 只待一声令下,就会拔刀而上,顷刻之间从内部摧毁万符楼的大阵! 一场战争,正在悄然酝酿。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管搬天来不来,今夜,他都要踏平碧鸣山,血洗万符楼!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量功德符 张九阳之所以想要血洗万符楼,倒并非纯粹是出于义愤,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现在有着两个马甲,一个阎罗,一个画皮主。 哪怕拼掉一個画皮主的马甲,也要破坏那所谓的黑天计划,最好能将双面佛也斩杀于此。 掉了一个马甲,他照样还有阎罗的身份能用,而且还能解决两者不能同时出现在黄泉宴的问题。 甚至于还能让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阎罗,毕竟众所周知,阎罗和画皮主势不两立,画皮主如果是奸细,那阎罗就不可能有问题。 这样下来,一举三得。 眼看他并指如剑,就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天空中却传来异响。 那是呼啸的风声。 本就晦暗的月亮彻底被遮住,再无一丝月色更够渗出,一团恐怖的阴影从天而降,越来越大。 好像一座……从天而坠的高山! 不,那不是高山,而是一只参天巨兽,龟壳上弥漫着古老的纹络,长满青苔和巨木,四肢如山,连尾巴都有十数丈长。 轰隆! 地动山摇,整个万符楼都在震颤和摇晃,伴随着无数道惊呼和惨叫声,溅起巨大的尘浪。 碧鸣山的一座侧峰,直接被压塌了。 玄龟探首,与山齐高,瞳孔宛如日月,注视着山门前许多万符楼弟子,竟先打了个哈欠。 “差点睡过了时辰,好困~” 一个哈欠,吹起飓风,将万符楼山门前的石碑都给吹飞了,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直接被长风卷起撞在石壁上,血肉模糊。 侥幸活下来的则是浑身颤栗,目光惊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们难道要和这样恐怖的存在战斗? “你们,给我讲个笑话提提神,只要我笑了,就不会把你们踩成肉泥。” 搬天饶有趣味道。 讲……讲笑话? 其中一个弟子反应快,迅速讲了一个笑话,想要拖延时间。 “有一天,小狗的母亲带着小狗去吃屎,小狗问,娘亲,我们为什么要吃屎?” “小狗的母亲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讲完,他还故意笑了一下,只是由于太紧张了,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汗水不断流下。 搬天默默凝视着他,而后一脚将山门踩碎,那些弟子全都变为了肉泥。 它默默向着后山爬去,所到之处,万符楼的宫殿、房屋纷纷倒塌,好似纸糊的一般。 “布阵!!” 有人大喝一声,终于想起了先前准备好的阵法,连忙脚踏罡布,走到各自的方位,将法力运转到阵旗之中。 下一刻,地脉之力涌动,周围浮现出一座金光大阵,凝聚成三十六根巨大的锁链,将搬天巨龟紧紧缠绕。 搬天前进的脚步骤然一顿。 “太好了,这妖物暂时被锁住了,咱们快点杀了它!” 紧接着,无数道符箓化为流光飞出,或是寒冰,或是烈火,或是天雷,或是金刀,纷纷朝着搬天打去,密密麻麻犹如一片汪洋。 那是由符箓组成的海洋。 轰隆!!! 爆炸声震耳欲聋,光焰照亮了夜空,也让人睁不开眼,巨大的灵力波动化为一道道无形的气浪,向四周蔓延。 待到烟尘散去,灵力平息。 众人赶紧望向那只巨龟,只见其闭着眼睛,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死了,它死了!” “就算不死也一定受了重伤!” “那可是数千张灵符,没有人能正面接下还毫发无伤!” 弟子们发出欢呼,露出振奋之色。 然而下一刻,那似乎受了重伤的巨龟突然睁开了眼睛,眸光炯炯有神,发出了雷鸣般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吃屎……哈哈哈!” 搬天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声音之响亮让无数弟子都耳膜剧痛,修为低的甚至被震晕了过去。 “嗯?你们怎么不笑了?” 良久,搬天终于停了下来,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小人,忍不住有些疑惑。 刚刚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还以为他们也喜欢这个笑话呢。 转过头,搬天望了望山门处。 刚刚讲这个笑话的人呢? 哦,好像已经被我踩死了…… 可惜了,是个人才。 下一刻,搬天鼓荡法力,本就高达百丈的身躯竟然继续膨胀,直至地面生出一道道裂痕,似是无法再承受它的重量。 它向前一踏,地动山摇。 整座碧鸣山似乎都被拖拽着挪动了数丈,直到那些金光凝聚的锁链在这股恐怖的巨力下纷纷崩断,化为齑粉。 推山而行! “这么好笑的笑话,你们却不笑,真是该死呀。” 搬天迈步而来,不知踩死了多少蝼蚁般的万符楼弟子。 有人听到这话,试图发出笑声来保命,却同样被一脚踩死。 “这么久才笑,反应太慢了,也该死。” 万符楼弟子:“……” 就在万符楼天塌地陷,一片水深火热时,孙天驰终于坐不住了,他的双脚处贴了一张飞天符箓,脚踏虚空,扶摇而上。 “孽畜,万符楼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怒吼一声,须发飘舞,手中握着一道紫符,掐诀念咒。 “帝君有命,收捕无停。天罡骇动,群魔束形。鬼妖灭种,我得长生!” 下一刻,那张紫符绽放出璀璨光华,竟化为了一柄长约数丈的巨剑,荡漾着锋锐的剑气,流光溢彩,好不耀目。 所谓‘帝君有命’,指的便是尚方宝剑。 相传是万符楼的创派祖师玄符山人在观庙中长生帝君的神像时有所感悟,闭关七天七夜,终创此符。 此刻手握‘帝剑’的孙天驰,就好像万符楼中供奉的长生帝君,杀鬼捉妖,赐福众生。 随着孙天驰挥剑斩下,剑气纵横,在龟甲上摩擦出耀眼的火花,逸散的剑气在大地和山岳上留下一道道剑痕。 这剑气正大堂皇,有浩然之气,对妖鬼之类的邪祟具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搬天那庞大的身子微微一颤,终于停下了脚步,龟壳上也出现了一道剑痕。 孙天驰一鼓作气,再次挥洒出数张紫色符箓。 离火焚妖符、庚金斩身符、癸水灭魂符、都天雷公符…… 身为万符楼的掌教,什么都缺,也绝不会缺少符箓,他一出手便是无数珍贵的灵符,品阶极高,威力极强。 一时间,天雷荡荡,地火熊熊,剑气如海,将搬天巨龟彻底淹没。 张九阳瞳孔一凝,好厉害的符箓!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孙天驰洒出的这些符箓,任何一张放到外面都堪称是宝物,能引起无数修士哄抢。 即便是他的五雷符和萨真人火符,目前也远远没有如此威力。 一张符,足以镇杀寻常四境,即便是五境强者,也绝对不敢硬接,万符楼底蕴之盛,恐怖如斯。 弟子们则是看得激荡不已,望着那道飞天而行,威风凛凛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拜。 这就是掌教,一出手就打得那妖魔毫无脾气! 刚刚还十分嚣张的巨龟,此刻竟然将身子全部都缩进了龟壳之中,而且壳内隐隐响起着某种声音。 必然是此龟吃痛,在发出惨叫! 一番雷霆之势后,孙天驰这才收手,他飘舞的道袍慢慢恢复了平静,身上冒出一道道白雾,将他映衬得好似神仙中人。 和那些欢呼的弟子们不同,他的目光却格外凝重。 只见下方的巨龟虽然不再前行,龟壳上虽有伤痕,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并未伤到根本。 龟壳中,响起了一道道均匀的呼噜声。 搬天……睡着了? 万符楼瞬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 如此可怕的攻势,这么多张上乘灵符,竟然……还能睡着? 就在这时,呼噜声停了下来,玄龟探首,望着空中的孙天驰,朦胧的睡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怎么不打了?” “好舒服呀……” 孙天驰瞬间脸都黑了。 这头巨龟的防御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正常情况下,即便是第六境的大修士,正面吃了他这么多张符箓,不死也得脱层皮,可它不仅毫发无伤,还觉得舒服? “孙掌教,我看你似乎完全不是这头老龟的对手,连破防都做不到,着实有些难堪呀。” 张九阳开始拱火,调侃道:“要不咱们还是换换吧,本座来对付它,伱来对付阎罗。” “闭嘴!” 孙天驰怒发冲冠,他狠狠地盯着那头让他颜面无存的巨龟,眼中浮现出杀意。 我让你舒服! 将手一伸,他的掌心处钻出一个赤色的小匣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张九阳的天眼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 隔着数百丈,他看清了那匣子上繁密的花纹,并非装饰,而是符箓中的云篆,暗含天机,玄妙莫测。 最上面有着两个小字——赤耀。 一缕缕金光从那名为赤耀的匣子缝隙中透出,非常少,肉眼几乎难以看见。 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他心中,苍生宝箓! 玄符山人的本命法宝,万符楼的镇派至宝! 孙天驰竖起道指,打开了那匣子。 刹那间,有无量金光迸发,让天地为之大亮,仿佛那匣中藏着的,是一轮烈烈骄阳。 张九阳的天眼一震,这是……功德金光? 灵官天眼能辨善恶,看到功德和业力,在他眼中,这些金光无疑便是功德金光,是造福万民之德。 不说是圣人,也不远矣。 除了在岳翎身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璀璨的功德金光。 只是和岳翎不同的是,这些功德金光似乎经过了某种法术的加持,发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到。 张九阳催动目力,透过那耀眼的金光,终于看清了,在金光深处,是一张书写着功德二字的金色符箓。 无量功德符! 随着孙天驰屈指一点,金符遁入他的体内,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道袍,从头到脚,都流转着肉眼可见的功德金光。 他脚踏长空,轻轻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尖金光如墨,竟是在书写云篆。 虚空画符! 以指为笔,以功德金光为墨,写下了一道都天雷公符。 轰隆!! 天生异象,雷云盖顶。 随着雷符画成,夜空中响起惊人的雷鸣,乌云之中有一道道电光闪烁,天地之间风声大作,威势之盛,好似雷公降世。 指间起风雷。 随着最后一笔画成,孙天驰衣袍飘舞,束发的道簪更是被强大的威势震成粉碎,那张金符上荡漾着耀眼的雷光,好似是闪电凝聚而成。 这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从打开苍生宝箓到虚空画符,过程如电光石火,孙天驰不愧是万符楼的掌教,功底深厚,在符箓一道上的造诣堪称大师。 张九阳也终于明白了苍生宝箓的秘密。 所谓苍生宝箓,其实是一张无量功德符。 此符加身后,便能调动功德金光加持,让所画之符箓威力大增,甚至直接虚空作符,调动天地之力。 他眼中有些复杂。 毫无疑问,这些功德金光都是玄符山人的,当年他以秘法强行抽离了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炼成此符流传后世。 封印此符的匣子名为赤耀,所以就有了‘赤耀握灵符,丹心写道书,除妖乾坤净,驱恶日月明’的遗训。 为了警醒后世弟子不要纵符为恶,他还特意为这件法宝取名为‘苍生’,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功德之力来自苍生,也要用于苍生。 只可惜,他的这一腔苦心,终究是错付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降圣婴,打假赛 “都天雷公,祈雷饮虹。天符到处,不得停踪。救时荒旱,猛吏威雄。敢有乱性,天令不容!” 随着孙天驰的咒声响起,那张金光为墨的雷符化为一道雷霆朝着巨龟劈去。 轰隆!!! 万顷雷云皆闻风而动,紧跟着那张符降下暴风骤雨般的雷霆,仿佛那不只是一张符,而是执掌霹雳的雷公。 这场面十分壮观,远远望去,就好似巨龟要渡天劫一般,庞大的身躯几乎被雷海淹没,闪电霹雳化为无尽汪洋,即便它钻入了龟壳之中,也如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方圆数百丈都被电光笼罩,声势无比骇人,连绵的雷声回荡于群山之中,惊走无数飞禽猛兽。 修为较低的人甚至都睁不开双眼,被闪的双目流泪。 张九阳望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好厉害的苍生宝箓! 怪不得说执此宝箓者,能与第六境争雄。 第六境名为降圣婴,也是岳翎和龙女即将步入的境界。 四境炼大药铸金丹,五境为养圣胎,意为壮大金丹,孕育圣胎,而到了第六境,便好似哪吒降生,大圣出世,金丹碎而圣婴出,天地生异象,神通已大成。 圣婴一出,最典型的标志就是开始能初步调动天地之力的加持,让法术和神通皆威力大增,寿命也会有一次突破。 比如画皮主的很多法术,如月光遁术,定身术等,其实都不算是特别厉害的神通,但在他手中却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旁人的定身术,最多也就是把人定住片刻,可他的定身术,几乎让时空都陷入了凝固。 这就是天地之力的加持。 达到这一境的,可称为真人。 诸葛云虎也是因此才能引动北斗七星之力降世,纵然远隔万里,都能布阵对敌。 简单来说,六境之前,拼的是自己本身的力量,但六境之后,便多了天地之力的加持。 五境和六境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除非是天生异种、绝世奇才,否则万难与之抗衡。 张九阳不禁感叹,玄符山人不愧是一代宗师,竟然能留下无量功德符这种重宝,让资质远远不如岳翎的孙天驰,硬生生横跨了一个大境界。 当然,功德之力并非无穷无尽的,孙天驰每用一次,都会让功德金光减弱一分。 吼! 从出现至今,一直都游刃有余的搬天巨龟,此刻在无尽雷霆的摧残下,终于发出了一道痛苦的吼声。 其声苍茫,其血玄黄。 一缕缕玄黄色的血液流淌,每一缕都有千斤之重。 张九阳微微皱眉,看着搬天身上的裂痕越发明显,心中不由一凝,此龟来历神秘,更驮着一尊无形天碑,不应该没有后手。 不过孙天驰的攻势实在是太激烈了,他有些担心搬天真的会顶不住。 虚空之上,那道浑身流转金光,如天神一般的身影,又开始画起了一道新符。 以指为笔,金光为墨,云篆天书,玄妙莫测。 天地之间再次生出异象,一边雷霆如雨,一边大雪飘零,周围的温度迅速降低,寒气汹涌而来,仿佛凛冬骤至。 癸水神符! 张九阳望了望天色,心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撞山之后,便是他和岳翎约定好的出手之时。 岳翎从没有让他失望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月夜之下,两道身影突然出现。 煞气沸腾,鬼气森森。 一道青面獠牙,背生双翅,手持血色双刀的恐怖身影飞来,背上站着一道如魔神般的伟岸身影。 玄袍鬼面,长发飘舞,一双赤眸似是比月光还要明亮。 刹那间,孙天驰画符的手都为之一顿。 阎罗!! 山洞中,双面佛的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阎罗,我等同为黄泉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非要把事做绝吗?” 然而阎罗丝毫没有理会,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下一刻,一道道恐怖的身影浮现,那是数百位猖兵,手持杀器,眼中燃烧着戾气凝聚的火焰,露出獠牙。 这些猖兵在吸食了大量的降真香后,实力亦是有了不小的精进,变得更加凶悍,有人长出了三个脑袋,有人长出了翅膀,还有人甚至骑着猛虎和巨象。 “今日,灭门。” 腹语声响起,深沉威严,杀气如虹。 阎罗挥手,猖兵们如洪水般杀出,好似出笼猛兽,最让人震惊的是,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杂乱无章,而是颇有章法。 骑着猛虎和巨象的猖兵在前,自上而下发起冲锋,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长矛,轻而易举地就撕裂了万符楼弟子的防线。 长出翅膀的猖兵飞天而行,抛下巨石骚扰。 擅长近身作战的猖兵最后杀出,彻底搅乱敌人的阵脚,不让其恢复阵型。 至于远程攻击的猖兵,则躲在后方,以淬了毒的箭矢进行精准点杀,专门袭杀那些有一定威望,试图指挥抵抗的内门弟子。 甚至于这些弓箭手的身边还专门有擅长防御的猖兵守护,身披重甲,手持巨盾,好似铜墙铁壁。 “我滴个乖乖,他们……还是我认识的猖兵吗?” 阿梨的声音响起,她此刻附身在纸人中,眼睛瞪得很大,满是不可思议,小声传音。 “明王姐姐,你教他们的东西好厉害!” 虽然只有数百猖兵,但结合军中战阵,兵种配合,竟发挥出了数倍的战力,效果显著,万符楼的弟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刚一照面就被杀得人仰马翻,丢盔卸甲。 阎罗微微一笑,传音道:“小阿梨,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战场厮杀,身先士卒只是将才,运筹帷幄方为帅才。” “现在才只有几百猖兵,等以后有几千甚至几万,你若不会指挥,恐怕自己就会阵脚大乱,兵马越多,对将帅的要求便越高。” 声音清冷威严,竟是個女子。 毫无疑问,如今的阎罗是岳翎假扮的。 “明王姐姐,那你最多能指挥多少兵马?” 阿梨有些好奇道。 岳翎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和神采。 “能指挥千军而攻伐有度者,可为良将,指挥万军而镇定自若、游刃有余者,可为名将,至于我嘛……” 她淡淡一笑,说了四个字。 “多多益善。” 阿梨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道:“明王姐姐,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 岳翎:“……” …… “画皮主!!!” 眼看自己的门人弟子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被猖兵所屠杀,孙天驰勃然大怒,他屈指一点,引下无数道雷霆,将许多猖兵劈成灰烬,随后怒视张九阳。 说好的他来挡巨龟,对方挡阎罗。 “呵呵,孙掌教稍安勿躁。” 张九阳终于起身,和岳翎隔空相望,四目相对,两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面具下都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准备打假赛了。 之前他曾做为阎罗和岳翎打过一场,在素女面前表演过一次,因此两人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阎罗,没想到你真敢来,就不怕洞中双面佛现身,和本座一起杀了伱吗?” 张九阳故意挑衅。 阎罗的声音透着不屑。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你们两个一起上,那就一起宰了!” 张九阳一滞,心道我以前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果然够气人。 他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孙天驰愤怒的声音响起,宛如雷震。 “说你老母,赶紧动手呀!!!” 死的可都是他的人! 尽管孙天驰已经尽量去保护门人了,但他还在和那头巨龟斗法,能帮助的也有限。 这该死的龟壳,怎么就这么硬? 还有那该死的画皮主,你们是老情人吗?见了面还要磨磨唧唧说个半天话? 再不打他万符楼可就没了! 张九阳淡淡一笑,也不再拖延,挥了挥手,藏于暗中的画皮邪祟们纷纷杀出,和万符楼的弟子们一起抵抗猖兵,让他们压力骤降。 孙天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画皮主虽然磨叽了些,但至少是真的施以援手了。 如此,他专心对付这头巨龟就好了。 这样想来,孙天驰摒弃杂念,以功德之力继续画符,在龟壳之上狂轰乱炸,看着对方的裂痕逐渐扩散,听着那龟壳中的惨叫声,他眼中一喜。 此龟神异,其血玄黄,龟壳更是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可谓浑身是宝,杀了后也算是能弥补功德之力的消耗了。 可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无数道熟悉的惨叫声,好像是他万符楼的弟子。 定睛一看,顿时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只见月夜中,画皮主已经和阎罗交手了,威势惊人,虽然略占下风,但也算是有来有回。 可是……你们两个交手的余波,怎么总是波及到我万符楼的弟子? 那熊熊烈焰,更是几乎蔓延了小半个万符楼,火光冲天,不知有多少门人弟子被殃及池鱼,烧成灰烬。 虽然猖兵和画皮亦有伤亡,但和万符楼的弟子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终于,孙天驰忍不住了,大喝一声。 “画皮主,你给我注意点!!!” “我日你老母!” 一派掌教,竟然被逼得骂了粗口。 第二百三十章 水漫千山,观自在大罗密咒 碧鸣山内,万符楼中。 这座千年道观,已置身于一片茫茫火海之中,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两道身影在腾挪躲闪,不断交手。 张九阳和岳翎再次交手了。 借助火光掩护,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消耗着万符楼的有生力量,当然,主力是岳翎。 “不能再打下去了,她呢,还没有到吗?” 张九阳突然传音道。 他心知肚明,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和岳翎的交手看似声势浩大,但内里空虚。 如今双面佛在炼制人骨袈裟,孙天驰则是被搬天拖住了心神,还能姑且瞒住一时,但时间久了,是必然要被发现的。 所以他早已做了第二手准备,也是今晚真正的杀招。 “快了,应该要来了。” 岳翎神色一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苍穹。 下一刻,云中竟然响起了水浪之声。 伴随着络绎不绝的雷鸣,天空突然降下暴雨,浇灭了那肆虐的火焰,让万符楼的弟子们喜出望外。 得救了! 可很快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空……出现了一条河? 那是……天河吗? 吼! 龙吟声起,一条修长的白龙在云中飞过,而在它身后的,是万丈巨浪,无垠天水。 波涛如怒,卷起千层浪。 这种奇观放到九州大地上的任何一处地方都惊心动魄,更何况是在天上。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白龙,以大法力卷起洞阳湖的万顷波涛,御水行天,飞跃百里,要淹没整座碧鸣山! 这一幕就好像白蛇传中的水漫金山,甚至比之更加惊人,因为白龙所御之水,是从天而降,宛如银河。 万符楼的弟子们眼中纷纷露出绝望之色。 原来不是救命的雨水,而是夺命的天河! 哗啦! 巨浪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半个碧鸣山,将无数低矮的山峰拍成粉碎,冲垮坍塌,就连主峰都在颤动,不知有多少楼阁被洪水冲垮。 火海消散,水灾来袭。 张九阳望着这一幕都不禁心中一震,怪不得敖璃会姗姗来迟,她是搬来了大半个洞阳湖吗? 这就是真龙呀! 天生异种,水脉君王,执掌风雨雷电。 不过也能看出,龙女的实力越发高深了,以前的她可没有如此惊人的法力,至少在青州时,她还做不到如此壮举。 想起在她体内沉睡的老龙王残魂,张九阳也就释然了。 她能做到这一步,应该也有老龙王的功劳。 哗啦!!! 洪水滚滚而落,好似苍穹烂了个窟窿,碧鸣山中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在狂风中掀起大浪,卷向万符楼。 “掌教救命!” “救命呀!” “掌教!!” 这些弟子早已征战多时,法力消耗极大,面对这滔天巨浪哪里还有反抗之力,只能闭目等死,向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掌教求救。 孙天驰怒目圆睁,他白发狂舞,大吼一声,放弃了已经受伤的搬天巨龟,转而飞到了那滔天巨浪前。 虚空画符,隐约可见癸水二字。 下一刻,寒意爆发,无数雪花纷飞,竟然将即将打来的巨浪给生生冻住了,凝固在了空中。 冰封万里! 须发飘舞,金光如虹,他一人一符,竟强行镇住了滔天巨浪,为门人弟子夺得了一线生机。 天箓道人,名不虚传。 张九阳见到这一幕,却不忧反喜。 吼! 这边孙天驰一撤,那边搬天立刻闯出了雷海,它满身伤痕,不再有一丝耽搁,直奔降魔洞,如推金山倒玉柱,撞向了后山。 降魔洞太小,它只要把整个后山都撞碎了,自然就算是完成了考核。 这里的人还挺凶的,都把它打流血了,现在它只想赶紧办完事情然后回去睡觉。 “画皮主,快拦住它!!” 孙天驰大喝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龟撞向后山,心中满是不甘。 黑天计划若是失败了,那他万符楼付出的那么多心血,岂不是尽数付之东流? 张九阳从天而降,身形有些狼狈,嘴角咳血,道:“本座已经尽力了,我挡下了阎罗,可你没有挡住搬天。” 孙天驰一滞,一时陷入语塞。 画皮主的话没有说错,阎罗确实被他拖住了,最后撞向后山的是那只巨龟。 轰隆! 巨龟撞山! 后山瞬间就崩塌了大半,地动山摇,好似末日一般。 不过降魔洞虽然摇摇欲坠,却仍然没有崩塌,似乎洞中有人在以法力强行支撑着。 张九阳眸光一亮,双面佛似乎正处于祭炼法宝的关键阶段,只能勉强支撑,无法出手退敌。 好机会! 搬天自然不会放过这個好机会,它再次鼓荡法力,庞大的身躯好似一座移动的泰山,又撞了一次。 轰隆!! 这一下,后山彻底坍塌崩碎,几乎化为了齑粉,降魔洞也无法幸免,化为一块块碎石,将洞中的双面佛掩埋。 刹那间,张九阳看到那被八百镇魔符给压着的业力蛟龙猛然脱困,山洞中那道如佛如魔的邪异身影似是受到了反噬,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最主要的是,那件人骨袈裟上,最核心的那块眉骨,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 使得这件至凶至戾的邪道法宝,瞬间威力大减,有了致命的破绽。 面具下,张九阳露出了一丝笑容。 黑天计划? 失去了这件你苦心孤诣炼就的法宝,我看你还能黑哪门子的天? 孙天驰更是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他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不惜损耗这么多功德之力,到头来竟然功亏一篑? 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息不稳下,那张癸水神符也威力衰减,让大浪破冰而出。 一切都按照张九阳预想的计划在进行,似乎十分顺利。 可不知为何,他心底又有股隐隐的不安。 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绣娘和岳翎见好就收,准备撤退。 搬天是跑得最快的,它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在撞碎降魔洞后,立刻就转头狂奔。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身影从降魔洞的废墟中飞出,他周身被佛光笼罩,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僧人,身披一件人骨袈裟,由四百九十颗修士眉骨拼成,每一颗皆是三境及以上的修为。 其中最为核心的那颗眉骨,更是荡漾着一缕莹白仙光,即便历经上千年的岁月都没有半点腐烂迹象,白璧无暇,温润如玉。 可见其生前修为是何等的惊人。 但可惜的是,恰恰是这块眉骨上,有着一道难以抹去的裂痕。 这一刻,一向老谋深算、定力极强的双面佛,也终于动了雷霆之怒,他睁开眉心邪目,双瞳之中杀意凛冽。 人骨袈裟的失败,是对他多年谋划的一次巨大打击。 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了巨龟背上,渺小的身影几乎微不可见。 但搬天却如临大敌,甚至露出了几分急切,就算是刚刚面对执掌苍生宝箓的孙天驰也没有如此惊慌。 它拼了命想逃,然而脚步却越发沉重,仿佛背着数座大山。 “阿弥陀佛!” 龟背之上,双面佛双掌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号,背后竟浮现出了一尊巨大的法相。 法相是是一尊佛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伟岸撑天,但诡异的是,佛首的半张脸有慈悲之色,另外半张脸却是邪异如魔。 搬天就算背着一座山都能行走,可法相在身,竟然越发难以动弹,似是背着一个世界。 脚下的大地都不堪重负,生出一道道蜿蜒的裂痕,巨龟的半个身子都沉下去了。 张九阳心中一凛,这就是双面佛的实力吗? 一出手,竟然就镇住了搬天巨龟? 双面佛的实力,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玄龟之上,双面佛闭着双眼,眉心双瞳邪目一动,一只瞳孔死死盯着搬天,另一只瞳孔则望向阎罗。 “唵!” “嘛!” “呢!” 他的口中突然响起某种古老而晦涩的声音,似是梵音禅唱,却又似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魔吼声。 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在用一张嘴巴说话。 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扭曲在一起,迸发出一种邪异至极的元神波动,让人心烦意乱,甚至陷入癫狂。 观自在大罗密咒! 那些凶悍绝伦的猖兵,在双面佛的咒声下,竟然也陷入了癫狂,被杀意和怨气冲昏了头脑,开始不听号令,自相残杀。 岳翎心智坚如钢铁,自是无虞,但却也无暇再顾及猖兵,想让阿梨将他们收起,却发现就连阿梨也双目血红,露出挣扎之色。 杀杀杀! 我要杀到地府血流成河! 岳翎皱眉,想起了曾经那些案子中,将自己脱光衣服,和其他人用针线把皮肉缝在一起,最后笑着而死的诡异场景。 双面佛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叭!” “吽!” 双面佛还在念咒,每念出一个咒语,那种对精神的污染就更加强烈,就连他没有故意针对的那些万符楼弟子,都开始露出疯癫之色。 张九阳本以为自己修出了天眼,补足了短板,面对双面佛时应该不会再那么畏手畏脚,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识海之中,庇佑他元神的天火都在震颤,莫名有种反胃的感觉,大脑有些昏昏胀胀的,不过他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不愧是同样修出天眼的双面佛,好可怕的观自在大罗密咒! 这还是大范围的波及所有人,如果是全力攻击自己,那他恐怕撑不了几息,就要元神沦陷。 哗啦! 一些猖兵甚至放下了武器,朝着双面佛跪拜下去,眼中疯癫如魔,满是狂热。 不仅是他们,就连张九阳耳边都隐约听到了一道声音,慈悲浩大,似有无上威严。 “拜吾身者,念六字大明咒,能开智慧门,能救百姓苦,三世业冤,悉皆清净,一切罪障,尽得消除解脱,生死安乐法身然。” …… 那声音极具诱惑,有着无穷魅力,仿佛只要膜拜下去,念诵咒诀,立刻便能得享大清净,大超脱,大自在。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张九阳心中一急,双面佛的秘术实在是可怕,他该拿什么阻止? 是否要拼掉这个马甲,请神上身?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道龙吟声突然响起。 龙女踏浪而行,手持玉箫,肌体流光,无瑕无垢,雪裳金带,随风飘摇,当真是仙气缥缈,空灵绝世。 她吹奏出的曲子更加空灵,如山间清风,月下甘泉,沁人心扉。 清心咒! 以音律秘术,对观自在大罗密咒! 一时间,陷入癫狂的人们纷纷为之一震,似有清明之相。 双面佛冷哼一声,继续念咒,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好像漫山遍野都在回荡着他的诵经声,如洪钟大吕,滚滚雷音。 清心咒被盖了过去。 龙女蹙眉,她箫音一转,从清心咒变为了乱沧海。 箫声雄浑激昂,似惊涛拍岸,甚至她脚下的江水也在卷起浪花,似是在与箫和鸣。 没多久,两人就分出了胜负。 许多猖兵以及万符楼的弟子纷纷捂着脑袋,炸成血泥。 诵经声停下,双面佛稳如泰山,踩在龟背上一步未动,而龙女则是足踏清波,退了数步,甚至裙摆都被水打湿了。 张九阳心中一震,对双面佛的实力再次有了一个新的评估。 镇压搬天的同时,还能略胜龙女一筹,如此实力,不愧是黄泉中的第二把交椅,深不可测的第二天干。 岳翎上前一步,以腹语模仿着阎罗的声音,冷然道:“双面佛,连我的坐骑你都要交手这么久吗?” “看来本座还是高估你了。” 话音刚落,龙女微不可察地抬眸望了她一眼。 双面佛用一只瞳孔凝视着阎罗,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越发忌惮。 “画皮主、孙天驰,你们还能再战吗?” 他暗自传音道:“今晚我们一起,将阎罗留在这里如何?” 孙天驰目光阴沉,没有说话。 张九阳则是心中一转,咳嗽一声道:“本座之前的旧伤还没有好,刚刚挡住阎罗,又受了新伤,即便能再战,也只能发挥出三成战力了。” 双面佛闻言心中一沉。 人骨袈裟炼制失败,孙天驰对他怀有怨气,画皮主又受了伤,而阎罗还有头白龙做帮手…… 除了退让,他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阎罗,降魔洞已碎,考核任务结束,那此处便不关你的事了,今日之事,老衲以后再与你分说。” 双面佛终究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杀意。 通过刚刚的交手,那龙女虽然不如自己,却也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一位深浅不知的阎罗。 阎罗却没有退,而是上前一步,淡淡道:“本座可以走,但你先放了搬天。” 巨龟抬眸望向阎罗,眼中露出一丝感激。 好人呀。 双面佛冷哼一声,道:“此龟撞碎降魔洞,坏了老衲的大计,老衲自有处置,就不劳阎罗插手了。” 他准备强行收服搬天巨龟。 如果今日就这么结束了,那他可以算是一败涂地,黑天计划受创,与万符楼生出间隙,威望受损,第十天干也将对阎罗感恩戴德。 黄泉之中,阎罗的势力将变得更加强大。 所以他必须要挽回些损失,收服搬天,壮大自己的势力。 “如果本座非要插手呢?” 阎罗负手而立,声音越发冰冷,在他身后,龙女轻轻转动手中玉箫,肌体流光,一身磅礴的法力蓄势待发,让天空都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张九阳眸光一动,悄悄往孙天驰身边走了两步,做好随时出手背刺的准备。 今天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破坏黑天计划,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有些脱离他的掌控。 他已经在思索,如果真的请神杀了双面佛,该如何面对天尊的怒火? 不过这世间的事情,本就无法做到十全十美,走一步看一步吧。 龟背之上,双面佛终于开口了。 “阿弥陀佛!” “阎罗,老衲可以给你一个面子,但此龟坏我大计,不可不惩,我有一法,唤曰灵祖,乃是咒术,若它能承受下来,老衲便既往不咎,立即离去。” 阎罗还想说什么,双面佛摇头,态度十分坚决道:“如果它连老衲的一个咒术都无法接下,我想,它也配不上第十天干的位子。” 岳翎朝张九阳瞥去,看到他轻轻点点头,心中便有了底。 “好,本座也给你一个面子。” 双面佛念了声佛号,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对木头小人,似是一男一女。 张九阳的天眼在这对小人上看到了浓郁的业力,以及一个個童男童女的魂魄。 樟柳神秘术! 也是沈老夫人曾经所中的咒术。 此术又称灵哥灵姐,需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然后取童男童女的天灵盖各四十九个磨成粉末,填其空心,四十九日可炼成一对。 而若是能炼成七七四十九对,便可炼成灵祖,咒杀六境真人。 双面佛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为了炼出灵祖,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先用到一只巨龟上。 他倒不是真的想咒杀搬天,而是想趁机下咒将其操纵,拿住对方的脉门,以后供自己驱使。 今夜他算是领教了这头玄龟的厉害,法天象地的神通非常好用,若得此龟,也算是有所收获。 张九阳自然猜到了双面佛的心思,他之所以没有阻止,是想借双面佛的手,来摸一摸这搬天巨龟的底细。 从神居山大墓中逃出的邪祟,怎么可能没有秘密和后手? 随着双面佛掐诀念咒,从那对木人上飞出了无数童男童女的魂魄,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年幼,却目光阴厉,冰冷而麻木,朝着玄龟冲去。 那坚固的龟壳,竟然被他们直接穿过。 一种冥冥之中的咒力降临到搬天身上,它的龟壳迅速开始腐烂,好似经过了亿万年时光的冲刷。 咔嚓一声! 孙天驰以苍生宝箓之力打了那么久都未彻底裂开的龟壳,此刻竟然蜿蜒出一道道裂痕,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龟壳内,搬天发出惨叫,好似在被无数蚂蚁啃食,流出的血液不再是玄黄之色,而是剧毒般的黑色。 它庞大的身躯不断颤动,却被双面佛压着难以动弹。 搬天的气息迅速衰落下来。 张九阳骤起眉头,难道搬天真的挡不住这咒术? 他和岳翎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提醒她准备出手。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搬天突然停下了一切颤抖,气息消散,龟壳更是破碎不堪,仿佛受不住咒术之力,已经魂飞魄散。 搬天……死了? 不仅是张九阳,就连双面佛也露出疑惑之色。 灵祖咒术虽说能咒杀六境真人,但绝不至于这么迅速,那可是一头有着法天象地神通的玄龟,生命力何其浩瀚。 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快? 但眉心的双瞳却告诉他,搬天确实死了,而且死得非常干净,连魂魄都消散了。 双面佛心中一沉,如此一来,他岂不是直接违背了天尊的命令? 月夜之下,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 就在双面佛准备说些什么时,脚下的龟壳突然轻轻一颤。 他眉心邪目猛地一凝,死死盯着那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巨龟,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刚刚还魂飞魄散的搬天,此刻竟然再次有了生命波动。 它破碎的龟壳迅速重续,庞大的身躯晃动,连双面佛的法相都无法镇住。 死而复生! 更惊人的是,一座巨大的天碑出现在它的背上。 天碑周身笼罩着一道道仙光,充满了古老、神秘和混沌的气息,仿佛上面书写着天地间最本质的秘密。 这一次的天碑不再是虚幻无形,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双面佛伸手想要触摸,却被天碑周身的仙光直接震飞。 他极力运转邪目,死死盯着天碑,甚至不惜让眼睛流出鲜血。 直觉告诉他,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看清天碑上的文字,那将是难以想象的大造化! 搬天之所以能死而复生,也是因为这座天碑! 事实上不仅是他,在天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几乎痴狂的状态,视线再也无法离开那座古老而神秘的天碑。 就连岳翎这种意志坚韧,元神强大的人,都忍不住被天碑所吸引。 那上面所记载的东西,本不应出现在人世间,能窥视冰山一角,便是想象不到的大造化。 张九阳也在看着天碑,将目力运转到极致,他终于看清了八个流转着仙光的古老篆文。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屠山灭门,九阳钓龟 天碑现世,直接让搬天死而复生。 但随着搬天的复活,天碑也在渐渐淡去,好似海市蜃楼一般。 “不,不!” 许多修士忍不住发出惊呼,他们正在努力看清上面的文字,结果刚刚看清‘遂古’两个字,天碑就开始消失了。 那种没来由的恐慌瞬间蔓延开来,仿佛即将错失此生最大的机缘和造化。 长生!仙道! 他们疯狂地朝着搬天的方向跑去,哪怕被踩成了肉泥都毫不在意,天碑似乎有种可怕的魔力,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 可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天碑的消失。 肉体凡胎能看到的东西本就有限,更何况大多数人连法眼都没有修成,虽然天碑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山离自己远去。 一道道惨叫声响起,凄厉的声音总算让人为之一震。 那是无数童男童女的魂魄,被天碑吸走,消失不见,即便是双面佛也无法再感知到。 可咒杀六境的灵祖咒术,就这么被破了。 双面佛手中的那对小人炸开,化为齑粉,他自己也咳出一丝鲜血。 不过他眉心处的邪目却显得极为兴奋。 看清了,他终于看清了一些字。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那些文字仿佛天生地养的纹络,蕴藏着无尽奥妙,仅仅是初步一观,双面佛就觉得自己几十年来的瓶颈竟然开始松动了? 这一刻,即便以他的定力也不禁心中激荡。 这上面的碑文,不仅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甚至还可助人破境,蕴藏着成仙之秘! 可就在这时,天碑开始消失了。 搬天巨龟的身子越来越小,到最后又变成了一只小乌龟,浑身上下荡漾着盎然生机,再没有先前的老气。 仿佛浴火重生,再活一世。 它似是意识到了众人的贪婪,一头钻入了龙女唤来的江水之中,施展水遁之术,瞬间消失不见。 双面佛也顾不上再和阎罗扯皮,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水中。 紧接着阎罗、龙女、画皮主和孙天驰也都纷纷施展法术,向水中遁去,寻找那只背负天碑的玄龟。 只留下一众伤亡惨重的万符楼弟子。 他们其实也想追寻天碑,但在刚刚激烈的战斗中,早已法力消耗了大半,多数人都受了重伤。 本来弟子如云的万符楼,到现在只剩下了大猫小猫几十个。 不过剩下的这些,都是万符楼最为精英的弟子,不是核心真传,也是内门中最出类拔萃的,还有几位四境长老。 他们围坐在一起,开始打坐疗伤。 …… 江水之中,数道身影向着那玄龟追去,但搬天似是察觉到了危险,摇身一变,竟然幻化出了数道分身,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去。 那分身之术异常玄妙,几乎能以假乱真,一时间,追击的人陷入了抉择之中。 孙天驰以血为朱砂,在眉心画符,竟短暂打开了一只墨色天眼,而后毅然朝着某个方向追去。 双面佛睁开眉心双瞳,判断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 岳翎和龙女亦是分别选择了一個方向。 到底哪个是搬天的真身,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却又似乎很有把握,都相信自己的判断。 张九阳也看到了一个答案,灵官天眼提醒他,最左边的那只乌龟是真身,他本想去追,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望着众人消失的身影,他脑海中电光一闪。 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浮现在他的心中,如果成功了,或许能够一石二鸟。 思忖片刻,他便做出了决断。 身形不但没有往前追,反而主动向后。 …… 万符楼。 画皮邪祟和猖兵们都已撤离,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万符楼,此刻已是断壁残垣。 那些幸存下来的精锐弟子,也都受了不轻的伤,正在努力打坐调息,静默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一场大战,似是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然而若是有精通望气之术的高人在此,就会看到这些万符楼残余精锐们的脸上,都已被死气笼罩。 一股无形的劫气在这座沦为废墟的千年道观上浮现。 噗通! 水花声响起,从江水之中飞出了一道身影,让众人为之一愣。 佛光璀璨,隐约可以见到一道朦胧的僧人身影,手持眉骨佛珠,身披人骨袈裟。 双面佛又回来了? 一位万符楼的长老上前,作揖问道:“不知阁下还有何事,我家掌教呢?” 双面佛念了声佛号,声音平静,道:“孙天驰,已经死了。” 那位长老猛然一惊,还未曾发问,便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犹如太阳般横亘苍穹,照亮夜空的火目。 一瞬间,他就陷入了灵官天眼的幻境中。 “我错了,祖师饶命,祖师饶命呀!” 他发出一阵阵惨叫,身上明明没有着火,却浮现出恐怖的烧伤,冒起缕缕黑烟,身子如煮熟的大虾般蜷缩在一起。 张九阳微微一笑,双面佛是他以十三形遁中的人遁之术变成的,目的自然是想栽赃嫁祸。 正常来讲,一位第四境的长老,就算不敌他,也不至于接不下一招,但这位长老的法力消耗太大,伤势也太重,自然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很快惨叫声就戛然而止,这位高高在上的万符楼长老,已是魂飞魄散。 “双面佛,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快住手,我家掌教不会放过你的!” “不好,他是想杀我们灭口,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还剩下的弟子们艰难站起,有人怒视,有人恐惧,有人悲愤。 难道上天真要亡他们万符楼一脉吗? 张九阳淡淡道:“此次你万符楼伤亡惨重,黑天计划又受挫,孙天驰一定会对老衲生出怨恨之心,既如此,何不趁你们受伤,斩尽杀绝?” 他向前踏去,眉心天眼再动。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万符楼。” 说要血洗,便要血洗,活一个都不行。 …… 江水之中,双面佛不知道飞遁了多远,终于追上了那只玄龟,伸手一抓,眼中露出一丝激荡。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玄龟竟然化为泡影,是假的! 不仅是他,在其他地方,孙天驰、岳翎和龙女追到的玄龟也都纷纷化为泡影,竟然全都是假的! 不知过了多久,某处远离万符楼的偏僻河道旁。 张九阳在河边洗干净手上的血液,河水倒映出他的面容,不是画皮主,不是阎罗,亦不是双面佛,而是恢复了真身。 他已经将万符楼剩下的弟子屠杀殆尽,当然,为了合理的栽赃,也做了些小手脚。 相信会给孙天驰一个惊喜。 现在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试图再去追上那只玄龟,只可惜耽搁了时间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张九阳对灵官天眼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搬天的真身。 因此这个方向是对的。 可是望着茫茫江河,又该如何将它引出来呢? 想了想,他似是有了注意。 片刻后,张九阳手提锣鼓,沿着河道轻轻敲响,声音洪亮且富有穿透力。 “卖笑话喽!” “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不好笑不要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山诀,龟上钩 万符楼。 月黑风高,血气冲天。 当满脸阴郁的孙天驰从远处赶回时,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月光下,万符楼彻底沦为了废墟,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地上密密麻麻全是万符楼弟子的尸体。 “怎么可能……” 他有些颤抖地走过去霸道睥睨的气势不见了,突然有些惊慌和无助。 那些本该幸存的万符楼精锐弟子,竟然全都死了! 他们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有着十分恐怖的烧伤,最诡异的是,大多数人的致命伤竟然是来自对方。 好似精神陷入了某种癫狂,开始互相残杀,还有些人是自尽,拔剑自刎或是一掌拍碎了自己的脑袋。 仿佛这样就能逃避某种痛苦和折磨。 “连兴、承诲、高苏……” 他摇晃着其中几具尸体,都是他的亲传弟子或是门中资历极深的长老,有着很深的感情。 除了儿子之外,他最看重的就是他们了。 这些人本来被他寄予了厚望,是万符楼将来中兴的底蕴和希望,可现在全都没有了气息,尸体都僵硬了。 “三魂摄来归本体,七魄追聚复神庭。咒诅冤家毋得拒,上神敕命不容情!” 孙天驰拿出一张招魂符,随着他掐诀念咒,符纸化为一道道朦胧的青光,向着四周不断蔓延。 方圆数百丈内,如有离魂游荡,就会被他招来问话。 可惜的是,任凭他如何念咒,都没有搜到一个魂魄甚至连残魂都没有。 对方似乎非常有经验,让他万符楼上下,满门皆魂飞魄散! 良久,孙天驰身子一颤,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散去符咒,眼中露出痛苦和自责之色。 如果他没有去追那只玄龟,没有贪图天碑上的经文,那他们就不会死,万符楼也必然不会被灭门! 是谁,到底是谁? 孙天驰此刻心中悲愤不已,怒火中烧,弟子们这种癫狂的死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只是残余的理智,让他还无法确定。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具有些诡异的尸体,那是他多年的好友,门中大长老的尸体。 大长老趴在地上,他一掌拍碎了自己的脑袋,但另一只手却缩在袖中。 孙天驰连忙扒开他的袖子,看到其手心向上,掐子、亥、戌、酉、申、午,玉纹冲午纹,伸出食指、小指和中指。 孙天驰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这本是道门中的三山诀,是施法中常用的手印,但大长老却用错了。 应该伸出的是食指、小指和大指,而非中指。 这是连普通弟子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大长老修道几十年,道行高深,怎么会连最基础的三山诀都出错呢? 大长老这是在有意提醒着他什么! 孙天驰立刻开始搜寻大长老的尸体,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大长老碎裂的颅骨处找到了一张紫符。 孙天驰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满是脑浆的紫符,眼中老泪纵横。 大长老是以拍碎头颅为掩护,趁机将这张留声符给藏进了首级中,同时另一只手故意做出错误的三山诀,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在用生命为他留下真凶线索! 孙天驰自然知道留声符该怎么用,他掐诀念咒,很快这张紫符就荡漾起莹光,从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双面佛,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快住手,我家掌教不会放过你的!” “不好,他是想杀我们灭口,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符中响起的声音让孙天驰心中一震,竟然真的是他?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灭我万符楼满门? 紧接着,留声符中响起了双面佛的声音。 “此次你万符楼伤亡惨重黑天计划又受挫,孙天驰一定会对老衲生出怨恨之心,既如此,何不趁你们受伤,斩尽杀绝?”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万符楼。” 无数惨叫声响起,听得孙天驰双目通红,攥紧双拳,嘴唇都被咬破,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此次万符楼受损太多,黑天计划又受挫,双面佛是怕他生出怨恨报复之心,故而抢先一步斩草除根! 是了,以双面佛的阴险诡谲,这种事情他确实能做得出来! 想通这一点,孙天驰只觉心都在滴血,滔滔怒火直冲天灵,让他白发狂舞,状若疯魔。 望着万符楼中的一片残骸,他仿佛又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遗憾。 师父一直都希望能复兴万符楼,可惜直到仙逝,都没能达成这个夙愿,他知道师父走得并不安心。 接任掌教以来,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不惜以霸道的手段强行打破许多祖训门规,结交朝廷权贵,就是为了能壮大万符楼。 可现在,他亲手毁了万符楼。 孙天驰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他跪在自己奋斗了大半生的宗门中,眼中流下血泪,杀气直冲云霄。 邪祟……都该死!! 与虎谋皮,终被虎伤。 就在他已被杀气和仇恨侵蚀了心智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孙掌教,你这是怎么了?” 真正的双面佛,来了。 …… “卖笑话!” “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死人不偿命!” 张九阳走在河堤边,不断敲响着手中的铜锣,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河中却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是自己找错了方向? 张九阳摇摇头,天碑上的文字固然珍贵,有起死回生之神通,仅是这一点就足以引起无数大能疯抢,更何况似乎还蕴藏着成仙之秘。 不过即便这次得不到,以后依然还有机会。 其实他真正想打探的,是神居山的那座大墓。 天碑虽好,距离他却太过遥远,现在他连第四境都没突破,手上的《大小鼎炉图》就已经够他修炼一段时间的了。 成仙,太过遥远,反倒是神居山的那座大墓,让他觉得十分不简单。 搬天也好,天碑也罢,可都是出自那座大墓。 又吆喝了许多声,就在张九阳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 搬天死而复生,必然是受了惊吓,此刻应该是躲在水底某处不敢出来,即便听到他卖笑话,纵然心动,一时半会儿也不敢露头。 可如果他先卖一个笑话,挑起对方的兴趣呢? 一念及此,张九阳微微一笑,他坐在岸边,将法力运于喉舌,声音洪亮如钟且极具穿透力。 “讲笑话啦!” “从前有個农夫,心地善良,就是眼神不太好,有天夜里他去上茅厕,看到路边有一条被冻僵的小蛇,便连忙将蛇放进了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体温帮它暖身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好心未必有好报。” 讲到此,张九阳看到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四周却并无夜风。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中一定。 鱼儿已经上钩了。 它果然就在这附近,早已被自己卖笑话的吆喝声给吸引来,只是出于某种顾虑不敢现身罢了。 “第二日,农夫面色铁青地走到昨晚捡到冻僵小蛇的地方,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六个大字。” “此地禁止拉屎!” 河水平静,刚刚的那一丝波涛也消失不见了。 似乎张九阳只是在对牛弹琴。 但他却毫不意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嗯,让子弹飞一会儿。 时间缓缓流逝,大约过去了几十息,平静的江水终于发生了变化,一道道波涛生起,而且越发激烈,一浪盖过一浪。 哗啦! 波涛如怒,水底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笑声。 可惜根本压不住,那笑声越来越响,到最后整片江河都在回荡,水花四溅,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一只巨大的龟壳浮出水面。 张九阳瞳孔一凝,天碑已经消失不见,而龟壳上又开始长满了青苔,似乎这短短时间内,搬天就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烙印。 要知道它刚刚死而复生时,就好像一只初生的小龟,龟壳上干干净净的。 天碑到底是什么,为何会有如此奇异的力量? 搬天大笑不已,在水中几乎是前仰后翻,搅得整条江都翻天覆地,不知过了多久,它的笑声才渐渐小去。 “好笑,你的笑话真好笑!” 它盯着张九阳,道:“还有吗?我还想听!” 此刻它对这个白衣道人生起了极大的兴趣,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卖笑话的。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到它了。 因此即便暴露出了天碑的秘密,自知会引来许多人觊觎,它还是迟迟不愿离去,在水中观望。 当然,它并没有失去警惕心,如果对方敢提到天碑,它立刻扭头就走。 张九阳却是淡淡一笑,不怕你警惕,就怕伱不玩。 “当然有,这个只是开胃小菜,其他的笑话都比这个好笑。” 听到这话,搬天再次靠近了一些,它两眼放光,急不可耐道:“快说,快说!” “不急,咱们得先说好规矩,毕竟我是卖笑话,不是送笑话。” 搬天怒了,掀起巨浪,吼声如雷:“难道你不怕我踩碎你的脑袋吗?” “当然怕,不过你踩死了我,那些更加好笑的笑话,你可就永远都听不见了。” 搬天一滞,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怕死的人。 刚刚那个笑话可真有趣,这世上难道还能有更好笑的吗? 好想……听一听呀。 心里都在发痒。 良久,它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的规矩是什么?姑且说来听听。”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帝经,大黑天 “我的规矩很简单,你听我的笑话,如果忍不住笑了,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隐瞒,如果不笑,这个笑话便不要钱,你甚至可以踩碎我的脑袋。” 张九阳颇有信心,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笑话有多么好笑,而是这搬天的笑点实在太低。 如果它能忍住不笑,那才见鬼了。 听到张九阳这样说,搬天顿时有所意动,只要自己忍住不笑,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也能听到笑话了。 “好,你说来听听,不过先说好,刚刚那个笑话可不能算数,毕竟我还不知道你的规矩!”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刚刚的笑话算是我送给你的,不收钱。” 顿了顿,他开始讲起了第一个笑话。 “有四只狗,第一只狗叫第二只狗为哥哥,第三只狗叫第四只狗为爹爹,那么请问,第一只狗叫第四只狗为什么?” 搬天顿时脑中急转,可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答案。 “你这不对呀,根本就想不出来。”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第一只狗对第四只狗叫……汪汪。” 搬天一愣,庞大的身子呆立在水中,好似雕塑一般。 张九阳却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直接讲起了第二個笑话。 “小猪对妈妈说,别人都说我丑,这是真的吗?” “猪妈妈义正言辞道,好孩子,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不要喊我妈妈。” 搬天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晃动的幅度非常明显,那张黑色的脸都被憋红了,周围的江水也跟着泛起波涛。 水面下,它甚至咬住了自己的肉,企图用剧痛来忍住笑意。 看到张九阳还想开口,它想要出声阻止,但又怕一开口就笑出声来,令它绝望的是,第三个笑话接踵而至,不给它丝毫喘息的时间。 “从前有个人叫愚公,要把山给移走,村里人都笑话他不自量力,愚公说我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总能把山给移走,这时村里人说道……” “醒醒吧,你是个光棍。” 随着张九阳话音刚落,一阵冲天的笑声响起,震彻群山,惊走无数飞鸟。 搬天再也无法忍住,满面通红,在水中哈哈大笑,笑得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喊着:“叫汪汪!” “哈哈哈,第一只狗叫汪汪!” “哈哈哈哈!!!” 张九阳:“……” 好家伙,到现在还停留在第一个笑话那呢。 这反射弧真是够长的。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搬天破功,彻底笑出声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它在水中翻滚不已,笑得前仰后翻。 当它笑的差不多时,第二个笑话的劲又上来了,于是又开始了第二次大笑。 就这样,笑声连绵不绝,甚至都呛进了江水,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大笑。 江水中的鱼虾甚至都承受不住这种聒噪如雷的笑声,死的死,伤的伤,也就是张九阳有修为在身,不然都有可能被震晕过去。 当搬天把第三个笑话也给笑完,庞大的身子已经近乎虚脱了,无力地瘫软在江水中,喘着沉重的粗气。 张九阳见到这一幕,甚至怀疑只用通过讲笑话,都能把搬天给活活笑死。 也不知道它以前经历过什么,明明笑点如此之低,却偏偏这么喜欢听笑话,真是又菜又爱玩。 “龟前辈三个笑话伱都笑了,现在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搬天的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但它倒也不是耍赖之辈,便干脆道:“有趣的小子,你问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事情,我能说的有限,不是不守规矩,而是对你好。” “以你现在的修为,知道太多,可能明天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顿了顿,它感叹道:“我可不能让你死了,不然以后上哪去听这么有趣的笑话?”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知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第一个问题,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这句话何解?” 张九阳没有直接问天碑上写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搬天绝对不会说,因此他只是侧面打探一下。 可当搬天听到这四个字时,浑身不禁一颤,望着张九阳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你能看到天碑上的字?” 张九阳点点头道:“只能看到这八个字,再多就看不到了,既然在下已经看到了,龟前辈不如就请赐教,为在下解惑。” 他隐约觉得这八个字博大精深,似是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玄机,更和他所修炼的玉鼎玄功遥遥呼应。 相传上古之时妖魔乱世,人间一片水深火热,一代奇才鬼谷仙师于太玄山中闭死关,希望能创出救世之法。 这时天降仙鼎,绘有九幅仙图,落于太玄山中。 鬼谷仙师在鼎前闭关九年终于悟道,创出了玉鼎九仙图,后来方才改名为玉鼎玄功。 从那之后,人间才有了完善的修仙之法,后世的诸多法门,也都是根据玉鼎九仙图衍生而来。 以此类推,玉鼎玄功可以算是人间修行功法的源流。 岂不正对应天碑上的那八个字——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搬天摇摇头道:“天碑上的文字,我也无法解读,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些经文并不是一篇功法,而是我家主人的一篇心得感悟,名曰……帝经。” 帝经? 张九阳心中一震,一篇心得感悟,竟然敢以帝经为名,而且还具有起死回生之神通,似是蕴藏着成仙之秘。 搬天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突然间,他想起了神居山的那座大墓,龙、仙、佛、鬼四脉聚首,只为镇住墓中之人。 之前他还以为搬天就是那墓中之人,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神居山中真正埋葬的,是搬天的主人,也是写下天碑,留下这篇《帝经》的恐怖存在! 心中激荡,张九阳连忙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龟前辈,神居山的那座大墓中埋葬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否就是你的主人?” 搬天听到神居山这三个字,竟露出了失神之色,良久,它才缓缓开口。 “很多很多年以前,久远到连我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那时候,我只是河边一只快要病死的小土龟,是主人收留了我,为我医治,把我养在身边做为宠物。” “主人常常给我讲笑话,只可惜那时候我连灵智都未开,根本听不懂……” …… 万符楼。 “双面佛!!!” 孙天驰浑身流转着金光,苍生宝箓被全力催动,功德之力仿佛不要钱一般涌入他的身体,强大的气势将四周的碎石都给吹动。 好似有股龙卷风围绕着他在旋转吹动。 恐怖的杀机将双面佛笼罩。 双面佛皱眉,上前一步,默运观自在大罗密咒,声音中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试图影响孙天驰的情绪。 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孙天驰此刻杀意入心,几乎入魔,其他的情绪几乎无法看见,唯有愤怒和杀意,好似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哪怕是他都无法撼动。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凛然必杀之念! “孙掌教,这其中一定有着——” 轰隆! 孙天驰根本不听他说话,悍然出手,直接虚空画雷符,而且是双手同时画符,一为阳雷,一为阴雷。 他的眼前浮现出门人弟子的惨状,这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 但这一切,都因为眼前的这个邪祟,而灰飞烟灭了。 江湖中都说他孙天驰最是护短,可望着这一地尸体,遍地废墟,他又算是护的哪门子短? 轰隆!!! 一黑一白两道雷霆从天而降,矫若神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双面佛身上。 阳雷灭其身,阴雷荡其魄! 阴阳如磨,蕴藏着一种玄妙的道韵,似是要将一切邪祟都给碾碎成尘。 这恐怖的一击,让双面佛都面色一变,不敢有丝毫托大,双掌合十念诵咒诀,身上的人骨袈裟荡漾起璀璨光华,四百九十颗眉骨熠熠生辉,交织成一道光幕,挡下了阴阳雷符。 不过人骨袈裟上的光芒也随之骤减。 “孙天驰,你疯了吗——” “双面佛,你才疯了,敢灭我万符楼满门,今日贫道就算耗尽祖师功德,拼尽毕生功力,也要将你挫骨扬灰,祭奠我满门忠魂!!!” 虚空之上,孙天驰周身已经有八道金色的符箓围绕飞行,双手一伸,两道金符化为两种法器,一为帝剑,一为帝钟。 “杀!!!” 孙天驰一声怒喝,眼睛满是血红,周身符箓好似有灵一般朝着双面佛冲去。 地水风火,杀鬼降魔! 以双面佛的聪慧,已经猜到自己是被人给诬陷了,他脑海中瞬间想到了阎罗,只是眼前已然解释不通。 孙天驰几乎入魔,再无回天之法,此人本就性情偏激,现在更是被仇恨放大到了极致,无法再用言语让其冷静。 阎罗,真是好卑鄙的手段,好阴险的行径! 双面佛第一次和阎罗正面交锋,终于体会到了这个敌人的可怕,难怪一向以阴险著称的画皮主都会屡屡受挫。 “阿弥陀佛,待你冷静下来,老衲再和你分说。” 面对一副拼命架势的孙天驰,双面佛也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先行遁走。 然而孙天驰瞳中金光一闪,降魔洞外那八百镇邪符似是听到号令,化作流光飞天,将方圆数百丈都给笼罩,布成符阵,挡住了双面佛的身形。 他虽然能破阵,但稍一耽搁,孙天驰就已然杀来。 “邪祟受死!!!” 月夜之下,一位浑身流转着功德金光,紫袍飘舞的白发道人如雷霆般杀来,周身伴随着一道道飞舞的金符,怒目圆睁,暴烈无比。 双面佛的目光格外凝重,他知道,这一战已彻底无法避免。 对方是要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如果他再留手,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双掌合十,佛光普照。 口诵《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疏》。 他身后出现了一尊巨大的法相,却不再是双面佛陀,而是西域密宗的大黑天法相。 密宗认为,大黑天是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有二臂、四臂和六臂三种模样,此刻双面佛的法相为二臂大黑天。 身体呈青黑色,三目圆睁,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 二臂在胸前,左手托骷髅碗,碗内盛满人血;右手拿月形刀,两臂中间横置一根短棒,双腿站立,背后是熊熊火焰。 虽是西域密宗的佛门护法天神,看起来却颇为骇人。 轰隆!!! 随着爆炸声响起,雷火交汇,气浪纵横,将四周幸存的林木通通卷成粉碎。 两位六境战力的当世顶尖强者,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 “神居山埋葬的,是我的主人,而我,不过是他在无数年前随手养的一只宠物罢了。” “主人在仙逝前,不知看到了什么,颇有感触,便在我背上留下了这么一座天碑,这么多年我过去,我已经老死了整整七世,可就是因为这座天碑,每次我都能重获新生。” “天碑是主人最后送我的礼物,他曾对我说,在墓中老死七世后,便可离开那座墓,重新替他看一看这个世界。” 说到此,搬天的眼中竟浮现出泪痕,滴落在江水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看的,毕竟主人已经不在了。” “我虽然能不断重生,灵魂却越发苍老,时常被伤感填满,只有听到笑话时,才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又回到了当年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光……” 搬天已经太久没有和人吐露过这些心声了,此刻不知不觉便说了许多,其中有不少都是喋喋不休的赘述,一件事能讲好几遍,仿佛上了年纪的老人。 可张九阳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听得很认真。 直到搬天彻底讲完,他才轻叹一声。 “原来如此。” 神居山、大墓、天碑、玄龟、天尊、玉鼎玄功……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最后似乎隐隐聚到了一处,在引向某个惊人的真相。 他似乎触手可及,又相距甚远。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神威符,天尊是死人 轰隆!! 一道道雷霆落下,将夜空彻底照亮,也照亮了孙天驰那道决然的身影。 此刻的他身上金光璀璨,周身飞舞着无数张符箓,天地间的各种力量都被其调动。 地水风火雷…… 一勾一画,皆是降魔宝符,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威力。 远远望去,就好似金甲神将下凡降魔,一时间竟然硬撼双面佛的二臂大黑天法相,甚至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无量功德符被全力催动,浩瀚的功德金光宛如泄洪之水,滔滔不绝。 自玄符山人传宝以来,历代万符楼掌教都对此符颇为珍惜,毕竟祖师的功德之力虽多,却终究是有限的。 用一点便少一点。 孙天驰如今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万符楼都不在了,还要功德符做什么? 报仇,一定要报仇! 随着他一声怒喝,除了功德金光外,他又施展秘法燃烧了自己的精血,眸中宛如烈烈火焰,让符箓的威力再次上升了一个境界。 轰隆! 雷光终于击穿了大黑天法相,劈断了一臂,落在了双面佛的人骨袈裟上。 “阿弥陀佛!” 双面佛后退数步,眉心邪目一凝,再变印诀。 大黑天法相剩下的那只手臂轻轻翻转,骷髅碗中的鲜血顿时如瀑流下,天地间好似化为了一片血海,任何有形之物都要融化于其中。 更诡异的是,那血海似乎是有生命的,飞天而行,如同沾满鲜血的裹尸布,朝着孙天驰而去。 刹那间,便将孙天驰淹没。 双面佛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是大黑天的佛血,能消融世间万物,孙天驰陷入其中,应该难以出来了。 然而下一刻,血海翻涌。 一道身影破浪而出,他浑身直冒黑烟,身上血肉被严重腐蚀,甚至还有半截血肉耷拉着,好似腐尸一般。 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好似九天之上的雷霆,耀眼夺目。 一张如太阳般耀眼的灵符在其面前浮现,他以金光和精血为墨,拼上毕生功力,画出了这张祖师禁符。 在符脚画完的刹那,天地间狂风呼啸,黑云蔽空,千山震颤,四周好似有鬼神哭嚎。 笔落惊风雨,符成泣鬼神。 “神布五岳,鬼祛八门,三十二天追风疾奔,万象森列,正体为尊,运用助顺,功盖九真,当之者死,逆者亡神!” 随着咒声响起,这张恐怖的符箓绽放出耀眼神光,竟有一种煌煌天威。 大神威符! 此符乃是玄符山人传下的禁术,万符楼中唯有历代掌教才有资格修炼,据说是祖师当年和一只大妖战至力尽,在绝境之中所悟。 因威力太强,杀伐太重而有伤天和,故而被列为禁术。 此符一成,甚至会吸走大半主人的血气和精气,极为霸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甚至是玉石俱焚的法门。 孙天驰知道自己并非双面佛的对手,苍生宝箓中的功德之力终究会用完的,不如奋力一搏,舍命一拼。 这也是他这个掌教,最后能为弟子们做的事情了。 “妖孽,受死!!!” 他一声怒吼,身上的金光已经黯淡不见,白发狂舞,气势却不减反升,道指一点,大神威符朝着双面佛飞去。 刹那间,夜空中好似出现了一道流星,一颗从天外飞坠的陨石,在苍穹之中留下一道火焰的尾巴。 双面佛即便穿着人骨袈裟,在这股恐怖的压力下脚下的大地竟然都为之凹陷,蜿蜒出一道道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眉心邪目流转出一种诡异的光芒,再次口诵经文。 下一刻,他身后的二臂大黑天法相变为了四臂,而且并不仅是多出两只手臂那么简单,法相本身也模样大变。 头饰五骷髅,三目,脖子上挂有一串人头,腰间围有虎皮。 祂的四臂中,中间两臂执物未变,左骷髅碗,右月形刀,另两手执物却不同,左手举一把三叉戟,右手拿一把宝剑。 大黑天呈坐势,两腿向内微曲,为安乐座,脚下踩着两个异教徒。 整个法相变得更加邪异,远远一望便让人心生恐怖。 面对孙天驰燃烧一切所画成的大神威符,大黑天法相亦是驱动四臂,朝着那张灵符杀去。 轰隆!!! 爆炸声冲天而起,连碧鸣山的主峰都为之坍塌,地动山摇,焰火让夜晚亮如白昼无形的气浪好似飓风般席卷天地。 …… 远处,张九阳的脚下微微一震。 连他都感觉到了地震的余波,要知道他现在离万符楼差不多有几十里,可见两人交手之激烈,声势之惊人。 真是石破天惊。 可惜他不能亲自一观两位六境战力的强者去生死搏杀,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至于孙天驰和双面佛谁会赢,张九阳猜测,应该是双面佛。 孙天驰毕竟只是第五境,只是靠着苍生宝箓才有了六境战力,而双面佛却是六境中的佼佼者,称一句六境巅峰也不为过。 不过即便双面佛赢了,也绝不好受,短时间内是别想再蹦跶了,至于那什么黑天计划,更是几乎流产。 张九阳的目的已经完美达成。 唯一可惜的是,碍于天尊,他不能在这次行动中杀掉双面佛,错过如此良机,实在令人惋惜。 “有趣的小子,你已经问完了,我也该走了。” “今天笑累了,咱们改日再聊。” 搬天准备离开,张九阳却是神色一动,上前道:“龟前辈,不是说好三個问题吗,我这才问了两个,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敢问前辈的主人,是何姓名?” 铸天碑,写帝经,令搬天活了七世,死后还被龙仙佛鬼四脉镇压,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让张九阳好奇了。 他甚至隐隐觉得,天尊也和这个人有着某种联系。 搬天的主人曾说,让它七世之后出墓,看一看这个世界,而搬天刚一出来,天尊就召其为第十天干。 这实在是太巧了,要说背后没有天尊的谋划,张九阳是万万不信的。 如果能搞清楚墓主人的身份姓名,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天尊的身份? 而听到这个问题,搬天却是连连摇头。 “不能说,不能说!” “你换个问题吧!” 张九阳目光一动道:“好,那就问,天尊到底是谁,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搬天又是打了个寒颤,道:“这个也不能说!” 张九阳心中一动,只是不能说,却不是不知道。 这就意味着,搬天竟然真的知道天尊是谁! 他上前一步,继续问道:“那你就说个线索,给我一个暗示。” 顿了顿,他笑道:“龟前辈,你要是不守规矩的话,以后可是听不到这些笑话了,我肚子里可是还有好多好多笑话呢。” 搬天眼眸一凝,好多好多笑话? “比今天的这些还好笑吗?” “当然!” 它眼中露出一丝挣扎,最后似是终于妥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道:“天尊……是个死人,他——” 话未说完,搬天突然浑身一震,而后面色大变,连忙转身向水中潜去。 “龟前辈,你把话说清楚呀,先别走,我还有笑话,从前有个人,他……” 张九阳的笑话还没讲出来,就看到搬天捂着耳朵。 “不听不听!” “小子,给你一句忠告,好奇心别再这么强了,毕竟死人可不能给我讲笑话。” 几息时间,搬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水面上还泛起着丝丝涟漪。 张九阳驻足凝视,心中却是在思量着那句话。 天尊是死人? 难道说天尊是鬼修,并非活人? 这一点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黄泉本身就在阴阳交界处。 当然,这句话还有第二种解释,就是天尊曾经死过一次,或者说,在世人的眼中死过一次。 故而称之为死人,倒也不为过。 如此,那他的身份可就不简单了。 这一刻,张九阳再次对天尊生起了浓浓的好奇心,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创立黄泉,其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九阳闭上眼睛,回想起所有与天尊有关的事情。 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最终定格在了一处。 那是岳翎的脸。 天尊当然不是岳翎,而是想要查清天尊的身份,最好的切入点是岳翎。 当年的国公府之案,是唯一一次有记载的天尊出手。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 张九阳相信,天尊只要出手了,就必然会留下某些痕迹,而这些痕迹就是查清其身份的重要线索。 如果有机会,可以多了解一下当年的国公府血案,也许答案就隐藏在其中。 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睛,月光下的目光明亮而锐利。 天尊,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 阎浮山上。 天尊高坐于王座之上,双目闭合,气息悠长,似是睡着了一般。 在下方,玄素正在抄录某样东西。 良久,天尊缓缓睁开眼睛,似是大梦初醒。 他的眼中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仿佛梦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 “主人,您醒了。” 玄素有些诧异道:“看起来您好像有点开心?” 她已经太久没看到主人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了,以至于有些恍惚。 天尊的手指在王座上轻轻敲着,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玄素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抄录手中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停了下来,天尊的声音悠悠响起。 “计划要做出些改变了。” 玄素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尊,她可是知道,主人为了这个计划付出了多少心血,等待了多久。 不过她没有去问,主人决定好的事,她只需要遵从就行了。 “主人,已经抄好了。” 她写完最后一笔,将手中的书卷恭敬递上。 天尊点点头,伸手接过,封面处有着两个大字——帝经。 翻开第一页,八个古篆映入眼帘。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望着这八个字,天尊默然良久,最终轻轻一叹,不再言语。 ……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境圆满,道门必杀令 碧鸣山,万符楼。 一地废墟中,有着一道身影踉跄而立,紫色道袍支离破碎,露出遍体鳞伤的身躯。 白发在风中飘舞,萎如枯草。 孙天驰口中不断咳出鲜血,原本臻至巅峰的精气神开始散去,周围金光凝聚的灵符更是化作泡影消散。 一张符箓从他眉心处飞出,上书功德二字,却黯淡无光。 远处,两道修长的身影玉立于明月下,暗中关注着孙天驰和双面佛的这一战。 “孙天驰输了,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却让双面佛跑了。” 说话的是岳翎,她穿玄袍戴鬼面,但面具下的眼眸却依旧英气明锐,亮如刀光。 龙女站在她的身旁,白衣胜雪,仙姿绝世,琉璃色的瞳孔好似世间最纯粹无暇的宝石。 “为什么不趁机杀了受伤的双面佛?” 她有些疑惑,声音空灵清冷,不紧不慢,宛如一曲乐章。 岳翎摇摇头,道:“现在出手固然有机会杀了双面佛,但却会给张九阳带来危险。” “天尊已经退让了一次,绝不会再退让第二次,此次考核,天干之间可以出手相争,却不能导致有哪一方陨落,毕竟天尊的目的是为了集齐十大天干。” “如果我们真的出手杀了双面佛,没有人知道怒火之下,天尊会做出什么事情。” 想起十几年前的国公府血案,岳翎心中一凛。 她已经死了一个妹妹,不想再死一个至交好友。 “再等等,要有耐心,你我都突破在即,到那时,即便动手,把握也会更大。” 龙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岳翎若有所察,瞥了她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白泥鳅,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是不是有心事?” 龙女一愣,眼中泛起波澜。 岳翎似是想到了什么,调侃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担心输给我?毕竟咱们可是立下了赌约,赌谁先突破第六境……” “暴力女,你赢不了呢。” 岳翎淡淡一笑,道:“白泥鳅,实不相瞒,刚刚旁观此战,我亦心有所悟,破境之日,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她拍拍龙女的肩膀,笑道:“你输定了。” 龙女目光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这让岳翎微微皱眉,白泥鳅看似与世无争,但骨子里有着真龙血脉的骄傲,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她怎么了? 难道是搬来洞阳湖水给累到了? 有可能,那么多的湖水,还要隔空搬运而至,飞遁百里,这对法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更何况白泥鳅还以玉箫仙音和双面佛的观自在大罗密咒正面斗法了几个回合。 纵然是真龙之躯,怕是也会感到疲惫。 岳翎正准备说话却看到远处孙天驰身影踉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头颅缓缓垂下。 她轻轻一叹,眸光复杂。 不管怎么说,孙天驰也是当世符箓一脉的宗师人物,万符楼也是传承千年的道门大派,却不想今夜就此中断。 一步踏错,终酿大祸! …… 孙天驰跪倒在地上,能感受到生命力的不断流逝,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好似燃烧殆尽的蜡烛。 种种往事在脑海中浮现,如走马观花。 恍惚间,他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小道童,跟在师父身边,每天都是画不完的符,背不完的经书。 用断了一只只狼毫,染墨了一池池清水。 师父从没有笑过,哪怕他拼尽全力地去修炼,画的符越来越出色,师父也都是面无表情从未夸过一句。 他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可无论如何拼命,师父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甚至还会叹气。 直到师父临终前,他握着师父的手,向他起道誓,必不会让万符楼跌出顶尖大派的行列,一定会中兴宗门,重现祖师荣光! 那一刻,师父是笑着走的。 孙天驰的目光开始黯淡,弥留之际,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师父。 师父还是那么方正古板的样子,手持戒尺,望着他的目光十分失望,似是在责怪他为什么没有实现承诺。 孙天驰干裂的嘴唇微微一颤,最后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句话。 “师父……我尽力了。” 以头触地,他的生命气息彻底散去,那飞舞的白发也彻底失去了光泽,如枯萎的杂草般垂落在地上。 而他跪拜的方向,是万符楼的墓园,也是祖师祠堂。 滴溜~ 一颗金色的丹药从他怀中滚出,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那是双面佛交易给他的人元金丹,他本来打算从三位真传弟子中选一位相赐,将来甚至培养其成为下一任掌教。 可现在,丹药滚落尘埃,万符楼荡然无存。 掌教孙天驰,战死。 …… 三日后。 沈府厢房中。 降真香雾升腾,钻入张九阳的周身毛孔,化为一阵阵春雨滋养着紫府三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壮大。 几乎是一日一种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芒闪烁,熠熠有神,强大的元神几乎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场,普通人在他面前会觉得束手束脚,仿佛一切都瞒不过那双眼睛。 他刚刚结束修炼,门外就传来一道声音。 “小九,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老高的声音响起,似乎非常震惊。 张九阳一挥衣袖,房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 “老高,进来说,到底怎么了?” 张九阳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让老高的情绪迅速变得平静下来,那种无形的气场,已有了影响人心的力量。 老高望着他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你突破到第四境了?” 张九阳摇摇头,淡淡一笑:“只是将第三幅图修至圆满,距离破境还差一步。” 在降真香的帮助下,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顺逆三关图》,已经被他彻底修至圆满。 这第三幅图能助人修成法眼,本就侧重于元神,大成之后,张九阳的元神再次得到了增长,言行举止,都似乎多了某种玄妙的力量。 整個人仿佛增添了一种奇异的魅力,极为醒目。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已经把第三境给走到了尽头,紫府三花盛绽,清辉弥漫,到了能够采摘炼药的时候。 嘶! 听到张九阳说还没有破境,老高反而更加吃惊和意外,他也算是接触过不少四境的灵台郎,老实说,一些灵台郎给他的压迫感都没有小九这么强。 听岳头说,小九曾和四境的邪祟交手而不落下风。 没破镜就已经这么强,要是等突破了第四境,又该是何等的惊人? 他望着张九阳目光十分感慨。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县城中稚气未脱的少年,才区区一年光景,就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以前他还指点过张九阳,现在却只能望其项背了。 “老高,你匆匆而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听到张九阳的声音,老高回过神来,忙道:“小九,出大事了,伱知道万符楼吧,就是孙明玉那个癞蛤蟆的宗门,万符楼被人给灭了!!!” 张九阳:“……” 老高十分激动,道:“那可是曾经最顶尖的大派之一,虽然现在衰退了许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是一尊庞然大物!” “可却说没就没了,我刚从现场回来,那场面真叫一个震撼,别说万符楼了,整个碧鸣山都快被打没了,啧啧,真不知当时的战斗是何等激烈!” 看到张九阳似乎并没有多么吃惊,他疑惑道:“小九,你难道已经知道了?” 张九阳点点头,道:“岳翎传信给我的。” 老高顿时笑了,对着他挤眉弄眼。 “岳头可真是的,叮嘱我们不要外传,自己却第一个传了出去。” “看来在岳头眼里,你可不是外人,而是内人,啧啧……” 他故意重读了内人两个字,露出一副我懂的眼神。 张九阳白了他一眼,赶紧转移话题。 “老高,对于万符楼被灭,你似乎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开心?” 正常来讲,钦天监中人对于正道宗门被灭,应该是充满愤怒的,毕竟唇亡齿寒,道消魔涨。 当年玉鼎宫覆灭时,钦天监就曾经不遗余力地去勘察,誓要荡灭妖魔,直到诸葛七星真的查出了些什么,选择将卷宗封存。 可现在的老高,却一幅灭的好,大快人心的样子。 “小九,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万符楼的屁股早就歪了,我们钦天监可没少查到那些腌臜事,还和他们起过冲突。” “要不是顾忌孙天驰这位大高手,还有他手中的苍生宝箓,说不定早就彻底撕破脸了!” 想起那些被挖出眉骨的尸体,还有被活埋的女子,张九阳心中轻轻一叹。 多行不义必自毙! 入世也好,出世也罢,都不能违背最根本的原则,否则才是真正绝了传承,断了道统。 “那凶手呢,目前知道谁是凶手吗?” 老高摇摇头,道:“还不确定,但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阎罗干的。” 张九阳的表情顿时有些耐人寻味,大家都猜的这么准吗? 孙天驰虽然死于双面佛之手,但万符楼的覆灭,还有他们二人的反目成仇,都要归功于他这个幕后黑手。 十三形遁不止能用来逃跑,还可以杀人,兵不血刃的杀人。 难怪钦天监对此术的传承相当慎重。 “也难怪,毕竟阎罗杀了孙天驰的儿子,而孙天驰又光明正大地悬赏阎罗的脑袋,以阎罗霸道的性子,能忍下这口恶气吗?” “只不过阎罗杀人,向来喜欢留下名字,这一次却没有看到血字,难道是受了伤,仓促而逃?” 摇摇头,老高又道:“不说这些了,对了,还有件值得高兴的事要告诉你,小九,你听了一定会很开心!” “什么事?” “随着万符楼覆灭之事传遍天下,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门终于开始自危了,以京都太平观为首,飞仙洞、将军庙、赶尸山等多家宗门,还有明霞山、黄龙洞、北斗宫、洞霄阁等实力不俗的道门,都发起了必杀令!” “杀谁?” “阎罗!” 张九阳:“……” 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真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小九,你怎么不开心?” “不管是不是阎罗做的,这次他都惨了,继六百年前的玉鼎宫覆灭,这还是道门第一次联手,如此大动干戈地要杀一个人。” “毕竟万符楼再怎么说,也是道门的脸面之一。” 张九阳皮笑肉不笑。 “是呀,我很开心阎罗再强,也不可能抗衡所有的道门,你们钦天监倒是省事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道门以前都使唤不动的,现在好了,我们只需要提供消息,找到阎罗让他们去杀就行,嘿嘿,还能拿到好多宝贝做奖励呢。” 他一一诉说着各大道门给出的奖励,听得张九阳都心动了。 这要是投案自首了,岂不是一波致富? 当然,有命拿,没命花。 “对了,岳翎呢?这些天怎么没见她?” 老高笑了笑,自豪道:“岳头马上要破境了,最近在修养精神,做破境的准备!” 张九阳目光一亮,好快,岳翎要突破第六境了? 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他洒然一笑,舒心不少,道:“老高,你呢,什么时候准备破境?之前我送你的降真香用着如何?” 老高闻言叹道:“降真香是好东西,可惜我根基浅,每次只用一小会儿就经脉生疼,气血膨胀,药力实在是太猛了,要过三五日才能缓过来。” 张九阳心中一动,他修行时倒没有这些关隘,看来是玉鼎玄功让他的根基过于雄厚,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降真香。 不愧是道门第一玄功。 又和老高聊了许久,两人还吃了一顿饭,阿梨亲手做的馒头,炒的小菜。 三人边吃边聊,不时逗着小阿梨,响起阵阵笑声,仿佛又回到了青州的那个小县城。 饭后老高起身告辞,张九阳准备再修炼一会儿,阿梨却眼珠一转,从自己的小荷包中取出一样东西,献宝一般递了上来。 “九哥,九哥!” “这是阿梨偷偷给你捡的!” 她伸出手,雪白的掌心中,是一颗圆滚滚金灿灿的丹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让张九阳体内的法力都为之异动。 人元金丹! 第二百三十七章 金丹灵符,剑阁传承 见到这颗流转着金光的丹药,张九阳精神一振。 他将丹药拿过来,细细端详。 确实是人元金丹! 那浓郁的药香,丹药上的云纹,还有好似不朽般的金光,都足以证明是沈老夫人曾经拿出来的那一枚。 老夫人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向京都那位神秘的太平观主求来了这人元金丹,可助人突破至第四境。 张九阳当时确有意动,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老夫人是拿来悬赏阎罗,想助自家外孙女一臂之力的。 后来这枚丹药被双面佛盗走,就不知所踪了。 不曾想兜兜转转最后又落到了他的手上,而且正是在破境的关隘。 仿佛冥冥之中,他和此丹有缘。 “九哥,你小心点,别被老夫人看到了!” 阿梨做着手势,乌黑的大眼睛中满是心虚。 她也知道这是老夫人的东西,按理来说捡到应该物归原主的,但一想到九哥用得着,小丫头就只好昧一昧良心了。 “咱们偷偷的用,落实到胃,就算老夫人知道了,也没办法啦~” 好一个落实到胃…… 张九阳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阿梨仰着小脸,嘿嘿一笑,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蛋脚尖微微踮起,小辫子一甩一甩的,似是在等待九哥的夸奖。 不过张九阳却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声音意味深长。 “刚刚吃饭时老高还和我说,他们赶到现场时,发现孙天驰身上少了很多东西,仿佛被小偷给里里外外光顾了一遍,原来就是你呀。” 阿梨眼珠一转,悄悄捂着自己的小肚子,道:“杀人不摸尸,简直一白痴,睡觉不踏实,做鬼都无耻!” 张九阳顿时哭笑不得好家伙,怎么打油诗都出来了? 他伸出手,淡淡道:“拿来。” 阿梨瞪大眼睛,流出滚滚血泪,悲泣道:“可怜小女鬼,做饭又洗衣,攒点私房钱,实在不容易……” 张九阳满脸黑线,这都在哪学的? 他直接将小家伙倒着提起来,迅速晃动。 然后就从她嘴巴里掉落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锅碗瓢盆就不说了,各种纸人符箓也不说了,竟然还有许多金箔。 都是从万符楼的牌匾、楼阁甚至是神像上给扒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孙天驰腰带上的那颗翡翠,半截破碎的扳指,发簪上的蓝宝石…… 张九阳脸都黑了。 你这是把整个万符楼都给扫荡了一圈吗? 孙天驰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纵横天下一辈子,死后会被人扒个底朝天。 终于,张九阳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件东西。 那是一个赤色的匣子,上面绘有云纹,铭刻着道家古经,最上面有两個古篆。 赤耀! 匣子是百炼紫金制成,坚硬无比,并未受到损坏,张九阳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张符箓。 无量功德符! 只可惜这张曾经金光如虹,煌煌如日的璀璨神符,现在却已是黯淡无光。 玄符山人一生斩妖除魔,救济苍生的功德,全部被消耗一空。 但张九阳仍能从这张符箓上感知到某种神异,他兼修五雷符和萨真人火符,在符箓一道上也算有些心得,自然能察觉出这张无量功德符的玄妙。 即便以后无法修复,只是参悟其中的符箓之道,也足以让他获益匪浅。 “九哥,九哥,这张符你尽管拿去,但这匣子可是紫金的,老值钱了,你可不能欺负阿梨!” 小姑娘开始急了,抱着张九阳的大腿,可怜兮兮的模样。 张九阳只能摇头笑笑,无奈道:“这赤耀匣子我要了,给你等值的黄金,如何?” 阿梨顿时眉开眼笑,小脸在张九阳怀中蹭呀蹭,道:“九哥最好了!” “还有你的肚子,别总是放一些金银俗物,要留出些地方。” 张九阳叮嘱道,毕竟小阿梨现在是他唯一的储物法宝。 “知道啦~” 阿梨很听话地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把财宝一类的都放到自己睡觉的粉色小棺材里。 她躺在里面,看着自己周围的金银美玉,银票铜钱,心中十分满足。 这么多的陪葬品,太幸福了! 张九阳摇摇头,他望向自己掌心处的人元金丹,眸中泛起波澜。 看来突破第四境已是势在必得! 不过据岳翎所说,第四境是个巨大的分水岭,破境时要闭死关,有身死道消的风险。 炼药为丹,最大的危险就是炸炉。 而这个炉,就是他的肉身丹田。 一旦掌控不好火候,或是出现了其他的失误,轻则根基尽毁,沦为废人,重则魂飞魄散,连肉身都不完整。 岳翎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闭死关时知会一声,天涯海角,她都会赶来护道。 有一个修为远超自己的人指点守护,不仅能提高修出金丹的成功率,退一万步讲,就算炸炉了,她也能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张九阳小心收起人元金丹,准备等岳翎突破第六境了,再服丹破境。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双面佛受了伤,黑天计划流产,只能老老实实窝在角落里养伤,掀不起什么风波了。 反倒是道门的必杀令让他非常头疼。 最近他也要消停一下了,尽量不要抛头露面,等岳翎破境后立刻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样想着,张九阳起身去了雪炉。 虽是冬日,但雪炉中热浪滚滚,火气冲天,最主要的是,那如江河般的浩瀚剑气,已经盖过了火气,孕育着惊人的锋芒。 远隔百丈,张九阳就觉得眉心一跳,天眼都在预警,身子更是如芒在背。 锻入那块神秘而珍贵的东海陨铁后,龙雀刀和斩鬼剑已然重铸,却还需在炉火中煅烧七七四十九日,彻底让陨铁融入刀剑,并激发其潜能。 现在已过去了十九日,再有一个月,便是开炉出鞘之日。 张九阳心中越发期待,并对聂大师的炼器之术充满了赞叹。 才十九日就有如此惊人的剑气,等到功成圆满,又该是何等的锋芒? 龙雀刀与斩鬼剑,是真要脱胎换骨,浴火重生了! “小九,来了?” 聂龙泉还在锻造,铁锤挥舞,肌肉虬结,汗水不断洒下,正在为炉中的那对刀剑锻造刀鞘和剑鞘。 好剑当有好鞘。 好的剑鞘,可以让兵器收敛所有锋芒,甚至能积蓄剑势,起到养剑之用。 张九阳点点头,娴熟地拉起那沉重的风箱,并观察着聂龙泉的锤法,重点是其呼吸节奏。 他常常来此,一待就是半晌,两人越发熟络。 “其实这世上最好的剑衣,不是鞘,而是人。” 聂龙泉笑道:“我曾见过东海剑阁的弟子,他们修行的是剑丸之术,以身为剑衣,蓄养剑气,口中一吐,可断巨浪,斩长鲸,威力惊人!” 张九阳听得十分认真,聂大师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几乎走遍了九州大地,经常会给他讲各地的风土人情。 特别是剑阁,历来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据说每代单传,轻易不入世。 而一旦有剑阁弟子入世,便是剑道百年来的盛事,剑阁弟子行走人间,斩妖除魔,最后成为天下传颂的剑仙剑神,而后再飘然出世,隐遁东海,只留下许多传说。 神秘而强大。 “可惜剑阁这一代已经有弟子了,只是还未下山,不然以小九你的资质,再加上老夫为伱炼的这柄剑,说不定还真能成为剑阁传人,唉,可惜……” 聂龙泉的眼中十分惋惜。 他聂家数代都是铸剑师,祖上曾为一位出世的剑阁弟子锻造过名剑,因此和东海剑阁有些渊源,知道的也比较多。 剑阁之术,天下无双! 目前所有的剑术、或是与剑有关的法术,在剑阁传承面前都不值一提,宛如班门弄斧。 张九阳若是能成为剑阁弟子,才能将炉中斩鬼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听到此言,张九阳微微一笑,心中毫无波澜。 剑阁之术再厉害,难道还能胜过吕祖? 他可是记得,观想图中有一幅吕祖的图,名为《吕洞宾飞剑斩蛟龙》,其中有句话让他印象极深。 剑术以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如果能获得吕祖的观想图,东海剑阁的剑术,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张九阳期待着下一幅观想图是什么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清脆威严,宛如冷玉。 “张九阳,快来后山。” 是岳翎的声音! 张九阳面色微变,眼中露出一丝喜色,他已经意识到,岳翎准备正式突破第六境了!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如果说四境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岭,那六境就是一道天堑,一旦跨过,便是金丹碎而圣婴出,天生异象,地涌莲花,迈入了当世最顶尖的行列,可称真人,甚至能开宗立派。 岳翎要是破境成功了,便是岳真人了。 而她之所以喊自己前去,倒不是让他护道,而是为了让他旁观整个过程,从而获得启发。 “小九,快去吧。” “圣婴出世,大道初显,这一过程妙不可言,纵是旁观亦是难得的机缘,岳丫头其实早就能破境了,只是在等你出关而已。” “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张九阳心中一暖,向聂大师躬身行礼,而后连忙以云遁之术飞向后山。 …… 第二百三十八章 霸王枪,掌心雷 晴空之下,一团洁白的云朵飘荡,借风而行,看似不留痕迹,任意东西,实则很快来到了沈府后山。 下方已经有不少人,除了老高和李焰外,还有许多披坚执锐的士兵,他们既是在警戒,也是旁观岳翎悟道。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兴奋,与有荣焉。 他们都是岳翎的亲兵,是冀州军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沙场百战之士,武艺超群。 “快,封锁周围,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布法阵!” “孟凯,去军营调来三千神机卫,把整座山都给我围了,方圆十里内,禁止任何人出入,首次警告,第二次可以直接立地格杀!” 李焰不愧是冀州大将出身,指挥调度颇有章法,心中虽然兴奋,但声音却格外冷静。 小姐要突破第六境了,这对钦天监和国公府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意义非凡。 从此以后,钦天监的这把龙雀刀,才真正是无坚不摧,足以令天下人胆寒! 当然,也必然会有很多人不想让小姐成功破境,不仅是外部的敌人,甚至还有内部的自己人。 因此李焰全力布防,甚至要调动驻扎在扬州的神机营。 相信国公知道了,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翎儿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 听闻外孙女即将破境,连沈老夫人都坐不住了,拄着龙头拐杖特地赶来,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虽然不修行,但了解的却很多,突破六境说起来光荣,却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风光的背后,是坠入深渊的危险。 如果破碎金丹后,降的便不是圣婴,而是死婴,那纵然有着金刚龙象的根骨,恐怕也保不住性命了。 “老夫人,您放心,小姐修养数日,状态已臻至巅峰,必能势如破竹!” “我要去见她!” “老夫人,您现在还是别让小姐分心为好,破境之前,最好谁都不见。” 李焰劝道。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望向瀑布后的山洞,道:“那好,老身便等在这里,翎儿莫怕,外祖母在呢。” 洞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外祖母放心,我有把握。” 顿了顿,她又道:“张九阳,进来见我。” 众人一愣,张九阳?他不是还没来吗? 下一刻,空中白云垂落,好似九天云气下沉,化作一道身影,长发如墨,白衣胜雪,眉心一点赤痕好似莲花火焰,腰佩玉箫,顾盼之间飘逸出尘。 锵! 许多士兵忍不住拔出刀剑,待到看清是张九阳时才松了一口气。 “十三形遁?” 李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沈家养伤,现在才算恢复,故而不知道张九阳都做过什么。 不曾想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修成了在钦天监中都颇有传奇色彩的十三形遁? 这门遁术他自己也曾修炼过,却迟迟无法入门,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整个钦天监,除了诸葛监正,好像也只有当年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人称小卧龙的诸葛羽才修成了此术。 李焰不由得一阵庆幸,还好张九阳不是敌人,否则十三形遁之下,纵然他派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也无法挡住对方的渗透。 “李兄,我先去看看岳翎!” 张九阳和众人打着招呼,那些亲兵和钦天监的人见到他也都露出亲切的笑容,纷纷让路。 张九阳穿过瀑布,进入里面的山洞,终于看到了岳翎,不禁微微一愣。 她并未着甲,而是穿着一袭红色劲袍,秀发绑成高马尾,盘膝而坐,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神韵,肌肤好像在流转着某种莹光,宛如庙中供奉的神将。 让张九阳意外的是,她的身边没有佩刀,而是放着一把长枪。 枪身长约一丈三尺七寸,通体以陨铁红铜炼就,虎头龙身,霸气侧漏,枪尖呈火焰状,配合着血色红缨,当真如一团燃烧的烈焰。 枪身上雕刻着巨龙图案,龙口刚好位于枪尖,仿佛在吞云吐雾,喷涌烈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仿佛这不是一把枪,而是即将化形的蛟龙。 龙虎霸王枪! 张九阳心中一震,这应该就是岳家的传世神兵,龙虎霸王枪,军神岳靖钟当年便是持之横扫天下,威震乾坤。 不知有多少名将死在了这把枪下,以至于此枪生出英灵战意不灭,岳家数代以来都无人能将之降服。 然而此刻这把绝世神兵却安安静静地立在岳翎身边,好似忠心的卫士。 以张九阳的修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他的眼中,这哪里是枪,简直就是蛟龙,是从沙场中走出的神将。 龙雀刀、太岳剑、霸王枪,这三柄神兵都是岳靖钟所传,但真论威力,霸王枪却是一骑绝尘。 “我曾在妹妹的坟前立誓,若抓不到天尊为其报仇,此生便不配用枪!” 岳翎缓缓睁开眼眸英武之气顿时扑面而来,冷锐的眸子中隐隐有金光闪烁。 张九阳眸光一动,怪不得孙明玉曾说,岳翎小时候是用枪的,聂老爷子也说过,岳家这一代,唯有岳翎是真正得了岳家枪法的真传。 她后来弃枪用刀,恐怕也是在自责。 那一夜国公府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她却领兵在外,当得到消息赶回时,一母同胞的妹妹已经丧命九泉。 枪是沙场之兵,将在外,虽能护国,却无法护家。 而刀是快意恩仇。 岳翎弃枪用刀,并毅然加入钦天监,就是为了报当年的血仇,纵然天涯海角,也要追杀不休! “但这一次,我怕是要打破誓言了。” 岳翎望着张九阳,露出一丝笑意,道:“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死,无论如何,我都要破境。”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已经看到了希望。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不吉利,也不像是我认识的岳翎会说出来的,真矫情!” 张九阳调侃道。 岳翎嫣然一笑,冷峻英武的眉眼好似冰河解冻,俊俏的面容上有着一种罕见的明艳。 “张九阳,谢谢你。” 顿了顿,她的笑容渐渐敛去,眸光变得凝重。 “但为将者,总要设想好最坏的情况,如果我这次破境失败了,那以后……可能就要留你一人孤军奋战了。” 张九阳皱起眉头。 “如果我真的败了,将来如果你有能力的话,请你多多照拂一下我的家人。” 她竟有托付后事之意。 “你如果真没有把握,就别强求,咱们再修炼修炼,何必急于一时?” 张九阳忍不住劝道。 岳翎却是摇了摇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次失败了,我便没有机会了。” “当然,我也说了,这是最坏的情况。” 岳翎凝望着他,明眸璀璨,似是有着一种太阳般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 “区区六境,我自一枪破之!” 她声若金铁,豪气干云,英姿飒爽间自有大将风度,眉宇间洋溢着自信与坚定。 纵使雄关如铁,亦能铁骑踏之! 一旁的龙虎霸王枪似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战意,微微颤动,竟隐约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虎啸山谷,龙吟大泽。 她淡淡一笑,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张九阳的下巴,眸光睥睨。 “张九阳,你想超过我,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听说你总想着能赢过我,然后好好教训我一顿?让我求饶?” 张九阳瞬间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岳翎教他在瀑布下修炼,抽断了好多根铁棍,他私下里抱怨过,说以后等修为超过岳翎了,要让她好看。 非要狠狠抽回来不可! 但这些话除了他,就只有阿梨知道了,怎么会—— 一念及此,张九阳如遭雷劈,怪不得阿梨今天突然献宝一般送上了人元金丹,恐怕是说漏嘴了心虚。 张九阳心想,看来是时候要炼制一根皮带了。 “好了,出去等我吧。” “好好看,也许我此次破境,会对你有帮助。” 岳翎淡淡一笑,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九阳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向洞外走去,在快要离开时脚步一顿,道:“别当逃兵。” 岳翎睁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又缓缓闭上。 刹那间,她的身上泛起一阵阵金光,体内响起一道雷鸣般的声音,好似晴空霹雳,山川崩塌。 那颗她千锤百炼的灿灿金丹,轰隆一声破碎开来。 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到了极点。 丹田之中,风雷滚滚,好似鸿蒙开辟,地水风火都乱作一团,却隐隐有道身影聚气成形,五官有些模糊。 三寸大小,模样有些像岳翎,却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性,手执闪电,脚踏烈焰,好似仙王坐九天,威严莫测。 “见我身者,得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惑修善;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常住火生三昧,焚烧内外障难! 那小人刚一诞生,便口诵经文,赫然便是岳翎苦修多年的《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显得十分神异。 山洞外,众人豁然一惊。 只见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上,瞬间生出了滚滚雷云,让四周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轰隆!! 雷光闪烁,在雷云中翻滚酝酿,仿佛在积蓄着力量。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金丹碎,元婴出,上苍会降下雷劫,渡过去是圣婴,渡不过去死婴。 感受着头顶那如惊涛骇浪般的雷霆之力,其中不仅有青雷,甚至还隐约闪过一道紫色雷光。 之前在万符楼,孙天驰全力施展雷符都没有如此威力。 那笼罩着方圆数十里的雷云,给人带来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张九阳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他这才是承受了冰山一角,正处于雷劫中心的岳翎,又在承受着何等的压力? “李兄,这六境的雷劫,一般有几道?成功度过的几率大吗?” 张九阳有些担忧道。 李焰目光凝重,沉声道:“五境之后,每一境都有雷劫,六境一般是七道雷霆,最多也就是九道,至于成功的几率……”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了四個字。 “百里挑一。” 张九阳心中一震。 这就意味着,一百个五境,才只有一个能突破到第六境? 难怪这世上的六境会这么少,要知道,能入第五境的,本身就已经是名震一方的大高手了,道门中可称高功,佛门中可称大师。 他忍不住为岳翎捏了一把汗。 轰隆!! 就在这时,第一道雷霆降下,裹挟着天地浩然之气,至刚至阳,威猛无比! 但洞中突然响起了洪亮的诵经声,金焰升腾,形成一座十丈厚的火墙,将洞外的瀑布都烧成了虚无,水气氤氲,宛若人间仙境。 那来势汹汹的雷霆,却也只劈穿了一丈左右的火墙,便锋芒已尽。 李焰惊叹道:“十丈火墙,小姐的功力真是深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记得白云寺的通济神僧也修炼着这门功法,他是降魔院首座,功力深厚,威震天下,破境之时却也只有七丈火墙。” 张九阳闻言精神一振,如此说来,岳翎破境的希望非常大。 毕竟那位通济神僧他也有所耳闻,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六境强者,白云寺的顶尖战力之一。 紧接着,第二道雷霆也落下,有水桶般粗细,隐隐带着一丝紫色。 轰隆! 十丈火墙直接被轰碎了三丈。 没有丝毫停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雷霆接踵而至,将十丈火墙轰碎,隐约露出了山洞中的那道英姿。 第六道雷霆当头降下,直奔岳翎而去。 然而她却突然睁开眼眸,瞳孔中雷气氤氲,电光闪耀,双手绽放出璀璨电芒,竟一把握住了那道雷劫,将其捏成粉碎! 滋啦! 她身上顿时电光蔓延,雷霆纵横,束发的红绳瞬间化为了灰烬,飞舞的青丝间亦夹杂着道道电光,配合着那股逼人的英气,真好似传说中的雷部神将。 张九阳目光一亮。 这是……他的掌心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明王之怒,枪出如龙 雷光千重,水雾氤氲。 两道目光隔空交汇,张九阳看到岳翎对他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把稳了! 岳翎这家伙,不声不响把他的掌心雷秘法都学会了,还结合《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推陈出新,发挥出了更强的威力。 两人曾经也交流过雷法,对于岳翎,张九阳自然没有什么隐瞒,把自己的掌心雷秘法分享了出去。 岳翎对这门雷法的评价很高,称其潜力极大,就是修行起来有些繁琐,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简单粗暴的类型。 嗯,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却很诚实。 当然,岳翎当时也分享了许多关于雷法的心得,让张九阳的掌心雷进步不小,威力大增。 轰隆!! 第七道雷霆劈下,如柱子般粗细,还带着明显的紫色,威势比上一道增加了十倍不止。 张九阳再次提起了心。 岳翎却是无比镇定,她再次伸手,掌心雷秘法下竟然凝聚出了一把璀璨的雷刀,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耀眼夺目。 雷刀的模样很像龙雀,她坐着不动,刀意却冲霄而起,沛然难当。 她竟然将雷法和刀术结合在了一起,实现了某种质变。 随着一声刀鸣响起,那道恐怖的雷霆竟被一刀斩断,化为无数道破碎的雷蛇,如流星火雨一般降临在大地上,响起一道道爆炸声。 好在这附近早已禁止有人出入,否则这一下可能就会死上不少人。 “小姐太厉害了!” “岳头威武!” “哈哈哈,岳侯成功了!” 许多人都发出欢呼,精神振奋,一般情况下,六境的雷劫只有七道,渡过去就算成功了。 他们不禁感叹,岳头是真的生猛,别人渡雷劫都是熬过去,岳头倒好,竟然反客为主,一刀将雷霆斩断! 钦天监第一狠人,名副其实! 但张九阳却没有笑出来,因为天眼之下,他看到岳翎的手上已经流出了鲜血,受了伤。 更主要的是,天上的雷云并未散去,只是暂时停歇,仿佛在积蓄力量,酝酿着更加恐怖的雷霆! 李焰等人很快也察觉到了,纷纷露出凝重之色。 轰隆!! 没过多久第八道雷劫劈下,竟好似一头蛟龙,大半身子都变成了紫色,威力再次变强了数倍。 在这恐怖的天地之力下,任何人都觉得自己渺小脆弱如草芥。 唯有岳翎,她的瞳孔中燃烧起金色的火焰,战意越发炙热,甚至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仿佛连苍天都无法压下她的脊梁。 她的背后出现了一尊威武霸道的明王法相,三面六臂,身缠龙蛇,脚踏烈火,手执雷霆,金刚怒目,吐纳降魔之火。 第八道雷霆竟然被金刚明王以六臂撕成粉碎,而后放在口中咀嚼! 这一幕直接把众人给看呆了。 逆天伐上! “小姐在明王之道上的修持实在是太惊人了,就算是那位通济神僧,法相之力也不过如此吧。” 李焰再一次发出了感慨。 功法有高下,人亦有高下,每个人和功法之间的契合程度也不同,这些与心性、根骨和悟性都有关,越是契合,发挥出的威力也就越强。 毫无疑问,在明王之道的契合上,岳翎甚至超过了那位通济神僧,甚至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明王法相嚼雷霆入腹,却也并非毫发无伤,祂身上浮现出一道道伤痕,隐约有雷光逸散,战意却更加惊人。 不愧是佛门战神。 天劫似是被激怒,雷光凝聚,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紫色的雷霆从天而降,仿佛将整个苍穹都撕成两半。 雷光之盛,让张九阳的天眼都为之一刺。 闭眼前,他看到的最后的场景,是岳翎伸手握住了那柄霸王枪。 刹那间,枪身好似活了过来,火焰状的枪尖也好像有了生命,仿佛沉寂许久的英灵终于苏醒了。 …… “岳头!” “小姐!” “翎儿!” 第九道雷霆散去后,众人忍不住大声呼喊,沈老夫人更是颤颤巍巍,无法再镇定从容。 没有想到,岳翎的雷劫竟然会有九道。 在古籍记载中,六境之时有九道雷劫的人如凤毛麟角,异常罕见,他们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不世出的奇才。 比如六百多年前的诸葛七星。 但即便是这种人物,能撑过去的也是十不存一。 即便对岳翎再有信心,此刻也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遇到最坏的那个结果。 好在岳翎并没有让人失望。 雷劫中心,她身后法相破碎,衣衫染血,却依旧笔挺如松,手持一杆龙虎霸王枪,血色红缨飘荡,英武的眉眼傲视着头顶的雷云。 那缭绕着电光的青丝在空中飞舞,眸光凛冽,枪意如虹,仿佛要把苍天都给刺穿。 第九道雷劫,终究是败在了她的枪下。 雷云渐渐散去,露出金色的阳光,洒在她修长笔挺的身躯上,照耀着那雪白无暇的肌肤。 岳翎缓缓抬起了眼眸,直视着头顶的烈日,眸光没有丝毫避让。 紧接着,她看向了远处的某个方向。 某处山谷之中,素女和许多姐妹瞬间如芒在背,瑟瑟发抖,一种面对死亡的恐怖感涌上心头,让她们甚至无法呼吸。 简直比面对主人还要可怕! 这個女人……她真的是人吗? 九重雷劫,竟然被她一枪刺穿?那具肉身中,到底蕴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哪里是人,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洪荒巨兽! 最恐怖的是,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埋伏,却依旧安之若素,甚至可以称得上视若无睹。 仿佛她们精心准备的这场刺杀,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逃!” 素女一声尖叫,直接向远处逃去,明明现在的岳翎已经受伤了,是最好的出手时机,可在那双恐怖的眼眸注视下,她却没有了任何斗志。 会死,绝对会死! 嗖! 枪出如龙,横跨长空,将三个女人直接洞穿,钉死在了石壁上,肠子和血液流了一地。 素女见到这一幕,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岳翎竟然……主动杀过来了?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她不顾一切地拼命遁逃,再回头时,看到姐妹们藏身的那座山谷中,已经被雷霆和火焰笼罩,隐隐响起一道道惨叫声。 熊熊烈焰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手提长枪,长发飘舞,眸光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虽然没有亮出法相,但不知为何,素女却觉得她更像明王了。 …… 一场杀戮后,岳翎身化雷霆,飞遁回山洞之中。 竟然是传说中的雷遁之术,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电光一闪,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洞中,之后雷鸣声才缓缓响起。 虽然受了伤,但她生来体质特殊,伤得越重,战力发而越强,往往能在生死之间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所以杀掉那些暗中埋伏的人,倒不算什么,反而能宣泄一番心中的杀意,好让心境变得平和,应付接下来的心魔劫。 “奇怪,岳翎怎么又坐下来了?” “不应该是已经破境成功了吗?” 张九阳关切道。 他没有想到,月神的人竟然暗中埋伏在四周,想要趁岳翎破境后陷入虚弱来伏杀。 本来他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甚至是请神上身,却不想岳翎竟然生猛到了这个地步,以破境后的受伤之身,直接血洗了月神的人。 倒不是说月神的人很弱,恰恰相反,她们中没有一个是弱者,其中甚至还有五境。 这股力量放到哪里都不容小觑,只可惜她们遇到了破境后的岳翎。 迈入第六境的岳翎,与明王之道更加契合,身上好像多了某种可怕的威势,只是被她那双眼眸一望,便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未战先怯,甚至是考虑如何逃跑,一身实力自然发挥不出三成。 如果没有像张九阳这样修有天眼,那面对如今的岳翎,能拔出刀都算是万中无一的勇士了。 “雷劫过去后,还有一层心魔劫,会短暂陷入幻境中,不过以小姐的元神强度,渡过去并不算难。” 李焰和老高都松了一口气。 最难的雷劫已经过去了,至于这心魔劫,元神越强,就越容易挣脱,而众所周知,岳翎是天生的元神强横,还修出了法眼。 这样的人一般心魔劫都不是问题。 “你说岳头多久能破劫?” “一个时辰吧。” “呵呵,你也太小看岳头了,我觉得最多两刻时!” 所有人都对岳翎信心满满,毕竟刚刚的雷劫可是让他们大开眼界,许多人甚至对岳翎有了一种盲目的崇拜。 张九阳见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事情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岳翎依旧盘膝而坐,没有醒来。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岳翎依旧没有醒来,甚至呼吸还越发微弱了。 翌日。 整整一天过去了,岳翎依旧还没有醒来。 李焰和老高他们早已没有了轻松之色,甚至有些惊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以岳头的元神强度,怎么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看破?” 他们来回踱步,十分不安。 “心魔劫最多只能到七天,七日后若还不能挣脱,肉身就会彻底死去,元神也会永远迷失在幻境中!” 听闻此言,张九阳毅然上前,眉心天眼再次睁开死死着岳翎。 “为我护法,让我来看看!” 他要亲自看一看,岳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她的能力和心智竟然都挣扎不出? 天眼被催发到极致,甚至流出了一缕鲜血。 视线穿透了最外面的功德金光,看向了那深沉如渊的业力,不断深入,仿佛要看清在深渊的底部,在那无穷业力的最核心处…… 到底藏着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少女岳翎,大叔张九阳 火目煌煌,赤金色的烈焰几乎要蔓延出来,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威势,穿透了那漆黑的业力,直入灵魂深处。 但越往下对瞳力的消耗就越大,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阻止着他的窥视。 张九阳不顾一切继续催动,甚至超过了上次为阿梨在地狱引路,也就是他刚刚将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修至大成,元神之力大增,否则还真未必能坚持下来。 即便如此,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天眼中不断有鲜血流出,落到地上竟将地面烫出一个个溶洞,好似岩浆。 不知过了多久,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深入了业力的最核心。 然而下一刻,他如遭雷劈,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那是一双眼睛,仿佛被他的目光惊醒,豁然睁开,与之对视。 刹那间,张九阳只觉眉心天眼一颤,一种恐怖的压力袭来,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栗,天眼再也无法睁开,好似被针扎一般自动闭合。 眉心处的赤痕不断有鲜血滴落,好似斑斑红梅盛开。 …… 晴空,白云,绿水、春风。 国公府后院,一个手提红缨枪,眉清目秀、英姿飒爽的小姑娘伸手摘了一朵梅花。 望着那朵花,她微微有些失神。 刚刚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一跳,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还有国公府,刚刚似乎也微微一颤。 她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妥,但当她想要思索时,却又是一片空白。 “姐姐~” 就在她望着梅花失神时,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有种大病初愈般的柔弱,下意识就会引起人的怜惜之心。 岳翎回过神来,看到妹妹披着大氅走来。 她刚刚睡醒,长发披洒,面色异常惨白,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仿佛连皮下的血管都能照出。 没走几步,她就要捂着胸口喘息几声。 岳翎连忙藏起那只被她摘下的梅花,走过去搀扶住妹妹,关切道:“你怎么醒了?” “姐姐放心,我喝下药已经好多了。” 顿了顿,她伸出瘦削的小手,似是想要抓向空中的太阳,笑道:“又挺过了一個冬天呢。” 岳翎默然,望着妹妹苍白的脸,心中很是自责。 一母同胞,她只是先来到这个世上一刻时,却有着金刚龙象的根骨,而妹妹却元气大损,连普通人都不如。 如果不是爹娘寻来了许多天材地宝,恐怕小妹她连三岁都熬不过。 “姐姐,你怎么不练枪了?我喜欢看你练枪,英姿飒爽,干脆利落,真好看呀!” 岳翎将梅花藏于怀中,而后将妹妹背到她亲手做的秋千上,摸摸妹妹的脑袋,冷酷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今天我又学会了一招,叫霸王抗鼎,爹爹说我已学全了霸王枪,听话,坐着别动,我练给你看!” 妹妹喜欢看她练枪,岳翎便常常在这里修行,也想用自己的刻苦和努力来激励妹妹的斗志,好让她和病魔抗争,不要放弃。 更主要的是,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她,要守在妹妹的房门前,哪里都不要去。 阳光下,英气勃发的红衣少女转动手中长枪,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枪法凶狠,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扎、搕、挑、崩、滚、砸、抖、缠、架、挫、挡…… 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又气势万钧,宛若奔雷,呼啸的枪风将四周的落叶卷起,化作一条蛟龙,最后凌空一震,好似暴雨梨花。 一片片落叶如暗器般飞入池水中,溅起一道道水花,声势极为壮观。 最后岳翎更是马步一扎,双臂一振,将一口盛满水的大缸硬生生挑了起来,枪杆都弯成了新月。 岳翎腰马合一,枪随意动,将那比她个子还高的水缸震飞,足足飞出了数丈高,看得她妹妹惊呼不已。 岳翎微微一笑,再次伸出长枪,以枪尖接住水缸竟纹丝不动,甚至连里面的水都没有洒出分毫。 枪法已至刚柔并济,存乎一心的化境。 妹妹坐在秋千上,小手都拍红了,喊着姐姐好厉害,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呼吸急促。 岳翎见状赶紧放下枪,为她渡入法力梳理气血。 良久,妹妹才缓了过来眼神黯淡。 “姐姐,我好没用,不仅练不了武,就连看你练枪都扫兴……” 岳翎摇摇头,出声宽慰。 “小妹,我将来一定会为你寻来名医,调理好身子,到时候,我亲自教你这套霸王枪!” 妹妹裹紧大氅,刚刚出了汗,现在受风一吹,竟然又浑身发冷了。 她轻叹一声,明明才只有十三四岁,眼中却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清醒。 “姐姐,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不过有你保护我,我练不练武,又有什么区别呢?” 岳翎握着她的手,道:“放心,有姐姐在,谁也不能欺负伱!” “风大了,快进屋里吧。” “嗯~” 在妹妹回屋后,岳翎轻轻一叹,从怀中取出那朵梅花,注视片刻,而后将之抛进了池水中。 …… 张九阳擦掉眉心的血液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甚至不自觉地喘着粗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岳翎身上不仅有功德和业力,在业力深处,竟然还藏着一双可怕的眼睛? 只是刚一对视,就让他的天眼都为之受创。 突然间,他想起月神曾经的话。 月神称发现了岳翎的秘密,并因此要伏杀岳翎,还想请他出手,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她对岳翎的态度变化非常大,以前是敬而远之,现在却是恨不能赶紧将其抹杀,甚至是害怕岳翎彻底成长起来。 岳翎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张九阳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如果再过六日不醒,岳翎的肉身就将陷入死亡,元神也将彻底迷失。 他现在必须要想办法唤醒她! 天眼这条路行不通了,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还有一个办法!” 李焰走来,眼中露出一丝决然。 “我要以元神出窍之法遁入小姐的幻境之中,将其唤醒!” 老高神色一震,道:“那样的话,如果没有成功,就连你也会陷在其中,最后跟着一起身死道消!” 李焰摇摇头,道:“没有别的法子了,这里只有我会元神出窍之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醒不过来。” 他当即坐下,手掐印诀,口中念念有词,眉心散发出淡淡光芒。 片刻后,一道光影从其头顶百汇跳出,朝着岳翎的眉心而去,但还未到身前三尺,便亮起了一道道火焰雷光,将他逼退。 李焰猛地睁开双眼,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不行,小姐虽然元神沉入幻境,但战斗的本能太过惊人,下意识抵御我的元神,根本突破不了!” “想要强行突破小姐元神的防护,恐怕只有监正亲自出马才行。” 老高面色惨白,道:“那怎么来得及,监正就算能日行万里,可等咱们的消息传过去,一来一回,恐怕时间也不够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让我来试试。” 李焰等人一怔。 张九阳此刻已调息完毕,重新恢复过来,他面容肃穆,一步步朝着岳翎走去。 “小心,岳头会——” 声音戛然而止,张九阳的身影迈入了岳翎的三尺之内,甚至到了她的身边,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 岳翎没有半点反应。 张九阳微微松了一口气,望着她紧闭的双眼,笑道:“还好你不抗拒我。” 曾经岳翎在他门前看守,席地而睡,当张九阳靠近时,她的身体都会自动拔刀,十分危险。 可后来随着两人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关系越发亲近,张九阳发现她的那种本能似乎对自己消失了。 有时候他还会给她盖上被子。 仿佛在岳翎的潜意识中,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不再把他当做敌人,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李兄,劳烦你将元神出窍之法教给我!” 李焰皱眉道:“小九,虽然小姐对你没有戒备之心,但此法有些难度,恐怕难以速成。” “李兄,你只管教,能不能学会,是我自己的事。” 张九阳斩钉截铁,十分干脆。 现在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他不想浪费。 “好,你听好了,先要手捏飞仙印,盘膝闭目,虚灵顶劲,心境要波澜不惊,逐渐达至物我两忘的道境……” “炁走黄庭、净瓶、玉堂、将台、井泉……观想登高之阶,直至天门,而后凌空一跃……” 李焰将秘法说出。 除非某些特殊情况,修士一般轻易不会元神出窍,故而此法知道的人很少,他虽然修成了,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出窍。 而且出窍后若不能及时回来,肉身就相当于暴毙而亡。 本来他是不报有多少希望的,毕竟哪怕是他,当初也用了三个月才入门,张九阳再天才,也不能在短短几日内就修成……吧。 可很快他就震惊了。 事实证明,张九阳确实不会在几日内修成,而是只需要几个时辰。 第一个时辰,他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心境,眉宇之间安定祥和,再无一丝急躁。 第二个时辰,他的眉心亮起了淡淡金光,那是元神即将登上天门,破窍而出的征兆。 第三个时辰,虚空之中好像隐约响起一声雷鸣,一道淡淡光影从张九阳的眉心飞出,尚不成形,宛如光团,却有着强烈的元神波动。 而张九阳的肉身则是瞬间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宛如尸体。 光影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着岳翎的眉心飞去,和李焰不同,这次他没有遭遇任何的阻碍,轻松就进入了她的紫府泥丸,消失不见。 李焰和老高对视一眼,眼中既振奋又担忧。 振奋岳头有救了担忧的则是张九阳的安危,这一去可是有进无退,如果失败了,张九阳自己也回不来了。 始终一言不发,紧紧握着龙头拐杖的沈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声,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翎儿的眼光是真的不错。 她一生纵横情场,看似广开后宫,其实恰恰知道,像这样有情有义,又天资纵横的男人有多么难得。 如果上天保佑,让翎儿和小九渡过此难,那她一定要督促两人,早日完婚生子。 不能让这对有情人再这样耽搁了。 …… 张九阳感觉眼前一黑,周围天旋地转,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月明星稀。 他看到了一座威武壮阔的府邸,门匾上有着四个大字。 定国公府! 先帝亲笔所题,纵然是东宫太子,一品权臣,来此也要下马落轿。 这就是定国公府,威震大乾北境的镇国之柱。 周围有许多士兵巡逻,而且气息彪悍,杀气极重,一些甚至还有法力在身,可见国公府的底蕴。 张九阳自然不会硬闯,他手捏印诀,身子如水流一般融入土中,朝着国公府内遁去。 十三形遁之土遁! 元神交感,他隐隐能察觉到,岳翎就在那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地下的身形一顿,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枪出如龙! 锋利的枪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张九阳伸手握住枪杆,想把上面的人拽下来,但下一刻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力袭来,身子直接被挑出土地,破了遁术。 他飘然而落,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处僻静的院落,周围种有梅花,夜风吹过,池水在月光下泛起涟漪,秋千也微微飘荡。 而就在他不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持枪而立,大约只到他的胸口,红衣如火,眉眼俊俏,绑着高马尾,小小年纪就有一股独特的英气。 “哪里来的毛贼,也敢夜闯国公府?” 这一刻,十四岁的岳翎望着二十岁的张九阳,如是说。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明王年幼时 张九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望着那个面容冷峻,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岳翎? 见惯了她强势霸气的样子,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小不点,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挺可爱的。 抱着红缨枪,看似凶狠,实则微微有些紧张,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枪杆,如临大敌。 一点也不像后世那个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她。 奶凶奶凶的。 “岳翎,我终于找到你了!” 张九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十分自然地上前,伸手抓向她的手。 “快跟我走——” 咔嚓!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以擒拿手按住这个奇怪男子的手臂关节,反手一锁,顿时响起了清脆的骨折声。 “嘶!!!”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怒道:“岳翎,别逼我动手!” 小岳翎冷笑一声,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只会说大话,就凭你这個小毛贼,也想——”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掌心处的手臂突然变得坚硬如铁,在一点一点扭转回来。 这个奇怪男人的身上竟然绽放出古铜般的光泽,力量突然大的离谱。 岳翎不再留手,一身巨力催动,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居然比对方差了一筹! 她天生体魄惊人,七岁时就有扛鼎之力,十岁时已经胜过了军中的任何一个大力士,到现在已是难逢敌手。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在力量上胜过。 可恶! 尽管她拼命催动体内的法力和气血,咬紧牙关,甚至俊俏的小脸都憋得通红,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臂一点点变直,而后反向抓住她的肘关节。 指如鹰爪,擒腕、截脉、锁关皆一气呵成,娴熟无比。 小岳翎瞳孔一凝,那熟悉的擒拿手法让她心中一震。 当即两人展开擒拿术的较量,你来我往,迅疾凌厉,须臾之间已经交手了二三十招。 若是有人旁观就会发现,两人用的擒拿手法竟出奇的一致。 一样的凶狠凌厉,干脆利落,有行伍之风,是在古战场上经过千锤百炼衍生而出的杀伐之术。 岳翎越打越心惊,也越打越憋屈。 他用的果然是岳家的擒拿术,而且已经得了真传,这在军中都很罕见。 当然,真论擒拿术的高低,她是在其之上的,但憋屈的是对方的身体简直就是个怪物,好似铜浇铁铸一般坚不可摧。 连关节处都硬如玄铁,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在力量上也稳稳压了她一筹,虽然技法逊色了些,但直接以力压人,让她好几次都差点没有挣脱开来。 不行,绝对不能再继续和他较量擒拿术了! 岳翎眸中寒芒一闪,她不愧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越是绝境越能激发出她的潜力,此刻已经心如止水,变得十分冷静。 抓住对方的一个破绽,她身如游龙,原本凶狠霸道的擒拿术竟好似白驹过隙般充满了灵动,擒臂、沉腰,周身发力,想要以摔法来对付张九阳。 对于力量远胜于自己的敌人,摔法无异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我等的就是现在。” 张九阳仿佛早就看破了她的意图,竟提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腰肢,掌力吞吐,直接破坏了她的发力。 接着他非常不讲武德的从后面抱住岳翎,一个倒插葱,借助体型的优势将她反摔到地面。 轰! 地面微微一颤,这一摔可谓势大力沉,但岳翎在短暂的眩晕后,竟然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可还是太晚了。 张九阳没有给她丝毫的喘息时间,身子迅速爬起将她压在身下,以擒拿锁技控制住了她的脊椎要害。 岳翎依旧拼命挣扎,宛如一头困兽,竟真被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握住一旁的红缨枪。 但下一刻,那只手就被张九阳重新拽了回来,并以擒拿术彻底锁死了她的关节。 脊椎、关节、还有腰间大穴都被控制,胜负已分。 岳翎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屈辱。 现在的她无比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不应该和对方较量擒拿技,一开始就应该用霸王枪。 虽然这个男人的实力非常强大,但长枪在手她多少还是有几分胜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败的这么惨。 现在的她,已是待宰羔羊,板上鱼肉。 张九阳终于松了一口气,额头都冒汗了。 没想到十四岁的岳翎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他能赢,除了不灭金身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太了解岳翎的打法和武学了。 擒拿手、摔法,都是岳翎常常拿来‘教育’他的武学,挨打多了,自然烂熟于心。 要是让她用出霸王枪,那还真麻烦了。 一念及此,张九阳突然笑了一声,将手指刺向岳翎的脑袋,指间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可将金铁洞穿。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绝望。 毫无疑问,她的脑袋会被捅出一个窟窿,可笑她白天还说要保护好小妹,结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奇怪男人的手中。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袭来,她的脑袋只是被轻轻敲了一下。 “让你欺负我!” “让你总是教训我!” “哈哈哈,动不了了吧。” “终于能报仇了,太爽了!” 张九阳轻轻敲了她几下,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以前还想着等自己的修为超过岳翎了再报仇,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十四岁的岳翎,才只是刚刚踏入第三境,和他这个三境圆满有着不小差距。 肉身上,她虽然有着金刚龙象的根骨,但毕竟才十四岁,还没有发育完全,和十几年后相比亦是天壤之别。 故而张九阳才能实现自己的夙愿,正面击败了岳翎。 岳翎愣在那里,而后眼中闪过浓浓的屈辱之色,开始拼命挣扎,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士可杀不可辱! 她一定要—— 张九阳伸出手,捏了捏她骄傲的小脸,笑道:“别说,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小岳岳,服不服?” 岳翎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睛都红了,随后她猛地张开嘴巴,如饿虎扑食,一把咬向张九阳的手指。 她很清楚,对方修行着某种炼体之术,手指比精铁还要坚硬,这一咬只会让她牙齿崩碎,却无法伤到其分毫。 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反击了,哪怕将所有牙齿咬碎,她也绝不屈服! 然而下一刻,她的牙齿不仅完好无损,口中还弥漫起血腥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张九阳疼得龇牙咧嘴,怒道:“你不要命了?要不是我及时撤去了不灭金身,伱的牙齿就保不住了!” “嘶!还咬,你属狗的呀!”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咬人?” 岳翎愣在那里,嘴中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一些,却仍然是咬住不放。 “唔唔唔唔唔!” 因为咬着手指,所以她的口齿有些不清,可张九阳却似是心有灵犀般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不行,万一我先放手,你却不松口怎么办?” 岳翎再次一怔,他竟然能听懂自己的想法? “这样吧,我说三二一,咱们一起放开,如何?” 岳翎点了点头。 “好,三、二、一!” 两人谁都没有动,四目相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咳咳,再数一次,这次一起放开!” 岳翎再次点点头。 “三、二……” 张九阳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开门声响起,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从房间中缓缓走出,手提一盏灯笼,裹着雪白大氅,墨发披散,肤色雪白,容貌清丽,好似弱柳扶风。 “姐姐,你在——” 岳小妹的声音一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的姐姐正在被一个年轻男人压在身下,姐姐含着他的手指,那男人则是趴在姐姐身上,低头在姐姐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场面暧昧到了极点。 岳小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雪白的肌肤上满是红晕,心情激荡之下,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竟直接晕了过去。 岳翎瞬间一惊,瞬间张开了嘴巴。 下一刻,张九阳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岳小妹身边,在她快要摔倒在地上前将其一把抱起。 轻若无物柔若无骨。 张九阳微微皱眉,这小姑娘也有十四岁,怎么身体会这么轻? 实在是太瘦弱了! 低下头,他第一次见到了岳翎的妹妹,那个只存在她记忆中的岳家小妹。 岳小妹的眉眼和岳翎有些像,都生得十分俊俏,只是岳翎剑眉星眸,英气十足,而她则是柳眉,温温柔柔的气质,好似一江春水。 倒是有些像少女时的林黛玉,病怏怏的,好似西子捧心。 “放开小妹!” 岳翎持枪冲了上来。 张九阳直接将岳小妹递给了她。 “我只是不想让她摔到,岳翎,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张九阳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食指,上面可以清晰看到血色的齿痕,仍在隐隐作痛。 岳翎松开枪,小心翼翼地抱起妹妹,一边渡去法力,一边满是狐疑地望着张九阳。 “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实在是奇怪,他夜闯国公府,精通岳家秘传的擒拿术和摔法,却好像对自己并无恶意,多次手下留情,甚至……好像很关心自己。 还有那种说不出的默契和亲切感…… “我叫张九阳。” “我的很多武功都是你教的,你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吧。”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们还定下了婚约。”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国公府血案,天尊来袭 明月夜,庭院深深,芳草萋萋。 张九阳和岳翎四目相对,岳小妹则靠在一旁的树上,仍然闭着眼睛,但呼吸却已经平稳了下来。 “原来不止是个小贼,还是个轻浮浪荡子!” 岳翎冷哼一声,明显半点都不相信。 “我可从没有教过别人武功,更没有什么……婚约!”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张九阳笑道:“我不相信我所认识的岳翎,会沉沦在这个幻境中没有丝毫察觉。” 听到这话,岳翎的身子微微一震,默然不语。 “假的终究是假的,其实很多细节都可以证明,比如这些梅花,现在明明是春季,可它们为何凋零不败?” 张九阳突然指着院子中的梅花说道。 岳翎没有回答,她想起了那朵被她扔到湖中的梅花,心中变得很乱。 “还有这里可是国公府,咱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为何并没有侍卫前来?” 张九阳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这是你的心魔劫,在你的心中,并不想让这间院子被人打扰。” 岳翎攥紧枪杆,冷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真是荒诞——” “我信!”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让张九阳和岳翎同时一怔。 只见岳小妹睁开眼睛,目光明亮,声音虽然温温柔柔,却十分肯定,没有丝毫犹疑。 她望着张九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你就是我未来的姐夫吗?” “小妹!” 岳小妹摇摇头,道:“姐姐,你知道我的能力,他没有说谎,很真挚,而且对你非常关心。” 岳翎张开嘴巴,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小妹虽自幼体弱,却能感知到别人的善恶,以及是否在说谎,她既然这样说,就证明这个男人没有撒谎。 岳小妹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十分好奇,细细打量着,似乎要好好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她心中敬若天人的姐姐都为之动心。 嗯……外貌气质倒是不俗,实力也不错,马马虎虎能配得上姐姐。 嘻嘻,她还以为姐姐会喜欢那种虎背熊腰像将军一样的男人呢,现在看来,原来姐姐的眼光和我差不多…… “老实说,我们之间虽然有婚约,但只是碍于沈老夫人的压力,有演戏的成分,所以你这声姐夫,我怕是还当不起。” 张九阳摇头笑道,望着岳小妹的眼神也很亲切柔和。 他是爱屋及乌,岳翎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妹妹,更何况还是個这么温声细语,病怏怏的女孩子。 听到这话,岳翎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自己怎么会愿意嫁人? 她的追求是武道之巅,仙路尽头,是建功立业,为国为民才对。 岳小妹摇摇头,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姐姐,她若不愿意,是定然不会和你定什么婚约的。” “总之,伱就算不是我的姐夫,也是最有可能成为我姐夫的人。” “姐夫,你说你是来自未来,那是多少年后?” “十二年。” “十二年……” 岳小妹眼睛一亮,笑道:“姐夫,你能给我讲一讲十二年后和姐姐有关的事吗?包括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岳翎没有说话,或者说,她也想听一听。 “好。” 张九阳正好想趁这个机会彻底唤醒岳翎,他屈指一弹,飞出一道玉枢天火,落在草地上燃烧起来,跳动着赤金色的火焰。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黑暗和寒冷。 “坐下聊吧,你身子弱,别冻着了。” 尽管知道对方只是幻象中的人,但张九阳还是无可避免地生出了怜惜之心。 “哇!” “姐夫好厉害!” 岳小妹很给面子地鼓起掌,只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那温暖的火焰似乎给她传递了某种力量。 “切,法术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 岳翎小声嘟囔了一句对妹妹的叫好声似是有些吃味,她坐下来,抱着红缨枪,瓜子小脸故意扭到一边,装作毫无兴趣的样子,但两只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未来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是一个号称是自己未婚夫婿的人。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姐姐,那是真牛——呀!” 张九阳差点说出脏话,感受到岳翎眉眼间的杀气,他做出一个求饶的手势,示意只是一时激动。 岳翎也很诧异,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能轻松看懂对方的手势,那种默契,除了和一母同胞的妹妹外,她还从没遇到过。 “你姐姐先是在军中为将,战无不胜,被先帝……额,现在还没死呢,也就是当今皇帝册封为冠军将军,后来更是不得了,她加入了钦天监,和妖魔战斗,破案无数,被封为明烈侯!” “后来呢,后来呢?” “那就是我和你姐姐的故事了,当时你姐姐还不是明烈侯,而是钦天监的一位灵台郎,人称岳狠人,当时在青州,我的师父林瞎子谋划了一个大案……” 张九阳将自己和岳翎相识的过程一一讲出,从林瞎子到画皮主,从并肩作战,到暗中扶持,生死与共,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他们之间的故事本就跌宕起伏,像一样,都不用他怎么加工,讲起来就一波三折,十分精彩。 岳小妹常年被关在小院中,哪里听过这么精彩的故事,还是姐姐的经历,听得那叫一个认真,眼睛越发明亮。 但岳翎却很沉默。 从张九阳说她离开沙场,投身钦天监开始,她就一言不发,低垂眼眸,聪慧的她,似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最后你姐姐非常了不起,不到三十就突破了第六境,渡过了九道雷劫,她现在是在渡最后的心魔劫,只要这一关破了,她便是货真价实的第六境了!” “第六境!!” 岳小妹发出惊呼声,眼中满是兴奋。 她虽然不能修炼,但也知道第六境有多么难得,她们岳家的先祖,军神岳靖钟便是第六境。 “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她握住姐姐的手,而后望向张九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那我呢,十二年后你想娶姐姐,我有没有难为过你?” “我和姐姐相依为命,肯定不舍得她嫁人,嘻嘻,这样吧,我现在告诉你几个讨好我的法子,保准你将来能过我这关!” 她显得兴致勃勃,却没有注意到张九阳脸上的一丝僵硬。 岳翎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枪杆,而后出声打断。 “小妹,按他所说,婚约之事本就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好了,熬夜伤神,你快去睡觉吧!” 岳小妹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确实有些疲惫了,她打了个哈欠,对张九阳眨了眨眼,准备起身回屋。 但这时,草地上燃烧的玉枢天火却突然发出滋啦的声音,冒起屡屡白雾。 天空飘下一片片雪花,落在火焰上被蒸发成雾。 岳翎神色一凛,心中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惊慌,仿佛即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张九阳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场雪来得太突兀了最主要的是,这雪花居然隐隐能影响到他的玉枢天火。 抬起头,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变得通红,仿佛一只血色的眼睛。 刹那间,一个名字浮现在张九阳的心中。 国公府血案! 难道今晚就是天尊对国公府出手的时候? 不,那未免也太巧了,而且如今已是春季,按时间来推算的话,国公府血案是发生在冬夜,时间上对不上。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是他的到来加速了这一过程! 雪花越来越大,落到人的身上竟化作冰晶蔓延,没过多久,那些巡逻的士兵便纷纷化为冰雕。 月夜下,一道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高大伟岸,笼罩在阴影般的黑袍中,仿佛在深渊中苏醒的邪神。 那熟悉的气质和惊人的压迫感让张九阳心中一震。 天尊!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岳翎的心魔幻相,他还以为是真的天尊出现了。 “大胆妖孽,竟敢闯我国公府!” 一道道金光从国公府冲出,足足有十几道,大多都是四境,其中有两道甚至是五境,威势惊人。 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客卿,或是府中培养的修士。 这让张九阳暗自心惊,要知道四境便相当于灵台郎,而整个钦天监,也只有三十六个灵台郎罢了。 国公府,果然卧虎藏龙。 但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天尊。 那道如魔神般的身影似乎做了一个手印,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做,紧接着那些国公府的客卿便一个个炸成血雾。 天尊屈指一划,虚空之中竟然生出一道漆黑的缝隙,好似打通到了地狱深处,散发着惊人的阴气和邪气。 下一刻,无数厉鬼和妖魔从那道缝隙中爬出,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朝着国公府袭来,吼声震天。 刹那间,刚刚还平静的国公府,到处都响起了惨叫声。 鲜血彻底将这座数百年的国公府染红。 也有妖魔来到了岳小妹静养的院子中,背生双翼,面目狰狞,手中握着一把人骨长枪,缭绕着幽冷的鬼火。 岳小妹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姐姐身后。 “别怕,姐姐在。” 岳翎眼中杀机一闪,正准备出手,却看到一道流转着古铜光泽的身影已经冲了上去。 张九阳体内雷气氤氲,胸腔和肺腑中皆响起隐约的雷鸣,双手更是亮起璀璨的雷光。 轰隆! 两道雷霆从他的掌心飞出,将那妖魔的双翼劈成焦灰,使其坠落到地上。 下一刻,张九阳那缭绕着天火的拳头便轰在了妖魔的脑袋上,熊熊火焰为其助力,甚至发出火车般的呼啸声。 离火之首,掷火千重,焚燮万里,火车豁溶! 这是灵官宝诰中的文字,用在张九阳身上却也有了几分神韵,这一拳之势,当真如火山爆发,陨石坠落,刚猛至极。 在修成灵官天眼后,张九阳在火行之道上便如鱼得水,天火的威力也大大增加,已有了几分王灵官的影子。 轰! 妖魔那看似庞大的身躯直接四分五裂,好似一颗颗燃烧的火球撞向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焦的味道。 “原来他刚刚一直没有用全力……” 岳翎喃喃自语。 “姐夫小心!” 岳小妹突然出声提醒,原来有其他妖魔注意到了张九阳,顿时蜂拥而来,一哄而上。 岳翎正打算出手相助,却看到他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印,中指伸直,食指尖掐中指,拇指尖与食指尖相对,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 轰隆! 更加耀眼的火光冲起,灵官诀下,玉枢天火熊熊燃烧,化作一尊威武庄严的三目巨人,手持金鞭,镇压邪祟! 不断有妖魔丧命在灵光爷的金鞭下,被天火烧成灰烬。 但这炙热的火焰也吸引了更多的妖魔,它们好似飞蛾扑火一般,向着张九阳汹涌而来,并且数量多得吓人,仿佛无穷无尽。 张九阳的法力被不断消耗。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他的额头开始冒汗,眉心天眼洞开,死死盯着虚空之上的天尊和那道漆黑的缝隙。 妖魔便是从缝隙中爬出来的,不除源头,就只能被耗死在这里! “岳翎!” 张九阳猛地一声大喝,声震云霄。 岳翎瞳孔一震,不知为何,她瞬间就明白了张九阳的意思,大脑还没有多想,身体的本能已经让她做出了配合。 长枪拖地而行,在黑夜中亮起一道璀璨的火花,枪势如长河入谷,百川归流。 她的眼眸明亮至极,似是有淡淡的金色火焰在燃烧。 枪出如龙! 在张九阳松开灵官诀的刹那,长枪似蛟龙出海,猛虎跃涧,快到了极致,刺到了张九阳的脚下。 下一刻,抬枪,振臂,霸王抗鼎! 她竟将张九阳抬起,而后震向高空。 轰! 火光冲天而上,好似大日升起,硬生生撞出了妖魔的包围,来到了那道神秘而恐怖的身影前。 张九阳的天眼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他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是假的,但他也算是杀到了天尊身前。 他倒要看看,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能不能杀天尊一次!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灵官怒,战天尊 虚空之上。 在岳翎的帮助下,张九阳杀出重围,来到了天尊面前。 血月下,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一个缭绕烈火,赤炎熊熊,一个黑气滔滔,宛如置身深渊。 张九阳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压力。 如果是在现实中,他肯定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因为天尊实在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存在,但这里是幻境。 这里的天尊再强,也终究是假的,远远不如现实。 而在这个幻象世界中,只有两个人是真的,一個是他,一个是岳翎。 如果连假天尊都不敢面对,以后还谈什么覆灭黄泉? 轰隆! 面对天尊,张九阳主动出手,运转掌心雷秘法,劈出数道闪电,但还没落到天尊身上,就已经被其护体的魔气给震散。 不过张九阳并不意外,他眼中露出一丝凶狠之色,眼耳口鼻中都开始喷涌烈火,肌肤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球,朝着天尊撞去。 同时他背后浮现出王灵官的神明虚影,金甲红袍,三目怒视,从天眼中射出一道道雷霆天火,向着天尊轰去。 灵官诀! 那双深邃而冷漠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天尊手捏印诀,掌若莲花,口中轻轻一吐,竟掀起浩荡长风,吹散了雷火。 但雷火会散,金鞭却不会落空。 当两人的距离足够接近后,王灵官的虚影挥动金鞭,当头砸下,腰缠天火脚踏罡风,神威凛然,充满了阳刚之气。 那些试图来抵挡的妖魔,在这一鞭下纷纷化为肉泥,血洒长空。 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然而这威猛绝伦的一鞭却被一只手轻轻挡住。 轰! 汹涌的气浪向四周蔓延,但天尊的身影却纹丝不动,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峰,唯有他的黑袍猎猎飘舞。 张九阳看到他的手掌流转着玉一般的光泽,那似乎是一种独特的炼体之术,火烧不动,雷劈不坏,玄妙莫测。 “给我下去!!” 张九阳一声怒喝声如雷霆,他眉心天眼睁到最大,一身精纯的法力全部化为燃料,涌入灵官诀之中。 甚至于在这股降魔之怒下,他隐隐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仿佛与那尊灵官法相天人交感,合二为一。 我之怒即灵官怒,灵官怒即天怒。 妖魔不死,怒火不熄! 金鞭上的天火顿时暴涨燃起十数丈高,仿佛一座颤抖的火山,又好像一辆呼啸如雷的火车,以天崩地裂之势向下砸去。 天尊的身影终于动了,他不再是巍峨如山,而是和张九阳一起向下坠落。 仿佛高高在上的天神被掀翻了王座,拉下了人间。 轰隆! 两人如陨石坠地,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国公府都受到冲击而倒塌一片,形成了一座恐怖的天坑。 “好,好厉害!” 岳小妹瞪大双眼,小手握得很紧,眼睛中满是崇拜和惊叹。 怪不得姐姐会喜欢他,原来他竟然这么厉害。 岳翎的眼中也露出一丝震撼,她能看出,这个自称为张九阳的男人,应该是第三境圆满,可是他爆发出来的战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第三境。 甚至在第四境中都十分罕见! 最主要的是,他的出手和其他人似乎都不太一样,那个黑袍神秘人的实力明明深不可测,一开始直接瞬杀了国公府的五境强者,可为何无法直接杀了他? “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你的心魔劫。” 张九阳的话在她心中浮现,让岳翎为之一震,眸光中泛起波澜,久久难以平静。 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便可以说得通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看上去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纸老虎,遇到真的,便会露出破绽。 抬起头,她十分复杂地望着那道被尘土和火焰笼罩的身影。 他是在努力向我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为此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和如此可怕的敌人战斗…… “小妹。” 岳翎轻咬红唇,而后突然道:“你先躲起来,不要出声,我去帮他。” 不知为何,她不愿意看着他孤军奋战,心中的战意早就沸腾到了极点,似乎有种声音在呼唤着她。 岳小妹很懂事地点点头,挥舞着小拳头,道:“姐姐加油,和姐夫一起打坏人!” …… 烟尘散去,天坑之中,张九阳微微喘气,身上的一些地方甚至被天火烧伤,刚刚运功过猛,以至于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还好有不灭金身护体,伤势并不严重。 他眼中露出一丝振奋,刚刚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将高高在上的天尊打了下来! 只是……他人呢? 张九阳警惕地望向四周,眉心天眼如炬,终于看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浑身一寒,立刻遁地而行。 下一刻,一道道黑色的火焰出现在原地,竟能和玉枢天火分庭抗礼,或者确切的说,那不是火焰,而是某种可怕的咒术。 那火焰没有一丝温度却有种无比凶恶的咒力,仿佛烧的不是肉身,而是阳寿。 一些尸体被黑焰波及,并没有出现烧伤,但脸上的皮肤却迅速变得干枯和褶皱,弹指间青丝变华发。 若非张九阳以天眼看穿了对方的遁术而提前躲避,恐怕下场还真的是凶多吉少。 血月下,两人都撤了遁术,再次相对而立。 张九阳瞳孔一凝,刚刚如此刚猛的一击,天尊却似乎并未受到多少伤害,只是黑袍的衣角上有些焦黑。 而且他刚刚用的遁术……好熟悉。 藏身月光,这不是画皮主的月光遁术吗? 难道…… 一个猜测浮现在张九阳的心中,还没等他细想,天尊再次出手了,他掐动一连串的复杂手印,最后屈指一划,虚空中再次浮现出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但这次钻出的不是妖魔大军,而是一只有着五颗脑袋的巨大鬼物,弥漫着浓郁的五行之力。 张九阳再次一震。 这是林瞎子的五行天鬼秘术! 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眼前这所谓的天尊,是岳翎曾交手过的邪祟的集合体。 是了,岳翎并没有亲眼见过天尊,又怎么可能凭空想象出天尊都有什么手段。 眼前的这位天尊,象征着她内心深处曾遇到过的那些让她印象深刻的厉害敌人。 这该怎么打? 望着那极具压迫感的五行天鬼,张九阳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意味着天尊的手段将层出不穷,底牌无数。 难道区区一个幻境,还要逼他动用杀手锏不成?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明王苏醒,枪挑天尊 张九阳倒不是舍不得为岳翎用出宝贵的请神之术,毕竟只有用了请神,他才能获得下一张观想图,实力才能继续快速进步。 只是请神上身,总要有个肉身,不为泥塑,便是血肉,可他现在是元神出窍的状态,能不能请神成功,张九阳还真没有把握。 当然,如果被逼到了绝境,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试一试。 五行天鬼袭来,张九阳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强行运功继续战斗,然而一道身影却冲了上来。 岳翎持枪挡在他的身前,不知是不是错觉,张九阳觉得她似乎长高了一些。 “一起。” “好。” 没有任何废话,两人一起出手,并肩作战,而且配合的极为默契,几乎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枪影重重,如狂风吼玉树。 岳翎一马当先,枪势霸道至极,硬生生挡住了天鬼的攻势,为张九阳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雷火为暗箭,霸王做先锋。 在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下,那看似可怕的天鬼,竟然不断发出惨叫,身上浮现出一道道伤痕…… 纸老虎、假的、幻境…… 岳翎心中浮现出一丝明悟,这天鬼明明有着六境气息,为何会在她的枪下节节败退? 她的枪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强,三境圆满、四境、甚至是五境,短短片刻就横跨了数道天堑。 在五境巅峰的时候,她一枪将天鬼的心脏刺穿,又引雷将那五颗脑袋全部劈成粉碎。 随着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岳翎的身影似乎也变得更加修长笔挺。 天尊施展了定身咒,将周围的空间全部凝固。 连张九阳的身躯都无法动弹,岳翎的脚步也微微一顿,但下一刻,她的瞳孔中跳动着金色的火焰,让她的眼眸都仿佛成了金色,无上威严。 轰隆!!! 一道道雷霆落下,却不是劈向天尊,而是落在了岳翎身上,她引雷入体,似是轰碎了最后一道枷锁,气势再次攀升。 第六境降圣婴! 在耀眼的金焰和雷光中,在天尊的定身咒下,她缓缓向前踏了一步,大地蜿蜒裂开,就连虚空都随之扭曲,生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定住天地,却定不住她的脚步。 天尊施展定身咒的手直接炸成血泥,下一刻,火焰状的枪尖已经刺破了他的心脏,枪身上的巨龙图案栩栩如生,霸气侧漏。 哪里还是白蜡杆的红缨枪,分明是岳家的传世神兵龙虎霸王枪! 岳翎单臂持枪将天尊挑起,血染红缨。 霸王枪,力拔山河! “姐,姐姐……” 远处的岳小妹呆呆地望着那个有些陌生的姐姐。 这一刻的岳翎,不再是十四岁的稚嫩模样,她身段修长,佩戴盔甲,俊美的五官彻底长开,剑眉星目,英武不凡,顾盼之间凛然生威,霸气绝伦。 青丝狂舞披风猎猎,踏雷火而御长枪,睥睨天下。 她的眉心处竟然也睁开了一只眼睛,金光熠熠,仿佛一只黄金浇铸的竖瞳,如庙里供奉的金刚明王。 岳翎长枪一震,天尊的尸体顿时四分五裂,黑袍化为齑粉,随着黑气散去,露出了面容。 无相。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显得异常诡异。 岳翎却并不感到意外,她手提滴血的长枪,垂眸望着天尊的尸体,声音平静而坚定,好似刀剑缓缓出鞘。 “总有一日,我会真正杀了你。” “然后看看……你到底是谁。” 杀气冲天,好似尸山血海中绽放的红莲。 一只手突然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岳翎,欢迎回来。” 张九阳笑得很灿烂,岳翎望着他的笑容,微微有些失神。 月光下,他一身白衣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皮肤上还有不少焦黑之色,俊逸的面容也变得灰头土脸,只有笑起来时的牙齿依旧雪白。 “傻子。” 她突然冷冷道。 张九阳一怔随即气道:“好你個岳翎,卸磨杀驴是吧,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竟然骂我?”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音刚落,他就心中一跳,背后直冒冷汗。 糟了,差点忘了现在的岳翎可不是那个让他欺负也反抗不了的小丫头了…… “吕洞宾是个神仙,你可能不认识,我没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吕洞宾是谁我不知道,但你骂我是狗,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岳翎松开手中的霸王枪,活动了下手掌,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 “来,伱不是很会摔法吗?还有擒拿术,我们再来比划一下。” 张九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女人也太记仇了! “小妹救我!” 张九阳大喊一声,试图搬救兵,以土遁之术向岳小妹的方向逃去,但身子刚钻入地下,就被一只手握住了脚踝,然后暴力拽出。 完了! 张九阳面色煞白,连忙闭上眼睛,看来一顿暴揍是免不了了,谁叫他看见小岳翎心痒难耐,没忍住就欺负了几下。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浮现,他完完整整地站在地上。 岳翎伸手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英气的眼眸凝望着他,而后张开手臂,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盔甲冰冷而坚硬,但张九阳却笑了出来,目光也变得柔和。 岳翎,终于把装睡的你叫醒了。 “谢谢。” 岳翎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和真挚。 她知道张九阳这次冒了多大的险,他看似大大咧咧,甚至还故意欺负了一下十四岁的自己,不过是想减轻她心中的愧疚感。 为了叫醒沉沦于幻境中的她,张九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没有苏醒,或是张九阳死在了幻境中,那他就将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天尊虽然是假的,但在幻境中依旧是深不可测,绝非现在的张九阳能够战胜,如果她没有及时醒来,那刚刚他可能就已经死了。 “不用谢,我相信如果换做是我堕入心魔,你也一样会不计生死的来救我。” “或许吧。” 岳翎淡淡道。 “或许?” 张九阳气得吹鼻子瞪眼,道:“汝人言否?” 下一刻,他的骨头咔嚓一声脆响,原来岳翎突然发力,将他抱的更紧了,却不是男女间的缠绵,而是宛若熊抱,骨断筋折。 张九阳直接给疼晕了过去。 昏死之前,他脑海中闪过一句话。 女人,都tm记仇! …… 岳小妹远远望着这一幕,嘴角下意识露出了一丝笑容,眼波盈盈。 “真恩爱呀。”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双日巡天,圣婴降世 翌日,清晨。 依旧是在幻境世界中,三道身影席地而坐。 昨夜被袭的国公府又恢复如初,甚至找不到一丝痕迹,小院中梅花依旧常开不败,青草离离。 岳翎已经苏醒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个幻境。 “姐姐,我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岳小妹眼中满是激动,望着变大了许多的姐姐,第三次问道。 从小到大,因为身体原因,她都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姐姐讲给她的。 她做梦都想去看看山川、江河,外面的世界。 岳翎淡淡一笑,点头道:“当然可以。” 这是她的幻境,在觉醒之后,自然可以做到心想事成,治好妹妹的病,弥补自己的遗憾也不算难事。 张九阳见到她脸上那温柔的笑意,朝阳映照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庞上,这一刻的岳翎似是有种母性般的光芒。 “别问了干就完了!” 张九阳摸了摸岳小妹的脑袋,笑道:“咱们不仅要出去玩,还要飞着去!” 虽然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破除幻境回归现实,但看着岳翎脸上的笑容张九阳又哪里忍心催促。 就陪她疯一次吧,只要在七日前苏醒就行。 接下来的数日,张九阳和岳翎一起带着岳小妹云游四方,她在摆脱了病魔之后,却是个十分活泼的孩子。 在激浪中漂流,在高山上看落日,在花丛中跳舞…… 几日的疯玩下来,她和张九阳也越发熟悉,最喜欢听张九阳讲各种有趣的故事。 “姐夫,再讲一个吧,求求你了~” “姐夫姐夫,我想吃糖葫芦了~” “姐夫,你和姐姐什么时候有小宝宝呀?” “姐夫……” 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一只百灵鸟,有时候让张九阳都哭笑不得。 一开始岳翎还会强调一下,两人的婚约是假的,让她不要喊姐夫,但后来说得多了,也就放任不管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一個美丽的黄昏,夕阳辉洒人间,三人来到了扬州的神居山上,不得不说,在没有那座大幕的前提下,这座山风景秀丽,环境清幽,很适合游玩。 落日入海,晚霞漫天。 岳小妹早就抛弃了那笨重的冬衣和大氅,换上了一袭碧玉般的留仙裙,在山巅翩翩起舞,好似一只灵动的蝴蝶。 山峰突然一震,让她脚下打滑,差点摔了下去。 岳翎掐动指诀眉头微蹙。 在她觉醒之后,幻境世界就开始自动崩塌,是她强行以法力镇住,但这些天下来,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她再不离开,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分别的时候已经到了,只是看到妹妹脸上那洋溢的笑容,岳翎红唇微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张九阳拍拍她的肩膀,轻叹一声,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他向着岳小妹走过去,笑道:“小妹,我们要走了。” “好呀,姐夫,咱们下一个地方去哪?” 岳小妹兴趣盎然,十分期待。 张九阳默然。 岳小妹从他的沉默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的笑容顿时有些苍白。 “没关系,等我们出去了,还会去找你的,你姐姐现在可厉害了,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 “到时候我们一起云游世界,我还有好多故事没和你讲过呢。” 张九阳只能说出一个善意的谎言。 让一个花季少女知道自己的死讯,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好呀。” 岳小妹眨眨眼睛,而后伸出手笑道:“姐夫,拉钩。” 张九阳笑骂着说幼稚,却伸手钩住其手指,在夕阳下定下了承诺。 “姐夫,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以后该怎么讨好我才能让姐姐嫁给伱……” 张九阳附耳过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却不想岳小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姐夫,我最喜欢吃老凤斋的蜜饯,因为药太苦了。” “等你和姐姐成亲了,记得去我的坟前,放上至少五两的蜜饯,不然我可不会保佑你们呢……” 张九阳一怔,心中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岳翎的修为何其深厚,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走上来,抱住了才到她胸口的妹妹,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神居山开始颤抖起来,周围的空间好似摔碎的镜片般浮现出道道裂痕。 这个美好的幻境世界已经到了极限。 张九阳和岳翎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只剩下那个小姑娘孤单地站在摇摇欲坠的山峰上。 她努力地挥着手,留下了最后一道声音。 “姐姐,你们要加油哦!” …… 沈府后山,天生异象。 晴空之上竟然出现了两个太阳,天地间的阳刚之气骤然飙升,各路妖魔鬼怪皆被惊动,修为弱小的邪祟甚至直接被那两轮太阳给烤成了灰烬。 双日巡天! 一时间,各大宗门的修士,以及那些隐遁避世的高手纷纷被惊动。 京都,钦天监。 诸葛云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望着这一奇观,似是想到了什么,用龟甲算了一卦。 抚摸着龟甲上烤出的裂纹,他抚须大笑,格外快意。 手下问他笑什么,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四个字。 “真龙虎也!” 后宫。 一道身穿凤袍的倩影缓缓前行,莲步轻移间长裙曳地,一头珠玉宝饰在双日下闪闪发光,华贵无比。 她凤目微抬,望着头顶的两轮大日,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双日巡天,如此惊人的异象,难道是有真人出世,圣婴降临?” 她暗自思量,最后起驾去凤鸾殿,见了皇帝,不知说了什么,一整天皇帝的面色都很阴沉,还打死了几个下人。 …… 太平观。 观主一袭白衣,正在一块青石上下棋。 青石上脉络纵横,宛如一幅天然的棋盘,棋子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寒气,乃是以万载玄冰制成,亦非凡品。 最主要的是,他是在一个人对弈。 不知下了多久,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棋子,他几乎不用思忖,落子如飞。 突然,棋子上冒出道道白雾,竟然是在融化。 观主抬起头来,看到天上的那两个太阳,微微皱眉。 “降圣婴,这么快吗?” 他一挥衣袖,即将被太阳烤化的棋子再次恢复如初,只是望着棋盘,他明显有些分神了。 迟迟没有落下一子。 白云寺。 一位宝相庄严,身骑金狮的黑衣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天上的两个太阳。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是第六境降圣婴的异象,而且修行的是《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和他同根同源。 难道是我佛门又多了一位神僧? 如此,当是我佛门之幸。 …… 沈府后山。 二日巡天的异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只有一刻时,但紧接着又出现了更加惊人的一幕。 只见第二轮太阳竟然从空中坠落,在耀眼的金焰中,有着一道身影,不是金乌,而是一道三头六臂的伟岸身影。 祂小指在胸前结降三世印,眉心处的天眼好似黄金浇铸,充满了神秘和威严。 降三世金刚明王! 明王降世,遁入岳翎体内,她丹田处破碎的金丹瞬间被融化,凝聚出一尊金色的元婴,手结降三世宝印,盘膝于莲花宝座之上,眉宇之间威严肃穆,有降魔之力。 圣婴出世,大功告成! 山洞中,岳翎缓缓睁开双眼,眼睛却微微有些发红。 “醒了,岳头醒了!” “太好了!” “小九他做到了!” 一道光影从岳翎的眉心处飞出,遁入了张九阳的肉身中,灵肉合一,生机再现。 心脏开始跳动,又重新有了呼吸。 张九阳睁开眼睛,和岳翎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彼此内心的情绪。 因为这段神奇的经历,他们之间似乎多了某种羁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翎儿!” 沈老夫人连忙上前,摸了摸岳翎的脸蛋,确定没事了才终于放下了心。 “外祖母,我没事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岳翎一眼便看出了外祖母的疲惫,想来这些天她都没怎么睡觉,古稀之年了,哪经得起这样的煎熬? “好,好!” 老夫人显得很激动。 她最疼爱的外孙女,现在已经是第六境的真人了,身为沈家家主,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次多亏了小九,是他舍生忘死才救了你,翎儿,虽然你现在成了第六境的真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负了小九的情义!” 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外孙女,老夫人已经能想到她未来的辉煌境遇。 大乾已经太久没有出过一位第六境的真人了,而且还不满三十,前途无量。 就算是皇帝,也要下血本去拉拢,轻易不敢怠慢。 她注定要笼罩在耀眼的光环下,受各方势力重视,将来的成就甚至能超过岳家先祖。 老夫人有些担心,在滔天的权势中,翎儿会不会疏忽了小九。 “外祖母放心,我都有数的。” 岳翎将老夫人先哄走,而后望向李焰等人。 她负手而立,身段修长笔挺,即便没有运功,突破第六境后却自有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威势,煌煌如天威。 即便是和她关系不错的老高和李焰,都下意识拘束了起来。 “你们先退下吧,去查一查山谷中的尸体,她们敢来刺杀我,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是!” 众人散去后,岳翎望向张九阳,眉宇间的威严一下子散去了很多,微微一笑。 “你帮我破境,现在……” “也该我来帮你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纯阳金丹,太平观主 “这,现在就破境,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张九阳忍不住问道。 岳翎刚刚突破了第六境,度雷劫、破心魔,立刻就为他护法的话难免太过劳累。 “不必,金丹劫而已,你尽管放手施为。” 岳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着自信,坚定有力。 “得嘞,岳真人威武!” 张九阳也不废话,当即便盘膝坐下,拿出了那颗人元金丹,然后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人家沈家的东西,阿梨是偷偷捡回来的。 下意识有些心虚。 岳翎却毫不意外,淡淡道:“阿梨以为她偷偷去捡能瞒过我,难道你也以为她能瞒过我吗?” “赶紧服下,这样就算外祖母知道了,也总不能再逼你吐出来。” 张九阳嘿嘿一笑,心中突然很有安全感。 这大腿果然没抱错,岳翎够仗义! 如果不是她的默许,人元金丹和苍生宝箓绝对到不了他的手上,要么是回到老夫人的手里,要么就是被钦天监收归到宝库中。 换言之,她纵容阿梨拿走宝物,其实是坏了钦天监的规矩,不过以她现在第六境的实力,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人敢追究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张九阳直接吞下了这颗金丹,他对岳翎有着绝对的信任。 金丹入腹,并不是入口即化,而是沉甸甸硬邦邦,好似一团铁疙瘩,顺着咽喉进入肚中。 他心中开始有些激动。 终于要突破第四境了,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玉鼎玄功的第三幅图修至圆满,肉身也已打磨到了他这个阶段的极致,不灭金身卡死在了铜罗汉之境。 想要再进一步,必须要突破到第四境。 降真香让法力也至臻目前阶段的巅峰,元神上更是修出了天眼,异于常人的强大。 可以说,精气神他都已经打磨到了目前的巅峰,进无可进,一身根基之雄厚,举世罕见。 但也因此,他破境的难度更大。 第四境名为炼大药,要采下那朵由精气神凝成的紫府三花,然后以肉身为鼎炉,用子午周天火候将其炼成金丹。 而他现在那朵紫府三花,清辉弥漫,神光万千,似有仙灵之气在其中流转,根茎之深,枝叶之盛,远非常人所能及。 因此采药炼丹的难度也更大,不过一旦成功,炼出的金丹也会更加纯粹和强大。 “恪守心神,摒除杂念!” 岳翎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一根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流转着荧光。 张九阳心中的激动瞬间便消失不见,仿佛被外力给强行斩断。 “人元金丹十分难消化,不过一旦消化,药力极为凶猛,你要小心一点,及时运转玄功来导引。” 她话音刚落,张九阳就感觉到胃部猛地一震。 他的耳畔似是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好似金铁崩碎,生出裂痕。 人元金丹终于要被消化了! 张九阳心中一凛,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胃部越来越热,仿佛有座火炉在烘烤。 强大的药力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在经脉中疯狂蹿动,仿佛决堤的洪水,出笼的兽群。 金丹药力瞬间就打破了他体内的平衡,一根根经脉甚至直接被撕碎,好似狂风过境。 张九阳露出痛苦之色,但他的定力极强,已经摆出了修行的手印。 “凡修金液大道,必先安炉立鼎。黄庭为鼎,气穴为炉,黄庭正在气穴上,乃人身百脉交会之处,鼎卦曰,正位凝命是也,此之谓小鼎炉也……” 他开始按照玉鼎玄功的第四幅图修行,手结妙印,气走大周天,隐隐好似一个鼎炉的形状。 这段时间张九阳虽然没有修行过此图,却常常研究,还和岳翎一起探讨过,已经有了些心得。 此图的奥秘不在鼎炉而在大小二字。 所谓小鼎炉,指的就是人的肉身,具体位置是黄庭和气穴,而大鼎炉,指的是天地。 乾位为鼎,坤位为炉,借天地之力来淬炼金丹。 自古以来,金丹之法无外乎两种,一是舍外而求内此为中下乘金丹,一是舍内而求外,此为上乘金丹,如岳翎所修的金丹便是此类。 上乘金丹,已是举世罕见,能觉醒更强的神通,激发出更加巨大的潜力,不说成仙有望,至少也有机会登上当世绝顶。 而这大小鼎炉图不愧是道门第一玄功,传说中的万法源流,其修成金丹之法追求的是内外兼修,天人合一。 简单来说,就是大小鼎炉我都要,从而修出一颗举世无双的纯阳金丹! 此丹一成,甚至能为第八境出阳神都打下坚实的基础,成仙有望。 在张九阳的引导下,人元金丹的药力逐渐被控制住,向着紫府而去,走三阳、少阳经脉,结合五脏中的阳火之气,化作一缕缕温和的子午周天火。 这种火焰并不暴虐,没有什么攻击性,却正好适合采药炼药。 他紫府泥丸处的那朵三色神花似是感受到了威胁,不断摇曳着清辉,神光流转,试图将这些火焰扑灭。 刹那间,子午火为之一暗。 好在药力汹涌,源源不断提供着火焰,这才没有失败。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朵三色神花似乎已经开始疲惫了,身躯都被火焰烤的干瘪许多,花瓣摇摇欲坠。 终于,在不知道了坚持了多久后,三花不堪火烤,凋零于火焰之中。 这时候就体现出子午火的优点了,如果是玉枢天火,固然能更快将三花击败,但也会一瞬间将落下的花瓣烧成虚无,功亏一篑。 另外最重要的是,三花毕竟是张九阳精气神的根源,因此可以采炼花瓣,却绝不能断了根茎,否则也是断了成仙之基。 在火焰的不断灼烧下,那三片白玉般的花瓣开始融化,三种神光融合在一处,竟诞生了一丝淡淡的金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候渐至。 那金光越来越盛,花瓣已经变成了一团金色的液体,经过长时间的淬炼被烧去了所有的杂质。 张九阳心中一动,接引金液一滴滴落入黄庭,慢慢凝固。 此时此刻,他的肉身便是鼎炉,正在以小鼎炉之法熬炼金丹,如果只是这样,那即便他根基再深厚,那最终也只能炼出一颗中乘金丹。 虽无风险,却也成就有限。 张九阳自然不会止步于此,他再次运转心法,按照图中所记载的大鼎炉之法开始修行。 “鼎鼎非金鼎,炉炉非玉炉,火从脐下发,水向鼎中符,三姓既会和,二物自相拘,固济胎不泄,变化在须臾,此之谓大鼎路也……” 刹那间,风云为之而动。 张九阳仿佛成了飓风的中心,天地间的灵气汹涌而来,围绕着他旋转不休,隐隐聚成了一座鼎炉的形状。 由外观之,天地为鼎炉,肉身为金丹。 由内观之,肉身为鼎炉,三宝为金丹。 一内一外,一大一小两尊鼎炉,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张九阳的肌肤上竟然绽放出了一丝金光,气质变得越发玄妙。 眉宇之间有种惊人的道韵。 岳翎微微一笑,他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第四幅图的难度极高,胜过第三幅图十倍,可他仍然十分顺利地修成了。 接下来,就是等开炉的一刻。 相信这颗金丹,必然会让天下都为之震惊! 一日、两日、三日。 在第三日的时候,张九阳终于有了动静,大小鼎炉震颤,露出了一丝无比璀璨和耀眼的金光,飘散出了一缕缕惊人的药香。 周围的山壁上不知何时长满了杂草和野花,整个山洞显得生机勃勃。 张九阳肌肤上流转的金光越发浓郁,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甲,特别是他的丹田处,金光最盛,似乎是一切的源头。 现在外面是黑夜,山洞中却亮如白昼。 纯阳金丹,终于要成了! 岳翎露出一丝笑意,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越发谨慎,甚至握住了一旁的龙虎霸王枪。 修行之路一步一重关,第四境亦有金丹劫。 所谓金丹劫,倒不是雷劫,也不是心魔,而是在成丹前逸散的丹气会引来天魔垂涎。 鼎破丹成的那一刻,会有天魔前来抢夺。 如果是白天修成,来的就是日魔,晚上修成,来的就是月魔,金丹的品相越好,吸引来的天魔就越厉害。 这些天魔藏身于日光或月光中,以修士的道果为食,极为贪婪和可恶。 这就是岳翎为何会反复叮嘱张九阳,让他不要擅自破境,必须有她在旁看护。 没有护道之人,破境之时便是九死一生,一旦被天魔抢走金丹,那毕生修行都将毁于一旦,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无形的大小鼎炉剧烈颤动,仿佛里面有着某样东西想要破炉而出,金光更是凝聚到了极点。 轰隆!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雷鸣,而随着这道雷声一同响起的,是炼丹的鼎炉。 张九阳的口中飞出一道金光,圆滚滚金灿灿,约有龙眼大小,散发着无穷辉光,十分霸道地吸纳着滚滚灵气。 岳翎为之一震,以她的眼界和见识,自然能看出这颗纯阳金丹的神妙,刚一出世,竟然就开始吞噬天地之力来壮大己身。 甚至还引动天空响起了雷鸣,要不是知道修士只有到了第六境才会有雷劫,她还真担心张九阳会不会也引来天雷。 还好,只是空有雷鸣。 嗖! 就在她思忖之时,一道身影从月光中飞出,朝着张九阳扑去,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生灵,浑身光秃秃的,面目狰狞,扭曲怪异,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它十分贪婪地望着那颗金丹,伸出了双手。 但下一刻,一根长枪将它钉死在了石壁上,枪尖吐出烈火,直接将这只月魔烧成灰烬。 岳翎拔出长枪,站在洞外,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眉心睁开一只黄金竖瞳。 她仿佛在月亮上也看到了一双眼睛,贪婪、残忍又带着一丝忌惮。 那是一只魔王。 月光成精是月魔,月魔再修行五百年,便有机会突破成为魔王。 “敢下来,我宰了你酿酒。” 她只说了三個字,声音冰冷至极,又霸气至极。 月魔和日魔是极好的酿酒材料,相当于取日月之精华酿酒,不仅美味,还能助人修行。 特别是魔王,更是堪比稀世大药。 吞人金丹夺人道果,亦为人所食,天地间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魔王明显在犹豫它非常忌惮那个气息恐怖的女人。 虽然对那颗几乎完美的金丹垂涎三尺,可犹豫再三后,魔王还是退缩了,最终没有出手抢夺。 一尊六境真人护道,它确实没什么机会。 明月渐渐隐去,那双眼睛也消失不见。 岳翎却并无任何大意,依旧持枪而立,战袍飘舞,仿佛护道之神将,震慑天下宵小。 终于,张九阳的那颗金丹在吸纳了足够的天地灵气后,仿佛一个终于吃饱喝足的孩子,想要回家睡觉去了。 金丹从口中飞入,仿佛金乌入海,隔着肉身都能看到一圈金光缓缓落下,直到丹田处才静止不动,而后收敛辉光,消失不见。 岳翎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第四境,终于成了! 只不过张九阳还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此刻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眼前一花,竟然来到了一座僻静的道观中。 竹林下,一道身影正在青石上奕棋,只有他一人。 “道友,不知贫道的金丹,可还好用?” 那人背对着张九阳,声音温润而平静,不紧不慢,不急不燥,仿佛从云外响起,淡泊宁静。 张九阳心中一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太平观主! 第二百四十七章 竹林弈棋,金丹神通 “道友何不上前一叙?” 竹海之下,那背对着张九阳的白衣道人提出了邀请。 张九阳眸光一凝,而后踏步上前,来到了棋盘的另一边,缓缓坐下。 棋盘是一块天然的青石,上面的纹络如星罗棋布,黑白棋子似是以寒玉制成,让周围的温度都有些降低。 张九阳也终于看到了太平观主的相貌。 白面无须,容颜俊美,气质儒雅,眉眼之间温润平静,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又沧桑,仿佛阅过人生百态,看过红尘万象。 他的面相十分年轻,但两鬓处却微微斑白,长发用一根桃木簪束着,梳理得一丝不苟。 张九阳深深望了他一眼。 这就是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太平观主吗? 要说这位观主,确实十分神秘,身为当今天下第一道观的观主,备受皇帝宠信,甚至想拜他为国师,只不过钦天监中反对的声音太多,最终才不了了之。 据说这位观主实力深不可测,尤其擅长养生驻颜之术,历经三朝,至少活了一百多岁,但看上去却异常年轻。 江湖中甚至有人猜他已经入了第七境,只是太平观主很少出手也从不抛头露面,见过他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除了养生驻颜之术,太平观主最出名的就是炼丹之术。 二十年开炉一次,炼出人元、地元和天元三枚金丹,人元金丹可助人突破四境,地元金丹和天元金丹的效果却不详,因为从未流出过,有人猜测是能延长阳寿。 算起来,岳翎对这位太平观主还颇有微词,或者说,整个钦天监都和太平观有些不太对付。 面对这位天下第一道门的掌教,张九阳心中微微有些紧张,但他很快就调整下来,主动开口。 “观主果然深不可测我只是服下金丹,竟然能相隔数千里和你神魂相见。” “小计耳,不过是在炼丹的时候,用了些小手段。” 太平观主十分坦诚,承认自己在丹药中做了些手脚。 张九阳心中一凛,服丹前他可是仔细检查过,没有丝毫发现,此人的炼丹之术怕是已经出神入化了。 这也让他暗自警醒,以后服药前必须要找懂行的人看一遍,不然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为什么?” 张九阳突然问道:“你是每颗丹药都要做手脚,还是只有我这颗?” “只有你这颗。” 太平观主淡淡一笑,道:“沈丫头来找我求丹,我曾算过一卦,最终服下此丹者,当和我有师徒之缘。” 沈丫头? 想起白发苍苍年逾古稀的沈老夫人,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此人到底是多大年纪? “你想收我为徒?” 张九阳露出一丝狐疑。 虽然他对自己的资质有信心,但也不至于引得玄门领袖亲自出面要收徒吧。 要知道,他根基已定,年龄也有二十岁了,很难再对一个宗门产生归属感。 这种大派的亲传弟子,一般都是要从小培养。 太平观主点点头,毫不避讳道:“收个试试,不行也无妨。” 他的态度倒是洒脱。 “那你能教我什么?或者说,我能获得什么?” 张九阳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太平观是当今道门的执牛耳者,观主毫无疑问是位大修士,大神通者。 这样一尊大能要收徒,称得上是机缘造化了。 而且张九阳也并不想和太平观交恶,在他看来,黄泉才是最大的敌人,太平观和钦天监,本就不应该内斗。 “教你长生……” 观主的声音响起让张九阳心中一震。 “嗯,有点难,毕竟我自己也还做不到。” 张九阳:“???” 怎么这位看上去深不可测的太平观主,竟隐隐有点逗比属性? “不过让你延年益寿,活到两三百岁,还是不成问题的。” 观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边说道:“修行,归根结底是比谁活得更久,再惊艳的人,活不长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身死道消,一切成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只要能熬死对手,也算是胜得正大光明。” 张九阳脸上一僵,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还真挺有道理的。 “沈丫头年轻时也算是风华绝代,颇有智慧,可现在却垂垂老矣,宛如一根已经被蛀虫啃食一空的朽木,令人唏嘘。” “你若拜我为师,可能打不过别人,但活得一定比别人长。” 说罢,观主抬眸望向张九阳,笑道:“如何?” 张九阳也笑了,没想到这位观主还是个妙人。 他想了想,道:“真是令人心动,如果拜伱为师,我将来能当观主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活得肯定没我长。” 张九阳:“……” “那拜你为师能娶妻生子,喝酒吃肉吗?” “也不能。” “为什么?” “六根不净,会折阳寿,而且……” 太平观主不急不慢地落下一子,继续道:“妻子和孩子……很麻烦的,有了妻子,就是多了一层因果,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入劫,人生在世,因果当越少越好。” “如果不是算到和你有缘,我也不会动了收徒之念,毕竟你要是被人杀死了,我还要去报仇,万一打不过,岂不是死得冤枉?” “那太平观这么多弟子——” “那些又不是我的弟子。” 张九阳一愣。 “我的亲传弟子一共只有五個,现在只剩下三个了,有两个修行不用功,才活了一百岁就老死了,英年早逝,实在令人遗憾。” 英年早逝个鬼呀! 张九阳都无语了,这什么太平观,不如叫乌龟观吧。 “乌龟观这个名字不错,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想叫这个,可惜弟子们反对的厉害。” 张九阳心中一震,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是,能听到一些,佛门那些和尚修行久了还有他心通,贫道活得远比他们更长,多少也会一些。” 顿了顿,观主轻轻一叹,似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看来你不愿意拜师,那真是遗憾呀。” 遗憾个鬼呀,你明明一脸轻松,仿佛很高兴可以不用教弟子了…… 张九阳差不多明白了太平观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懒人,只想活着。 真没想到,被岳翎称为妖道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 “来都来了,要不要下盘棋?” “你走黑棋吧。” 观主突然邀请道。 张九阳点点头,望向黑棋,才发现……黑棋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局势几乎崩坏,回天乏力。 下个鬼呀!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时。 啪! 观主落子,绝杀。 “我赢了。” 张九阳脸都黑了,好家伙,都这局势了,还该你先走? 你是有多怕输呀! “哈哈哈,再来一局吧。” 观主拂袖,棋子消失不见,黑白归位,而后他伸手抓了一把棋子,笑道:“猜先。” “……你先走吧。” 张九阳毫无猜先的兴趣,你都有他心通了,还和我玩猜先? 两人落子,可还没走几步,观主就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看来这盘子,要留到以后再下了。” 张九阳抬头,看到天空出现了一只黄金竖瞳,正凝视着太平观主。 观主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道友,你已落了两子,希望这一局,你能赢得光明正大。” 张九阳看着棋盘上的四颗黑子,眉头一皱,落了两子? 好家伙,是想吃我的步数吗? 真是个怪人。 …… 山洞中,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明亮如电,甚至在眼眸深处透着一丝淡淡的金光,气质与之前有了很大改变。 那是一缕纯阳之气。 纯阳金丹,乃是金丹中最为上乘者,只有玉鼎玄功能够修成,在玉鼎宫覆灭之后,已经六百年没有问世了。 即便是在六百年前的玉鼎宫,能修出纯阳金丹者,也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恭喜道友,突破第四境。” 岳翎望着张九阳,美眸中露出一丝感慨。 一年时间连破四境,而且还是纯阳金丹,这样的速度,哪怕是她都远远不如。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张九阳已经露出了峥嵘的龙角,只等一个契机,便可名震天下。 “第四境……果然厉害。” 张九阳感受着丹田中那颗璀璨金丹的强大,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这就是金丹吗? 看似只有龙眼大小,却让他的法力暴涨了近十倍,金光好似熔炉,不断分解出强大的力量,照耀他的四肢百骸,滋养血肉,洗练筋骨。 即便受了重伤,在金丹之力下也会迅速恢复。 如果把丹田比作宇宙,那金丹就好似太阳,为原本死寂的世界注入了光和热。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即便他不主动修炼,这颗纯阳金丹也会自动吸收天地灵气,然后化为金光去反哺肉身。 仿佛他便是天地的中心,宇宙的中心。 就连岳翎的金丹都没有这种能力,可见是纯阳金丹的专属。 “第四境对战力提升最大的,除了金丹,就是你觉醒的本命神通了。” 岳翎十分感兴趣道:“张九阳,仔细感受一下,你觉醒了什么神通?” 按理来说,金丹的品质越高,觉醒的神通就越厉害。 比如她,当年修成金丹时觉醒了金焰神通,对战力的帮助特别大。 她很好奇,传说中的纯阳金丹,会觉醒什么神通? 张九阳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元神沟通体内金丹,仔细感受了一番。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露出一丝……古怪?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山河社稷图,画龙点睛 “我的神通……好像有点……鸡肋?” 在食鬼和玉枢天火外,张九阳感受到了自己的第三种本命神通,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神通有点莫名其妙。 或者说,这也能叫神通? “到底是什么?” 岳翎十分好奇道。 张九阳想了想,觉得很难用语言表达清楚,便道:“你帮我找来笔墨纸砚,我演示给你看。” 笔墨纸砚? 岳翎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命人寻来。 张九阳拿起笔,他前世学过画画,虽然对专业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在业余中算是不错了。 当初第一张钟馗画像还是出自他之手。 简单想了想,他便开始动笔。 竹林、青石棋盘,还有一个正在自奕的白衣道人,显得十分悠然宁静。 岳翎微微皱眉,画的倒是不错,栩栩如生,可是……这算哪门子神通? “别急,马上就好了。” 当张九阳画完最后一笔,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静止的图画竟然动了起来。 先是风动,午后慵懒的春风轻轻吹拂着那碧玉般的竹林,竹海飘摇,还有几片叶子落到了地上。 棋盘旁的那位白衣道人也动了起来。 他白衣飘舞,不染尘埃,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枚棋子,不断落在青石棋盘上,悠然自得。 “这……” 岳翎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明明只是画,为什么会动起来? 画中的人仿佛活了过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画中的天地里生活,做着自己的事情。 岳翎忍不住将手伸向画,却发现画中人对她的触摸没有任何反应。 大约过了一刻时,画中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失去了所有的法力波动,又变得普普通通,但若是注入法力,又会动起来。 “这就是我的神通。” 张九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谁家第四境觉醒的神通是画画? 让原本静止的画面能够短暂动起来,这能干啥? 把《金瓶梅》和《肉蒲团》画出来吗? 诸葛前辈应该会很喜欢…… 也就是他有观想图,每幅图都可以获得一个本命神通,这才没有着急,否则千辛万苦修成纯阳金丹,结果到头来最大的用处是去画画? 岳翎却对此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你这个神通,似乎并不简单。” 她声音凝重,道:“我可以肯定,刚刚那不是幻术,而是画中人确实活了过来,自成一片天地,或许在画中,他甚至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只是你现在神通初成,法力尚浅,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妙用。” 张九阳一怔,而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想到了一样在前世大名鼎鼎的法宝,那就是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传说此图内有大千寰宇、日月星辰、山川河岳、飞禽走兽、光怪陆离。 孕育亿万生灵,滋养天人,化生万物,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就算是强大的仙人落入其中也难以逃脱。 难道他这神通,和山河社稷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赚大了! 要知道创造比毁灭更加珍贵。 前世道门流传有三十六天罡神通,排名第一的叫斡旋造化,相传女娲便是以此神通造出了人族。 往大了想,如果他真能将这一神通修至山河社稷图的层次,那和创造一個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画中的生灵来说,他就是‘女娲’。 甚至于,他可以让画中的生灵帮他推衍功法,探索道路,万载岁月,亿万生灵,都在画笔一挥之间将一个个世界化为自己修行的底蕴。 太有逼格了! 张九阳越想越觉得兴奋,如果真能如此,那这神通当真是有着无限潜力,即便现在对战力的提升不大,但从长远看,绝对是无敌般的存在,越到后期越强! 岳翎有些奇怪地看着激动的张九阳,她自然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话打开了张九阳的脑洞。 让这门看似鸡肋的神通,从画黄书直接上升到了山河社稷图,创造世界的程度。 她没有像张九阳想得那么夸张,还是比较务实。 “张九阳,你有没有听说过画圣的故事?” “画圣?” 岳翎点点头,道:“按照我钦天监中收藏的古籍记载,上古之时,邪祟猖獗,妖魔肆虐,人族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也诞生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群星闪耀,被称为诸子百家。” “这些人探索着人族的存亡之道,有人钻研机关之术,将天地万物化为己用,造出了比山岳还高的巨人,称之为力士。” “还有人师法天地,在身上绘制着象征风雨雷电的纹络,称之为图腾。” “还有人甚至不惜自毁身躯,吞妖丹缝妖躯,变得不人不鬼,却能庇护一方平安,称之为鬼神,所以最初的神明,往往都是半人半兽,偏妖魔化。” 张九阳听得都入迷了,这些东西他可是没听说过,史书上更没有丝毫记载,属于绝密。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也有百家争鸣? 果然,大难之时,必有大才! 人族的气运只要还在,就会在危难之时诞生出各种不可思议的猛人,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华夏文明的长盛不衰,亦是如此。 “只是这些法门往往都有较大的弊端,后来鬼谷仙师悟出了玉鼎九仙图,开仙道之路,方才结束了诸子时代,时至今日,许多传承都已经断绝了。” 张九阳点点头,这就相当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难道你所说的画圣,就是百家中的一脉?” 岳翎点点头,道:“画圣一脉在百家中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弱小,毕竟危难之时,很少有人还有闲心去欣赏画作。” “直到画圣在天坛山的石壁上画了两只真龙,却唯独没有画眼睛别人问为什么,他说此龙一旦点睛,便会破壁而出,不会再甘心留在画中,唯有危难之时方可为其点睛,借真龙之力渡过劫难。” “别人笑他说大话,画圣也不以为然,后来天坛山上的宗门被妖魔攻破,危难之时,有人想起了画圣的话,便试着给其中的一只真龙画上了眼睛。” “结果风雷俱动,画了眼睛的龙真的活了过来,帮助人族击败了妖魔,然后遁入云中消失不见,从此以后,天坛山石壁上的那幅二龙戏珠图,便只剩下一只龙了。” 张九阳听得心旌神摇,画龙御敌,技近乎于道矣。 能够修炼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大的神通呢? “那天坛山上的壁画现在还存在吗?” 张九阳连忙问道,他隐隐有种直觉,画圣一脉的道路将对他的这一神通很有帮助,如果能亲自去看看剩下的那条龙,必将大有收获! 岳翎淡淡一笑,道:“后来那宗门自己没落败亡了,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天坛山也改名为天门山,上面如今有了一个新的宗门,白云寺。” 张九阳目光一亮。 原来是白云寺,他和白云寺倒是颇有渊源,不灭金身的神通还是一位不知名的白云寺高僧所传。 记得他答应过那位高僧,要将不灭金身的法门传回白云寺,嗯,到时候正好可以去看看那幅画圣留下的壁画。 岳翎眼眸一扫,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壁画确实藏在寺中,但据说由降魔院首座通济神僧亲自看守,你想看的话,怕是不容易。”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大不了我去找他打一架。” 岳翎说的很随意,明明只是初入六境,言谈之间却敢和那位步入六境多年的通济神僧斗法,没有丝毫胆怯。 张九阳只能心中感慨,还是岳姐霸气!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岳翎突然问道:“我突破六境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再加上万符楼覆灭一案,必须要回京城述职了,陛下和监正都已传信催我,不能再拖了,要不然伱和我一起回京吧?” 虽然张九阳已经突破四境今非昔比了,但只有把他带在身边,岳翎心里才算踏实。 谁叫他的敌人都一个比一个强大? 张九阳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再等等吧,一来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我想稳固一下修为,再钻研一下这个画画的神通,二来龙雀刀和斩鬼剑即将出世,我不放心聂大师一个人。” 雪庐中的剑气越发惊人,常常传来龙凤交鸣之声,这是神兵出世的异象。 虽然沈家势力庞大,还有四境的赵爷看护,但张九阳还是不太放心,要亲自看着刀剑出世。 岳翎点点头,也不再勉强。 他毕竟修出了纯阳金丹,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强者了,虽不说能战五境,但在四境之中已经罕逢敌手了。 “也好,有你和白泥鳅在,我也放心。” “龙雀刀出世后,也请你帮我暂时保管一下。” 张九阳闻言调侃道:“那我能用它吗?” 对一个刀客来说,兵器无疑就是第二生命,是自己最信任的伙伴,一般情况下是不容他人染指的。 岳翎轻轻摇头,笑道:“随你,只要它愿意就好。” “你什么时候走?” 岳翎看了看夜色,道:“等天色一亮吧,我就要立刻启程了。” “这么快?” 张九阳心中有些不舍,四目相对,岳翎轻轻一叹,道:“我在扬州已经待了太久,实在是拖不了了。” 张九阳其实也清楚,不然岳翎也不会连龙雀刀都等不及,就要启程回京。 “那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什么礼物?” “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惊喜,明天一早你就知道了。” 张九阳要了许多笔墨纸砚,然后神神秘秘地离开了,回去后赶紧让阿梨研磨。 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画完。 “九哥——” “嘘!” 阿梨刚想说自己手腕都酸了能不能休息一下,就被张九阳给打断了。 他挥毫泼墨,神情十分认真。 桌子上已经有了好几幅画。 最终,在鸡鸣之前,张九阳放下画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所有图画装订成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想了想,又提笔在封面上写了几个大字。 心魔世界历险记。 翻开第一张,是一个手持红缨长枪的英气少女,正对着一个白衣男人露出警惕之色,严阵以待。 第二张,少女咬着男人的手指,眼神十分倔强,旁边的房间中则是走出了一位提灯的少女,病怏怏怯生生的,宛如小鹿。 第三张、第四张…… 一直到最后的分别。 张九阳将他们在心魔劫中的经历画成了一副连环画,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头一遭吧。 “哇,里面的人在动哎!” 阿梨当即便被吸引了,看得格外认真,仿佛后世的孩子在看动画片。 “咦?九哥,这里好像不太对。” 阿梨突然指着其中的一幅画说道。 张九阳望去,看到是血月下天尊出现,施法招来无数妖魔屠戮国公府的那一幕,画面中妖魔四处蹿动,杀得国公府血流成河。 阿梨对这种杀杀杀的画面看得异常投入。 “哪里不对?” 张九阳并未看到什么异常。 “九哥,这些妖魔好像故意在避开一个地方,始终没有对那里下手,你看旁边的房屋都已经稀巴烂了,好几个妖魔路过,还瞅了几眼,却仿佛看不到一样。” 阿梨指着其中的一处屋子说道。 “就好像……阿梨在指挥猖兵时,给他们提前吩咐过,不要破坏某处地方一样……”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张九阳脑中电光一闪,他死死盯着那幅画,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天尊唤来的这些妖魔,确实在有意避开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严格来说算不上隐蔽,远不如岳小妹住的院子,但岳小妹都遇到了妖魔,曾经便因此而殉难。 这间距离中心处不远的红色屋子,凭什么会被妖魔无视? 张九阳心中大动,虽然是心魔世界,但岳翎追查此案十几年,几成执念,不知看过多少和此案有关的消息,再加上她本身的神异,那双隐于业力深渊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他立刻拿着图册跑出去,现在就要找到岳翎,问一问,这间国公府的房子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尊的破绽 岳翎的闺房中。 她才刚刚起来,穿着一袭淡金色的丝绸睡袍,隐约可见那修长健美的身段,如云青丝流泻而下,白皙的赤足踩在羊脂玉般的地毯上,美如莲花。 破境渡劫,再加上为张九阳护道,这些天她也有些疲惫,不过她体质特殊,只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便可精神饱满,恢复如初。 霸王枪就挂在一旁的墙壁上,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苏醒,发出隐约的龙吟虎啸声。 它已经忠心守护了一夜,别说敌人了,就算是只蚊虫都不敢飞入这间屋子。 岳翎走到铜镜前,静静打量着自己。 眉如剑锋,目似朗月,眉心处有着一道金色竖痕,顾盼之间有英朗之气,但在披散的青丝,还有轻如薄纱的睡袍映衬下,又有几分罕见的女人味。 今日就要回京了,陛下要亲自为她召开庆典,钦天监内也有诸多琐事,监正有意让她分管更多的事务。 这一去,恐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张九阳…… 她轻轻一叹,取出束发的红绳,准备将流瀑般的青丝绑起。 就在这时,霸王枪发出一声轻吟,似是在预警。 门外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 “岳翎,我——” 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枪出如龙,火焰状的枪尖喷吐金焰,好似火龙吐息,刚猛霸道。 一只雪白的手按在了霸王枪的尾部,枪尖抵在张九阳的脖子上,只差毫厘。 当然,张九阳的身上也流转着古铜色的光芒,惊人的战斗意识让他瞬间开启了不灭金身。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心有余悸。 毕竟这可是岳翎的霸王枪,以神兵锋芒,他才铜罗汉境界的不灭金身还真未必能挡得住。 “张九阳,我毕竟是个女人,下次记得先敲门。” 岳翎单手拽住霸王枪的枪尾,以金刚神力强行将护主心切的神枪拉了回来,屈指在它的枪尖上一弹。 铛! 她的手指上流转着一缕淡金色的光芒,竟然将枪尖震得微微颤动,上面的金焰也随之熄灭。 霸王枪顿时老实了,乖乖飞回墙壁上,委委屈屈的样子。 张九阳汗颜,连忙道歉。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主要是我刚刚有个大发现,事关天尊和国公府血案,所以急着来找你确定一下。” 事关天尊再加上在张九阳心里,岳翎美则美矣,却更像是生死兄弟,并肩战友,所以一时间忘了敲门。 岳翎本来准备先披上一层外裳,但听到这句话却眸光一凝,也顾不上此刻的装扮是否得体,连忙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张九阳从怀中取出那本连环画,递给岳翎道:“你先看看这个。” 岳翎看到封面上心魔世界历险记几个大字,不禁眉毛一挑,她翻开第一页,见到了会动的图画,无声地讲述着她在心魔世界的遭遇。 很快她就全部看完,眼神变得柔软了许多,特别是在看到妹妹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并且笑着在花丛中跳舞,躺在她怀中睡觉时,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吗?” “对,我是想,如果你想念小妹了,就可以打开这本画册看一看。” “谢谢。” 岳翎抚摸着画上的小妹,看到她像小鹿般在甜甜地笑,眼中不禁有些恍惚。 “不过这幅图就没必要画了。” 她指的是那幅自己被张九阳摔在身下强行制服的图,画中的张九阳还伸出手敲着她的头,捏着她的脸,似是十分得意。 张九阳挠了挠脑袋尴尬又心虚地一笑。 “我已经看完了一遍,有什么问题吗?” 岳翎淡淡瞥了他一眼,大事当前,也懒得再揍他一回了,以后再说。 霸王枪威力太强,还是龙雀刀背好用。 张九阳走到她身边,翻到那幅群魔肆虐国公府的图,道:“你仔细看一看这幅图。” 倒不是他在故弄玄虚,而是想看看在没有他提示的前提下,岳翎能不能看出古怪。 如果这样也能,就说明这张图确实有问题。 岳翎仔细看了看,之前她没有注意,但在认真观看了几遍后,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剑眉微蹙。 “这些邪祟,在有意避开我家的祠堂!” 祠堂? 张九阳眼睛一亮,道:“这里是祠堂?” 岳翎点点头,十分肯定道:“这里是我岳家祠堂,里面供奉着三十四位岳家先辈,大多都是战死沙场,对了,先祖岳靖钟的灵位也在里面。” “这個地方是我岳家重地,意义非凡,我们这些小辈,清明寒食都要去磕头祭拜,任何不敬先祖的人,都会被重罚。” 岳翎对这个祠堂的印象很深,她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天生神力,打遍孩童无敌手,在岳家的小辈中是当之无愧的霸王。 再加上国公府对她的宠爱和看重,自然有些娇惯,有一次在祭祖时偷偷溜走去玩了,结果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顿。 当时她还想着,哪天偷偷把祠堂给拆了。 好在族人看得严,父亲打得狠,她在长大一些后,明了事理,对先祖岳靖钟越发敬仰,对那三十三位征战沙场精忠报国的先辈亦是敬佩有加。 童年时的那段经历,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糗事。 “祠堂……” 张九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而后和岳翎对视一眼,道:“难道说,天尊……和岳元帅认识?” 嘶! 这似乎很有可能,要知道天尊在六百年前就出现了,当时诸葛七星远隔万里布杀阵荡灭阴山派,就是天尊救走了林瞎子的魂魄,才让其借尸还魂。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天尊很有可能是那个时代的人,因此和当时最为闪耀的乾元三杰之一的军神岳靖钟有所交集,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正是这份交情,才让他在夜袭国公府时,特意避开了供奉着岳家先祖灵位的祠堂。 如此推论,顺理成章!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激动,那神秘的天尊,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 这就意味着,当年岳靖钟元帅接触到的人中,很可能便有天尊! 虽然依旧范围不小,但总算是有了一个方向,这绝对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你说得很有可能不过六百年前的事情,我所知也有限,先祖的经历太过辉煌,流传出去的虽然多,却也有牵强附会,杜撰加工之处,想要确保真实的话……” 岳翎淡淡一笑,道:“那看来必须要去找一个人了。” “谁?” “家父。” 张九阳一怔。 “如果要在全天下寻找一个最敬仰崇拜先祖的人,那一定就是家父了,他时常感叹民间对先祖的传闻多有遗漏和加工,不够真实,这些年都在致力于编写一本关于先祖的书。” “除此之外,我岳家族谱中记载有诸多秘闻,也唯有父亲才能看到。” 张九阳闻言笑道:“那就太好了,等你有空了,咱们就去冀州一趟!” 望着喜悦的张九阳,岳翎却是轻轻一叹,道:“家父他……唉,等伱见到了就明白了。” 她似是有着某种顾虑,不像张九阳一样那么乐观。 岳翎不愿意说,张九阳也不追问。 她倚在床边,屈膝而坐,再次翻看起那些画卷,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张九阳静静望着她。 在兴奋的心情下去后,他才恍然发现,岳翎此刻的装扮是何其不同,青丝披散,淡金色的丝绸睡袍下,那窈窕婀娜的身段若隐若现。 特别是她现在这个姿势,双腿微屈,淡金色的丝袍顺着羊脂玉般的肌肤滑下,露出了修长纤细的小腿。 特别是那双盈盈赤足,踩在雪毯上,却比玉还白,宛如两朵盛开的莲花。 习武之人本来手脚都会有厚厚的老茧,但岳翎同时也是个修士,而且还是入了第六境的真人,早已经洗尽铅华,脱胎换骨。 更何况她本身的底子就极好,在修行的加持下,早已出落成了一位世间罕见的美人,只是她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有霸道的性格总会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要是能娶岳翎为妻,似乎也…… 张九阳连忙摇摇头,要是真娶了岳翎这种妻子,那他以后还有活路吗? 恐怕动不动就要被‘家暴’。 张九阳呀张九阳,看来你是真饿了,竟然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 似是察觉到了张九阳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看向自己裸露的小腿和足部,岳翎面色清寒,她穿上罗袜,披上外裳,淡淡哼了一声。 却并未出手教训。 登徒子,一副没有见过女人的样子…… 她虽然暗自嗔怒,心中却出奇地并不讨厌。 算了,毕竟是她唯一的知己兄弟,也是她名义上的未来夫婿,只要不是太过分,便姑且纵容一下吧。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奇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老高。 “岳头,出事了!” “属下有要事禀报!” 他走过来,正准备敲门,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岳头——” 老高直接愣在原地,开门的竟然是一个男人,白衣胜雪,俊逸出尘,眉心中有一点玄妙的赤痕,宛如火焰。 这不是小九吗? 他怎么会大早上的从岳头的闺房中走出? “小高,什么事?” 岳翎的声音响起,她披着外衣,青丝披散,神色凛然地从房中走出,气势威严。 对于张九阳为什么会一大早从自己房间中走出,她并不屑于解释,也懒得去解释。 老高回过神来,连忙道:“岳头,孙天驰的尸体被人动了!” “今天早上我们检查尸体时才发现,他的眉骨……被人挖走了!” …… 第二百五十章 明王烙印,婚约将至 孙天驰的眉骨不见了? 张九阳和岳翎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一个本来已经被他遗忘的名字再次浮现出来……黑天计划! 他心中生出一股寒意,眼眸微眯,目光宛如刀锋,让一旁的老高顿觉压力,仿佛如芒在背。 老高不禁暗自惊讶,小九现在的修为,真是一天一个样,特别是突破了第四境后,更是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那股无意间散发出的气势,就算是李焰都逊色一筹。 真不知道小九修出的是什么品相的金丹,难道和岳头一样也是上乘金丹? 那日张九阳破境虽然动静不小,但岳翎守在洞外,严禁任何人进来,故而众人也只知道他修出了金丹,但究竟是什么程度的金丹,却唯有岳翎一人知晓。 张九阳则是暗自思量,心中对双面佛的忌惮更深。 本来他假扮画皮主的那一夜可谓是大功告成,引搬天撞山让人骨袈裟炼制失败,又假扮双面佛屠戮万符楼,让他们狗咬狗,最后一死一伤。 整个计划非常成功取得了比预期还要辉煌的战果。 他本以为双面佛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养伤,短时间内是不敢再跳出来作乱了,却不想对方的胆魄和智慧超出了他的意料。 趁着岳翎破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双面佛竟然潜入了钦天监驻地的内部,盗走了孙天驰的眉骨。 这一招真是出人意料,让整盘棋再次出现了一個巨大的变化。 玄符山人的眉骨裂开了,但孙天驰的眉骨却是完好的,身为万符楼的掌教,又是第五境的强者或许能够补全那件人骨袈裟。 黑天计划,又将再次推进! “真是个老狐狸!” 张九阳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出其不意的一招,竟能扭转战局,化死为生,双面佛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黑天计划要推迟了,还有双面佛也确实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从原本的大胜,变成了小胜。 岳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过她并没有责怪老高等人,毕竟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帮她渡劫,再加上双面佛本身的道行深不可测,有疏漏也是难免的。 她和张九阳一起去看了孙天驰的尸体,但双面佛行事十分缜密和老辣,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黄泉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还是大意了,这次让他得逞,再想阻止就难了。” 张九阳望着孙天驰血淋淋的眉心,眉头微皱。 双面佛得了眉骨,又受了伤,这次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想要再找出他的踪迹,如法炮制去破坏黑天计划是不可能了。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连黑天计划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无从下手。 “实在不行,我以画皮主的身份再去试探一下。” 岳翎当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万符楼覆灭后,难保双面佛不会对你起疑,就算没有,只要你主动去试探,他也会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张九阳点头表示认可。 论多疑和警惕,双面佛还要在画皮主之上,上次双面佛之所以会败得那么惨,是因为吃了信息差的亏。 他受阎罗威胁,才会想着找帮手,而后主动来寻画皮主,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不会起疑。 毕竟阎罗和画皮主有着深仇大恨,谁又能想到两者竟是同一个人?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任何计划的进行都要立足在实力的基础上,如今我破境成功,双面佛反而受了伤,道涨魔消,要怕,也是他怕我们才对。” 岳翎拍拍他的肩膀,态度从容不迫,透着一股飞扬的神采和自信。 五境之时她就已经名震天下,如今踏入六境,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有多强。 就连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你现在还要回京吗?” 张九阳突然问道。 岳翎轻轻一叹点头道:“必须要回去了,否则难免会让陛下觉得我自恃修为,刚刚破境就蔑视君令,无论是钦天监还是我岳家,都不能和陛下的关系再僵化下去了。” 张九阳点点头,当一个人达到了某种成就后,就已经不纯粹是自己了。 现在的她,无疑还代表着钦天监和岳家,一举一动,都可能带来莫大的影响。 更何况据诸葛前辈所说,皇帝手里还掌握着另一股神秘的力量,是对钦天监的制约和监督,绝非有名无实之君。 “我走之后,沈家就多拜托你照拂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张九阳也一扫阴郁,他现在已经破境,还修出了纯阳金丹,同时还掌握着请神这个杀手锏。 不管黑天计划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他都有信心获胜。 “这个画册我很喜欢,其实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岳翎静静望着他,眸光泛起波澜。 “什么礼物?” “你闭上眼睛。” 张九阳心中一跳,望着她秀美中透着英朗之气的脸庞,如月射寒江般的明亮眼眸,还有刀削般的薄唇,不禁有些微微意动。 不会吧,难道是她要…… 我到底是从呢还是从呢? 这样想着,张九阳慢慢闭上眼睛,感受到对方朝自己缓缓靠近,鼻间闻到一种仿佛木兰花般的香气,清新自然,毫不媚俗。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岳翎在他眉心处轻轻一点,一股滚烫而炙热的气息涌入张九阳的识海,阳刚浩大,威猛绝伦。 守护元神的天火似有异动,但随即便平静了下去,似乎感觉到那道气息并无恶意。 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的指尖处还有一点残留的精血,殷红如火。 “我在你的识海种下了明王烙印,张九阳,危难时刻,你可以激发这道烙印,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到伱。”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显然这门法术消耗的精血不在少数。 她嫣然一笑,道:“毕竟你是我的人,本将军自然会罩着你。” 张九阳望着她,心中一动,他轻轻咬牙,在她有些惊讶的目光下,上前轻轻给她一个拥抱。 死就死吧,大不了被打一顿!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不想忍了。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岳翎愣愣地站在那里,任他抱住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将下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耳畔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次的拥抱和幻境世界可不一样,那时候岳翎身穿铠甲,触感冰冷而僵硬。 现在的岳翎则是里面穿着淡金色睡袍,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红色外衣,轻若无物,柔软如棉。 不过张九阳倒是没有起一些龌龊心思,他只是单纯的想给对方一个拥抱。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岳翎的声音依旧清冷威严,但她的身子却站得极为僵硬笔直,双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似是有些无措。 抱住不合适,推开似乎也不合适。 毕竟是好兄弟…… 他只是有些感动和不舍吧…… 最后她攥紧拳头,娇躯绷紧,转过头去聚精会神地望着孙天驰的尸体,仿佛尸体的脸上有花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绷紧的身躯已经慢慢放松下来,拳头也缓缓松开,张九阳才松开怀抱。 “幼稚。” 她冷冷骂道,眼睛也终于从孙天驰的尸体上移开,微微松了一口气。 张九阳看着她耳根处的微红,不禁笑了笑。 好险,竟然没被打。 “以后人前你要是敢这样做,小心本将军打断你的腿!” 岳翎狠狠瞪了他一眼,气质威严而霸道,六境真人的气场足以让大多数人胆战心惊。 唯有张九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调侃笑道:“那就是说,人前不可以,人后可以?” 嘶! 下一刻,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脚丫惨叫不已。 原来岳翎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在他的左脚上踩了一下,金刚神力,龙象之威,直接将地面都踩出了一道道裂痕。 整间房子都微微一震。 “疼疼疼!” “岳龙虎,你幼不幼稚!” “踩脚丫,小孩子才用的手段!” 张九阳悲愤的声音响起。 岳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星眸流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是呀,踩脚丫,咬手指,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手段,我确实还有大人的手段,张九阳……” 她掰动手腕,浑身筋骨齐鸣,好似虎豹雷音。 “你想试试吗?” …… 说是一大早就出发,但因为孙天驰的事情,还是拖到了正午。 沈府外,岳翎骑着那匹雪龙驹,已不复早上时的女儿家装扮,而是换了一身修身的精钢轻铠。 金丝筒靴,银光裙甲,麒麟悍腰,虎头肩吞,赤焰披风,就连脸上都戴了寒铁锻造的明王面甲,遮住了那秀美绝伦、丰神如玉的面容。 唯有那双眼眸依旧灿若星辰。 再加上她手中握着的那杆龙虎霸王枪,当真好像神将下凡,威风凛凛,有一种鬼神般的恐怖威慑力。 绝不会有人想到,这看起来如战神一般的白马将军,竟然会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绝色美人。 这一刻的岳翎威严极重,恍惚间,让张九阳觉得早上那个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她,仿佛只是幻觉。 “外祖母,张九阳……” 岳翎的目光在这两个自己最牵挂的人身上望了望,而后深吸一口气,一拉缰绳,眸光毅然。 “我走了,你们保重。” “驾!” 雪龙驹一马当先,后面跟着钦天监的人以及她的亲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声势浩荡,有金戈铁马之气。 岳翎自然可以用法术快速赶回,但她还要押解诸多万符楼弟子的尸体,以及与此案有关的证物、卷宗,这也是她身为监侯的职责。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张九阳才收回目光。 转过头,正好和沈老夫人对视,他连忙收起自己眼中的怅然若失,有些不好意思。 老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正是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时候,哪能总是分别?” “小九,委屈你了。” 张九阳连忙摇头,还没说话,就又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响起。 “不过距离你们冀州完婚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到时候你们就又能见面了。” 张九阳心中一震。 他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算算时日,好像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他咳嗽一声,只能附和几句,然后说要去雪庐中看看聂大师,便急匆匆而去。 “年轻人真是面皮薄。” 赵老爷子在一旁调侃笑道。 沈老夫人却摇头笑笑,道:“你真以为翎儿和小九会按照约定,老老实实地去冀州完成婚约?” 赵老爷子皱眉道:“难道他们还在演戏?” 那这演技可有点厉害了,刚刚的那种不舍和怅然若失,连他这个老家伙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们以为自己在演戏。” “唉,至少短时间内,这层遮羞布很难被打破,小九倒还好,翎儿的性子太强势了,又有凌云之志,怕是不会轻易低头。” “恐怕他们是想着拖一拖婚约,理由很好找,什么办案、闭关之类的,等日子久了,自然会不了了之。” 沈老夫人目光深邃,两个小狐狸,玩得都是她剩下的招。 “那该怎么办?” 老夫人微微一笑,手中的龙头拐杖轻轻磕了磕,显得十分镇定,似是成竹在胸。 “放心,老身自有妙计,从他们答应婚约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套了。” 顿了顿,她轻哼一声。 “他们拖得起,我可拖不起。” “老身还等着抱曾外孙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衍锤法,抬眸杀人 雪庐。 多日不见,这里的剑气越发惊人,甚至普通人已经完全无法靠近,否则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多出许多细微的伤痕。 即便藏在火炉之中剑气也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在修士的眼中,沈家上空已经彻底被剑气笼罩,正在酝酿着某种骇人的锋芒,窥视久了甚至会双目生疼,如视烈日。 张九阳缓缓推开雪庐的门,脚步却微微一顿。 就在他靠近雪庐时,感觉到了某种窥视,而且数量似乎还不少。 看来刀剑出世的事情已经被传扬出去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视。 张九阳倒也不意外,万符楼覆灭后,必然会吸引很多修士前来一探究竟,有不少都是散修,想着能不能捡些便宜。 这些人云游天下无牵无挂,又各恃本领,再加上威名最盛的岳翎已经离开沈家,受剑气吸引,自然会起了贪念。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贪念一起,便是大祸临头。 张九阳摇摇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踏进了雪庐,迎着滚滚热浪,再次见到了聂大师。 “小九,你终于来——” 聂龙泉的目光落到张九阳身上,不禁为之一顿。 他阅历丰富,眼光毒辣,自然能看出张九阳身上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就仿佛千锤百炼后的剑胚,已经脱胎换骨,有了绝世锋芒。 “你你你,你突破第四境了?” 张九阳笑着点点头。 聂龙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妖孽一般。 二十岁的第四境,这比岳丫头还要早一年! “下乘金丹?” 张九阳:“……” “中乘?” 张九阳又摇了摇头。 聂龙泉再次心中震惊,就连锻造的手都停下了,差点打歪。 二十岁的第四境,上乘金丹! 乖乖,玉霜这是捡到宝了,沈家真是泼天的气运,一个岳丫头已经是人中龙象,现在又来个更妖孽的…… 他修行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下乘金丹。 “后生可畏,这柄斩鬼剑在你手上,才不算是辱没了。” 聂龙泉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白衣出尘的年轻人,将来一人一剑名震天下的场景,心中十分满意。 对他这样的铸剑宗师来说,能为自己的作品找到一個优秀的主人,才算是圆满。 “这样也好,现在觊觎这柄剑的人不在少数,等它出世的那一日,恐怕会有人铤而走险,如今有你在,老夫也不必再担心这个了。”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聂大师放心,你只管安心铸剑。” 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聂龙泉丝毫没有觉得他狂傲,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四境,还是上乘金丹,无论在哪里,都是能名动一方的人物。 一些中小宗门的掌教,也不过就是这个修为。 张九阳抽动风箱,修成金丹后,他的肉身之力经过金丹洗礼,变得更加强大,即便不运转法力,也不觉得吃力。 之后他便如往常一般,在一旁静静看着聂龙泉抡起铁锤锻造。 聂龙泉如今锻造的是一把匕首,取材是那块陨铁剩下的边角料以及棕三的龙角。 经过多日的锻打,匕首已经渐渐成型,好似一块瘦长尖锐的龙鳞。 他挥舞着镔铁大锤,施展家传绝学大衍三十六锤,捶打着匕首中的杂质,去芜存菁,而他不断流汗的身子,似乎也在经历一次捶打,变得更加坚韧。 难怪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如此爆炸般的肌肉和身材,让沈老夫人如此宠爱。 张九阳仔细看着他的呼吸和动作,修成金丹后,他的元神再次变强了许多,聂龙泉的动作如狂风暴雨一般,但在他眼中却慢如龟爬,任何细节都纤毫毕现。 之前看不懂的地方也迎刃而解。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这便是大衍三十六锤的秘密,确实不凡。 这门锻体功法似乎可以和不灭金身结合在一起,或许有助于他更快修成不灭金身的第二境——银罗汉。 聂龙泉看到了张九阳嘴角的那缕笑意,还有那睿智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给洞悉,智珠在握。 他试探道:“小九,伱来锻造几下试试?” 他可不信邪,自家祖传的绝学,难道对方看了几天就能学会? 这不扯淡嘛! 那些功法口诀、行气搬运的窍门他可是半点没有说过,本来还想等对方亲自开口求教,然后他再卖个人情的。 毕竟虽是家传绝学,但对张九阳这样的天纵奇才来说并不算什么,提前交好得个人情才最重要。 干他们这行的,都喜欢为自己的作品找个潜力巨大的主人,等对方崛起了,那就赚大了。 可谁曾想,张九阳这小子,愣是一直看着,死活都不开口来问。 “好啊,正好试一试。” 张九阳毫不露怯地接过铁锤,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数百斤重的镔铁大锤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宛如鹅毛。 持锤在手,他的呼吸节奏瞬间发生了变化,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聂龙泉眼中露出一丝狐疑,这小子,架子倒是有模有样的。 铛! 张九阳终于动了,他的动作并不算太快,熟练程度上明显还差了一些,但与呼吸的配合却恰到好处。 火花四溅,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清脆的声音有种玄妙的韵律,每隔三十六下都会变一次节奏。 聂龙泉已经近乎石化。 事实上,在张九阳第一次抡起锤子时他就已经掐断了一根胡子,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呼吸法? 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确确实实是大衍三十六锤! 更恐怖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张九阳的锤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起来,对大衍三十六锤的掌握越发醇熟。 一缕缕淡薄的黑气从他的口鼻中呼出,那是深藏在血肉骨骼中的杂质,被一点点锻造出来。 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麻木。 短短时间,聂龙泉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修为比不过也就算了,就连锻造之术上,他的天赋也远远不如对方……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非常轻微,混在锤声中毫不起眼。 但聂龙泉毕竟是四境修士,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沉声道:“刀剑还没出世,竟然就有人忍不住了?” “恐怕是担心出世之时抢夺的人太多,所以想提前下手。” “真是可恶!” 聂龙泉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剑成之日争夺也就算了,可在剑成之前就来抢夺,很有可能会让这柄剑提前出世,从而留下瑕疵。 这对任何一个铸剑师来说,都是难以饶恕的事。 “小九,我来锤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术业有专攻,他一个炼器的,并不擅长斗法,也不喜欢斗法。 可张九阳正锤得兴起,不愿停下,便淡淡一笑,道:“无妨,对付一个跳梁小丑,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 雪庐外,一道身影悄然落地。 他带着面具,施展遁术悄悄潜入了沈家,望着庐中那澎湃的剑气十分火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富贵险中求。 像他这种散修,孤家寡人,无权无势,好不容易修成了第三境,却连一件趁手的法宝都没有。 岳翎和沈家的名头确实大,但他无牵无挂,只要夺走了此剑,大不了跑去北辽或是西域。 当然,他听说聂龙泉也是四境,只不过对方一生痴迷炼器,并不擅长斗法,而他又对自己的遁术很有信心,抢了剑就跑,别和对方交手就行。 深吸一口气,男人推开了门。 滚滚热浪冲出,让他意外的是,正在锻造的不是聂龙泉,而是一个白衣俊美的年轻男子。 男人当即将其忽略,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火炉上。 剑气,便是从其中传出! 他踏出脚,目光火热,准备出手抢夺,但就在这时,那个白衣俊美的男子缓缓抬起了眼眸。 一只火目睁开,瞳孔中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 刹那间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双目流血直接失明,他当即施展遁术向着沈家外逃去,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竟然连对方的目光都无法承受? “这,这就赢了?” 聂龙泉有些难以置信,张九阳只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怎么那人就直接双目流血,被吓得仓皇而逃? 张九阳淡淡一笑,继续挥起铁锤,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希望他的尸体,能让那些贪心的人清醒过来。” “尸体?他不是逃走了吗?” 张九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雪庐的门自动关上,又响起了清脆的锤打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男人拼命向外遁逃,双目虽瞎,但心眼还在,很快就逃出了沈家。 可就在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心眼能看到的东西越发模糊,而且身上也越来越烫,甚至冒出了一缕缕黑烟。 凝神内视后,他再次看到了那只眼睛。 金睛火目,如同大日,在灼烧着他的灵魂,烘烤着他的肉身。 即便看不见了,那只可怕的眼睛仍然停留在他的记忆中,以不可思议的神力在折磨着他的灵魂。 一幕幕往事在他脑海中浮现,都是他杀人越货、做奸犯恶的场景,每多一件事闪过,那只眼睛上的火焰便更加炙热一分。 到最后,他身上都在冒着那诡异的赤金色火焰。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着冲进一条河中,但火焰依旧熊熊燃烧遇水不灭。 直到他魂飞魄散,被烧成焦炭才渐渐消失。 焦黑的尸体顺流而下不知惊动了多少暗中窥视的人。 “嘶!” “这好像是号称不死道人的秦履正,据说他精通六种遁术,曾经有位金丹修士追杀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有成功!” “他怎么死得这么惨?” “沈家,果然是深不可测……” “神剑虽好,但还是命要紧。” “听说岳翎虽然走了,但她那个未婚夫婿好像还在,会不会是他出手了?” “不可能吧,我听说她那个未婚夫婿只会些小把戏,是靠着相貌才被明烈侯看上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女入春梦,四海龙王 夜幕。 张九阳盘膝闭目,在院中的青石上修行,默运玄功,天地灵气蜂拥而聚,宛如一方巨大的鼎炉。 而他就是炉中金丹。 月华为药引,灵气做丹材,子午火上,不断打磨蕴养着这颗纯阳金丹,原本只有龙眼大小的金丹,在修行中一点点变大。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张九阳以天眼内视才能看到。 等到金丹从龙眼变成鸡蛋大小,就是他突破到第五境之时,到那时,需要在金丹上铭刻古经,借经文之力赋予金丹灵性,相当于让‘胎儿’有了灵魂。 故而第五境名为养圣胎。 铭刻的经文品阶越高,养出的圣胎就越厉害,等到降圣婴时出现的异象便越惊人。 比如岳翎铭刻的是《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圣婴降世时直接二日同辉,轰动天下。 当然,如果金丹的品质不够高,又要强行铭刻厉害的古经来蕴养,结果很有可能是虚不受补,要么金丹破碎承受不住,要么养出的也是死婴。 所以上乘金丹才会那么受人追捧,不仅战力更强,还潜力无限,越往后拉开的差距就越大。 张九阳如今只是初入第四境,距离第五境养圣胎还很遥远,自然要抓紧每一点光阴,不浪费任何时间。 今日小试牛刀,在纯阳金丹的加持下,天眼的威力亦是大大提升,竟然能烙印在别人的灵魂和记忆中,然后进行审判。 他非常期待,随着修为的不断变强,天眼到底能达到什么地步? 一缕缕香雾升起,阿梨帮他点燃了降真香,而且和以前只用一根不同,这次是好几根一起点燃。 小女鬼几乎都快醉了,脸蛋红扑扑的,不断打着饱嗝。 不知过了多久,张九阳修完了一个大周天,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这些降真香,轻轻摇了摇头。 不能说毫无作用,只能说极其有限。 四境之后,降真香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对金丹来说,这些香雾的药力太过驳杂,远不如天地之力来得精纯,还要淬炼许久,最后能用的不足一成。 特别他修成的还是举世无双的纯阳金丹,法力精纯至极,在这方面的要求更高。 “奇怪,那太阴为何会同意和我交易?” 张九阳突然想起了太阴,黄泉中这个神秘的女子便是因降真香和他结盟,多次态度鲜明地支持他。 四境之后药力便大打折扣,更何况是六境呢? 难道她是想给手下使用,培植势力? 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不过张九阳目前还没有听说过太阴有什么势力,唯一的一個还是上次见面时她脚下踩的巨鲸。 他思忖之时,突然听到了呼噜声。 一转眼,结果发现是阿梨睡着了,或者说因为贪香而‘醉’倒了,躺在草坪上,一边打呼噜一边流口水。 张九阳摇头笑笑,拂袖挥灭了那些降真香,而后解下外衣给她披上,怕她着凉,还特意抱她回房间,放在那口粉色的小棺材中。 贴心地盖上棺材板,却发现呼噜声依旧响亮。 哪家的棺材,怎么隔音这么差? 想了想张九阳又摇头笑笑,不管是哪家的棺材,应该都不会考虑隔音问题吧…… 听着阿梨的呼噜声,张九阳并无睡意,便拿起几本画册开始研读。 沈老夫人听说他想学习画画,直接豪掷万金,把扬州城中最有名的古玩字画铺给买下了,专门为他收集各路名家画作。 要不是张九阳拒绝老夫人甚至还要把远在雍州的画坛泰斗吴道禅给硬生生请回来,亲自教他画画。 窗外春风拂过,蛙声一片。 夜色越来越深。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画作有催眠的效果,张九阳竟觉得越来越困,甚至开始打起哈欠。 眼皮逐渐沉重,伴随着阿梨的呼噜声,他枕着画册,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烛火微微飘动,照出了一道淡淡的影子,但诡异的是,屋内却空无一人。 …… 张九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穿着新郎服,骑着高头大马,将新娘子娶了回来,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见相貌,但身段却娉婷袅娜,修长笔挺。 露出的肌肤也都雪白如玉。 必然是个绝色美人! 在众人的哄闹中,他将新娘子背了下来,娇躯柔软又轻盈,几缕青丝垂落在张九阳的脸颊上,十分好闻。 拜过天地后,终于来到了他最期待的洞房环节,见到了在绣床上静静坐着的新娘子,姿态优雅,气质高贵,哪怕看不见容貌都令人沉醉。 张九阳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拿起桌子上的玉如意,轻轻挑起新娘子的红盖头。 一张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脸上,剑眉微挑,凤目含霜,将他的酒劲都给吓走了。 “岳岳岳,岳翎?!” 张九阳大吃一惊,坏了坏了,自己怎么会和岳翎真成亲了? 这以后还怎么去青楼呀? “你,你怎么还在被子下藏着龙雀刀?” “嘶,床底下还有一把霸王枪?” “救命呀!!” 张九阳想跑,但半只脚刚刚踏出门槛,就摔在了地上然后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给拖了回去,连门框都抓碎了。 凤冠霞帔的岳翎一枪将他挑到了床上,而后霸气地用枪尖点着他的脖子,微抬下巴,露出冷峻的下颌线。 “脱衣服。” 她眸光睥睨,淡淡道:“别逼我用暴力。” 张九阳:“???”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岳翎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自己这是……做梦了? “快点。” 岳翎用枪尖碰了碰他,继续威胁道。 张九阳的心跳开始加速,现实中他不敢,但做梦总没问题吧。 要是连做梦都不敢,他还算什么男人? 不忍了,干! 张九阳直接上前,对脖子前的枪尖视若无睹。 岳翎有些惊讶,连忙移开了枪尖,而也就是这一瞬间,张九阳瞬间搂住了她的腰,反身将她压在床上,对着那冷艳的薄唇狠狠吻了上去。 出人意料的是,岳翎似乎并未挣扎。 张九阳闭上眼睛放肆吻着,只觉口齿生香,如登仙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缓过神来,睁开眼睛,道:“岳翎,看你还敢不敢——” 他的声音戛然而至,眼神惊愕。 眼前哪里还是岳翎,而是一个白衣胜雪,长发如墨,肌体流转着无暇仙光的绝美女子,那双琉璃色的瞳孔简直比雪山上的天池还要纯净。 “敖、敖、敖璃?” 他十分震惊,四周的场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房间中,而是在云梦泽边,月下水波徐徐,百花盛开。 赤足的龙女安静地躺在花丛中,雪衣半解,略有些凌乱,是刚才他在深吻时下意识的动作。 她坐起身来,青丝如瀑披散,云气所化的裙纱轻轻飘动,勾勒出惊人的弧线。 “张九阳那种感觉有点奇怪,但是……” “我不讨厌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空灵,说出的话却让张九阳心中泛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一刻的龙女,依旧还是那般清雅绝世,缥缈出尘,但却莫名地让人想要亵渎这个完美无瑕的仙子,将高高在上的她拉下人间。 白璧生瑕,清辉染墨。 “张九阳,我喜欢那种感觉呢。” 她躺在花丛中,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没有一丝隐瞒,琉璃色的眼眸传递着某种情绪。 反正也是梦,管他呢! 张九阳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拉住了仙子束腰的丝带,轻轻解开。 雪衣如莲,缓缓绽放。 …… 不知过了多久。 阴阳交汇,天人化生。 张九阳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世间极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光滑如玉的肌肤,把玩着晶莹剔透的发丝。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他啧啧称奇,心中一动,不知道能不能让岳翎也出现,毕竟他们可是拜了天地的。 反正是他的梦,应该能心想事成吧。 比如岳翎赶过来,他伸出一只手说,你来得正是时候,然后左拥右抱,娥皇女英。 然而龙女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张九阳,这不算是梦呢。” 张九阳精神一震,望向怀中的仙子,不知为何,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他突然生出了一种陌生感。 明明两个人已经是最亲密的状态,却似乎比他们平时还要疏远和冷漠。 “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变的十分复杂。 “张九阳,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别的女人了……除了暴力女。” “敖璃,你在说什么?” 张九阳皱起眉头,心中却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伸出手想抱住对方,然而下一刻,身子却剧烈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龙女。 识海中,观想图突然大放光明,不断颤抖,最后竟然飞出了一张图画,就仿佛被撕掉了一页。 张九阳的头瞬间无比剧痛,似乎灵魂都被撕裂了一角。 但他还是强忍着剧痛,看清了那张飞走的观想图。 四海龙王图! 《道法会元》卷一有载,四海龙王为东方东海龙王、南方南海龙王、西方西海龙王、北方北海龙王。 也称东海广德龙王、南海广利龙王、西海广润龙王、北海广泽龙王。 张九阳看到那张《四海龙王图》飞入了敖璃体内,而后她整个人都流转着一种璀璨神光,每一根发丝都熠熠生辉,虽身无寸缕,却显得那般神圣庄严,令人生不起一丝亵渎之心。 四海之圣,水脉之尊! 从白玉般的脚趾开始,雪白的仙裙一寸寸浮现,九天云气化作半透明的烟纱披帛,无风自动,飘然如仙。 她虚空而立,垂眸如月,琉璃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舍和愧疚。 “张九阳,我要走了呢。” “走?你要去哪?” 剧痛感渐渐平息,望着眼前十分陌生的敖璃,张九阳已经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 他隐隐有种预感,也许以后,他都未必再能见到敖璃了。 敖璃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避开张九阳的视线。 “请你不要迁怒到小芽,我……” “我不配当伱的朋友呢。” 说完这句话,她手捏印诀,身子竟然渐渐淡去。 “别走,把话说清楚!” 张九阳怒了,猛地上前拽住她的衣袖,瞳孔中燃起赤金色的火焰,一身法力被催动到极致。 轰隆!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震颤,而后如摔碎的镜子般支离破碎。 “敖璃!” 张九阳猛地惊醒,在床上大口喘气,浑身汗如雨落,被他枕在头下的画册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棺材中,阿梨的呼噜声还在响起,窗外明月依旧,蛙声不绝,似乎并未过去多长时间。 张九阳低下头,看到手中竟然握着一缕月白色的裙带。 他瞳孔一震,刚刚那果然不是梦! 敖璃以元神入梦,故意和他做了那种事,而后施法拿走了那张《四海龙王图》。 她知道观想图的存在? 没等他冷静下来,一缕缕冰凉的气息涌入他的四肢百骸,精纯无暇,丹田中的金丹仿佛嗅到了美味,开始疯狂吞噬。 体内乱作一团,张九阳只能先行打坐。 片刻后,刚刚修炼两个时辰都几乎没有变化的纯阳金丹,竟然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那些冰凉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让金丹的光芒越发璀璨。 最终当那些冰凉气息彻底耗尽时,金丹已经明显大了一圈,而此刻天空不过刚刚泛起一丝光亮。 一夜之间,他不仅彻底稳固了修为,还往前又大大迈了一步,抵得上数年苦修。 睁开眼,张九阳却没有露出喜色,反而十分焦急。 …… 第二百五十三章 龙女留书,曲终人不见 洞阳湖。 张九阳站在岸边,睁开眉心法眼向下望去。 四境之后,龙宫的障眼法已经瞒不住他,视线直接穿透了法阵,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龙宫还在。 不过这间龙宫本身就是件法宝,有隔绝窥视的效果,将他的目光阻挡在了宫墙之外。 张九阳默诵避水诀,跳入湖中,穿过法阵来到了龙宫的大门前。 “大胆,何人敢闯龙宫?” 数道身影冲出,都是些虾兵蟹将,手持刀枪剑戟,竟然还精通一些战阵配合,对着张九阳严阵以待。 他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 如果是平时倒还有闲心请它们通禀一声,但现在张九阳只想赶紧见到敖璃。 龙宫还在,或许她也在。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身上冒出赤金色的火焰,即便在水下都熊熊燃烧,甚至还将周围的湖水都烧的咕噜作响。 特别是他眉心的天眼,仿佛大日一般将水底照亮。 “停,停下!” 虾兵蟹将们被其骇人的气势所震,已知道来人是高手,远非他们能及,还未出手,他们手中的兵刃就已经变得滚烫,似是要融化一般。 “住手!” 一道碧绿的身影从龙宫中飞出,发髻高盘,穿着一袭绿色长裙,身姿曼妙,气质威严。 是龙女曾经在西江收服的那只猪婆龙大妖,唤作绿娥,有四境实力。 她一现身,立刻命令那些虾兵蟹将收起兵刃,道:“张公子是主人的好友,龙宫的恩人,启容你们放肆?还不快点道歉!” 那些虾兵蟹将们听到这话,连忙放下兵刃致歉。 张九阳也只能先收起玉枢天火,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只不过他依旧黑着个脸,默运玄功,纯阳金丹在丹田中旋转,绽放出璀璨光芒。 众人只觉得四周的湖水都凝固起来,宛如铁板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同为四境的绿娥都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压力,体内法力的运转都凝滞了几分。 她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 记得上次见面,对方才只是初入第三境,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就修出了金丹,成为了第四境! 而且如此可怕的威压,他所修的金丹,品阶必然极高。 真动起手来,她绝非张九阳的对手。 “张公子,您这是为何?” 看到张九阳脸上的怒色,她有些不解。 印象中,张九阳一直都是龙宫的贵人,甚至于她还曾怀疑,主人是不是对这个人族男子动了情。 一开始她还觉得张九阳配不上主人,但谁知道他后来竟然真的赶走了棕三,将整个洞阳湖送给了主人。 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做到的。 从那以后,绿娥就对张九阳刮目相看,如今见其突破到第四境了,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觉得主人真是有眼光,提前发现了一块璞玉。 可谁知张九阳却一脸怒容,显然不是因为那些虾兵蟹将。 “我要见敖璃!” 绿娥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道:“张公子,我家主人正在闭关,曾说过谁也不见。” 闭关? 张九阳冷笑一声,而后气沉丹田,体内法力如江河滚滚,大浪滔滔。 “敖璃,出来见我!!” “来见我!” “见我!” 他舌绽春雷声若洪钟,在水底龙宫中不断回荡,那些黄金宝树,奇花瑶草都在这惊人的音浪中不断晃动。 虾兵蟹将们更是纷纷捂着脑袋,面色惨白,好似被人用铁锤在头上砸了一下,晕晕乎乎的。 绿娥一边震惊于张九阳的法力之雄厚,一边也十分不解,他到底和主人发生了什么矛盾,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吼! 龙吟声动。 张九阳目光一凝,敖璃终于肯出来了吗? 但让他失望的是,飞出来的是一头黑龙,体长约有二十丈,似是被人打扰了睡觉有些生气,但在看见是张九阳时却变得十分高兴。 黑龙瞬间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扑在了他怀中,眼神清澈而愚蠢,口中咿咿呀呀。 “姐夫……” “姐夫……玩……” “想……梨……” 她竟然能说出新的话了? 张九阳有些惊讶,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敖芽先天有损,心思单纯,智力有限,张九阳又怎么可能会迁怒于她。 敖璃让自己不要迁怒她妹妹,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见过四公主!” 绿娥连忙行礼。 “小芽,带我去找你姐姐。” 敖芽立刻点点头,然后重新变成黑龙,回头示意张九阳坐上来,毫无龙族的威严。 看得绿娥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四公主——” 她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却被敖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龙威之下,即便她的修为比敖芽高,却也心中惴惴。 吼! 龙吟声再起,敖芽带着张九阳向龙宫中飞去,来到了龙女闭关的地方。 然而进入密室后,张九阳却失望地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龙女的身影。 敖芽也十分不解,眼睛中露出一丝疑惑。 姐姐呢? 张九阳环顾四周,而后目光望向那张蒲团,天眼之下,能清楚地看到蒲团下方藏着一封信。 他走过去拿出那封信,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一行行清冷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张九阳,我走了。” “父亲告诉我,母亲还没有死。” “父亲还说,你的体内藏着一件对我龙族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要得到它,才有希望救出母亲。” “我不想骗你的,但我更想救出母亲。” “我要走了,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朋友,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的话……” 她的字迹在这里有些潦草,可见心绪不宁。 “你一定会很讨厌我吧。” “最后,帮我转告暴力女,她赢了,但那個赌约,我遵守不了了。” 信到此为止。 张九阳看着这封信,久久没有说话。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冰清玉洁的龙女会突然做这些事情,原来是老龙王的残魂在有意引导。 龙女的母亲,老龙王的妻子,竟然并没有死,而是好像被关押在某个地方。 从敖璃的信中来看,老龙王也不知道观想图的事情,只是龙族血脉的他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 四海龙王图! 与其说观想图是被撕下了一页,倒不如说,是观想图当时主动做出了选择。 在他和龙女元神水乳交融的那一刻,那张四海龙王图仿佛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气息,主动遁入了敖璃的体内。 这其实并不奇怪,张九阳身为人族,和这张观想图的契合度肯定没有那么高。 而观想图本身是有一定的主观意识的,比如他在获得传承时能和观想图上的神明有短暂的交流,甚至能讨价还价。 龙王图上的神明便选择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许多奇怪的地方也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会陷入沉睡? 如果是老龙王的手段那就能说得通了,他毕竟曾是八境真龙。 整个过程,应该就是老龙王在屋内施法让他陷入沉睡,然后龙女元神出窍,在梦中与他元神相交,获得那幅对龙族极为重要的观想图。 最后她离开了龙宫,按照父亲的指点去营救母亲。 考虑到张九阳会来龙宫质问,她又特意留下了一封信,解释了其中的缘由,应该是担心张九阳一怒之下会牵连妹妹和整个龙宫。 默然良久张九阳摇头叹了一声。 老实说,那张四海龙王图,他并不是多么看重,四海龙王绑在一起,都不够王灵官一个人打的。 而且观想图浩如烟海,涵盖了佛道两家的大部分神明,厉害的比比皆是,记得他还曾看到过《释迦涅槃图》、《太上老君八十一化图》和《元始天王开天阐道图》。 不说这些最顶尖的,即便是《哪吒闹海图》、《二郎真君斩妖图》、《真武大帝荡魔图》,也都远胜过这幅《四海龙王图》。 他真正伤心的是,敖璃虽然说是把他当朋友,却并未坦诚。 如果她大大方方地把一切都讲出来,张九阳自然不会介意区区一张观想图,直接送给她又有何妨。 可惜,她太小瞧自己了。 不过换位思考,龙女怕是觉得,一件对龙族来说都至关重要的宝物,应该是张九阳最大的机缘。 她怕说出后会立刻反目成仇,毕竟对修士来说,夺人机缘,如杀人父母。 但她不知道的是,龙族的这点东西……张九阳还真看不太上。 这就造成了两者之间的误会。 “姐姐……” “姐姐……走……” 敖芽有些焦急,拉着张九阳的手,希望他能带自己找到姐姐。 张九阳摸摸她的龙角,道:“我试一试吧。” 他带着敖璃回到了岸上,而后取出腰间的玉箫,开始吹奏起那首《白龙吟》。 箫音清澈,婉转动听。 这是两人曾经的约定,一曲白龙吟,无论天涯海角,她都会闻声而来。 时至今日,张九阳吹奏玉箫的水平已经突飞猛进,技艺十分醇熟,得了龙女的真传。 但当初他技艺青涩时,便能唤来的白龙,如今炉火纯青了,却反而迟迟不至。 箫音之下,雨落如丝,让整个洞阳湖都泛起了水雾,宛若仙境。 但那道白衣胜雪,遗世独立的佳人身影,直至一曲终了,都再也没有出现了。 …… 第二百五十四章 神剑出世,白虹贯日 茫茫东海之中,一叶扁舟顺流漂过。 舟上有着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是位有着大肚腩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穿着一袭宽袖长袍,松松垮垮的十分散漫。 他躺在扁舟上呼呼大睡,满身酒气。 扁舟的一角,则是端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明眸皓齿,剑眉星目,气质清冷,背负一个大大的剑匣,正在盘膝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一声雷震,狂风呼啸,阴云密布,似是要有暴风雨来临。 但奇怪的是,任凭大海如何波涛汹涌,这一叶扁舟都安然不动。 哗啦! 巨浪袭来,足有数丈之高,向着小舟打来。 那中年男人打着呼噜,口中却啸出一道剑气,将巨浪瞬间斩碎,化为乌有。 他大梦不醒,酒气冲天,但四周的海水却莫名平静了下来,和远处呼啸的海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似两個世界一般。 阴云中,有一头白龙飞过,身长百余丈,鳞甲如玉,流转萤光,特别是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自上而下,和少女对视了一眼。 暴风雨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白龙没有停留,继续向着某个方向飞去,只是不知为何,它突然向身后望了一眼,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 龙眸之中闪过一丝挣扎和迟疑,但最终还是向着远方飞去。 “好俊的龙!” 扁舟之上,那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那头远去的白龙,似是有些奇怪。 “这条白龙好像不一般呀,有趣。” 少女听到这话皱眉道:“师兄,师父命我们下山捉妖,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出岔子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师兄我又不傻,这白龙厉害得很,我又打不过,咱们这点肉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少女摇头道:“我看这白龙心地不错,刚刚还特意帮我们平息了风暴。” “对了师兄,看她飞去的方向,难道是……” 中年男人赶紧摇头道:“别说,那地方不祥,听到就晦气,行了,我好不容易醒了一次,有没有吃的?” 少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淡淡道:“口粮已经不多了,咱们还要几天才能到扬州,要省着点吃!” 中年男人瞥了她一眼眼睛滴溜直转,似是在想着如何才能把‘口粮’骗出来。 然而少女似是提前洞悉了他的内心,剑眸一凝清清冷冷地望着他。 虽没有说话,却让中年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躺了下去,摸着大肚子,口中念诵着乱七八糟的打油诗。 “世人都道剑仙好,哪知剑仙吃不饱。” “饿了上顿饿下顿,肚子都要饿扁了……” 他哭天喊地,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安安静静地取出了一本剑术秘籍,看得全神贯注,还并指如剑,在空中不停比划着。 而随着那修长的剑指划动,剑匣之中不断有宝剑的铮鸣声响起,宛若龙吟。 …… 三日后。 沈府上空的剑气已有遮天蔽日之势,积蓄到了极致,没有任何飞鸟敢在沈府上空飞过,否则顷刻之间就会化作肉泥。 就连下雨,沈府上空也没有雨水落下,因为阴云会被剑气刺破,让这个府邸似乎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雪庐。 张九阳抚摸着一把淡金色的匕首,匕首好似龙鳞,整体呈流线型,薄如蝉翼,淡金色的刀身上有着赤色的纹路,好似血脉一般。 匕首锋芒极盛,张九阳试过,就连他的不灭金身都扛不住,而且匕首煞气极重,被其伤到后会有煞气入体,流血不止。 就算是张九阳自己,在被匕首割破后,也用了不少时间去炼化煞气,才止住流血的伤口。 可见其威力。 “以后就叫你龙鳞吧。” 张九阳对这柄小巧精致的匕首爱不释手,起名为龙鳞。 听到这个名字,龙鳞匕首似是非常满意,微微震颤,竟有些像龙吟,刀身上的赤色纹路自动流动,就好像怪物的血管。 “聂大师,你的手艺真是天下一绝!” 张九阳赞叹不已,小心地将龙鳞匕首收入鞘中,然后放到怀中,贴身存放。 又是一个好宝贝,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而且也能当飞刀使用。 “这算什么,和你那把斩鬼剑比起来,它只是个小玩具!” 聂龙泉抚须微笑,眼中十分得意。 “这次老夫出海寻到的那块陨铁,真的是非同凡响,不知吸收了多少年的日精月华,灵气充沛至极,仅仅是些边角料就有如此威力,真不知道融入了核心陨铁的斩鬼剑,会是何等模样……” 他言语间也充满期待。 对于一位炼器师来说,没有什么比锻造出更加强大的法宝更让他兴奋的了。 当年玉霜之所以能把他拿下,就是曾许诺,愿意倾尽沈家之财力,来供养他炼器。 不管他炼器成功还是失败,想法有多么荒诞离奇,甚至家族中的人都觉得他不务正业,没有天赋,但沈玉霜却永远相信他,并源源不断地送来各种珍贵的炼器材料。 任他挥霍浪费。 这才有了后来名动天下的炼器大师聂龙泉。 “聂大师,龙雀刀也是您用那块陨铁重铸的,为何锋芒会完全被斩鬼剑压下去?” 今日就是开炉之日,张九阳感受着炉中那磅礴如海的剑气,心中不禁有些疑问。 按理来说,龙雀刀的威力还要在斩鬼剑之上,怎么重铸后反倒被彻底盖过了风头? 和剑气相比,刀意就显得十分没有存在感。 “呵呵,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聂龙泉挑了挑眉毛,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笑道:“岳丫头不让我说,但老夫就是看不惯你们小年轻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样子,你就算不问,我也偏要告诉伱!” “岳丫头特意拜托我,只用少量陨铁帮她接上断刀即可,剩下大部分的陨铁,都要留给你的斩鬼剑,要我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剑上……” 张九阳心中一震。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银甲红袍,手持长枪的飒爽身影,她可是从来没有给自己说过这件事。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向来都是默默付出,从不声张。 老高曾说,岳翎会为每个战死或伤残的司晨争取最高额的抚恤,如果没有争取到,她都会自掏腰包补上,然后说是钦天监的补偿。 这些事情她从来不说老高也是跟了她许久才在无意间发现的。 突然之间,他有些想见岳翎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见一面,看一看她在京城中到底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划去),有没有欺负别人? “小九,别分心,火候马上好了,神剑已成,准备开炉!” 张九阳回过神来,点点头,将手伸向那几乎被烈焰包裹的剑炉,经过整整四十九日的灼烧,哪怕是对火焰抗性极高的寒铁剑炉都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 此次之后怕是就要报废了。 而也就在张九阳将手伸向剑炉的刹那,沈府外有许多道气机骤然凝聚起来,蓄势待发。 …… 京城,钦天监。 岳翎终于处理完了今天的公务,放下笔,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京之后,陛下表面封赏了她,极为拉拢,但她却能感觉到,陛下看她的目光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眼眸深处多了一丝忌惮。 虽然陛下隐藏得极深,但修出天眼的她哪里能感受不到,只是她故意装作没有察觉。 自神居山一战后,监正的旧伤似乎复发了,便分出了更多的事务让她管理,名义上虽然还是监侯,却隐隐有了监副的职权。 只是不接手不知道真接手后她才发现处理这些事情有多么费心思,来自百官的忌惮、陛下的暗中掣肘、还有北辽和西域的探子…… 错综复杂,颇费心力。 难怪监正这么多年都养不好伤…… 岳翎轻轻一叹,推开窗户,望向扬州的方向。 算算时日,重铸后的斩鬼剑也该出世了,恐怕会有不少散修铤而走险,不过以张九阳的能力,应付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她真正担心的是,今日之后,张九阳就算是正式暴露在世人面前了。 以前张九阳大多都是默默无闻的状态,就算有人知道,也是因为关注她才顺带去了解一下。 什么明王外围、岳翎夫婿,但今日之后,张九阳展露出纯阳金丹的实力,其天纵之资必然会受世人瞩目。 鲲鹏展翅,一飞冲天。 但也因此会受到更多的关注,更大的压力,甚至是更多的算计。 可惜此时此刻,她不能留在张九阳的身边。 “破境之后,却反而更加身不由己了。” “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斩妖除魔。” 休息片刻,她拿出一本画册,注入法力后,看着上面动弹的小人,特别是张九阳那张嘚瑟的脸,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没看多久,就有手下敲门,说是秦相前来拜访。 岳翎心中叹气,只能默默收起画册,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虽然心中对这位权相非常不喜,但对方主动前来拜访,面子还是要给的,否则就会给人留下岳家和钦天监蔑视朝堂的印象。 六境之后,岳翎才恍然发现,能斩碎妖魔的龙雀刀,却斩不破这些人虚伪的面庞。 片刻后,秦相怒气冲冲的离去,显然两人聊得并不愉快。 岳翎默默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推开门,却看到监正守在那里。 “听说你和秦相谈崩了?准备去哪?” 岳翎沉默片刻,望向秦相离开的方向,声音平静。 “忙了一天,想去出出气。” “龙虎,这句话不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一位第六境的真人。” “是呀,我现在是一位第六境的真人……” 岳翎的话让诸葛云虎露出一丝笑容,好在龙虎还是识大体的。 可下一刻,她语锋一转。 “但谁又能想到,一个像流氓地痞般套麻袋敲闷棍的人,会是一位第六境的真人?” 诸葛云虎:“……” 嘶! 说得好有道理,他一时竟无法反驳。 “监正,你想看会动的金瓶梅吗?” 诸葛云虎冷笑一声,道:“贿赂我?可笑!” 说罢他拂袖而去,声音却幽幽响起。 “三道坊东井街第三个拐角处最是僻静,今晚也没人巡逻。” 顿了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帮我也踹一脚,妈的,早看那老东西不顺眼了!” 声音渐渐远去。 岳翎露出一丝笑意,她抬起眼眸,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笑容阳光俊美的白衣男子。 张九阳,我只是假想了一下,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果然,还是你的办法解气。 …… 雪庐,张九阳的手指在剑炉上轻轻一点,闭上眼睛,感受到了那把屹立在烈火中心的神剑。 剑柄呈玄黑之色,剑身赤红如玉,铭刻有北斗七星的图案,看起来似乎模样变化不大,但若仔细观察,就会看到剑身上多了许多好似星辰一般的纹路。 正好有一百零八道,象征着天罡三十六星和地煞七十二星。 这些天罡地煞般的纹路,就是那块玄妙陨铁被锻入斩鬼剑的完美呈现,两者在聂大师登峰造极的技艺下,已经水乳交融,不可分割。 握此剑者,如执星辰。 除此之外,这柄斩鬼剑上还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只是需要张九阳将其拿到手中才能知晓。 “破!” 随着张九阳一声令下,沉寂许久的斩鬼剑骤然绽放出耀眼的锋芒,剑气如喷涌的火山,直冲霄汉! 咔嚓! 炉壁被剑气冲击,不断响起清脆的碎裂声,一道道裂痕蜿蜒,从缝隙中喷涌出剑气和火焰,场面极为壮观。 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就好像张九阳剑指一碰,那剑炉便碎了。 吟! 赤芒如龙,腾飞九霄,那漫天的剑气也仿佛终于有了归属,以那把赤色神剑为核心如飓风般旋转,搅动风云。 扬州城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景象。 天边有白色的长虹穿过太阳,久久没有散去。 神剑出世,白虹贯日!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云中垂钓,仙人失足 在斩鬼剑出世的刹那,无数道藏于暗中的气息开始出现波动。 不知多少道火热的视线望向那柄赤红如火的神剑,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向着斩鬼剑遁去,各施法术,好似无数道虹光,扶摇而上。 见到这一幕,张九阳摇头轻叹,看来三天前那个蒙面人的尸体并没有吓退太多人。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怕是修行中人也不外如是。 “小九,你怎么还不出手?” 看到张九阳只是静静站着,好似个旁观者一般聂龙泉有些着急,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得意之作落到宵小之辈手中。 “这些人还用不着我出手,就算把剑给他们,他们也带不走。” 张九阳淡淡一笑,甚至都不再看那些人,而是将目光望向远处,看到了几道还未出手的身影。 真正有些威胁的人,还在暗中观望。 天空中,飞行最快的那个人一把按在了斩鬼剑的剑柄上,感受着剑身上的强大力量,眼中变得极为兴奋,发出了大笑声。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噗!噗!噗!噗…… 瞬息之间,他的身体就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浮现出无数道凌厉的剑痕,剑气伴随着血气逸散而出,让天空都飘下了血雨。 这一幕极为骇人,不过几息时间,一個修士就变得千疮百孔,近乎肉泥。 张九阳冷笑一声,剑指一挥。 吟! 斩鬼剑发出清越嘹亮的剑鸣,好似昆山玉碎,剑身上的星辰图案熠熠流光,更是浮现出了赤金色的火焰。 此剑只是重铸,底子并未改变,其他人以为是神剑出世,尚是无主之物,却不知张九阳早已是剑主。 嗖!嗖!嗖! 斩鬼剑化作一道赤色闪电,甚至因为速度过快而响起了音爆之声,仿佛雷霆炸响。 砰!砰!砰!砰! 一道道血雾在空中炸开,而后又被火焰烧成灰烬,仿佛一场盛大的烟火。 “逃!快逃!” “该死,这剑太厉害了!” “不好,有高手在操纵!” “饶命!!!” 惨叫声络绎不绝,这些出手抢剑的修士眼中十分绝望和悔恨,他们本以为神剑刚刚出世,正是无主之物,谁抢到就是谁的。 却不想这柄剑暴烈无比,早有主人。 而且下方那个白衣男子好惊人的法力,在他的操纵下,这柄剑几乎是无坚不摧,他们用出了所有手段都无法阻挡片刻。 什么盾甲之术、金刚宝符,在剑气下都好似纸片一般,一碰就碎。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出手抢夺的修士便全部惨死,无一幸免,肉身和魂魄都被天火和剑气搅成粉碎。 沈家,终于安静下来了。 聂大师、赵老爷子,还有沈家中的诸多修士望着这一幕都不禁失声。 刚刚出手的那些虽然都是散修,却有不少的第三境,显然是神剑出世的事情已经彻底传开,吸引了大量散修高手前来。 第三境,已经不低了。 能修到第三境的散修,谁人不是几十年苦修,一甲子功力? 然而在张九阳的剑下,真好似杀鸡一般轻松写意,固然有神剑之利,但更多的是他自身道行高深,法力雄厚。 若是换做其他人操纵此剑,怕是很难有如此威力。 这一点,亲手锻出斩鬼剑的聂龙泉最清楚不过,他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就算是上乘金丹……也不应该有如此威力吧? 这小子,怕是要彻底出名了。 然而张九阳却并未松开剑指,而是露出一丝凝重之色,缓缓摇了摇头。 “没想到,还是有人不肯放弃。” 原本暗中有三个高手窥视,在他出剑斩杀宵小后,已经走了两个,可还剩下一个高手没有放弃。 很显然,那人对自己很有信心。 “阁下,你若再不出手,贫道就要收剑了,那你可就真的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张九阳声若洪钟,回荡在天地之间,竟是在请君入瓮,主动发出了邀请。 斩鬼剑在云中穿梭,盘旋飞舞,剑鸣不绝。 “哼!” 就在这时,一道冷哼声响起,而后云中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辈猖狂,今日老夫就给你长个教训。” 下一刻,云上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一个穿着青袍的白胡子老道,长袖飘飘,仙风道骨,最主要的是他端坐在云端上,手中却握着一根钓竿。 远远望去,真好似仙人垂钓人间,十分有高人风采。 “是昆仑散人,他竟然也来了?” “这下沈家保不住剑了,听说昆仑散人早就四境圆满了,是散修中的绝顶高手!” “据说当年他就是以这手云中钓术,在北海之上钓来了一头巨鲸,轰动天下!” 一些没有出手,只是暗中旁观的修士在见到这个白胡子老道后纷纷发出惊呼声。 就连沈府的修士也露出紧张之色。 人的名,树的影。 昆仑散人堪称是散修中的传奇,他早年只是一个钓叟,却误入昆仑山中的仙池,钓到了仙缘,从此踏入仙道,并勇猛精进。 散修中能踏入第四境的寥寥无几,昆仑散人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四境圆满,是最有希望突破到第五境的散修。 一手钓术已经出神入化,连巨鲸都能钓上来,堪称是神通。 也曾有许多宗门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昆仑散人云游天下,潇洒惯了,拒绝了所有的邀请。 此刻听着众人的惊呼声,昆仑散人微微一笑,面上有自得之色。 机缘,人人都能抢之,他今天就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做事情不要太过嚣张。 别以为背靠岳翎这座大山,就能够肆无忌惮了,像他这样的散人,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为了这柄神剑出去躲个十几年,也不算什么。 这样想着,他手腕微微一抖。 下一刻,鱼线自动变长,散发着淡淡乌光,竟然突破了斩鬼剑周身的火焰和剑气,缠绕在剑柄上。 “小辈,这柄法剑,老夫就笑纳了。” 他提起鱼竿,鱼线自动缩短,带着斩鬼剑向他而去,仿佛云中的仙人钓走了人间的宝剑。 张九阳露出了一丝冷笑。 装你妈呢! 他再次掐动剑指,不再隐藏法力,体内纯阳金丹火力全开,至精至纯的法力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气势磅礴。 云上的昆仑散人面色瞬间就变了。 他握着鱼竿的手微微一抖,眼中露出一丝惊骇。 怎么可能,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初入第四境,怎么法力会如此雄厚惊人?而且精纯到可怕,就连曾经被仙池淬炼过法力的他都远远不如! 要知道,他因为仙池奇遇,虽是中乘金丹,但法力之精纯,却足以比拟上乘金丹! “呔!” 昆仑散人一声大喝,声如雷震,调动了所有法力,手中的鱼竿瞬间绷紧,鱼线上的乌光大盛。 他连巨鲸都钓上来过,怎么可能钓不上区区一把剑? 要是连一个初入第四境的后生小子都比不过,那他昆仑散人的脸面往哪搁? 一息、两息、三息…… 仅仅只僵持了几息时间,这场法力的比拼便分出了胜负。 昆仑散人的双手不断颤抖,脸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再也不复之前的云淡风轻,但即便如此,那鱼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向下坠去。 此时此刻,在张九阳的全力操纵下,斩鬼剑几乎变成了一条赤色的火龙,剑气凝聚成鳞甲,火焰凝聚成双眸,啸动风云,要把天上的仙人拉下人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这场法力的比拼中,大名鼎鼎的昆仑散人竟然落入了下风。 “嘶!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知道,前段时间老夫人的寿宴上我见过他,好像叫张九阳,是明烈侯的未婚夫婿!” “谁说他只是靠容貌被看上的?这个年纪,这个实力,天纵奇才呀!” “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这个天赋和实力,完全配得上明烈侯呀!” “还好我没有出手……” “我就知道明烈侯哪有那般肤浅,她的夫婿必然是人中之龙,看来这世间又要多一位少年高手了!” 听到那些议论声,昆仑散人脸都黑了,如果他今日输了,那就是让对方踩着成名,数十年声名毁于一旦! 决不能输! 他已经催动了某种燃烧精血的秘法,但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对方的法力竟然也跟着提升了。 他还没有出全力? 吼! 火龙发出阵阵咆哮,玉枢天火顺着鱼线开始向上蔓延,一直烧到了昆仑散人的手上。 他猛地发出一声惨叫,气机一泄,身子顿时从云中跌落,发丝散乱,狼狈不堪。 再无半点仙风道骨。 输了! 昆仑散人当机立断,瞬间松开自己的鱼竿法宝,施展遁术朝着远处逃去。 虽然肉痛,但还是命更重要,他已经感觉到了杀气,道心更是浮现出一种极度危险的预警,那是死亡的气息。 这个年轻人,是真敢杀了他的! “想跑?” “晚了。” 张九阳信手一挥,斩鬼剑挣脱束缚,好似赤龙般朝着昆仑散人追去,不过对方不愧是散修中的绝顶高手,遁术快得惊人。 张九阳冷笑一声,眉心瞬间睁开天眼。 金睛怒视,火目灼天! 遁逃的昆仑散人瞬间一怔,而也就是这刹那的破绽,斩鬼剑已经追上了他,如赤龙般居高临下地朝他冲去。 虽然昆仑散人及时苏醒,并施展法术防御,但身子还是从天而降,被斩鬼剑压着坠落在沈府的地面上。 轰隆! 碎石如雨,尘土如浪。 昆仑散人脸上羞怒不已身上道袍几乎被剑气搅成粉碎,不断有鲜血流出,蓬头垢面的狼狈至极。 和之前云中垂钓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想要坐起身子,却被一只脚直接踩了下去。 冰冷的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握剑的是一个白衣俊美的年轻男子,眉心生有一道赤痕,气质飘逸,眸光冷冽。 “钓呀?” “老东西,你不是喜欢垂钓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败佛门,胜剑阁,少年初成名 张九阳的剑尖抵在昆仑散人的脖颈上,眼中杀机凛冽。 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相反,这段时间龙女的离开,还有这些苍蝇般纠缠不休的散修,让他颇有火气。 已经警告过一次了,不如杀了干脆。 还云中垂钓,给我一个教训? 也就是欺负他没什么名气,是修行界初出茅庐的新人,要是今天在这里的是阎罗,保管这些人连看戏都不敢。 “下辈子,别再这么装了。” 张九阳手中长剑一震,就准备取下对方的首级,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剑下之人不是江湖名宿,而是路边野草。 但就在这时,他眉头微皱,转头望向身后。 “阿弥陀佛,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何不给他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道身影出现,是个中年僧人,穿着黄色僧袍,脚踏芒鞋,面容方正,对着张九阳行了一礼。 “贫僧白云寺空玄,家师乃是降魔院首座通济神僧,不知张施主能否卖小僧一个薄面,让我带他回白云寺清修,好化解其心中之戾气。” “如此,也算是张施主的一份功德。” 空玄和尚言辞恳切,看上去并不咄咄逼人,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张九阳气笑了。 你要是真慈悲,怎么刚刚别人抢剑的时候不见你出手,反倒是等他准备杀人了才过来做善人? 而且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抢走一位散修中的绝顶高手,度回去给白云寺当打手? “大师所言甚是,我这就把人给你。” 张九阳突然一笑,那笑容让空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剑光闪过,斩鬼剑瞬间抹过了昆仑散人的脖子,剑气将其元神都斩成粉碎。 “你——” 没等空玄和尚说话,张九阳脚一踢,将昆仑散人的尸体踹给了他。 空玄下意识伸手去接,然而刚一碰到尸体就面色一变,尸体上裹挟的力道如雷霆万钧,而且还有火焰和剑气,阳刚霸道至极。 砰! 空玄手臂一震,后退几步,那尸体在两种力量的僵持下直接炸成了肉泥,将他身上淋的满是血污。 “大和尚好狠的心连個全尸都不给人家留?” 张九阳执剑上前,眉心赤痕将其锁定,虽未睁眼,却已有了杀机。 空玄心中一凛,道:“阿弥陀佛,施主好重的杀心!” “呵呵,难道你也想带我去白云寺清修一下?” 张九阳再次上前一步,一手执剑,一手握雷火双符,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和尚给宰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到会给岳翎和沈家惹上麻烦,他早就动手了。 看西游记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每当大圣要挥棒砸死妖怪时,总有神佛前来说情,然后轻描淡写地就带走了为祸一方的妖魔,说是会惩罚。 自罚三杯呗? 人家背景厉害,大圣也无可奈何,但张九阳可不会惯着这个叫空玄的和尚,白云寺虽然厉害,但同属于顶尖宗门的万符楼他又不是没灭过。 只要你还在四境,不管是谁他都敢杀。 空玄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真切的杀机,之前他身为旁观者尚且看不明切,但当直面张九阳时,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么可怕。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他似乎真的敢动手? 空玄知道自己是遇到狠人了,一时间佛心蒙尘,不断预警,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只是让他道歉退让,面子上又过不去,而且还会损了白云寺的威名。 而不退让,对方似乎真的敢杀人! 这些年,仗着白云寺和师父的威名,再加上四境的实力,他走到哪都是被万人追捧,尊为大师,从不曾想过,会有人会如此不卖白云寺的面子。 就在他骑虎难下,陷入两难之间时,几道声音突然响起。 “师叔,妖人厉害,我等助你!” “师父,咱们布阵!” “金刚伏魔阵!” 他带来的那些年轻弟子义愤填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向张九阳出手了。 糟了! 空玄心中一震,不出手还好,这一旦出手,当真是没有转机了。 张九阳本人就已经够厉害的了,他背后的那位明王,更是如日中天,声威直追他的师父通济神僧。 面对持棒朝自己杀来的那几道年轻身影,张九阳看也不看,甚至反手将斩鬼剑收入了鞘中。 若是对付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拔剑,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张九阳取出了腰间的玉箫,抚摸着温润的箫身,眼中露出一丝怅然。 而在那些年轻僧人眼中,还以为他露出了破绽,十分兴奋,棍棒上流转金光,来势汹汹。 但下一刻,箫声响起,是他很少吹奏的《乱沧海》。 箫音嘹亮激荡,好似惊涛骇浪,刹那间,那些年轻僧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洪水中,体内法力也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四处乱窜。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七情六欲也在这首《乱沧海》中被搅动,特别是情欲,这几个和尚明显修为不到家,一个个面上潮红,眼神迷离,竟说出不少污言秽语。 “妖道,住手!” 空玄大怒,如此下去,白云寺恐怕就要沦为笑话了。 他来到众弟子身边,按住他们的穴道,而后盘膝坐下,口诵佛经,声音洪亮浩大,宛如梵音,想要和张九阳分庭抗礼。 然而箫音却好似狂风暴雨,一浪高过一浪,浩浩荡荡,无穷无尽。 一开始空玄的梵音还能与之对抗,但随着时间推移,箫音越来越响,梵音越来越弱。 空玄已是面如金箔,将法力催动到了极致,还用上了一只木鱼法宝助阵,却也是收效甚微。 他心中万分惊骇,这个横空出世的张九阳,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会如此厉害? 殊不知,张九阳也感到了一丝诧异。 不愧是白云寺降魔院首座的亲传弟子,根基雄厚,竟然能坚持这么久,综合实力还要在昆仑散人之上。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这首《乱沧海》已经吹到一半,空玄的身子微微颤抖,即将支撑不住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啸声。 那声音异常雄浑,清越嘹亮,宛如剑鸣。 仿佛剑客的一招天外飞仙,以神来之笔插入了他的乐曲中,竟毫无违和感,潇洒快意,气荡河山! 张九阳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这还是今天的头一遭,不管是昆仑散人还是空玄和尚,都只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些压力,但这种锋芒在侧的危机感,还是第一次。 他一边吹奏,一边睁开天眼。 视线跨越扬州城,看到了洞阳湖上的那一叶扁舟,上面有个衣衫散漫、提着酒葫芦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背着剑匣的小姑娘。 张九阳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舟上长啸的中年男子身上。 对方身上明明没有一把剑,但在他的天眼下,却看到了一把举世无双,锋利无匹的神剑! 其剑气之盛,甚至连有白虹贯日气象的斩鬼剑都逊色许多。 那把剑,就是那个人。 他不用佩剑,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把神剑。 甚至连那个小姑娘也有相似的气质,只是她明显修为还不到家,才只是个剑胚,不像中年男子,已经神剑有成,展露出了绝世锋芒。 如此惊人的剑气,让张九阳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丝名字。 东海剑阁! 只不过聂老曾说,剑阁每代单传,只会有一名弟子下山行走,怎么会一下子来了两个? 没等他多想,啸声再起,而且气势更胜,张九阳的耳边似是听到了千万把宝剑在同时铮鸣,就连他的斩鬼剑都在鞘中颤抖。 一时间,连箫音都被压了下去。 张九阳却是见猎心喜,终于来个有份量的对手了,每一代剑阁弟子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会在世间留下种种剑仙的传说,最后飘然隐退于茫茫东海之中。 能和传说中的剑阁弟子交手,自然令他期待。 纯阳金丹大放光明,甚至让他的眼眸深处都流转着丝丝缕缕的金光,纯阳之气贯彻周天,让箫音骤然飙升。 就连他没有故意针对的旁观者们都受到了影响,纷纷闭上耳窍,运功抵挡。 中年男子眼中亦是露出兴奋之色,口中啸出一道道剑气,让原本平静的洞阳湖不断炸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浪,仿佛让这座天下第一大湖在为他伴奏。 扁舟上气质清冷的小姑娘都捂住了耳朵,湛然的眼眸中露出一丝诧异。 是什么人能和师兄交手这么久还不分胜负? 箫与啸,四境纯阳与剑阁传人,就这样隔空交手,好似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竟难分伯仲。 噗!噗!噗! 他们打得火热,那些白云寺的弟子直接吐血晕倒,就连空玄都面色苍白,汗流不止。 他已经无法再诵经只能在两大高手的交锋下勉强自保。 至于那些远处的旁观者,也无疑被殃及池鱼,功力高的倒还好只是稍微有些头晕,情绪不宁,功力低一些的,甚至踉跄晕倒,好似喝醉了一般。 终于,一曲终了,啸声停歇。 张九阳一步未退,只是长发飘舞,白衣猎猎,数息之后才缓缓平复下来。 而洞阳湖的那一叶扁舟上,衣衫散漫的中年男人身子微微一晃,伸出小拇指掏了陶耳朵,然后将耳屎吹掉。 “师兄,你输了!” 小师妹清冷的声音响起。 “胡说,我哪里输了?” 小师妹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伱有没有发现,咱们的船越来越低了?” 中年男子一低头,好家伙,竹筏不知什么时候烂了几个大洞,正在咕噜咕噜地往上漏水。 他望向远方,似是看到了那只金睛火目。 “好小子等我……咕噜……再找你……咕噜咕噜……比……咕噜咕噜……” 清冷美丽的小师妹早已飞到了岸边,微微抚额,在众人的围观中赶紧离开了,似是不想承认两人认识。 …… “阿弥陀佛,这一次,是贫僧败了,张施主功力通玄,我自愧不如,多谢手下留情!” 空玄面上有羞愧之色,在张九阳和那个发出啸声的男子争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如果张九阳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他和众弟子恐怕都活不下来。 这对向来自负的他来说无疑是一次当头棒喝。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来四境之中,还有这等高手。 “大和尚倒还有些气度,只是下一次,不要再轻易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张九阳收起玉箫,淡淡道:“毕竟放下手中屠刀容易,放下心中屠刀却难,你自己都放不下贪嗔之念,又何谈度他人呢?” 空玄微微一震,默然良久,道:“阿弥陀佛,贫僧受教了!” 他带着那些受伤的弟子们离去,张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杀心。 今日重在立威、立名。 这些人之所以敢来抢剑,还不是欺负他籍籍无名,觉得岳翎走了便有机可乘。 但相信今日之后,提到张九阳这个名字,很多人做事情前就要先掂量掂量了。 当然,张九阳这个身份牵连太多,做事难免会有顾虑。 要是这些和尚再不识抬举,他就去换一个身份玩玩。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剑名斩邪,蓬莱鬼母 大战之后,沈家终于平静下来。 老夫人大摆宴席,脸上的笑容都停不下来,望着张九阳的目光越发慈祥和满意。 少年扬名,锋芒毕露,别人可能会觉得意气太盛,但她却觉得刚刚好。 年轻人若不意气风发,那还叫什么年轻人? 包括整个沈府,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喜气,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知多少俏丫鬟来回走过,就是为了多看一眼那个白衣飘飘,刚刚凭一己之力挫败群雄的俊美男子。 他站在青山绿水间,左手执斩鬼剑,右手握龙雀刀,正在仔细打量着那一刀一剑。 斩鬼剑赤红如玉,龙雀刀寒光流转,都是人间罕见的神兵。 龙雀刀只是简单的重铸,掺杂少量陨铁后,韧性和锋利都有所提升,至于斩鬼剑,则是有着脱胎换骨的变化。 首先是灵性大增,与他心意相合,一念之间剑光纵横,剑气飞扬,让他当真有了剑仙风采。 除此之外,斩鬼剑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灼烧,对火焰更加亲和,才能承受住张九阳的玉枢天火,在和昆仑散人的争锋中,更是几乎化为火龙。 另外就是剑本身的食鬼神通也得到了加强,除了以鬼为食外,什么妖魔、邪祟通通都上了斩鬼剑的食谱。 当然,鬼物仍是它最喜欢的食物。 总而言之它已经成了一柄以邪祟为食的道家神剑,本身就有极重的煞气和火气,而又因为剑身上的星辰图案,更多了一种神秘和高贵的气质。 “既然你已经不只是斩鬼了,那或许也该为你换个名字了。” 张九阳握着斩鬼剑,阳光下,剑身薄如蝉翼,晶莹透亮,造型古朴,飘逸流畅。 “便叫你斩邪吧。” 斩鬼斩妖亦斩人。 凡天下邪祟,此剑皆可斩杀! 而且斩邪的名字,也更像道家一柄传说中的神剑。 这个世界没有龙虎山,没有张天师,但张九阳却记得,爷爷是正一修士。 命名斩邪,张九阳对它寄予了很大的期待。 “小九,怎么还不入宴席?” 老夫人亲自前来邀请, “我在等一個人。” 张九阳微微一笑,收起刀剑。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一道声音。 “师妹,你等等我呀!” “你怎么还假装不认识我?” “我可是你的亲师兄呀!” 只见两道身影迅速赶来,并未使用什么法术,但轻身功法却极为高明,沈府的家丁和护卫根本来不及阻挡。 赵老爷子下意识就想上前,但看到老夫人身旁的张九阳又坐下了。 有张九阳在,便不用担心。 果不其然,在那两道身影来到张九阳前身数丈远时便自动停下,同时作揖行礼。 “见过道友。” 众人望着那两道身影,不禁有些诧异。 只见来人一高一矮,站在前面的是一个背着剑匣的少女,气质清冷,容貌清丽,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裙子,仿佛一朵尚未绽放的池中青莲。 而她身后那个中年男子在外貌上就差了许多,衣衫不整,气质慵懒,不修边幅,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仿佛竹林狂士,有不羁之气。 但众人的目光在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时却会有轻微的刺痛感,如被剑光扫过。 张九阳也还了一礼,道:“道友刚刚啸如风雷,始终都不被我箫音所惑,佩服。”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就是刚刚以啸声来和张九阳争锋之人,想到此他们望着男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虽然那啸声最后略输一筹,但从头到尾可都没有落入明显的下风。 要知道,不管是散修中的绝顶高手昆仑散人,还是白云寺出身的大派嫡传空玄和尚,可都是一败涂地。 这个中年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道友就别佩服了,我身为剑阁弟子,第一次下山,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竟然就输了,真是太丢人了!” 他吐出口中的狗尾巴草,抱怨道:“现在外面变化这么大吗?怎么高手这么多?” 轰! 听到中年男子的这句话,众人瞬间炸开。 剑阁弟子? 当代剑阁传人竟然出山了? 而且……败给了张九阳? 这简直是史无前例! 以前的剑阁传人也不是没有败过,但能击败剑阁传人的,都是千年不出的人杰。 比如六百年前的诸葛七星,就曾击败过那一代的剑阁传人。 许多人眼中都有些恍惚,也许他们今日已经见证了一段历史。 张九阳毫不意外,淡淡一笑,道:“日新月异,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一辈中比我强很多的也不是没有,道友不必嗟叹。” “剑者,自有锋芒,遇强才能更强。” 嗯,如果岳翎也算是年轻一辈的话……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和那清冷少女都眸光一亮。 “哈哈,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说话一股老爷子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师父变的呢。” 中年男子大笑一声,又摸了摸肚子,道:“不过伱也胜之不武我可是在海上饿了整整十三天,小师妹死活不给口粮,你知道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太惨了!!” 清冷少女闻言撇了撇嘴,也不说话,一双明眸静静望着张九阳,似是在默默观察着这个能战胜师兄的人。 老夫人笑道:“正好这里有酒宴两位远道而来,不妨请入座。” 中年男子却摸着肚子,摇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剑阁弟子的口粮和普通人有一点点不同。” “哦?什么不同?” 中年男子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 聂龙泉从雪庐中走来,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精神抖擞,笑容灿烂,眼中有惊喜之色。 “他们剑阁弟子,以名剑为食,除了喜欢喝酒之外,不食人间之粮。” 张九阳闻言有些诧异。 以剑为食? 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想想食鬼神通他也就释然了,世间神通千千万,稀奇古怪的自然不少。 “小酒鬼,小池,你们怎么来了?” “老剑神终于准许你们出山了?” 聂龙泉十分兴奋,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尴尬清冷少女则是叹了一声,上前一步道:“聂老,我们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抓你的。” 聂龙泉:“???” “您是不是在东海蓬莱仙岛的附近,捡走了一块陨铁?” “对呀,怎么了,难道那是你们剑阁的?” “那是我们上一代阁主,用来封印鬼母的九块宝铁之一。” 聂龙泉瞬间石化。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鬼姑神 “慢点吃,别着急。” 老夫人笑道,眼眸波澜不惊,即便是眼前的这种怪异场景,也丝毫不为所动。 只见那对剑阁传人坐在宴席上,面前摆放的不是佳肴,而是一把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中年男子拿起其中的一把,放在口中咔嚓一声嚼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这柄剑,连剑柄都不放过。 那吹毛断刃的剑锋,在他口中竟仿佛豆腐一般。 这神奇的一幕看得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至于那个清冷美丽的小姑娘,吃相倒是没有这么难看。 她提起一把小剑,运转玄功,将那把小剑分解成一道道剑光,吸入体内。 只是片刻功夫,那把小剑就消失不见,而她的肌体上则流转着淡淡剑芒,精气神也随之提升了几分。 “我们剑阁弟子修剑丸之术,并不佩剑,而是把本命法剑养在丹田中,食剑是为了汲取剑气来滋养剑丸。” “因此与其说以剑为食倒不如说是修行所需。” 少女解释道,声音清冷如珠,在众人的注视中十分平静。 中年男子摇头道:“虽然都是吃,但师妹你这种吃法一点都不快活,还是我这种吃得尽兴!” 说着他又拿起一把剑,咔嚓几下嚼成粉碎,一边吃还一边品鉴。 “这把剑还算不错,三成玄铁、两成精金,余下的五成是赤纹钢,手艺不错,就是放久了湿气重了些,还是刚锻出来时最好吃!” 说着,他还把目光望向张九阳手边的斩邪剑。 吟! 斩邪剑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在鞘中微微铮鸣,散发出锋锐的剑气。 直到张九阳轻轻抚摸,才变得安静下来。 望着张九阳淡漠的眼眸,中年男子悻悻一笑。 可惜了,打不过。 这些宝剑虽好,但也只是可堪入腹,和这柄斩邪剑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 “好了,小酒鬼,小池,快详细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聂龙泉催促道。 “聂叔,这次你可闯了大祸了!” “师兄,明明也有你的问题,不能全怪聂叔。” “师父可是说过,要是抓不回鬼母,准备打断你一条腿的。” 中年男子:“……” 之后,两人便将前因后果全部讲了出来。 原来剑阁位于东海深处的一座无名小岛上,每代单传,同时也有守卫仙岛蓬莱的职责。 这也是为何剑阁传人在游历红尘闯下偌大声名后都要归隐东海的原因。 他们要接替上一位剑神,去守卫仙岛和培养传人。 不过在这一代却出了些意外。 老剑神多次感慨自己眼瞎,收了个剑阁有史以来最不靠谱的传人,裴乾霍。 从取的名字便能看出,老剑神的怨气有多重。 后来老剑神拼着违背祖训,也要再收一个传人,便是背着剑匣的少女,裴青池。 一开始张九阳还不理解老剑神为什么怨气这么大,直到他听完了后事。 中年男子,也就是裴乾霍,剑道天赋绝佳,就是太过放浪形骸,而且极其好酒,偷喝了老剑神的桃花酿,而后一醉七年。 本来该由他看护鬼母,但酒醉之后,聂龙泉恰好出海来到了附近,捡走了一块镇压鬼母的宝铁。 当他一觉醒来后,才发现那只鬼母竟然已经逃出去了。 “鬼母?” 聂龙泉思忖片刻,而后大惊失色,道:“难道是一百多年前在东海数州兴风作浪的鬼姑邪神?” 听到这话就连老夫人都面色一变。 裴乾霍有些羞愧地点点头。 张九阳微微皱眉,还好赵老爷子及时传音给他解释。 鬼姑神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扬州和徐州的本地人,特别是年纪大些的老人,对这個名字依旧是心有余悸。 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鬼姑神抓走,凡是有孩子的人家,几乎都要悄悄供奉鬼姑神,还要让孩子称鬼姑神为干娘,希望对方能手下留情。 一到天黑,家家户户都闭紧门窗,甚至要把孩子绑在床上,堵着嘴巴睡觉,生怕引来了鬼姑神。 曾经还因为绑的太紧,出现过孩子被意外勒死的惨事。 直到钦天监和当年的剑阁传人联手,才将这个让无数百姓为之色变的邪神抓住,制止了恐慌的蔓延。 “为什么是关押,而不是将此妖杀了?” 张九阳突然问道。 少女裴青池解释道:“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鬼母有九子不死之术,很难将其彻底斩杀。” “第二则是因为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从蓬莱仙岛上跑出来的,我们剑阁虽然守卫仙岛,但除了历代阁主会在兵解前入岛外,平时是不能进入岛中的。” 张九阳明白了,剑阁弟子们也想知道他们数千年来守卫的这座蓬莱仙岛中到底有什么。 既是仙岛,为何会有邪祟跑出,每一代剑神在临终前都要登岛,他们又都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蓬莱…… 他思忖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的谜团越来越多了,但换言之,这也意味着,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还是说回鬼母吧,此妖虎龙足,蟒眉蛟目,外貌极为奇异,据说她每天早晨都会生下十个鬼婴,然后抓走人族的孩子喂给它们,等到日落时,再把那十个鬼婴吃掉,以此来修行。” 张九阳都无语了,这个世上果然什么稀奇古怪的修行方式都有,这样比起来,吃剑确实也不算什么了。 “鬼母的实力如何?” “巅峰时有六境实力,但经过这么多年的镇压,已经跌落到了五境,不过等她吃上一段时间的鬼婴,恐怕就会迅速恢复了。” 张九阳露出一丝凝重。 听起来这鬼母可不好对付。 裴青池抬起眼眸,道:“鬼母并非我和师兄就能抓住的,聂叔,您能帮我们吗?” 聂龙泉没有犹豫,道:“既然是我的错误,自然要由我去弥补,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别看我我都听师妹的。” 裴乾霍很有自知之明,他大口饮着美酒,身上已是酒气熏熏。 让他打打架还行,动脑子的事情想想就头疼。 裴青池叹了一口气,道:“聂叔,我想和钦天监联手,但我们是第一次下山,不知道您能否帮我们引荐一下?” “那你们可是问错人了。” 聂龙泉笑道:“就在你们眼前,便坐着一位钦天监的奇才,哦对了,他的未婚妻还是如今钦天监风头最盛的人物,人称明王。” 裴青池闻言不禁一怔,深深地望了一眼张九阳。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剑道第一峰 “炼剑者,先收精华,后起心火,肺为风猫,肝木为炭,脾为黄泥,肾为日月精呈也,一息气中为法,息成剑之气也……” 小院中,喝得醉醺醺的裴乾霍谈论着剑修之法,他明显上头了,竟然将剑阁中的剑丸秘术都说了部分。 好在裴青池及时阻止了他。 “师兄,你是想被师父打断腿吗?” 裴乾霍酒气冲天,拍拍胸脯,嘟囔道:“咱们这些天吃张兄的,住张兄的,我教他几招怎么了?” “老子愿意!” 说着他口中一吐,飞出了一颗淡金色的剑丸,刹那间整个小院都被一种无形的锋芒笼罩。 “疾!” 裴乾霍剑指一柄那剑丸瞬间变成一把长约三尺的金光神剑,好似闪电一般在远处的凉亭上一绕,又飞回了他的口中。 这个过程当真如电光石火,哪怕是张九阳,在不开天眼的情况下,竟然都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紧接着,微风拂过,那用紫檀木修筑的凉亭才缓缓一分为二,切口平滑如镜,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好快的飞剑! 虽然他用斩邪剑也能做到,但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剑丸之术确实神奇。 剑丸,就相当于修士的金丹,被他们从小蕴养,早已经人剑合一,是性命双修之法宝,自然威力惊人。 可以说,剑阁弟子的一身道行都在这口剑丸上,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飞剑的威力会更强,可一剑破万法。 就连如今的张九阳,在飞剑之术上也要自愧不如。 但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剑丸过刚易折,如果受到损坏甚至破碎,那毕生苦修顷刻间就要付之东流。 “剑仙之道,一往无前!” 裴乾霍拍拍张九阳的肩膀,笑道:“张兄,你学的东西太杂了,倒不如我这一剑破万法来得痛快!” 裴青池叹了口气,道:“你又打不过张道长,手下败将,还敢这么说?” 裴乾霍当即怒了,道:“之前我饿着肚子,不能算,来来来,咱们再比一次!” “可是师兄,这些天你已经和张道长比了十三次,输了十二次,只赢了一次,赢的那次还是比喝酒……” 师妹裴青池冷冷地拆台。 “是吗?” 裴乾霍摸了摸脑袋,尴尬一笑,道:“喝多了,不记得了。” 为了掩饰尴尬,他哈哈一笑,然后拉着张九阳继续讲解剑修之法,将他们剑阁中的许多秘术一一说出,想以此证明,他会输不是因为剑阁之术不厉害,而是因为他修行还不到家。 张九阳总算知道老剑神为什么会给他取名为裴乾霍了,要是换做他有这么一个弟子,一上头就把门派秘术说出,他也要气个半死。 裴清池在旁边紧紧盯着师兄,生怕他连最根本的法门都说了出来,好在师兄虽然不靠谱,但多少还是有些底线的,没有涉及到核心传承。 但即便如此,也让张九阳获益匪浅。 他以指为剑,在空中不断比划,竟有种玄妙的剑意,剑气隐隐变得更加纯粹了。 裴青池眸中露出异色。 这些天她其实都在默默观察着张九阳,能连续十二次赢过师兄的人,而且还比师兄更加年轻,这种人太少见了。 师父曾说过,师兄虽然不靠谱,但天资之高在历任剑阁传人中都能排到前五,要是能改改性子,未来的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可即便是这样的师兄,都输的如此彻底。 而且根据她的观察,张道长的悟性简直强的可怕,师兄讲的那些剑阁秘术,其实都需要以剑丸之术为根基,否则根本无法修成。 但张道长只是听过几遍后,似乎就从那些秘术中提炼出了最核心的剑理,化为了自己的剑道底蕴。 这种天资,就连师兄都做不到。 整個剑阁,也只有一人能做到。 “张兄,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也太好用了,简直不比我师妹差了,师父说过,师妹的悟性举世无双,任何剑法她一看就会,一学就精,就算找遍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个了。” 裴乾霍摇摇头,似是十分兴奋,道:“你不就是第二个吗?” 张九阳有些诧异地望向那个少女。 她穿着一袭青裙,正襟危坐,背着那口红色剑匣,清冷的眉眼间有着一点朱砂痕迹,剑气虽是初生,却极为纯粹。 裴乾霍就已经是剑道奇才了,没想到这个池中青莲一般的少女,天赋竟然还在他之上。 剑阁这一世看来是要出两位剑仙呀。 四目相对,张九阳微微颔首,道:“小池姑娘在剑术上可有什么高论?不如一起论道?” 之前他都是只拉着裴乾霍在聊,毕竟同为第四境,他自然更倾向于同道中人。 裴青池虽然剑气灵秀,根骨不凡,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过刚入第三境自然就被他忽视了。 只是这个少女极有耐心,一连多日都坐在一旁静静倾听,安静如莲。 裴青池闻言微微颔首,眸光依旧平静,波澜不惊,既不因被忽略而不满,也不因受重视而高兴。 不卑不亢,淡然自若。 仅是这份气度,便让张九阳高看了一眼。 “我和师兄不同,他专精于一道,走人剑合一之路,我虽然修的也是剑丸之法,但因为悟性要强一些,故而兼修百家剑术,走天剑之路……” 她将自己的剑道感悟娓娓道来,口齿清晰,言简意赅,往往只言片语就能切中要害,而且随手就能比划出来。 这让张九阳见猎心喜不断向她请教。 修士当以达者为先,裴青池虽然修为不如二人,但在剑道上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张九阳自然不耻下问。 两人都是天纵奇才,一边谈论剑道,一边拿起筷子比划,到最后竟然把裴乾霍都给冷落了。 不过他也乐得自在,食名剑,饮美酒,偶尔插上几句话,倒也是一针见血,别开生面。 一连数日,三人都在此论道,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关系也更加亲近了几分。 “张大哥,你的剑道走的是以力压人的路子,强的不是剑,而是人,这一点倒是和我剑阁之路迥异。” 裴青池在张九阳身上看到了另一条道路。 “君子和而不同,既然咱们三人都走出了不同的路,那以后便看看,到底谁能走得更远?” 张九阳举起酒杯,为这次论道画上了句号。 “哈哈哈,痛快,老张你说得可真好,不过最后赢得肯定是我!” 裴乾霍自信满满。 “呵呵,伱先把输的那十二次给赢回来吧。” “嘶!老张你又戳我心窝子!” 看着两人斗嘴,裴青池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道:“好,那就看看,谁是将来的……” “剑道第一峰。” 此言一出,张九阳和裴乾霍都为之一顿,心中泛起波澜。 “哈哈,我家师妹一向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这次也能吐出豪言壮语!就冲着这句话,我干了!” “我也干了敬剑道。” “敬剑道。” 三个大碗碰在一起,两碗烈酒,一碗清茶,却都同样回味无穷。 …… 午后。 张九阳手持斩邪剑,在阳光下缓缓演练,时至今日,他的剑术早已经不局限于岳翎传授的六合剑术,而是结合了诸家所长,有了自己的气象。 特别是在裴青池演示了许多剑阁收藏的古剑术后,让他的剑术更加古朴精深,博大奥妙。 他在消化着这些天的收获。 阿梨在旁边看得直打瞌睡,觉得九哥怎么越练越回去了,这剑术软绵绵的,一点杀气都没有。 比她的刀法可差远了。 片刻后,实在无聊的她选择去找敖芽玩了。 夕阳西下。 张九阳在黄昏中收剑,没有出一滴汗,但就在他将斩邪剑缓缓收入鞘中的那一瞬间,周围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空中飞舞的落叶在一瞬间同时化为了齑粉,远处的点金池被斩成了两半,池水久久难以合拢。 两边的池水中皆有金鱼在游动,但却没有一条鱼敢游过那被斩断的地方,宛如楚河汉界。 数息之后,剑意才缓缓散去,周围复归平静。 张九阳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数日论道,他的剑意更加纯粹和强大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妖风袭来,速度极快,张九阳眸光一凛,修长的手指缓缓按在了剑柄上。 在他一战成名之后,还有妖魔敢来沈家?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了笑容,也松开了剑柄。 “主人,我回来了!” 是庆忌,之前张九阳派它去京城联系岳翎,告诉她鬼母和剑阁传人入世之事,如今这么多天过去,它终于带了消息回来。 …… “诸葛前辈邀我们去京城一趟?” 裴乾霍和裴青池看着庆忌带来的信,眼中泛起波澜。 他们这段时间没少了解天下大势,自然知道诸葛云虎的份量有多重,这可是堂堂钦天监的监正,和他们师父一样是第六境的真人! “对,这段时间钦天监已经开始搜查鬼母了,只是那邪祟似乎长了教训,此次行事极其小心,不再像一百多年前那样猖狂了。” “所以他们想邀请你们进京,再详细商量一下如何找出鬼母并彻底将其斩杀。” 裴青池施了一礼,感激道:“多亏张大哥的引荐,我们才能得到诸葛前辈的重视。” 可不是谁都能上达天听,直接联系到钦天监的监正的。 张九阳的引荐,帮他们省了太多麻烦。 “老张,你不和我们一起入京吗?” 裴乾霍忍不住问道。 张九阳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飒爽英姿,心中一动。 说不想去京城是假的,只是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而且黄泉聚会也不远了,京城重地防守森严,也不适合参加黄泉宴。 “我还有别的事,如果你们到了京城,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一个叫岳翎的人。” “只要你们说是我的朋友,她就一定会帮忙的。” …… 第二百六十章 吹箫道人,斩邪剑主 “话说那斩邪剑在炉火中炼制了七七四十九日,刚一出世,便有白虹贯日之异象,满城百姓都有目共睹!”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多少自负本领的散修高手出手抢夺,其中甚至还有大名鼎鼎的昆仑散人和剑阁传人……” 一间酒馆中,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声情并茂地讲诉着沈府那位乘龙快婿的故事。 听书的人络绎不绝,当听到连传说中的剑仙都败了时,更是连连惊叹。 “剑败昆仑,一曲箫音令群雄束手,杀的扬州一夜之间再无任何修士胆敢窥视沈家,真可谓少年扬名,震惊天下!” “再后来,这张道长就隐居在甘泉山上的灵官庙中,不过他并非一味清修,而是怀有济世降魔之心,谁家中若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只需去灵官庙拜一拜,张道长都会出手相助!” “对于咱们穷人,更是分文不取,真是得道之人呐!” 说书先生竖起大拇指,眼中十分钦佩。 台下的客人们则是纷纷感慨,有一些还得到过张道长的帮助,不禁出声应喝。 “家父前段时间去世,都拉去送葬了,但棺材路过甘泉山时突然坠地,而且一连好几次,我就去灵官庙拜了拜,结果刚好遇见张道长,你们猜怎么着……” “张道长真是神人呀,一眼就看出家父是在上坟时被脏东西缠身,给了我一道符,在棺材里一贴,当晚就听到电闪雷鸣之声,第二天,家父就活了,棺材里还多了一只烧焦了的死狐狸!” “还有我,我妻子难产,胎位不正,大夫都说没救了,我去灵官庙求了一碗符水,现在不仅妻子安然无恙,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那灵官庙中的张道长都十分推崇。 不少人还约着要去灵官庙再拜一拜,说不定还能有幸遇到张道长。 其中一个面色阴郁,黑眼圈极重的男人在听了后似有感触,他眼中露出一丝犹豫,仿佛在害怕什么,但在短暂的挣扎后,还是选择去了甘泉山。 此刻乃是正午,天地阳气最盛,万里晴空,但他却裹着厚厚的棉衣,不时打着喷嚏,似乎非常冷。 “对了,你们若是见到张道长,记得千万不能称其为吹箫道人,道长似乎不喜欢这个诨号。” 说书人连忙叮嘱道。 …… 甘泉山,灵官庙。 “张老魔,你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 “这个人杀了我三個儿子,两个女儿,为什么我不能找他报仇我就是要把他搞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房间中,正在上演着一幕骇人听闻的场景。 只见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口中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完全不像人声,神情十分癫狂。 咔嚓! 这个男人似乎力大无穷,竟然将椅子都给震碎了,摔倒在地上不断挣扎。 但他越挣扎,那淡金色的绳子就束缚得越紧,甚至好像有生命一样在不断收缩,仿佛蟒蛇在绞杀猎物。 不过这男人也不甘示弱,发出阵阵咆哮,身上黑气弥漫。 四周的烛火忽明忽暗,窗户也不断颤抖,似有一股妖风在不断吹彻。 庙祝感受着那强大的妖气,心中惴惴不安,不过当看到那个一袭白衣,正随意坐在地上,用铜钱算卦的男子时,恐惧感瞬间就消失了。 “张老魔,就算你把我赶走了,我也会再来的,你能护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一世?” “哈哈哈哈,我在山中修行九十三年,即将百年得道,你能奈我何?” 就在这时,张九阳终于停下了六爻卦术,将铜钱收了起来。 “终于算明白了。” “此人是个果农,种有五亩桃树,一家数口都靠着桃树生活,结果你的猴子猴孙前来偷桃,死于他设置的陷阱中,对也不对?” 张九阳站起身来,目光平静,但眉心赤痕却好似火焰一般在微微流动,给人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是又如何?他丢的只是桃子,可我失去却是孩子!!” 猴妖怒声骂道,声音十分激愤。 “所以伱就元神附体,想要操纵他杀了自己的孩子,若非他家中有一张从灵官庙中求来的护身符,恐怕你已经得逞了。” 张九阳摇摇头,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念在你死了孩子的份上,现在给我滚出他的身体,我或许能够饶你一命。” 这猴妖有些道行,竟然精通元神夺舍之法,在他来之前,庙祝已经试过了柳枝、黑狗血和符箓等物,竟然都没有效果,甚至还被其取笑戏耍。 直到张九阳出关,以棕三的龙筋将其绑住,才算老实了些,但态度依旧嚣张。 “张老魔,我们大竹山有十六洞妖王,义结金兰,共同进退,可不会怕你!” “想要我的命,当心我那十五个兄弟灭了你这灵官庙!” 见张九阳态度强硬,猴妖开始出声威胁。 但他却没有看到,张九阳眼中骤然升起的戾气。 “大竹山是吧,十六洞妖王是吧……” 他剑指一伸,挂在墙上的斩邪剑瞬间飞出,化为一道赤芒直冲云霄,将云海都给烧红,发出雷霆般的破空声。 掷火千重,瞬息万丈! 张九阳则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在仔细感受着什么。 “喂,张老魔,你想做什么?” “别故弄玄虚,我可不会怕你!” 妖怪刚刚感受到斩邪剑的恐怖锋芒,嚣张的气焰顿时为之一滞,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恐慌和不安。 没过多久,张九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还有残留的杀气,但戾气已经消失不见,似是得到了发泄。 噗通!噗通!噗通! 一颗颗模样各异的头颅仿佛下饺子一般从空中落下,有蛇头,有鹿头,有羊头还有狼头…… 每一个都无比狰狞,眼睛瞪得很大,似是充满了不甘和疑惑。 大竹山十六洞妖王,除了猴妖外,已经全部伏首。 “好兄弟,自然要整整齐齐。” 张九阳将手一伸,斩邪剑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剑身上还有炙热的妖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记住了,下辈子,别拿灵官庙开玩笑。” 张九阳身负灵官传承对这位多次帮自己的大佬充满了好感,这妖孽胆敢说灭了灵官庙,无疑是在找死。 “哦对了,还要多谢你,不然大竹山这么隐蔽的地方,还真不好发现。” 说罢他眉心天眼豁然睁开,注视着男人的眼睛,视线穿透到识海深处,看到了那个虽然在极力隐藏,却不断散发着恐慌和不安气息的老猴子。 紧接着,张九阳手中的斩邪剑上突然涌出赤金色的烈焰,将那些妖血烧成虚无,远远看上去,就仿佛一柄由烈焰凝聚而成的火剑。 猴妖色厉内荏,大声喊道:“你杀了我,这个男人也必死无疑,我的元神夺舍之法,你破解不了!” 张九阳一言不发,在庙祝震撼的目光下,一剑插入了男人的眉心 迅如雷霆,狠辣刁钻。 下一刻,男人发出惨叫,仿佛元神都被钉在了剑尖之下,浑身妖气弥漫,在殊死反抗中甚至长出了猴子般的毛发。 然而毛发刚一长出,就被赤金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三息之后,惨叫声终于渐渐消失。 张九阳猛地拔出斩邪剑,只见男人的眉心处有着一抹剑痕,渗出点点血珠。 “张,张道长,人好像……死了?” 庙祝面色惨白,这下不好了,附体的猴妖是死了,但人也活不过来了,外面可是有他的家人在等候。 想起他们恳求和期盼的目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庙祝就于心不忍。 “死?那岂不是坏了我的招牌?” “行了,帮他把血擦干净,然后叫醒。” 庙祝一怔连忙颤抖着手擦掉男人眉心处的血迹,惊骇地发现那里的皮肤竟然完好无损,哪里有什么伤口? 掐了会儿人中后,男人幽幽醒来,目光十分迷茫,自己不是在桃园里吗?怎么突然到了灵官庙? 最后在其家人的千恩万谢中,张九阳强行推掉了酬金,只收了一筐鲜美的桃子,选出最好的供奉在灵官爷的神龛前。 倒不是他假大方,而是看着对方衣衫褴褛的老母亲,还有两个才四五岁大小的孩子,哪里又能安心收钱? 望着这一家人相互扶持的背影,张九阳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其实这段时间他之所以会给人看事,还故意让沈府名下的说书人给他宣传,不是为了邀名,而是想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线索。 鬼母藏身于天下,难觅其踪。 但如果她在扬州,只要出手,总会有人受害,那么受害人或者其家属自然就会想着去找颇有名望的法师前来化灾解难。 他想让灵官庙成为扬州百姓的第一选择。 这段时间效果显著,他的名声在扬州已经彻底传开,灵官庙张道长可谓是如雷贯耳,前来找他看事的人络绎不绝。 只可惜作祟的都是些小妖小怪,今天这个猴妖已经算是‘大案’了。 虽然暂时没有获得与鬼母有关的消息,但能济危扶困,降妖除魔,本身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修行至今,他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 道士,当是替天行道之士。 “道长,后面还有人,您今天还要给人看事吗?” 庙祝问道。 张九阳正想答应,突然看到一旁的墙壁上竟然挂着一方锦旗,似乎是以前的香客送的,上面绣着八个大字。 “吹箫道人,妙手回春!”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上次斩邪出世,他大败群雄,本以为会有个好名头,却不想最后得了个吹箫道人的诨号。 真是把他气个半死! 好在除了吹箫道人外,也有人称呼他为斩邪剑主,倒还算有些逼格。 真是的,连那些妖怪口中的张老魔也比这个什么吹箫道人要好听吧,他每每听到这四个字,都如坐针毡。 庙祝并不知情,察觉到了张九阳的注视,连忙解释道:“这是前几天总是失眠做噩梦的那个老婆婆送的,您吹了一首清心咒,她的病就全好了,特别感谢您呢,八十多岁了,还一针一线绣了这块锦旗。” 张九阳轻轻一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行吧,挂就挂这吧,另外,让外面的人进来吧,趁太阳没落山,我再多看几个。” “好嘞!” 庙祝十分高兴,望着张九阳的目光非常崇拜和钦佩,兴冲冲地去找下一位来看事的人了。 望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张九阳摇头笑笑,然后随手洗了一颗桃子,咬上一口,果然是肥美多汁。 还挺甜的。 …… 甘泉山,灵官庙前。 一个精神萎靡的男人来到了山门前,就在他准备将脚跨进庙门时,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喂,你到底进不进去呀,快点,别挡路!” 后面的人在催促,男人犹豫了下,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跨进了庙门。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身上一热,仿佛有股热气扑面而来,在短暂的痛苦后,他竟然感到了久违的轻松,精神不禁一振。 这间灵官庙,果然神异! 也许他们一家……真的有救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坎为水卦,地府异变 “你这个不是女鬼缠身,也没有遇到什么脏东西,纯粹就是身子太虚,阳气泄露太多,精元亏损,所以才总是觉得精神恍惚。” “什么?阳气怎么泄露的?” “那就要问问你的双手了……” 送走了那个单身数十年,幻想有女鬼勾引自己的男人,张九阳无奈地摇摇头。 在他说出没有女鬼之时,感觉对方还有点失落? 好家伙,只要胆子足够大,能让女鬼放产假? 他轻轻一叹,然后道:“下一位。” 其实来看事的人中,大多数都是疑心生暗鬼,真正遇到脏东西的并不多,反而来看病的最多。 难怪前世历史中的高道,往往都是名医。 比如小仙翁葛洪,其所著的《肘后备急方》内容包括各科医学,其中甚至还有世界上最早治疗天花疾病的记载。 张九阳虽然不怎么懂医术,但他有法力,还是玄门最为纯正精深的纯阳法力,再加上雷火双符,清心咒,已能够应对大部分的病灶了。 只不过对于这种拇指姑娘引发的问题,他也无能为力。 没等多久,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在看到他第一眼的瞬间,张九阳就目光一动,好家伙这个看起来比上一個还要虚。 精神萎靡,黑眼圈极重,面色惨白,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一般。 “九哥,他身上有邪祟的气息!” 张九阳还没说话,阿梨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张九阳顿时来了兴趣,比起看病,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些脏东西。 “请坐。” 张九阳伸手邀请他先坐下。 “我,我要找张道长……” 男人说话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还有些沙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人交谈过了。 他眼神躲闪,完全不敢看庙中供奉的王灵官神像。 这倒不是被鬼物附身,而是纯粹的精气神低靡,阳火不振,在看到威武庄严的神像时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我就是张道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张九阳淡淡一笑,并亲手帮他泡了杯茶。 听到这话,男人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过分年轻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张道长? 虽然他的相貌十分俊朗,气质和谈吐也卓然不凡,但仅是年龄这一项,就无法让他信任。 要知道,他之前找过的那些法师,哪一个不是仙风道骨,修行了一辈子的高人? 可即便是那些老道士,都束手无策,甚至因此遭遇了不测。 男人沉默不言。 张九阳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生气,淡淡笑道:“你既踏入了灵官庙,就是和贫道有缘,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帮你。” “就算贫道法力有限,帮不了你,也能听你倾诉一下,排解一下心中郁气,如何?” 中年男人还是不说话,良久,才摇摇头,目光低垂,神色黯然。 “我不想连累道长。”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张九阳突然叫住了他,笑道:“既然来到了灵官庙,贫道自然不会叫你空手而归,便送伱一卦吧。” 说着他随手取出几枚铜钱,在地上一抛。 男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好奇之色,他可是什么都没有说,难道对方真能算出什么? 张九阳望着卦象,微微皱眉,露出一丝凝重。 “上下两卦皆为水,这是坎为水卦。” “道长,这卦象怎么解释?” 男人忍不住问道。 “坎代表水,是艰难、凶险之意,内外卦都是水,便是水上加水,险上加险,难以突破,是不折不扣的凶卦。” “那……该如何化解?” 张九阳笑道:“既然是水上加水的凶卦,想要化解,自然就要通识水性,这样才能游走于危险之中,险中求通。” “道长是让我去学游泳?” 张九阳闻言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所谓通识水性,是要阁下去找到一个能帮助你彻底解决问题的人,你遇到的是什么类型的问题,就要找与之相关的人。” 男人心中一动,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找一位本领高强的法师才行。 “不过你的命很硬,观面相不像是早夭之人,虽有大劫,却会屡屡得贵人相助,这是你本身的气数。” 男人听着这熟悉的说辞,心中更加失望了。 他找过很多法师,其中不乏骗子,基本上都是这种说辞,然后就会卖给他符箓或是开了光的法器,却屁用都没有。 果不其然,那个张道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符箓,折成三角形状递给他。 “此为五雷符你贴身携带,应当会有些作用。” “道长,我不买符。” 张九阳摇头道:“不用你花钱,送你的,如果有效果,就回来给灵官爷上柱香吧。” 说罢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对庙祝道:“今日就到这里吧,送香客们下山。” “是!”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波澜。 其实他还有个事情没有说,就是这个男人的气数本有飞黄腾达之象,不是权倾一方,也是大富大贵,怎么这把年纪了,还如此穷困潦倒? 仿佛有一层乌云,强行遮蔽了他的气数。 不过对方并不相信他,死活不愿开口说话,张九阳自然也不强求,且先送一张五雷符去投石问路。 “九哥,你那根绳子好可怕,我刚刚本来想帮你算一算的,但是在它面前连法术都失灵了……” 阿梨在阴偶中委婉地提醒他,该处理一下棕三的龙筋了。 张九阳拿出那根淡金色的龙筋,感受着上面的煞气和戾气,眉心天眼睁开,看到龙筋似乎活了过来,化作一头凶戾绝伦的蛟龙,正在对着它不断咆哮。 这种声音普通人是听不到的,但会觉得莫名心慌和不安,时间久了甚至会如中邪一般出现精神问题。 即便是阿梨这种厉鬼,都觉得忌惮。 “上次炼制缚龙索失败了,如今我金丹有成,应该差不多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头蛟龙,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张九阳露出一丝冷笑,直接坐在灵官爷的神像脚下,开始祭炼这根龙筋。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他发现不管是修行还是斗法,只要是站在灵官爷的神像前,他状态都好得出奇。 轰! 玉枢天火熊熊燃起,向着龙筋蔓延。 下一刻,本是死物的龙筋竟然真的活了过来,如蟒蛇一般颤抖着身躯,发出恐怖的吼声。 火焰顿时受到了巨大冲击,忽明忽暗。 这是一头蛟龙在陨落时产生的巨大怨念,其中还蕴藏着六百年前在洞阳湖水战中的滔天血气。 上一次,张九阳就是因为道行不够,即便有灵官爷亲传的祭炼之法,最终却还是以失败告终,还炸毁了许多房子。 但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了。 眉心天眼中的火焰越发耀眼,丹田处的纯阳金丹更是被催动到极致,让他整个人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 玉枢天火瞬间膨胀开来,缓慢却又坚定地朝着龙筋蔓延,所到之处,怨念和戾气如冰雪消融,化作一道道黑气消散。 纯阳金丹就好似一座蕴藏着无尽能量的熔炉,在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 那一夜和龙女元神相交后,金丹受元阴之气滋养,直接变大了一圈,抵得上数年苦修。 如今全力催动下纯阳金丹真好似一轮小太阳,将他整个丹田都给染成了金色,法力更是仿佛金色的海浪,堂皇正大,神圣浩然。 时间渐渐流逝,缚龙索的炼制进程不断推进,如果有人旁观,就会发现那龙筋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火焰所过之处,会在上面留下一道道金色的秘文。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察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凤嘴银牙,统百万貔貅神将……” 那些文字竟然是灵官宝诰! 凶戾煞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阳刚霸道,神圣威严之气,就连那无形之蛟龙,也仿佛蜕皮重生,生出了金色的龙鳞,变成了浴火的神龙。 不过就在他将纯阳金丹全力运转许久后,脑海中却突然一震,仿佛打通了某个未知的关窍,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似乎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一道身影背对着张九阳,佝偻着腰,蓬头垢面,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在对方身上,张九阳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但这画面只持续了一刹那,就立刻消失了,仿佛幻觉一般,张九阳来不及细想,只能先把心神集中在炼制缚龙索上。 …… 九幽地狱。 一座监牢之中,有位老人一直盯着墙上的第九张人皮,眼神十分专注,看起来非常安静。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慢慢变得疯癫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不对,错了,错了!” “为什么修不成,为什么修不成!” “假的,都是假的!!” 他开始大喊大叫,声音竟如雷霆炸响,回荡在整个九幽地狱之中,震得周围都簌簌震动。 地狱之中的寒冰、烈火与天雷一瞬间全部袭向这个疯癫老头,却被其身上的仙光给震碎。 其他被关押的犯人赶紧捂紧耳朵,运功抵抗。 就连那只有着九只尾巴的恐怖妖狐,都用尾巴捂住了耳朵,一双妖瞳紧紧盯着那个老人,露出浓浓的忌惮之色。 此人有通天之功力,真不知为何也会被关押在地牢中,难道是地府的那位亲自出手了? 但可惜的是,这个老人似乎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完全无法交流,不然他们联手,说不定能杀出去。 看了一会儿,妖狐闭上眼睛。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老人会在疯癫一会儿后陷入平静,之后会再次疯癫,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算算时间,每次疯癫时大概都会有数个时辰。 不过他疯癫时,地狱中的天雷烈火都会集中在其一人身上,倒是让其他犯人能睡个好觉。 这样想着,妖狐准备小憩片刻,可没过多久,它就瞬间睁开眼睛。 才一刻时不到,那疯癫的声音怎么消失了? 睁开眼,它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只见原本关着老人的地牢,竟然变得空空荡荡。 ……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九子不死,佛母安胎 男人带着那张五雷符,走下了甘泉山,回到了家门前。 此刻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站在家门口徘徊许久,眼中露出一丝惧色。 院子中黑漆漆一片,连盏油灯都没有亮起,和邻居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犹豫片刻,还是一咬牙踏入了家门。 就在他踏入门槛的刹那,一阵阴风袭来,刚好将房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男人身子一颤,但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感到那种熟悉的冰冷气息。 以前只要他一踏进家门,就仿佛踏进了冰窟,即便裹上厚厚的棉衣也无济于事。 但此刻怀中却有着一缕暖流,似是在帮他抵御着那股冰冷气息。 男人摸了摸那张藏在胸口处的五雷符,心中的惊慌莫名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内室的门。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血腥气。 “相公,好痛!” “胎气又动了,我要喝药,喝药……” “救我,痛!” 床榻上,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躺在那里,手脚都被绑住,肚子高高隆起,竟然是个孕妇。 她的旁边还放着一碗汤药,里面漂浮着一块血肉般的药材,呈黄棕色,还附有残余的脐带。 紫河车,一种十分特别的中药。 说是药,其实是妇人在分娩时的胎盘,据说能够温肾补精,益气养血,甚至还能治疗不孕之症。 这种药材还非常珍贵,以男人的财力完全买不起,事实上,这紫河车也确实不是他买的。 而是每天都会突然变出来的。 “相公,快,快给我服药!!” 女人大声喊道,声音凄厉。 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竟然出现了一张鬼脸和两只鬼手印,肚皮被撑大到了极点,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而出一样。 男人心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和恐惧。 这东西,真是他的骨肉吗? 在妻子的苦苦哀求下,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端起汤药给她服用下去。 女人近乎饥渴地吮吸着每一滴汤药,咀嚼着那煮熟的血肉,仿佛一只失去理智的饥饿野兽,看得男人心中直发毛。 紫河车本应烘干研磨成粉服用,但这每天凭空变出的汤药,却是直接将新鲜的胎盘给煮熟,新鲜到甚至还带有血丝,让男人怀疑是不是刚刚割下来的。 每当想到这里,他都生出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汤药的效果非常明显女人的肚子迅速平静下来,她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但脸上却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 “相公,快给我解开绳子,咱们快点拜谢佛母,感谢祂的赐药!” 在妻子的催促下,男人沉默着解开了绳索。 女人穿着宽松的薄纱长裙,挺着大肚子,身形却变得异常灵活,她走到隔壁的房间中,朝着一个供奉在神龛上的雕像跪拜下去。 她双手做出一个诡异的手印,然后叩首,声音十分虔诚。 “佛母在上,感谢您今日赐下的安胎药,保佑我们母子平安,信徒文芸向您请安,并供奉血食……” 她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将一根手指伸向那座一尺高的雕像。 雕像十分特别,最下面是一道莲花宝座,上面是一道盘膝而坐的身影,生有九臂,各结一印,但有一臂却断了半截,看上去宛如佛门菩萨,身子晶莹剔透,但头上却盖了一张红布,遮住了面容。 房内并无风,但在女人将手指伸过去时,那张红布却无风自动,隐约露出了一张满是铜锈的下巴。 这让雕像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女人将手指伸过去,下一刻,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色,气血开始流失,仿佛那雕像正在通过手指吸走她的血液。 正常人都应该会感到害怕,但女子却好似魔怔了一般,不仅不害怕,反而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丝微笑,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片刻后,她收回手指,望向自己的丈夫。 “相公,佛母说你也要献上血食,快来吧。” 男人闻言不禁一颤,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女人走过来,温柔地拉起他的手,道:“别怕,佛母不会害我们的,没有佛母保佑,我们也不会有这個孩子,来,很轻松的。” “佛母只是为我们吸走体内的血毒,可以让我们延年益寿的……” 在妻子的引导下,男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向着红布下的雕像嘴巴伸去。 下一刻,他感到红布下的雕像动了起来,一根根像针一样的东西刺入了他手指上的皮肤。 就在他又要像以前一样被吸走气血时,怀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热流。 轰隆!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似乎听到了打雷声,整间屋子都在震动。 佛母的雕像在不断颤抖,红布飘动得更加剧烈,竟然露出了一张满是獠牙的嘴巴,狰狞恐怖,而且似乎一开一合,正在说些什么。 咔嚓! 那张莲花宝座上竟然浮现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佛母生气了,佛母生气了!” “相公,你,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佛母很生气……” “佛母说,你身上有脏东西,那东西对胎儿很不好……” 女人神情惶恐,满是幽怨地看着他。 不过她毕竟深爱着男人,连忙跪下向佛母叩首,为男人求情,甚至再次伸出手指,献上自己的气血为男人赔罪。 不知过了多久,那雕像终于平静下来。 男人发现,其莲花宝座上的那道裂痕也已经复原了,只是妻子的面色变得更加煞白,显然损失了大量气血。 他表面恭敬地跪下请罪,悄悄拿出怀中的那张五雷符,发现符箓竟然大部分都变成了灰烬,残留的部分也都是焦黑之色。 男人垂下眼眸,原本黯淡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之前他找过的那些法师,哪怕是看上去仙风道骨颇有实力的,一见到这个佛母都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疯的疯,死的死。 可这位张道长,只是送他一张符,竟然就能让佛母有如此大的反应,甚至其莲花宝座上都生出了一道裂痕。 张道长,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间灵官庙,终于让他在黑暗和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此时此刻他最后悔的就是自己当时怀疑了张道长,没有选择如实相告,现在真是悔恨不已。 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等到明天一早,就立刻再去一趟灵官庙,向张道长求救! 心中有了底气,他紧张的情绪瞬间缓和了许多,假装向佛母道歉,并安慰着妻子,将其哄睡。 他却是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但当他朦朦胧胧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就连嘴巴也被堵上了。 妻子十分歉意地看着他,道:“相公,佛母说,你已经被脏东西给迷惑了神智,胎儿快要出世了,这些天不能让你再出去了。” “相公,你先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 京城,钦天监。 诸葛云虎仔细看着龟甲上被火焰烘烤出的裂纹,眉头渐渐皱起,周围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 裴乾霍和裴青池这对师兄妹便坐在席上,等待着算卦的结果。 另一侧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红袍金甲,身姿英挺的冷艳将军,她轻轻抚摸着被裴青池带来的龙雀刀,眸光波澜不惊。 裴青池剑心通明,就算是惊才绝艳的张九阳,她都能感知到一二,但对这位女将军,她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好似一座无底深渊,气机深不可测。 但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仿佛那座深渊中潜藏着一座雷泽,或是一座火山。 似是感受到了少女的窥视,岳翎缓缓抬起眼眸。 刹那间,裴青池似乎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眼睛为之一刺,一颗通明的剑心竟浮现出恐惧的感觉。 太可怕了! 这就是张大哥的未婚妻子吗?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钦天监的监侯,而且看其座位,诸葛监正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下一任监正来培养。 就连向来放荡不羁的师兄,此刻也坐得端端正正,潇洒不起来了。 “你们带来了鬼母的发丝,再加上老夫的卦术,按理来说应该足以算出鬼母的行踪,但奇怪的是……” 就在这时,诸葛云虎突然说话了,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根据卦象显示,这位鬼母,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死了?” 裴乾霍诧异道:“这不可能吧,鬼母有着九子不死之术,就算是我们上代阁主,也只能取九大宝铁,又借助蓬莱仙岛之灵气,将其镇压在东海之底。”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杀得了她?” 鬼母或许不是最强大的妖魔,但一定是最难杀的。 她的九子不死之术曾经不知难倒了多少有心降妖除魔的高人,她除了能吞鬼婴修炼外,还能分出九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些‘孩子’散落在天下各地,没有人见过是什么样子。 鬼母一旦死了,就会借助这些‘孩子’来复活,然后成为新的鬼母。 也就是说,她有九条命。 因此对付鬼母最好的办法就是镇压,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诸葛云虎又看了一眼卦象,声音十分确定。 “天上地下人不死,天罗地网并留连。三丘五墓命难保,马倒禄绝丧黄泉!” “这确实是死卦,卦相没有问题,鬼母的确死了,至少,已经死过一次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心中一动。 “您是说,鬼母遇到了强敌,不得已施展了九子不死之术,所以算出来才会是死卦?” 裴青池问道。 岳翎闻言收起龙雀刀,缓缓开口,声音缓慢而平静,却掷地有声,异常坚定。 “还有种可能,鬼母是自杀。” 此言一出,裴青池豁然一惊,裴乾霍则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诸葛云虎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龙虎能想到这一节,心思比以前更加缜密了。 “鬼母早已不是一百多年前那个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鬼姑神了,常年的镇压让她法力受损,后有剑阁追兵,前有钦天监搜捕,她会怎么做?” 岳翎突然问道。 裴青池立刻答道:“改头换面金蝉脱壳!” “不错,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藏于暗中,摆脱钦天监和剑阁的搜捕,这也是为何我钦天监中人全力探查,却找不到半点消息的原因。” 岳翎抬眸望去,扫过剑阁传人,也扫过那些正襟危坐的监侯和灵台郎。 “诸位,我们如今面对的,是一个懂得权宜变通,学会了人间生存法则的鬼母,她变得更加聪明了。” 这一刻,哪怕是神经大条的裴乾霍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问题严重了。 不怕邪祟嚣张,就怕邪祟变聪明。 这个鬼母,被关了一百多年,心思也变得更加深沉了。 “那我们岂不是永远都别想找到她了?” 岳翎摇摇头,道:“只要她还想害人,就一定会露出破绽,监正,您一定还算出了别的东西吧。” 她很了解监正,那种气定神闲的笑容,绝对是发现了什么。 诸葛云虎也不再藏着,点头笑道:“我确实发现了一处破绽,但不是算出来的,而是查出来的。” 说着他取出一份卷宗,递给了岳翎。 岳翎接过一看,眼睛一亮。 “扬州这段时间因难产而死的妇人多了数倍,其中有许多产妇的胎盘不翼而飞,多家药铺的紫河车告罄……” 诸葛云虎扶须一笑,道:“好个鬼母,不仅金蝉脱壳,还玩了一手灯下黑。” “咱们都觉得她不可能再留在东海附近的州府,却不想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藏身在扬州!” …… 请假一天 兄弟们,最近太累了,请假一天休息一下,调整下状态,也再整理下大纲。 《神佛竟是我自己》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三章 龙索将成,鬼胎将生 灵官庙。 庙祝正在打扫着道观,他做的非常仔细,连一枚落叶都不放过,神情专注,嘴角有着一丝笑意。 本来他是沈府的修士,被老夫人选来当庙祝时还有些不太情愿,但不知为何,在灵官庙待久了后,他的心就越发平静。 特别是在看到香雾中威严肃穆、正气凛然的灵官神像时,他会从心底生出一种崇敬。 而冥冥之中也仿佛真有灵官爷庇佑,他的修为精进了许多,到现在已经进入了第二境。 要知道,他资质一般,修行十一年都是第一境,然而来到灵官庙中不过数月就破境了。 洒扫之后,他盘膝坐在庙门处的柳树下,做出张道长传授的灵官诀手印,心境顿时变得更加平和,没有丝毫杂念,开始修炼。 道观之中,时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晨钟暮鼓,又是黄昏。 一道身影突然闯进了庙中,蓬头垢面,手腕上还有着一道道血痕,似乎被绳子给绑过。 “张道长!” “我找张道长!” 男人大声喊着,抓住庙祝的手不肯松开。 庙祝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阴邪之气,这中年男人并非邪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身边有邪祟,所以身上才会沾染了邪气。 而且观其面相,也是一副萎靡不堪的样子。 庙祝认出了,他好像是前几天来找张道长看事的某个人。 “这位居士,今日灵官庙不开,张道长正在闭关,暂时不替人看事,你明日再来吧。” “闭关?在哪里?” “在主殿。” 男人立刻向主殿跑去。 他本来打算一大早就来灵官庙,却不想被妻子给绑了起来,好在白天妻子常常会陷入沉睡,再加上她绑的时候力气小,最终被他强行给挣开了。 主殿的大门紧闭,还未来到门口,男人便感受到了滚滚热浪,仿佛里面是一片火海。 他伸手想敲门,但手掌碰在木门上,却发出一声惨叫。 只听滋啦一声,他的掌心冒出青烟,出现了明显的烫伤,疼痛不已。 哪里是木门,简直就像是烧红了的铁门。 “居士,张道长确实正在闭关,但他神通广大,法力高强,相信很快就会出关的,你明日再来吧。” 庙祝上前劝道。 “来不及了,快生了,马上就要生了……” 望着眼神涣散,露出绝望之色的男人,庙祝心有不忍,道:“居士不妨将前因后果给我说说,等张道长一出关,我一定转达给他。” 男人眸光一动。 张道长是高人,那这个庙祝应该也有些本领,或许他也能帮助自己? 犹豫片刻,他终于开口,将自己的遭遇缓缓讲出。 庙祝刚开始还比较轻松,但随着男人的讲述,神色变得越发凝重,到最后甚至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叫祁绍宗,扬州人氏,多次科考不中,但因为祖上余荫,家底还算殷厚,娶了一房妻子,婚后十分恩爱,只有一件事让我们迟迟难以忘怀。” “家妻患有石女之症,无法怀上子嗣,为此我们遍访名医,却都无济于事,直到遇见一个游方和尚,他指点我们去一个废弃的寺庙中请来佛母娘娘。” “那是一尊头上盖着红布的神像,游方和尚特意叮嘱过,让我们千万不要掀开红布,否则会有大祸。”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妻子执意要将神像请回家中,按照和尚的吩咐,三拜九叩,诵经祷告,那一晚……” 男人的嘴巴微颤,似乎又想到了那‘可怕’的一晚。 那天晚上,贤惠淑良,出身大家闺秀的妻子,突然一改往日的矜持和温婉,浓妆艳抹,衣裳单薄,半开半解,极尽妩媚。 神情之风流,简直就像是换了一個人。 当晚两人共度春宵,让他尝尽了人间极乐,见识到了种种花样,早上时他感觉自己几乎都快油尽灯枯了。 但诡异的是妻子后来对那一晚的快乐并无丝毫印象。 他当时就有些害怕,想把那尊佛母雕像请回去,却遭到了妻子的激烈反对,因为她很快就有喜了。 妻子有喜,他也十分高兴,佛母雕像也就暂时摆在了家中,妻子照常日日参拜。 但事情很快就变得越发诡异。 妻子肚子大起来的速度非同一般,旁人都要十月怀胎,但妻子才一个月时间,就比得上旁人七八个月大了。 而且那肚子里的孩子特别不安分,十日之后,胎儿甚至会将脸贴在肚皮上,撑出一个恐怖的轮廓,似乎是想强行钻出来。 妻子总是疼的死去活来。 但也从那之后,每天妻子床前都会多出一碗汤药,里面有着一块紫河车,喝下药后胎儿就会变得老实。 但付出的代价就是,妻子和他要把自己的血喂给佛母雕像。 和已经变得盲目的妻子不同,男人心中越发警惕起来,他开始悄悄去找一些法师,希望能帮自己赶走佛母。 但没想到的是,那佛母十分厉害,他找的那些法师,死的死,疯的疯下场都十分凄惨。 “嘶!凌云观的王道长,还有大智寺的方正主持,都是死在那佛母雕像的手上?” 听着男人说出那些法师的名字,庙祝顿时汗毛耸立。 其他人也就算了,这两位可是在扬州颇有名气,都有第三境的修为,并且有着丰富的降魔经验,多年以来常常给人看事。 难怪两人前段时间突然暴毙,原来其中还有着如此隐情。 “道长救我!” “妻子说,她这两天就要生了,我感觉一旦孩子出世,那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 虽然是自己的骨血,但男人却对那个孩子有着深深的恐惧。 特别是当胎儿在肚子下撑出一张阴沉的鬼脸,似是在静静凝视着他时,他都会浑身颤栗。 而且就算孩子没有问题,那佛母也是不折不扣的邪祟,吸走了他的血肉精气,让他精神萎靡,再也无心读书。 今年的科考也因此而放弃。 “这……” 庙祝心里也很慌,第三境的修士都暴毙而亡,他这个刚入第二境的小修士,哪里有资格去管这种事? 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神通广大,深不可测的张道长了。 那天张道长除猴妖元神的场景让他十分震撼,这段时间以来,他还没有看到过有什么邪祟能为难住张道长。 如果张道长能出手必然不成问题。 只是…… 他望着那好似熔炉一般密封的灵官主殿,眉头紧皱。 对修行之人来说,闭关是绝不容打扰的,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张道长让他看护,是对他的信任。 只是见死不救,似乎又违背灵官爷的教导。 庙祝一时陷入两难之中,就在这时,他精神一振,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太好了,你有救了!” 庙祝高兴道:“张道长已经知道了你的事,他让我告诉你,现在立刻回去,将你的妻子一起带到庙中暂住。” 男人也精神一振,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我自己一人离开还好说,若是带着妻子,恐怕那佛母雕像不会愿意……” 那雕像对妻子十分看重,他之前其实尝试过带妻子逃离,但他自己走还好,一旦妻子踏出房门,就会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再给拖回去。 就在这时,从主殿的门缝中飞出了两张灵符。 一张是五雷符,一张是萨真人火符。 男人喜出望外,磕头感激:“多谢张道长,多谢张道长!” 他可是见识过雷符的威力,有这两张符在,应该护着他们夫妻二人逃出那个魔窟! 男人当即下山,朝着家中跑去。 不过在经过山脚下的镇子时,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 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好似乞丐一般,似是有些疯癫,逢人便问着什么,不断被人嫌弃。 有人将其踹倒,疯老头也毫不生气,倒在泥泞之中,浑身沾染淤泥,反而还会笑着打滚,似乎还挺享受。 周围的人都在笑他。 男人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被亲朋好友所嫌弃厌恶呢? 将心比心,他叹了一口气,将疯老头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 话还没说完,疯老头就抓着他的手,目光死死盯着他:“你见过我的皮吗?” “我的皮在哪?” “谁偷了我的皮?” 男人皱眉,摇头道:“我没见过什么皮,老人家,伱身上太脏了,我给你买一件新衣服吧。” “脏?” “你才脏,你最脏了……” “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洗一洗。” 疯老头嘿嘿一笑,然后竟然朝他吐了一大口痰,粘在男人的衣服上,黄浊又粘稠。 男人十分恶心,连忙松开扶着老人的手,愤愤离去。 疯老头却是不以为然,继续看向路过的人,问着那些问题。 “我的皮呢?” “你们谁偷了我的皮?” …… 灵官庙,主殿。 一根金色的绳索正在烈火中成形,灵官宝诰几乎刻遍了绳索周身,为其注入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蛟龙煞气已经微小到难以察觉,取而代之的是神圣浩然之气。 吼! 烈火之中,绳索如金龙一般飞舞盘旋,竟发出阵阵龙吟之声,绳索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有着龙鳞一般的痕迹,点缀着道家篆文。 唯有龙首处,依旧还残留着几分煞气。 张九阳心中一动。 快了,马上这缚龙索就要炼制成功了。 到时候,便拿那个所谓的佛母试试手。 …… 第二百六十四章 邪灵投胎,佛母逼宫 “相公,快,快给我喝药!” 男人一回到家,就听见了妻子的惨叫声,她腹中的胎儿又在折腾了。 男人端起汤药,注视着其中漂浮着的那块胎盘,难以忍受心中的厌恶,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再忍让了。 砰! 男人将那碗汤药直接摔碎在地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药中的那块胎盘似是在微微蠕动。 “相公,你这是——” 妻子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疼痛,她惨叫一声,抱着肚子开始挣扎。 腹中的胎儿似是在愤怒,双手将肚皮撑得只剩下薄薄的一片,甚至肚皮处都渗出了鲜血。 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肚皮,男人甚至能看清里面胎儿的脸部轮廓。 女人惨叫不已,大声咆哮。 男人颤抖着手取出一张黄色符箓,往妻子的肚子上一贴。 轰隆! 虚室之中好似有雷霆炸响,整间屋子都为之一震,一些瓷器都在叮当作响。 刹那间,她腹中的胎儿缩了回去,变得十分安静。 女人浑身流汗,躺在床上喘着粗气,肚子上的那张五雷符上不断有热流涌出,让她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她本就是孕妇,受此一激,裙子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羊水破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相公,快,快请产婆!” 女人连忙喊道。 男人却沉默地低下了头。 这个孩子来得太过诡异,他现在非常怀疑,这是佛母的孩子,那一晚,和自己共度春宵的,不是妻子,而是附身在妻子体内的佛母。 直觉告诉他,如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恐怕会发生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上山,我们上山!” 他猛地抬头,目光坚定。 “我们去灵官庙,找张道长!” 他将妻子一把抱起,大步向外面走去。 或许是因为佩戴着那张火符的缘故,他觉得亏损许久的体内涌现出了一种奇异的力量,好似有个炉子在心口燃烧,在抱起一人的前提下还能跑动。 但就在他想要踏出大门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种莫名的吸力,侧室供奉的佛母雕像传出明显的震动声。 四周阴风怒号,好似鬼神震怒。 好在他身上有着一张萨真人火符,随着火气升腾那些阴风顿时为之一滞,身后的吸力也减弱许多。 男人终于带着妻子踏出了大门。 外面明月高悬,星辰璀璨,恍惚间他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种兴奋感在心中升起,他做到了,他终于带妻子逃出了那个牢笼,让她再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不过妻子怎么如此安静? 低下头,他看到了一双阴沉、冷漠、怨毒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要带我去哪?” 她一字一句,声音非常低沉,令人有种莫名的寒意。 肚皮上,那张五雷符已经化为了灰烬,随风飘散。 眼前一花,他竟然看到妻子的嘴巴处浮现出无数根狰狞的獠牙,仿佛一根根刚刺,让他的手指隐隐作痛。 他望着妻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個可怕如梦魇一般的佛母神像! 妻子……再一次被佛母附身了! 下一刻,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妻子的身上开始缓缓长出一只只胳膊,仿佛一只只鬼手,向着他伸来。 轰! 一道道火焰浮现,试图挡住那些鬼手,将数只鬼手烧成灰烬,但火焰本身也在迅速消耗。 “又有臭道士来多管闲事!” ‘妻子’声音冰冷,继续道:“虽然有些道行,但一样救不了你,本来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想杀你,但现在……是你自找的。” 滋啦! 随着一道破碎声,火焰彻底熄灭,他身上的火符也化为了灰烬。 完了! 男人如坠冰窟,连张道长赐下的符箓也挡不住这邪祟吗? 他闭上眼睛,心中已然绝望。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睁开眼,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佛母的几只手臂全部被震碎,一道透明的光圈飞出了妻子的身体,落入了佛母的雕像中。 咔嚓! 那雕像竟然一瞬间爬满了裂痕,摇摇欲坠,上面的红布更是在不断震动,里面响起一道惊悚的声音。 “怎么可能?” “是谁在庇护着你?” “这种力量……” 佛母……竟然被吓到了。 男人不敢耽搁,抱着妻子就往灵官庙的方向赶去,失去了火符,他很快就感受到了疲惫,速度越来越慢。 更糟糕的是,妻子已经昏了过去,羊水不断流出,其中还伴随着鲜血。 但好在灵官庙并不算远,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山脚下,正好遇见了下山的庙祝。 “居士莫慌,张道长即将出关,他命我先来接你上山。” …… 男人的家中。 佛母神像不断颤抖,体内似是有两种力量在不断交锋,雕像上的裂痕补了又碎,碎了又补,反反复复。 阴风吹过,将那红布彻底掀开,露出一张恐怖的脸。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一张满是獠牙的嘴,散发着一种邪异的气息。 她的嘴巴一张,从四面八方吸来了一道道血气,四周的百姓在睡梦中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最诡异的是,从远处的地下深处,爬出了十个穿着红肚兜的鬼婴,约有四五岁大小,手中捧着各种新鲜的胎盘,血肉还在微微蠕动。 他们讨好地将那些胎盘递到佛母嘴边,但佛母却直接张开那张满是獠牙的大嘴,将这十个鬼婴全部吞了进去。 一道道血芒在雕像中绽放,那些裂痕终于恢复,不再复发。 鬼母缓缓转过头,望向的正是甘泉山,灵官庙。 …… “张道长,我们回来了,这个女人似乎要生了,您看……” 庙门外庙祝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犹豫。 当世的许多道观和佛寺,都很忌讳孕妇在庙中分娩,毕竟妇人的天葵血都至阴至秽,更何况是分娩,血气污浊,那样太不敬神明,也会影响风水和气运。 他敬仰王灵官,但又对这个孕妇于心不忍。 主殿中,张九阳仍然在炼制缚龙索,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他也能分出部分心神。 “先管活人,再管泥塑。” 张九阳直接给了他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声音十分坚定,沉稳有力,从容不迫。 “灵官爷有灵,能辨世间善恶,只要我们是在真心行善,祂老人家又怎么会怪罪呢?快把人送进庙中。” “是!” 庙祝精神振奋,连忙带着两人进来,将自己的床搬出来,让女人躺在上面。 在刚踏入灵官庙时,她就已经苏醒了,此刻不断发出惨叫,腹部用力想要将孩子生下来,但那里就像是卡住了一样,完全没有成效。 鲜血不断流出,将床被都染红了。 “道长,我,我也不懂接生之法,而且这孩子……好像不太对劲……” 庙祝能感受到,女人流出的鲜血中有着很浓的阴气和邪气,几乎呈乌黑色,让他的法力都有些凝滞。 主殿中,张九阳睁开天眼。 视线透过房门,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腹部,并继续穿透肌肤,看到了里面的那个婴儿。 四肢已经发育成形,婴儿似是感受到了张九阳的注视,在羊水中猛地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睛中有着一种呆滞。 仿佛三魂不全,七魄不生。 张九阳皱起眉头,他看到并非女人生不出来,而是里面的那个婴儿,竟然用手脚扣住两端的血肉,自己不愿出来。 所以任凭女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生下来,反而自己疼得死去活来。 还有就是,这个婴儿目光呆滞,看起来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妇人,只是三魂不全,处于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某种冥冥中的本能。 佛母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孩子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张九阳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他们?” “是在山脚下。” 听到庙祝的回答,张九阳再次皱眉,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之前他正处于炼制缚龙索的关键阶段,不能分出太多心神,故而只是赐下雷火双符,让男人去接他的妻子来灵官庙。 但后来他在度过了关键阶段后,又分心为其算了一卦。 如今他的六爻卦术不说能比肩杜神算,在术算一道中也算是个好手了,他算出男人身上的劫气不减反增,那佛母的道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两张符怕是不够用。 故而他赶紧派庙祝下山,并让阿梨在暗中守护,去那个男人的家中看一看。 却不想,对方只靠着那两张符,似乎就逃了出来。 这和他算的那一卦有些冲突。 “九哥,我们确实是在山脚下看到了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追兵,那什么佛母,说不定已经被伱的符给吓得屁滚尿流了~” 阿梨不以为意。 张九阳却摇了摇头,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将目光望向那女人腹中的孩子。 四目相对,他脑海中电光一闪,结合男人之前的话,浮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表面上看,佛母好像是想借助女人的身体来生下自己的孩子,但这其中有一个巨大的疑点。 那就是这个孩子为什么都快要出生了,却依旧是神魂不全,痴痴傻傻的状态? 如果说,佛母的目的不是生下自己的孩子,而是……为自己选择父母呢? 那个孩子,就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肉身,投胎转世。 这个孩子之所以到现在都神魂不全,是因为佛母的魂魄还在外面,没有附身在其中。 之所以用手脚抠挖着血肉不愿出来,也是在等佛母。 所以……佛母一定不会放弃,她要赶在这个孩子出世之前投胎入腹,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阿梨,把她打晕。” “好嘞!” 阿梨调转刀背,粉色刀光一转,将惨叫中的女人直接拍晕,周围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张道长,这——” 男人看到晕过去的妻子,有些不知所措。 “放心,在胎儿出世之前,她不会出事的。” 张九阳的天眼看到,随着女人大出血,那霸道的婴儿竟然反哺出一道道灵力,滋养着母亲的身体,护住其心脉。 生命的本能让其意识到了此刻母亲的重要性。 “真正要担心的,是你们的安危,如果我所料不错,佛母马上就要上山了。” 张九阳声音凝重,道:“你们都进入主殿来。” 哗啦一声,主殿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一股股热浪从其中涌出,火焰、金光还有龙吟交织在一起,隐约可以看到其中坐着一道笔挺的身影。 殿中的灵官神像威武肃穆,神威凛凛,让人很有安全感。 众人连忙进入主殿。 门自动关上。 庙祝这才看清,张道长似乎是在祭炼一件法宝,那好像是一条绳子,又好像是鞭子,在赤金色的火焰中如游龙般飞舞,散发着夺目金光。 仅仅是看上几眼,他便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在四周的门窗上贴上雷符和火符,再将我的这柄剑悬挂在正门前,可保一时平安。” 锵的一声剑鸣,斩鬼剑自动飞到庙祝身前,虽然有着剑鞘,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可怕的锋芒。 这就是张道长曾经斩杀了昆仑散人的那柄斩邪神剑吗? 庙祝十分激动,也为张道长的信任而感动。 “阿梨,你守在门前接下来不管来的人是谁……都杀了。” “好嘞!” 她十分兴奋,终于又能打架了,想起九哥曾经念诵的那首诗,她骑着纸马,手持菜刀,旁边跟着几大猖兵统领。 “九哥你放心,谁敢横刀种马,唯我梨大将军!”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邪灵菩萨,九臂金身 “刚刚外面好像有人说话?” 庙祝有些不确定,他还特意又看了一眼,门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身影。 张道长就像是在和空气说话一样,但身为修士的灵觉,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仿佛门外真有什么东西在守卫着一般。 在有了大量的降真香供应后,阿梨和猖兵的实力都水涨船高,每天都在精进,第二境的庙祝即便有着阴阳眼都无法看清他们的身影。 “看什么看,九哥让你做的事做完了吗?” 恍惚间,庙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七窍流血的红衣小女鬼,骑着纸马,手持粉色双刀,吓了他一跳。 在那小女鬼身后,竟然跟着数只气息极为可怕的厉鬼,穿着铠甲,相貌狰狞丑恶,令人生畏。 庙祝只是看了几眼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赶紧避开视线。 暗道不愧是张道长,连这等可怕的厉鬼都能降服驾驭。 按照张九阳的吩咐,他用雷符和火符将四周的门窗全部封好,又将那柄大名鼎鼎的斩邪法剑悬挂在房梁下,正对着大门。 做完这一切,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继续望向张道长。 “静心,安神,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慌张。”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似有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庙祝和男人的心中迅速平静了下来。 殿内寂静无言,只有隐约的龙吟声响起,那股神圣浩然、阳刚霸烈之气越发浓郁,金光之盛,让他们几乎看不清张九阳的身影。 庙祝突然心中一个咯噔,张道长炼制的那根金绳,怎么有点像……灵官爷腰间悬挂的那根缚龙索? 就在他越看越像时,外面蓦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张道长,快救我,快救救我们!” 一道身影出现,抱着自己的妻子,在月光下露出面容,有些憔悴,但依稀可见几分儒雅。 庙祝瞬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又看看外面的那个人。 这两人竟然一模一样? 那他在山脚下接到的人,真的是人吗? 尾椎骨一个激灵,寒气直上心头,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时,马蹄声突然响起。 阿梨持刀就冲了上去,眼睛中满是兴奋。 “张道长,救我——” 来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已被一刀枭首,鲜血飙起宛如喷泉。 紧接着,猖兵的刀剑又落在了他的无头尸体上,甚至连那被他抱着的女人也不放过,直接一枪贯穿。 五猖兵马可不知道什么叫慈悲,他们早已灭绝人性,杀心极重,唯一能控制他们的就是开设兵马坛的人。 刹那间,那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就被某個猖兵给一剑剖开,里面竟然是空荡荡的,数息之后,血肉变成杂草。 竟然是个稻草人! 男人倒不是稻草人,而是尸体在地上蜷缩着,最后变成了一只黄鼠狼。 庙祝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试探,这黄鼠狼应该是被佛母驱使来试探灵官庙的,毕竟这里有张道长坐镇,她也会有所忌惮。 外有凶兵把守,内有符剑镇压,这个佛母应该会退缩吧。 庙祝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外面突然响起了梵音禅唱之声,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一道队伍在不断前行。 一群尼姑抬着一顶露天的轿子前行,有人撒纸,有人敲锣,有人双手合十口诵佛经,脚步异常轻盈,好似离地三寸,飘然而行。 即便是有房屋阻挡,她们也能直接穿墙而过。 轿子上是一尊浇筑金箔的佛母雕像,生有九臂,端坐莲台,头上盖着一顶红布,宝相庄严。 “恭迎西天极乐世界大威德佛母菩萨!” 有尼姑高声呼喊,眼神狂热。 “这是……游神?” 庙祝十分诧异,看起来像是游神,但你佛门的菩萨,来我道观门前游什么? “是她,她就是佛母!” “她是邪祟,不是什么菩萨!” 看到这个雕像,男人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恐。 梵音不断响起似是有种魔力,让本来厌恶和害怕的他,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依恋。 甚至还有种愧疚,仿佛是自己误会了佛母的好意,背叛了佛母。 就连有法力傍身的庙祝都有些眼神恍惚。 好在斩邪剑一阵铮鸣,清越的剑鸣声让两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呸,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冒充菩萨?” “吃俺老梨一刀!” 阿梨横刀立马,面对所谓的佛母没有丝毫惧意,直接带兵冲杀,刀未至,咒术已经先到。 一种猩红色的血芒将那些尼姑笼罩,只是一瞬间,那些念诵经文的尼姑就浑身腐烂,发出一声声惨叫。 数息之间,就化为了一滩滩血水。 血芒蔓延到佛母的雕像上,试图将其也给腐蚀掉,然而一道道金光亮起,佛光普照。 在阿梨冲到她身前时,佛母的雕像竟然变成了一尊巨大的菩萨金身,浑身流转着璀璨佛光,脑后有七色圆光,那张红布也消失不见,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菩萨垂眸。 “鬼物伤天害人,当坠阿鼻地狱。” 她九只手臂中的一只探下掌来,朝着阿梨盖下,掌心中还流转着一个卍字符号。 “我滴个乖乖!” 阿梨一拍胯下纸马,马儿竟然变成了纸鸟,驮着她飞出了那一掌的阴影。 轰隆! 地面剧烈一颤,许多猖兵直接被这一掌送回了五猖兵马坛。 “我杀,我杀,我杀杀杀!” 面对一位如此可怕甚至敢变作佛门菩萨的敌人,阿梨却不退反进,骑着纸鸟向着她杀去。 佛母的九只手臂全部挥动,想要抓住那苍蝇一般的纸鸟,但阿梨如今的折纸术已经今非昔比,速度比以前快上不少。 而且她还有预知未来的天赋,和战斗的本能融为一体,总是能提前感知到佛母的动作,进而躲过。 左躲右闪中,她好几次甚至是从对方的指缝中蹿出,在其手掌上留下了一道道刀痕。 阿梨异常兴奋,仿佛把自己带入到了齐天大圣的身上,要和如来老儿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佛母似是也有些怒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女鬼身怀奇术,道行也不浅,一时竟没有直接拿下,实在有些丢面。 九只手掌同时抬起,各自掐动一个玄妙的手印。 糟了! 阿梨心中一惊,这一次恐怕躲不过去了。 果不其然,随着九印捏成,她周围的空间似乎被封锁了,形成一道由九条光圈组成的牢笼。 阿梨一刀斩去,那牢笼却纹丝不动。 紧接着,佛母金身张开嘴巴,朝着光圈凝聚的牢笼内吐出一道汹涌的火焰,瞬间将里面化作了火海。 火焰,本就是厉鬼的克星,哪怕是阿梨这种层次的鬼物,在火焰中也会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好在这时,一道龙吟声响起。 一条十数丈长的黑龙从云中飞来,一声咆哮,直接用头撞向了佛母的金身,如陨石坠地。 “不许……欺负……梨……” 敖芽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却异常坚定,龙眸中满是愤怒。 她的法力比起以前有进步,还学会了飞行,但不像姐姐那样有着种种神通,她最强的,还是龙族的肉身。 就算是一座小山,她也能用头撞塌! 轰隆! 坚硬的龙头撞在佛母金身上,让庞大而伟岸的金身剧烈一晃。 与此同时,一道剑鸣声响起,赤芒如电光飞过,剑身上的星辰图案熠熠生辉,隐约可见斩邪二字。 咔嚓一声脆响。 佛母的一只手臂直接被斩邪剑斩断,并且断腕处有赤金色的火焰燃烧,将那金箔烧化成金水滴落,露出里面青黑色的手臂,邪气肆虐。 火海牢笼瞬间有了破绽,阿梨冲了出来,红裙子上沾着火苗,灰头土脸的,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乌黑透亮。 吼! 敖芽飞身接住了她,斩邪剑则是和佛母交锋着,犹如一道道赤色的闪电,空中不断响起音爆之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金铁相撞之声。 火花四溅,烈焰滔天。 张九阳在和裴乾霍和裴清池论道之后,剑道底蕴提升了许多,此刻虽是飞剑应敌,但在腾挪之间,已施展出了数套上乘剑法。 时而酷烈如火,时而深沉如山,时而灵动如风,时而霸道如雷。 在和佛母的交手中,他这段时间对剑道的感悟也在逐渐消化,飞剑运用的更加得心应手。 最可怕的还是他飞剑上缭绕的玉枢天火,将佛母身上的金箔不断融化,露出了其狰狞丑恶的本来面目。 铛!铛!铛!铛! 第四十九剑,张九阳操纵下的斩邪剑,几乎成了一条由火焰凝聚而成的赤龙,霸道无匹,将夜空都烧得通红。 远远望去就像是天龙降世,下凡降魔。 佛母的身子连连后退,九只手臂被斩断了三只,忍无可忍后,她那张满是獠牙的嘴巴发出一声咆哮,周身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符文。 就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佛母身上的气机瞬间飙升。 铛! 她伸出一只手,竟然直接抓住了斩邪剑。 火龙不断挣扎,让她有些握不住,不过很快她又用其他的手握住了斩邪剑,仿佛给那条火龙套上了一圈圈沉重枷锁。 “伤我金身,断汝法剑!” 佛母声若洪钟,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数只手臂同时发力,竟然想将斩邪剑给掰断! 剑鸣声响起,似有痛苦之意。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飞来,充满了神圣浩然之气,宛若飞龙,迎风涨至百丈长,将佛母缠绕。 缚龙索,大功告成!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见过我的皮吗? “龙,怎么又多了一条龙?” 阿梨望着缚龙索,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头龙看起来可比小芽要威风多了,长约百丈,鳞甲泛着金色光芒,周身缭绕着熊熊金焰。 天地之间响起一阵阵威严霸道的龙吟声,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敖芽,此刻心中都生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缚龙索,乃是王灵官奉玉帝法旨鞭龙行雨,看到一老龙神懈怠渎职,便抽其龙筋以作惩戒,后炼为法宝,专门用来缚龙。 故而此物极为克制龙族。 当然,并不是说这缚龙索只能困龙,毕竟连龙都可以缚住,还有什么是绑不住的? 它更像是传说中的捆仙绳,专门捆住各种强大的修士,对手越厉害,就越是能激发它的斗志。 吼! 金龙狂舞,将佛母庞大的金身盘旋缠绕,好似巨蟒在绞杀猎物。 佛母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被缚龙索缠身,好像连法力的运转都受到了限制,恐怖的巨力不断袭来,让她的法身都有些不堪重负。 她只能暂时放弃掰断那柄可恶的法剑,而是选择分出手臂去撕开那条金索。 但缚龙索似乎有种神奇的能力,任何被它绑住的敌人,无论法力还是力量,都会迅速流逝,仿佛陷入泥沼一般。 好厉害的法宝! 佛母顿时意识到了危险,这根金索的威力竟然还要在法剑之上,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真的要栽了! 可恶,她被镇压了一百多年,怎么世上多了这么多厉害的法宝? 不过真论实力,她本来是完全不惧的,这灵官庙里的道士虽然本领不俗,但若是全盛时期,她大可以力破之,但现在却不行。 被关押一百多年后境界跌落,为了金蝉脱壳又自尽了一次,导致她现在的修为只有五境初期。 而且之前她附身在怀孕的妇人身上,想要杀了那个男人,却不知为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震飞了,若非及时吞下了十个鬼婴,恐怕会直接魂飞魄散,死得不明不白。 这也是她为何会先派一只黄鼠狼前来试探的原因,因为那一下让她实在是太过惊惧了。 就仿佛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如果那个灵官庙的张道长有这种实力,那她扭头就走,自认倒霉,好在这灵官庙虽然有些神异,却并不是那道让她万分惊惧的气息。 佛母发出一声声怒吼,身上的诡异经文越发深沉,就好像一行行流动的墨汁,仿佛在施展某种秘术。 紧接着,她的身子继续变大,就好似法天象地一般,顷刻间大如山岳。 然而缚龙索也紧跟着变大。 她掐诀变小,缚龙索也跟着变小。 任你高如山岳还是小如微尘,缚龙索都紧紧缠绕,如跗骨之毒,完全无法逃脱。 龙,本就是能大能小,能显能隐,时而潜龙在渊,时而飞龙在天,由龙筋炼制而成的缚龙索,也完美继承了这一神通。 金色的龙首已经绕过那些手臂,狠狠咬在了佛母的脖颈上。 刹那间,佛母觉得自己法力流失的速度迅速增加,仿佛在被不断吸走,那是一种十分绝望的体验。 这件法宝实在是太厉害了,在没有境界的大优势下实在是太难以对付,更何况她还要镇压那柄法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灵官庙的主殿中缓缓走出。 脚踏云履,身穿白衣,乌黑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剑眉星目,俊逸不凡,特别是眉心的火目天眼,更是平添几分威武凛然之气。 他一手捏剑诀,隔空操控着斩邪剑,另一只手则捏动灵官诀,控制缚龙索。 纯阳金丹全力运转,让他的眼眸深处都浮现出点点金光。 一心二用,同时操纵两大法宝,也就是他现在根基雄厚,法力高深,要是换做修成纯阳金丹前,恐怕他现在人都要被吸干了。 张九阳和佛母对视,虽然他渺小如蝼蚁,而佛母的金身大如山岳,但气势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盖过其一头。 “好厉害的妖魔。” 他以天眼望着佛母,问道:“你究竟是谁?” 修成纯阳金丹后,他在第四境已经所向无敌,就算是第五境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这还是第一次在全力出手的状态下,许久都没能彻底拿下对方。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连缚龙索都祭出了,如果没有此物,想要压下妖魔一头,恐怕还真不容易。 这么厉害的邪祟,必然大有来头,不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 “贫道或许应该称你为……鬼母?” 张九阳再次问道。 佛母和鬼母只差一个字,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鬼母。 只是按裴青池所说,鬼母乃是虎龙足,蟒眉蛟目,还有着蝙蝠一样的翅膀,和眼前这玩意可是一点都不像。 “臭道士,凭你也配在我面前嚣张?” “你既知我名号,就该知道我的厉害,若非我修为大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鬼母也不再装了,承认了身份,声音满是愤怒和怨毒。 虎落平阳被犬欺。 要是她现在还有第六境,哪里会被一個区区第四境的臭道士给羞辱? “还真是你?” 张九阳眼中露出一丝异色,没想到鬼母竟然玩了一出灯下黑,就藏在扬州。 而且她还改了策略,不再大张旗鼓地去害人,而是让孕妇难产,伪装成意外,再食死婴,煮胎盘。 就是她明明已经金蝉脱壳了,为何还要再投胎一次,难道真就不怕胎中之谜吗? 须知哪怕是曾经修至尸解仙的画皮主,在投胎入腹后,都有过一段时间的胎中之迷,而且性情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比如他对自己姐姐的痴恋。 巅峰期也只有六境的鬼母,为什么要去投胎? “你们这些牛鼻子,为何都喜欢多管闲事,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过不去?” 鬼母的声音越发怨毒。 当年将她镇压的人里,大部分都是道士,剑阁的那个家伙,更是不惜损耗自己的寿命将她打伤。 明明她从未主动去招惹过那些人。 只是吃一些无关紧要,好像蝼蚁一般卑贱的人族幼子,那些人就好像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一个个的都上来拼命。 “降妖除魔,替天行道,这些伱是不会懂的。” 张九阳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浮现出一丝杀机。 鬼母的挣扎越来越弱,他越发占据了上风,斩邪剑已经快要斩碎困住它的手掌,缚龙索更是将鬼母的法身勒出了道道裂痕。 胜负已定。 他现在唯一犹豫的是,鬼母会九子不死之术,直接杀了她,固然能令其受创,却也会让她逃脱,不久之后又会卷土重来。 尝试下用缚龙索将其镇压吧。 张九阳正思忖着,鬼母却突然放弃了挣扎,不再反抗。 锵! 斩邪剑脱困而出,将她的两根手臂斩断,缚龙索也将其法身勒成数截,咬烂了半个脖颈。 阿梨和敖芽都发出欢呼。 张九阳心中却是一沉,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对劲难道她是想自尽? 就在张九阳以为对方要自尽逃脱时,从鬼母那张满是獠牙的嘴中吐出了一样东西。 他豁然一震,眼中露出讶然之色,甚至连天眼都微微一眯。 那样东西他认识,是一串眉骨手链,每一颗眉骨都晶莹剔透,雪白如玉。 双面佛常常把玩这串手链,最开始时,他还想用这串眉骨手链和张九阳交换阴摩罗果,只是被拒绝了。 据说这手链上的每一块眉骨,都来自一位佛门高僧。 鬼母有着双面佛的手链! 刹那间,他心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男人第二次来灵官庙时,曾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他当时由于大部分心神都在炼制法宝上,所以只是大概了解了一遍。 如今再次回想,顿时意识到了某个关键之处……那个游方和尚! 按照男人的话,他和妻子是在一位游方和尚的推荐下,才去一处废弃的佛寺中请回来佛母雕像。 佛母就是鬼母,而那个游方和尚,恐怕就是双面佛! 双面佛和鬼母认识,而且恐怕交情还不浅,否则又怎会连自己贴身的眉骨手链都送了出去? 要知道,在万符楼孙天驰的舍命一战下,双面佛可是也受伤了。 鬼母是条大鱼,她知道双面佛的底细! 一念及此,张九阳眸光一闪,操控缚龙索继续勒紧,同时斩邪剑刺向那串眉骨手链。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替天行道?臭道士,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好听,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会怎么选择?” 鬼母的神像直接炸碎,她竟然果断舍弃了法身,元神出窍向着主殿飞去。 缚龙索紧跟而至,就算是元神也要绑! 但那串眉骨手链突然绽放出了一道道璀璨的佛光,接着一颗颗炸开,每炸开一次,都相当于一位佛门高僧的自爆。 这无疑是一种十分奢侈的用法,但效果也出奇的好。 四周立刻风起云涌,灵气好似潮汐一般汹涌而混乱,让整个灵官庙都在震动,佛光几乎侵入了每一个角落。 乾坤颠倒,五行皆乱。 斩邪剑和缚龙索都受到了冲击,被冲向远处,阿梨和敖芽更是好似断了线的风筝。 别说纸鸟了,就算是学会飞行的敖芽都控制不住身形,和阿梨一起被卷向远方。 就连修成纯阳金丹的张九阳,此刻都无法站稳,整个人受到了巨大冲击,如炮弹一般向身后撞去。 主殿处的门窗贴有雷火双符,但也只是坚持了刹那就灰飞烟灭,门窗洞开,狂风呼啸。 整间大殿都在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一道元神悄然遁入了孕妇的肚子中。 片刻后,眉骨手链自爆所引起的惊人波动终于平息,灵官庙的许多墙壁都倒塌了,但好在主殿的神像依旧肃立。 “疼,肚子好疼!” “我要生了!” “要出来了!!” 原本被敲晕的孕妇突然醒了过来,并发出一声声痛呼,那久久不愿出来的胎儿,此刻终于要出世了。 神魂已全,转世投胎! 哗啦! 张九阳从一地碎石中起身,浑身肌肤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泽,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其中有着一丝淡淡的银光。 充满了力量感和阳刚之美。 他毫发无伤,法力运转之下,将身上的灰尘全部震开,收起金身,连忙来到了孕妇旁。 天眼之下,看到那胎儿已经露出了半截身子。 没有任何犹豫,他虚手一伸,两道流光从外面飞来,一金一赤,金色的自然是缚龙索,化作一根金色的带子自动缠绕在他的腰间。 赤色的则是斩邪剑。 锵! 他握着斩邪剑,目光阴沉。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鬼母给他出了一道怎样的难题。 此刻动手孕妇性命难保。 等胎儿出世后,便是一条生命,虽是鬼母转世,但刚出世的她,处于胎中之谜,记忆全无,除了有些天生神异的本领外,和普通婴儿并无什么不同。 杀之是否有些残忍? 而且即便杀了,鬼母也可以通过九子不死之术继续复活,卷土重来。 但不杀的话,谁又能知道,这个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画皮主? 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两难。 张九阳目光冷厉,默然不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脆的啼哭声响起,张九阳手中的斩邪剑也随之而动。 杀! 剑锋停留在婴儿的眉心前,锋利的剑尖甚至刺破了肌肤,流出一滴滴血珠,却并未再继续深入。 女婴瞪着一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望着眉心的宝剑,似是感受到了疼痛,眼眶渐渐湿润,委屈地噘起嘴巴,开始哭泣起来。 稚童的哭声最能激发人心中的怜悯。 张九阳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但随即又坚定了下来,他双手握住剑柄,准备将其斩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身为阎罗,面对妖魔和邪祟,就决不能心软,一旦被其成长开来,谁知道会酿成多大的灾难? 可这一剑终究还是没能斩下,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有另一只手握住了剑锋。 是的,只用手便握住了斩邪剑锋,而且毫发无伤。 那是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乞丐,脚上满是污泥浑浊的双目盯着张九阳,痴痴一笑。 “你见过我的皮吗?” ……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请神上身,灵官降世! 张九阳不知道这个疯老头是谁,但他知道对方很强,而且是深不可测的那种。 之前鬼母用数只手臂才能勉强镇住的斩邪剑,如今被他一只手握住,好似被拿捏七寸的龙蛇,无法动弹分毫。 张九阳的天眼落在他身上,竟然完全看不透。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以前就算是画皮主和双面佛,他也可以看到对方身上的业力,但面对这个疯老头,他的天眼仿佛失灵了。 宛如深渊。 “你见过我的皮吗?” “把我的皮还给我……” 他口中念念有词,握着斩邪剑的手开始不自觉地用力,掌中竟然流转着一缕缕仙光,让斩邪剑都嘎嘣作响。 如果不是现在的斩邪剑已经脱胎换骨,恐怕此刻都要被其生生捏断了。 “什么皮,前辈你到底是谁?” 张九阳疑惑不解。 “不,你见过,就在你身上!” “你是小偷,偷走了我的皮!” “小偷……都该死!” 疯老头越说越愤怒,污浊的白发在风中狂舞,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好似滚滚雷霆在山顶炸响。 无比强大的气势在他身上升起,整个甘泉山都在隆隆作响,似是有些不堪重负。 张九阳心中惊骇,他连忙运转纯阳金丹,将法力输入天眼中,眉心火目熊熊燃起,施展出了天眼幻术,希望能震慑对方的精神。 这疯老头的实力深不可测,但看起来精神似乎出了问题,也许元神是其弱点。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在天眼的审判下,疯老头依旧如山峰般巍峨挺立,任由玉枢天火在身上燃烧而纹丝不动。 或许并非是燃烧,而是天火会自动避开他的身躯。 他抬起脚步,每走一步,周围的天火就退避一分,幻术世界中他的身躯也会更高一分。 九步之后他的身躯已然大如山岳,而那轮如太阳一般的火目,则渺小如萤火。 他挥起拳头,宛如仙神摘星拿月,将那轮试图审判他的火目捏在掌心,轻轻一握。 幻境破碎。 张九阳闷声一声,天眼自动闭上,眉心赤痕处流出一缕缕鲜血,已然受创。 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天眼幻术不是没有人破过,但能以如此惊人的手段破解天眼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刚刚的疯老头甚至给他一种……神明的感觉。 气机之恐怖,竟然丝毫不弱于当年请神时的钟馗! 他到底是什么人? “九哥小心,他就是地狱里的那个疯老头!” 远处阿梨骑着黑龙大声喊着,她望着疯老头的目光满是惊悚,他竟然从地狱追了过来? 张九阳闻言心中一震,原来是他! 那個被关押在九幽地狱的最深处,在自己的皮上画下玉鼎九仙图传承的人,竟然来到了阳间? 玉鼎九仙图,一图一重天,按照阿梨的说法,这老头似乎已经修成了前八幅图,只是困于第九幅图,甚至还因此变得疯癫。 那就是说,他有可能是第八境出阳神的绝世高手! 一尊陆地神仙! 一念及此,张九阳深吸一口气,出口道:“前辈,在下也修有玉鼎玄功,拿皮只是为了修行,我这就还给您。” 该认怂时就认怂,而且这件事他确实不占理。 张九阳从怀中取出那张人皮,上面画着第四幅图,大小鼎炉图。 疯老头立刻松开了斩邪剑,紧紧握住这幅图。 但他似乎并未冷静下来,而是望着人皮图,眼中渐渐充血变红,似有无穷杀意和怒火涌现。 “你们这些小偷,盗贼!” “觊觎我玉鼎宫,你们都该死!!” “杀!杀光你们!” 他一声怒吼,震颤群山,而后捏起拳印,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甘泉山便在剧烈颤抖,灵官庙迅速倒塌。 空中浮现出一尊巨大的宝鼎虚影,三足两耳,九龙缠绕,仙光璀璨,无上尊贵,仿佛能镇压九州寰宇之气运。 拳为九鼎,镇压乾坤! 轰隆! 天空中的黑龙呜咽一声如炮弹坠落,一些飞鸟更是直接爆成了血泥,云层被一股无形的气浪震成粉碎,天空出现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 宛如天倾。 甘泉山附近的山峰一座座倒塌,拳未至,拳意已然压塌山岳。 或许是因为有着某种气运的庇护,甘泉山并未倒塌,但也是摇摇欲坠,山体上生出一道道裂痕。 灵官庙一寸寸被压塌,就连那尊自始至终都威武肃穆的灵官神像,都爬满了裂痕,咔嚓一声变得粉碎。 “灵,灵官爷碎了……” 庙祝眼中露出一丝绝望,仿佛某种信仰轰然崩塌,连灵官爷都挡不下吗? 这一拳下,恐怕整个灵官庙都要变为齑粉。 他拼命想要站起来,但拳意之下,身躯被死死钉在地上,骨头似乎都碎了,仿佛背着万斤巨石。 那具刚生下来的女婴,连脐带都还没有剪断,却举起了小手,散发出无形的灵力波动,帮助父母挡下了拳意的冲击。 否则这两个普通人,瞬间就会和那雕像一般化为齑粉。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徒劳,当这一拳落下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要灰飞烟灭。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却顶着拳意站了起来。 张九阳长发披散,身形摇摇晃晃,眼中戾气激增,变得赤红,好似有火焰在眸中燃烧。 “先天主将,一炁神君。都天纠罚大灵官,三界无私猛吏将……” 张九阳手捏灵官诀,口诵灵官宝诰,开启请神上身。 随着他的念诵,一股浩瀚无匹、阳刚霸道的气机在他身上沸腾,火气冲霄而起,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所有拳意,甚至让拳头越来越慢。 灵官庙终于停止了颤抖。 众人身上的压力也为之一轻。 “金睛朱发号三五火车雷公。凤嘴银牙,统百万貔貅神将。飞腾云雾,号令雷霆。降雨开晴驱邪治病……” 疯老头的眼中第一次露出诧异之色,他似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拳意受阻,便嘴巴一张,吐出一道道雷霆和烈火,想要阻止张九阳。 虽然神智不清,但惊人的战斗本能让他在张九阳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这些雷霆和火焰都是他在地狱时吞下的刑罚,别人避之不及,他却吸入腹中熬炼脏腑,斗法时还能喷出对敌。 可见肉身之恐怖,修为之强悍。 但想用雷霆和火焰去攻击身为火神和雷公的王灵官,他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那些来自九幽地狱的雷火,在落到张九阳身上时立刻变得无比乖顺,甚至好似护卫一般缭绕周身。 “观过错于一十二年,受命玉帝。积功勋于百千万种,誓佐祖师。至刚至勇,济死济生。方方阐教,处处开坛。豁落猛吏,三五火车。太乙雷神应化天尊!” “弟子张九阳,请王灵官上身!” 随着宝诰彻底念成,天空中顿时风起云涌,形成了一大片漩涡状的黑云,而在黑云的最中心,有着一只眼睛般的存在。 仿佛上苍震怒,睁开了眼睛俯瞰世人。 这场景和上次请钟馗降世时一模一样。 张九阳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气机变得浩瀚而伟岸,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却仿佛托起了整片天地。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玉枢天火从脚部蔓延。 嗡! 尖锐的风声响起,像是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声音,夹杂着火焰的呼啸声,将黑夜彻底照亮。 那是他脚下的风火双轮。 在天火的蔓延下,白袍一点点被染成了金色的甲胄,腰悬缚龙索,斩邪剑变成了金鞭,就连他的模样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赤面髯须,原本受创的天眼再次睁开,金光直冲苍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耀眼夺目。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和威严弥漫在天地之间,令诸邪避退,万魔惧惊。 轰隆! 天公震怒,降下一道道雷霆,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紫雷,威势远胜过钟馗降临的那次。 即便是六境强者,面对这样的雷劫,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然而祂只是怒目一视,那些雷霆竟然就出现了‘犹豫’,似是想落下,又似是想回去,在空中僵持住了。 连雷霆都静止不动。 欲与天公夺权柄! “灵,灵官爷!” 庙祝瞬间跪倒在地上眼中流出热泪。 他竟然看到了灵官爷,灵官爷显灵了,附在张道长的身上庇护着他们。 刹那间,他心中所有的彷徨和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纯粹的坚定和虔诚。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缓缓叩首。 从今以后,他愿彻底皈依,成为灵官爷最虔诚的信徒,并用自己的一生去践行灵官之道。 不仅是他,就连那个女婴,都似乎受到了某种神圣力量的洗礼,乌黑的瞳孔一直望着那道神明般的身影。 “杀!!!” 疯老头毅然杀来,浑身仙光流转,背后的宝鼎虚影几乎凝成了实质。 妖魔看到王灵官会恐惧,普通人则是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但疯老头却是例外,他在王灵官面前挥起了拳头。 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了。 “偷皮之人,与我一战!!” 声震云霄,他强行突破了王灵官周身的火焰和雷霆,只有几根发丝和衣角被烧黑,眼中却极为兴奋,战意沸腾。 而回应他的,是王灵官那双赤红的眼眸,以及一根璀璨如日的金鞭。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灵官凶猛,九鼎炼心 京都,太平观。 观主依旧在竹海下弈棋,但这次却不是自奕,而是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对弈。 老人执黑棋,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眉头紧锁。 显然局势并不占优。 观主一边看着书,一边下棋,悠然自得,似乎并未耗费多少心力。 “师父,我输了。” 第一百三十六手后,老人投子认负,对着那个看起来年轻俊美的男子口称师父。 “天元,你最近的棋艺有些退步,以前可是能和为师走到两百手。” 太平观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须知奕者在心,你心里若是装了太多的红尘杂念,六欲七情,又如何看得清黑白?” “师父,徒儿受教了,不过……” 耄耋老人抬起眼眸,有些哭笑不得道:“徒儿不是天元,天元师兄,已经去世十七年了。” “这样啊……” “是了,为师想起来了,天元那家伙学艺不精,才一百三十四岁就英年早逝了。” “不过生老病死,就和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都是必须遵守的规则,倒也无需悲伤,但你要引以为戒呀,星阵。” 太平观主洒然一笑,趁机教育弟子。 老人沉默片刻,道:“师父,我也不是星阵师弟,我是方圆。” 观主:“……” “哈哈。”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那种懒散和随性消失不见,手中的棋谱也合了上去。 “师父,怎么——” “嘘!” 观主示意他噤声,目光望向远方,眸光深邃。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叹道:“那个人终于走出了第三步棋。” 第三步棋?是谁? 老人疑惑不解,却也没有出声询问,跟随师父近百年,他太了解师父的性格了。 他老人家不愿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 “真是精彩的一局棋,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观主感慨一声,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难道这世间还有人的棋艺比您还高?” “一山更有一山高。” “可您已经是最高的山了。” “总有些东西,比山还要高。” 见到徒弟还想追问,观主伸手敲了他一下。 这一幕非常滑稽,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像长辈一般敲着耄耋老人的脑袋,而对方还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怨言。 “观棋不语呀,天元。” 老人:“……” 星夜之下,三道流光向着扬州的方向飞去,好似三颗星辰在夜空中划过。 其中两道是剑光,一道是火光。 剑光自然是两位剑阁传人,大裴小裴,他们皆修有剑阁秘传的御剑遁术,可以身化剑光,飞天而行,相当于让自己变成了飞剑。 此术速度极快,自然也十分消耗法力。 “师兄,咱们快追不上岳监侯了。” 裴青池传音,望着前方那道穿云破空,呼啸而过的金焰,眼中露出一丝震撼。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位岳监侯不愧是六境真人,法力实在是太雄厚霸道了,飞行时如风雷俱动,遁术不算多么高明,却让她和师兄使出了全力都无法赶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金焰的尾巴消失在星空中。 在得知鬼母就藏身在扬州后,岳监侯立刻便主动请缨,得到诸葛监正的准许后,没有任何准备就直接以遁术飞出了京都。 声势之大,甚至连皇宫中的侍卫都被惊动了。 天子都主动派人来问。 剑心通明的裴青池能感受到,她是在担忧张大哥的安危。 这位铁血杀伐的女监侯即便知道鬼母金蝉脱壳,也一直都是镇定自若,颇有大将风度,唯有请缨去扬州时,才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的遁术太快了,咱们恐怕跟不上。” 裴乾霍还好,师妹已经明显有些吃力,她的境界还是低了些,第三境的法力确实有限。 他当即放慢了速度,本以为再也不可能追上那个强到可怕的女人,却不想在片刻后又见到了岳翎的身影。 她脚踏金焰,身披银甲,屹立于云层之上,披风猎猎狂舞,即便有紫金冠束发,还是被长风吹起了丝丝缕缕的发梢。 容颜俊美,英姿飒爽,最神异的是眉心的黄金竖瞳,射出道道金光,正出神地看向远方。 “岳真人,你在等我们吗?” 裴乾霍有些不好意思,裴青池也露出愧色。 实力的鸿沟,即便是御剑之术也无法弥补。 “我不是在等你们,而是扬州方向,让我感受到了危险。” 岳翎凝视远方,黄金竖瞳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危机感,在给她预警,相隔万里,她似乎都能感受到某种令她心惊肉跳的气息。 说不出道不明,但就连她引以为傲的明王金焰都有种异样的波动,变得十分活跃。 “危险?” “难道是鬼母出现了?” 裴青池眸光一凝,鬼母若是恢复修为,可是有着六境修为。 “不是鬼母。” 岳翎斩钉截铁道:“鬼母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扬州,一定出现了更加厉害的人物。” 裴乾霍眼中露出一丝兴奋,剑丸在腹中震颤,不仅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 裴青池瞪了他一眼,道:“岳真人,要不要多找些帮手?” 如果只是鬼母的话,有岳翎在,再加上他们和张大哥,对付起来应该不是问题,但如果是比鬼母还强的存在,那就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岳翎取出腰间的令牌,递给他们道:“你们回钦天监白虎阁调人,我先行一步。” 说罢她没等二人说话,再次施展遁术,身化金焰,如陨石般向着远处飞去,所过之处,皆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火浪。 “真是位雷厉风行的巾帼奇女子!” 裴青池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一声,眼中除了称赞之外,还有一丝异色。 同样都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她看似平和,其实亦有傲骨,起了攀比之心。 只可惜她晚生了十年,两人现在的差距太大了。 “师妹,咱们快点去吧,我的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裴乾霍哈哈一笑,仿佛永远都不知道忧愁的样子,道:“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师父的桃花酿又该成熟了……” 裴青池轻叹了一声,师兄要是能有张大哥一半的靠谱就好了。 …… 轰隆! 甘泉山上空,已经变成了雷与火的汪洋。 隐约可见两道身影在雷火中不断穿梭,一人赤面虬髯,手持金鞭,脚下风火双轮堪称世间极速,可追光逐电。 每一鞭落下,都有天火万重,豁落千里,宛如火山爆发,苍穹崩塌,刚猛至极。 整个扬州境内的邪祟都为之战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却莫名生出极度的惊惧。 仿佛天敌降临。 但疯老头也不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他虽然落在了下风,但拳意却愈发刚猛,浑身仙光如虹,拳头上流转着金光。 一拳轰出,即便是雷霆和火焰也要化为齑粉,能将虚空都轰出一道道裂痕,强悍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拳,足以镇压八荒六合,乾坤寰宇,就算是最高境界的不灭金身,恐怕都承受不住。 顺天为人,逆天为仙。 疯老头的拳意便是仙,夺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玄机,要轰碎九重枷锁,步步登天,即便渺小如蝼蚁,也敢对天公出拳! 但即便是这样逆天的拳意,在那根金鞭下也节节败退,连连受挫,遍布仙光的拳头上落下一滴滴血珠。 那些鲜血穿过重重雷火,好似一块块陨石般砸在苍茫大地上,留下一座座恐怖的溶洞,散发着凶悍的气息。 一些河流甚至直接被蒸发成雾。 鲜血虽消,但拳意不散,竟让山川易形,江河成雾,有改天换地之势。 庙祝也是修行中人,望着这一幕久久失神,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他曾听人说过,修行到极深的境界,一滴血就足以降妖除魔,一根发丝就能斩断山岳。 他本来只当做玩笑听毕竟这样的程度,就算是六境的真人都远远做不到,可现在他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那個乞丐一样的疯老头究竟是什么境界? 第七境还是第八境? 不过他虽然厉害,终究还是不敌灵官爷。 难怪张道长常常给他讲,灵官爷乃是道教护法战神,一等一的威猛霸道,并会庇护每一个潜心向道的修士,神力通天。 “杀!!” “妄图覆灭我玉鼎宫者,杀无赦!!” 疯老头已经彻底红了眼,此刻他遍体鳞伤,衣衫焦黑,头发都被烧焦了大半,却也被激发出了无穷的潜力,八重玉鼎玄功被运转到极致,有移山填海之神通。 那口三足两耳的九龙宝鼎,竟然从法相虚影变为了实物,仿佛被他从时光长河中拽出,短暂来到了现世。 炼假为真。 仙鼎高达数丈,仙芒璀璨,仿佛氤氲着玉鼎山传承千年的气运,无量功德,是一件当之无愧的镇教圣物。 却被他直接当做了武器拿在手中,朝着金鞭砸去。 铛!铛!铛!铛! 轰鸣声震天撼地,把雷鸣都给遮盖了。 王灵官当仁不让,一步不退,金鞭无坚不摧在仙鼎上砸出数道凹陷的痕迹,天火更是蔓延至鼎身,想将其融化成铁水。 凌霄宝殿外,即便面对齐天大圣都一步未退,疯老头再厉害,又怎能让王灵官后退? 即便降临此世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却亦有着都天大灵官的傲气。 疯老头的虎口已经裂开,鲜血将仙鼎的一足都给染红,口中不断咳血,那逆天伐仙的无匹拳意也渐渐冷却。 刚不可久。 王灵官一拍腰间的缚龙索。 吼! 金索化作一头老龙神,呼风唤雨,穿云逐电,缠绕在疯老头遍体鳞伤的身子上,不断缩紧。 龙首更是撕碎了那层护体仙光,咬在疯老头的脖颈上。 疯老头虽然极力挣脱,但一身足以搬山断岳的神力,却无法撼动缚龙索,每次都是微微撑起,又力尽而竭。 他发出一声声咆哮,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缚龙索越来越紧,甚至压迫到胸腔,让他的声音都受到了极大影响。 疯老头的眼神有些恍惚。 “仙,你是仙……” “第九幅图,第九幅图……” “火龙水虎、日乌月兔、顺逆三关、大小鼎炉……” 他口中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看到了玉鼎九仙图,从低到高,一一陈列在前。 “长养圣胎、婴儿现行、五气朝元、阳神出世……” 从第一幅图到第八幅图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他参悟了无数年都不得其妙的第九幅图上。 “九鼎……炼心……” 在王灵官的压迫下,疯老头竟然陷入了某种极为难得的顿悟之中,体内纯阳法力沸腾,想要强行参破那最后一幅图,九境登仙! 他的积累不可谓不深厚,无数年的参悟,在走火入魔中的灵光一现,再加上生死之间的潜力爆发,竟然真让他悟到了什么。 “第九境……开!!” 他一声怒喝,长发冲天而起,那尊仙鼎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鼎上浮现出了九张仙图,前八张都十分清晰,唯有第九张,模模糊糊。 吼! 缚龙索竟然被他给生生撑开了,疯老头不管不顾,双目射出金光,想要看清那第九幅图。 然而随着一声惨叫,他双目流血,一双招子直接炸成血雾,模样十分恐怖。 那破境的威势也骤然停止,功亏一篑。 但这次破境似乎让他短暂的恢复了清醒,不再一味斗法,而是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王灵官一直作壁上观,并未出手,似乎祂也想看一看此人能否破境登仙,但遗憾的是,那人失败了。 嗖! 脚下风火轮涌动,王灵官的身影瞬间穿破云障,留下一道绚丽的火浪,如闪电一般朝着疯老头追去。 疯老头的遁术很高明,时而变做仙鹤,时而变做金鹏,每一个都是世间极速,而且变化多端,玄妙无穷。 但在那只金睛火目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很快,疯老头就要被追上了。 不过他骤然向下坠入了一片湖中。 神居山,阴阳湖。 王灵官没有任何犹豫,也遁入湖中,风火轮上的火焰甚至将深不可测的阴阳湖都给煮沸,久久难以平静。 至于尸解仙的人皮,还有那座佛经古塔,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完全不敢有半点异动。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像开口 甘泉山,灵官庙。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留下了一地狼藉。 庙祝踉跄着起身扶起那对夫妻,望着那个咬手指的女婴眼神有些复杂。 这女婴是邪祟投胎,不知有何目的,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将其杀掉,永绝后患,但望着那双懵懂的眼睛,他又实在下不了手。 就连妇人和男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毕竟刚刚是这个女婴保护了他们。 投胎之后的女婴,似乎失去了身为鬼母时的记忆,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对父母有着依恋,抱着母亲不愿松手。 “九哥!” 阿梨骑着黑龙大声喊着,却无人应答。 刚刚她本来想跟上去的,结果几息之间就跟丢了,九哥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庙祝心中一凛。 这位女鬼可不是善茬,张道长不在,她还会保护灵官庙吗? 阿梨落到地上,手持粉色双刀,红裙滴血,望着那女婴,眼中泛起一丝杀意。 虽然对方的外表看起来很无辜,但她可是没有忘记,九哥是想杀掉这个女婴的。 只不过是被那个可怕的疯老头给阻止了。 无论如何,九哥想做的事,她就一定要贯彻下去! 庙祝想挡,被她一瞪就身躯冰冷僵硬,无法动弹。 男人的目光十分纠结,但看到妻子哀求的神色,还是一咬牙挡在前面,道:“我不想再看事了,她是我的孩子,还请高抬贵手……” 阿梨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生气地瞪大眼睛。 “九哥为了你的事招惹了多少麻烦,你倒好,说不看就不看了?我呸!” “说救命的是你,说高抬贵手的还是你,要不是九哥大发慈悲,谁稀罕管你的死活?” “今天这鬼母我杀定了,谁来了都不好使!” 九哥没做完的事,她就一定要做完! 小阿梨一脚将男人踹飞,怒气冲冲地向女婴走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竟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杀伐果断。 “呸!” 敖芽学着阿梨的模样对着男人呸了一口,由于还是黑龙模样,口水直接粘稠如浆糊般盖在男人脸上。 女人眼泪汪汪想求情,结果还没开口就被阿梨一巴掌抽晕。 我,阿梨,木得感情! 紧接着她手起刀落向着那女婴砍去。 然而刀锋却碰撞出火花。 一柄华美的长刀从天而降,钉在了那女婴身前,挡住了阿梨的粉色菜刀。 刀身明亮如雪,上面有着一道道红莲般的符文,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阿梨这暴脾气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提刀就向后砍去,奶凶奶凶道:“哪個不长眼的敢挡姑奶——嘶,疼疼疼!” “好汉饶命!” 岳翎一手提起她的耳朵,一手负于身后,银甲红袍,眸如霜雪。 “小阿梨,张九阳已经管不住你了吗?” “连孩子都敢杀了?” 女婴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刚刚遭遇的危险,以天生的法力唤醒了母亲。 女人看到岳翎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正气凛然,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希望,连忙道:“将军,救我,救我的孩子!” 岳翎对她点点头,安慰道:“你放心,我钦天监中人,不会滥杀无辜。” 说着她又拍拍阿梨的脑袋,道:“这是我妹妹刚才的事情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过我相信她应该有这么做的理由。” 说罢她低头望向嘟起嘴巴愤愤不平的阿梨,摇头笑笑,不过当看到灵官庙的一地废墟时,又笑不出来了。 第六境的她,自然能感觉出,这里曾发生过何等激烈的战斗。 地上那残留的拳意,还有火焰和雷霆的气息,都令她为之心惊。 “阿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九阳呢?” 听到这话,阿梨连忙收起所有的委屈,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所以张九阳是和那疑似第八境的疯老头交手,还赢了,并且去追杀了?” 阿梨点点头,又补充道:“九哥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就和,就和庙里的灵官神像一模一样,但我能感觉到,九哥还是九哥!” 她说的话有点绕,但聪慧如岳翎却瞬间就懂了,并立刻联想到了对付林瞎子时的场景。 当时张九阳以雕塑为媒,请来了钟馗,将那五行天鬼直接当食物吃下,力挽狂澜,扭转战局。 现在看来,张九阳似乎又请来了那位王灵官,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是直接请神上身,不再借助雕像。 竟然能胜过……八境吗? 纵然是岳翎,都不禁陷入了一瞬间的失神,张九阳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她已经尽量高估对方了,却仍然常常被其震惊。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张九阳在请神之后,究竟去哪了? 岳翎运转法力,眉心的黄金竖瞳睁开,射出道道金光直冲云霄,想要寻找张九阳。 但纵然看遍了整个扬州,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想到此,岳翎不禁有些担忧,毕竟请神虽然厉害,但绝不能一直持续,一旦时间到了,张九阳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又会不会遇到反噬,有没有副作用? 这些都是目前无法确定的因素。 “明王姐姐,找到九哥了吗?” 阿梨期待地问道。 岳翎摇了摇头,而后又望向那个女婴,问道:“阿梨,你刚刚为什么想杀她?” “明王姐姐,不只是阿梨想杀,九哥也想杀!” 岳翎剑眉一挑,张九阳虽然杀伐果断,但一直坚守正道所有残酷的手段,都只会用到妖魔和邪祟身上。 他想杀女婴,那这女婴一定有问题。 这是对于战友的绝对信任。 她面容微沉,黄金竖瞳望向了那女婴。 “明王姐姐,她就是鬼母!” “只是借助孕妇的身体投胎降世。” 岳翎收回天眼,在这女婴的灵魂深处,她确实看到了一股极强的邪气,而且已经无法祛除,和灵魂交融在一起。 不过在邪气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神力流转,虽然不多,却威严浩大,至刚至阳,倒是颇为奇怪。 对于这样的事情,钦天监不是没有过先例。 事实证明,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抱歉阿梨,刚刚是我误会伱了。” 她摸摸阿梨的头,然后望向紧紧抱着孩子的女人,轻轻一叹。 “我的刀很快,她不会感到疼的。” 说罢刀光一闪,龙雀铮鸣。 刀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住了,即便以岳翎的龙象之力,竟然都难以寸进。 一块块破碎的瓷片开始自动重合,最后变成了一尊灵官雕像。 “等一等。” 雕像开口,却是张九阳的声音。 …… 第二百七十章 府君的交易 破碎的神像不仅重组,而且开口说话了? 岳翎眼中闪过异色,感受着那股浩瀚如汪洋大海般的神力,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张九阳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似乎隔着非常遥远的距离在和她对话。 远到以她的修为都无法感知到这股神力的踪迹。 “我在地府。” 张九阳的话让众人一震。 他和那个疯老头竟然一路从阳间打到了地府? 不过张九阳接下来的话更让众人为之惊骇。 “此间的主人和我做了笔交易,暂且留下她的性命。” 此间……主人? 结合张九阳说他在地府,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岳翎心中浮现,即便镇定如她,都久久难以平静。 地府的主人…… 恐怕往前推六百年,也只有持九州鼎杀入地府的诸葛国师才有可能见到过那位传说中的存在。 下一刻,雕像眉心的天眼豁然睁开,金睛如日,注视着那女婴。 来自神明的注视,瞬间惊醒了仍沉沦于胎中之谜的鬼母,令她灵魂战栗,毛骨悚然。 女婴的眼神不再懵懂无知,而是变得极为恐惧,口吐人言。 “尊驾……到底是谁?” “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仙?” 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表。 只靠着目光,就能将她从胎中之谜唤醒,而且在这道目光面前,她感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赤裸的,藏在灵魂深处的秘密都被洞若观火。 那种无力和渺小的感觉,除了面对仙神之外,还能有哪般? “府君有意收你入地府。” 张九阳的声音响起,让鬼母心中一喜。 府君乃是地府之主,绝对是当世最为顶尖的大神通者,如果能入其麾下,得其庇护,那她以后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果然这次冒险投胎是值得的! 她之所以会选择投胎,主要有两点原因,第一是想彻底摆脱鬼母的身份,好躲过各方势力的追杀。 第二是想打破原身的桎梏,修至更高层次。 鬼母之道看似厉害,但修至六境后就越发艰难,想要继续精进,她需要更高深的法门,更深厚的积累。 而这两点只要拜入府君门下,就都不是问题。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柳暗花明,遇到了一桩大机缘。 然而张九阳接下来的话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府君有意将你收入地府,但我还没有同意。” “你既降生在灵官庙,又受吾之神力洗礼,得人、妖、神、鬼之造化,生死当由吾定。” 这番话可谓霸道至极,但鬼母却不敢有任何的反对,连连点头,道:“上神但有吩咐,小妖一定遵从!” “三件事,你若能做到,我方可应允府君所请。” 鬼母心中一凛,注意到对方的用词,是应允府君所请,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王灵官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府君这样的大神通者似乎都弱其一头? “上神请吩咐。” “第一件事,你曾害死七百四十九条人命,便需救下七百四十九人以恕罪孽,入地府后,亦要受七百四十九刑,缺一不可。” 鬼母面色一白,却还是没有犹豫,立刻答应道:“遵法旨!” “第二件事,你需如实回答,那串眉骨手链,是何人所赠?” “是小妖的一位故交,名唤双面佛。” 在王灵官的注视下,鬼母哪敢隐瞒,老老实实将自己和双面佛的过往讲出。 “大概一百多年前,小妖刚逃出仙岛,自恃本领,作恶多端,却也行过善事,救过一位连体儿。” “那是一对兄妹,快要冻死在雪夜中,小妖当时路过,看到其兄割破手腕将鲜血喂给妹妹,一时感慨,便杀了个富家翁,取了银钱相赠。” “后来再见面,就是小妖脱困之后,曾和他连体的妹妹已消失不见,他自称双面佛,修为极高,只是好像受了些伤。” “双面佛说,是他暗中施法引来海风,才促使聂龙泉行船来到那块宝铁附近,助我脱困。” “他邀请我加入黑天计划,我答应了后,他就送我那串眉骨手链以自保,并为我出谋划策,建议我以九子不死之术来金蝉脱壳,并藏身于扬州。” “我欲行转世投胎法,他便为我寻来了今世之父母,称其运交华盖,贵不可言,能够助我顺利诞生。” 借腹投胎乃是欺天之举,会极大地损害气运,寻常人家自然承受不起,很有可能沦为死婴,必须要找气运旺盛的人家。 男人若不是被鬼胎缠身,此刻恐怕早已金榜题名,平步青云了。 岳翎在一旁凝神听着眸中露出一丝振奋。 她没有想到竟然能挖到双面佛的跟脚! 双面佛看来是布了一个大局,他来到扬州,不只是为了炼制那件人骨袈裟,还在暗中推波助澜,促使聂爷爷找到宝铁放出鬼母! 这不是意外,而是他的精心谋划! 难怪鬼母这一次出世后,行事的风格都大大改变,透着一股老狐狸的味道。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個黑天计划! 双面佛到底在筹谋着什么,为什么要拉拢如此多的高手来参与黑天计划? 万符楼的孙天驰,还有鬼母,甚至包括画皮主…… 她隐约觉得不安,立刻问道:“黑天计划到底是什么?” 鬼母没有回答,而是望着王灵官的神像。 “回答她。” 张九阳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不过黑天计划究竟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双面佛说等我恢复六境修为了会再来寻我,到时候一切差不多也都准备妥当了。” “不过当时在我的追问下,他还是说了一个词,华首门。” “华首门……” 岳翎念诵着这个词,似是若有所思。 这时张九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三件事,东海蓬莱仙岛上,究竟有什么?” 历代剑阁阁主在大限来临前都会进入蓬莱仙岛,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世间。 千百年来,剑阁弟子的职责就是守卫这座仙岛,而鬼母是唯一从岛上逃出来的生灵。 “回上神,这个小妖是真不知道,在我有意识后,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那座岛!” “后来无论我如何努力回想,都想不到在岛上究竟经历过什么,甚至思索多了还会头疼难忍。” 张九阳以天眼注视着鬼母,发现其并未说谎。 在对方的灵魂深处设有某种玄妙的禁制,他现在的法力足以暴力破开,但那样对方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只能等其修行提升后,再慢慢回忆了。 若非此刻身在地府,请神的状态也难以维持多久了,他还真想亲自去一趟蓬莱仙岛。 “自今日起,你当多行善事,行送子安胎、庇护孩童之责,以还罪业,否则天上地下,吾必诛之,府君亦护不住你!” 威严霸道的声音让鬼母心中一凛,连忙惶恐应下。 顿了顿,张九阳又将目光望向阿梨,浩大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阿梨,走阴来地府。” 小姑娘眨着眼睛,而后露出兴奋之色。 “九哥,是要大闹地府吗?” “不,我带伱见江叔。” …… 第二百七十一章 火神踏幽冥 地府。 张九阳缓缓收起望向人间的目光,他现在依旧还是王灵官的模样,赤面虬须,金甲红袍,脚踏风火轮,昂藏魁伟,火目如炬。 “交易达成,还请尊驾离开地府。” 一道雄浑深沉的声音响起,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整个地府中回荡。 张九阳此刻的状态很神奇,请神上身,不代表他就没有了自己的思维,在斗法时主要依靠王灵官,但斗法结束后,他却有一定的自主权。 环顾四周,冥雾茫茫,隐约可见到许多阴兵身影,密密麻麻,好似整个地府的阴兵都倾巢而出。 地府本是一个特殊的地域,只有黑白灰三色,唯有张九阳身上绽放着赤金色的神光,耀眼夺目。 他以火目打量着四周,以及脚下那个被他打晕的疯老头。 阴阳湖竟然是一处贯通阳间和阴间的通道,疯老头当时是想逃到阴间地狱之中,被他追上后交手数十合,最终打晕在地。 两人的交手直接惊动了整個地府,派出无数阴兵想要围剿,但几记金鞭砸下就老实了,甚至连那位传说中的府君都苏醒了。 府君无形无相,仿佛是阴间的意识化身,开口时阴山震颤,黄泉倒流,让整个阴曹都为之共鸣。 张九阳感受到了压力,对方的气机之强,似乎不比疯老头弱。 而且因为是在对方的主场,或许还藏着某种杀手锏。 当然,灵官爷上身,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唯有请神之后,他才能体会到王灵官的厉害。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霸道和强大。 只是请神的时间有限,他必须要做好收尾的准备了。 “交易已经达成,还请尊驾离开!!” 府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有着某种愠怒,非常不想看到张九阳出现在地府。 张九阳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着,似是在等候什么。 让鬼母入地府,其实不是府君所请,而是他提出的交易,条件是他答应离开这里。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鬼母已经投胎转世,还降生在灵官庙,这算是一种缘分,如果他一直能维持在王灵官的状态,那不妨就将其收入麾下。 就像地藏王菩萨收服鬼王官将首一样。 但可惜的是,等请神结束后,他就会被打回原形,而以灵官神力演算天机后,发现地府是最合适她的出路。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鬼母是一颗很好的棋子,以后或许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比如双面佛的黑天计划,她就很适合做为内应。 成功打入黄泉内部的张九阳,自然明白一个内应的破坏性有多大。 当然,嫉恶如仇的王灵官自然不会轻易饶过害人无数的鬼母,故而命其行善赎罪,更要保护孕妇和孩子,除此之外,该受的刑罚也不能少。 不同于画皮主的投胎转世,她受过灵官神力洗礼,灵魂深处虽然依旧带着前世的邪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诞生出正念和善意。 未来便有了第二种可能。 当然,如果她还是堕入魔道,张九阳也有反制的办法,她体内的灵官神力,就像大圣头上的金箍。 哪怕她以后修炼到更高境界,只要超不过王灵官,灵官诀之下,也能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故而综合考量后,张九阳决定先不杀鬼母,渡其入地府。 “尊驾——” 府君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看到张九阳动了起来。 他收起了风火轮,一步踏出,火焰千重,好似一朵朵开满了黄泉彼岸的红色莲花,将那些诡异的冥雾都烧成虚无。 不知多少阴兵因此而化成了灰烬。 拨云散雾,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穿着红裙子,手提粉色双刀,小脸粉雕玉琢的,眼睛望着张九阳,露出喜色。 下一刻,张九阳的身形就出现在她的身边。 “九哥!” 阿梨脆生生地喊道,虽然张九阳现在的模样和灵官一模一样,但她能感觉到,那就是自己的九哥。 身为鬼物,她自然也惧怕王灵官的气息,但只要是九哥,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伸手抱起她,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以前走阴都是偷偷摸摸,这一次,九哥带你光明正大地逛一次地府,找一找江叔。” 他一步步向前踏去,身形竟然不断变大,到最后足有数丈之高,虽不似山岳那般巨大,压迫感却比之更胜一筹。 每一步下去,都会在阴间的冥土上留下一道燃烧着天火的巨大足印,让周围的阴兵为之胆颤。 轰隆! 阴山震颤,整个地府像是多了一轮行进的大日,所到之处烈火熊熊,金焰焚天,那些阴兵别说阻拦了,远隔百丈,手中的兵刃就已然化成了铁水。 更有不少来不及躲闪的,直接被张九阳给踩成了灰烬。 挡者皆死! 所到之处,冥雾退散,阴兵溃逃好似巨人来到了蝼蚁的巢穴。 阿梨张着嘴巴,眼中仿佛有星星闪烁,她坐在张九阳的肩膀上,晃着小腿,心中满是骄傲和激动。 九哥真是太太太威风了! “尊驾难道要不守承诺?” 府君似乎也怒了,气势越来越强,竟让地府上空变得黑云弥漫,阴风怒号,出现了一只恐怖的眼睛。 在那只眼睛中,甚至可以感受到六道轮回的法则真意,能看到亿万生灵的生灭。 在地府之中,府君便是‘道’。 张九阳抬起头火目如日,毫不避退地直视着那只眼睛,一开口便引起雷霆轰鸣,五雷之气降临阴间。 “我说了会走,但并未说立刻就走,难道你这地府是藏污纳垢之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地府如何,与尊驾无关,尊驾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是要和地府开战吗?” 张九阳的脚步微微一顿,天眼好似岩浆般泛起波动。 而后他微微一笑,继续踏出了下一步。 “你若要战,那便战。” 他表现得极为强势和霸道,周身缭绕的玉枢天火燃烧得更加旺盛,让整个地府都弥漫着熊熊火气。 手中金鞭绽放出万道神辉,腰间的缚龙索也像蛟龙一般发出咆哮,随时都可以飞出困敌。 府君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祂的声音再次响起。 “退开,让他过。” 随着祂话音落下,地府中的冥雾迅速消散,那些阴兵也随之消失,连绵的阴山露出了真面目。 黄泉、忘川、彼岸花、奈何桥、三生石…… 这个世界的地府竟然也有着前世传说中的种种奇观异景,风格形貌与人间截然不同,比如有些地方的水甚至是向上流动的,还有的建筑,竟然是用白骨搭就。 “九哥,好多的宝贝呀!” 阿梨眼睛都亮了起来,以前地府处处都有阴兵,再加上能遮蔽视线和元神的冥雾,她探索起来十分艰难。 现在好了,一切都如此清晰,能清楚地看到各色建筑,以及那些奇花异草。 小姑娘甚至把眼睛挖了出来,两颗眼珠围绕着自己飞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不放过。 不知走了多久,张九阳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里是一片诡异的丛林,但种下的不是树,而是一个个人。 他们半截身子被种在地下,好似长出了一条条根系,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上则是长满了草木,只有手指还能动弹,似是在掐算什么。 张九阳看到了杜神算。 那个穷尽一生心血去钻研六爻卦术的温厚长者,此刻已经彻底麻木,几乎变成了一颗古树。 张九阳能察觉到,这些人都是在演算着某个极为重要的天机,而之所以会变成树,是窥视天机的惩罚。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擅长占卜天机的高手,被集中在一处,看来府君所图不小。 “是杜爷爷!” 阿梨喊道:“地府的人可真坏,杜爷爷以前还能和我说上几句话,现在彻底成一棵树了。” 张九阳却摇摇头道:“如果他们现在没有和冥土相连,由地府分担天道惩罚,恐怕就不只是变成一棵树那么简单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一抬。 咔嚓! 杜神算体外的树皮寸寸裂开,整个人直接被拔了出来,根茎全部被斩断,流出绿色的汁液。 “够了!” 府君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警告之意。 “此人我要带走。” 张九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府君沉默片刻,道:“我可以让他恢复如常,并在地府任职,但他决不能离开地府。” 很显然,有些秘密,祂不想被别人知道。 “好。” 出乎府君的意料,张九阳这次竟然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只是后面又跟了一句话。 “我要见江叔,一个被你们抓来的走阴人。” “这不可——” “一炷香后,我若见不到他,这些树人,我全给你拔了。” “勿谓言之不预。” 府君:“……” 祂再次认识到了眼前这个火神一般的男人的霸道,更要命的是,府君能感受到,他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连他都不知其来历,就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偏偏又那么强大? 半炷香都不到,一道身影默默走了过来。 透过冥雾,可以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还有一双满是红毛的大手。 很难想象,那双手曾经做出过许多柔软的馒头。 江叔,竟然成了一位阴兵。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正的玉鼎玄功 虽然江叔的外貌发生了不小变化,但阿梨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一瞬间,小姑娘的眼睛就噙满了泪珠。 不过和激动的阿梨相比,江叔的反应就要淡漠不少。 那双猩红的眼眸微微泛起波澜,虽然有波动,但并不强烈,甚至还有着一丝……疑惑。 张九阳微微皱眉,他以天眼望着江叔,发现对方的灵魂深处有着某种诡异的诅咒,而且位格极高。 其实不仅是江叔,那些阴兵身上也都有这种诅咒,所以才会生有红毛。 但或许是因为江叔是走阴人的原因,他灵魂深处的诅咒比其他人要浓郁数十倍。 “府君可否解了他身上的咒术?” 张九阳出声问道。 “此咒无法可解。” 府君的声音十分凝重,道:“此事涉及我地府隐秘,故而不能告知,还望尊驾见谅。” 张九阳的天眼突然射出一道火光,落在了江叔的身上。 下一刻,江叔发出一声惨叫,他身上的红毛被火焰烧掉,露出原本的皮肤,眼神也似乎慢慢恢复了过来。 你不能解,那我就自己来! 府君并未阻止,而是作壁上观,似乎也想看看,这个横空出世,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能否解除这可怕的诅咒。 “阿,阿梨……” 在身上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红毛被焚烧殆尽后,江叔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女儿。 曾经他是个哑巴,但如今变为鬼物后,却又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十分沙哑。 江叔望着女儿,眼中满是心疼。 身为走阴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女儿现在身上的阴气有多浓郁,已经远远超过了害死他们的芸娘。 阿梨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九哥。 “去吧,好好团聚一会儿。” “我会来接你的。” 张九阳摸摸她的脑袋,不打算再询问什么,而是把时间都留给他们父女。 因为他已经看出,玉枢天火虽然暂时烧掉了那些带着咒力的红毛,但那种根植在灵魂深处的诅咒却并未消失。 恐怕一刻时不到,对方又会重新变回阴兵状态。 王灵官擅长斗法,对于咒术确实不是很擅长,如果他现在请来的是南极长生大帝或是药师琉璃光王佛,应该就能彻底祛除此咒。 阿梨快步向着父亲跑去,父女两人抱在一起,哭泣不已。 张九阳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去了最后一个地方。 九幽地狱。 在他踏入的一瞬间,地狱中的那只九尾妖狐就被惊醒,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它下意识地施展了蛊惑人心的媚术。 “快来我这里,我可以给你——”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它看到了一只如太阳般耀眼的眼睛。 那恐怖的威势如汪洋般将它笼罩,吓得它毛发悚立,赶紧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九条尾巴将自己遮挡起来。 仿佛掩耳盗铃认为这样对方便看不见自己了。 想当年,它也是纵横天下的妖王,怎么到了这里后,一个比一個变态? 府君就算了,地府之主,是亲手将它关押的人,那疯老头也是个怪物—— 嗯?疯老头什么时候回来了? 九尾妖狐突然瞪大眼睛,透过尾巴间的缝隙看到,之前逃离了牢笼的疯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回来了,而且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和焦黑印记,白发上还有干涸的血渍。 特别是双目,血肉模糊,几如烂泥。 那叫一个凄惨。 这太不对劲了,要知道疯老头可是出阳神的八境大能,就算是四肢被砍断,也能再次长出,眼睛自然也不例外。 但其伤势却迟迟无法痊愈。 在看到那金甲红袍的男人进来时,一向疯疯癫癫的老头突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一丝……惧怕? 九尾妖狐有些不懂,疯老头只不过是出去走了一遭,就变成这幅模样。 难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这么危险了? …… 张九阳望着监牢中的疯老头,不愧是八境大能,被金鞭砸晕后这么快就能醒来,还偷偷跑回了九幽监牢中。 恐怕这次越狱被揍后,他以后轻易不会离开这个牢笼了。 唯一可惜的是,疯老头只在强行突破第九境时清醒了一会儿,现在又变得疯癫了。 但张九阳却敏锐地察觉到,疯老头虽然受了重伤,破境失败,却亦有了某种惊人的蜕变。 那座仙鼎,似乎蕴藏着玉鼎玄功最大的秘密,最后昭显的九幅仙图,虽然对应着玉鼎玄功的九幅图,但细微之处,却又有些不同。 身化烈火,踏入监牢。 张九阳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墙壁上悬挂的那些人皮。 九张人皮,只缺了第四张,张九阳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第五张人皮上。 第五幅图,长养圣胎图。 修之可入五境,蕴养出最为强大的圣胎,按此图来修行,圣婴成功降世的概率高达九成,而且降世后引起的天地异象更加强大。 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震惊多少修士。 要知道,唯有上乘功法,才有资格修至第六境,可即便是上乘功法也有高低之别,一般来说降圣婴的成功率只有四五成。 像岳翎这样底子雄厚,又修行白云寺三大绝学之一的《降三世金刚明王雷火真经》,成功率也只有七成。 而长养圣胎图,可以达到九成。 张九阳默默将这张图记在心中,这次地府之行,疯老头的监牢是他必须要来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完整的玉鼎玄功! 虽然第九幅图似乎有点问题,但至少能修至第八境出阳神,而且斗法时的表现亦是堪称惊艳。 疯老头虽然败了,却在王灵官手下支撑了许久,纵观天下,都足以自傲了。 当然,张九阳更想要王灵官的修行功法,只可惜在这方面灵官爷似乎有着某种限制,一直没有回应。 他继续看向下一幅图。 第六幅图,婴儿现行图。 第七幅图,五气朝元图。 第八幅图,阳神出世图。 第九幅图,九鼎炼心图! 从第六幅图开始,张九阳就看得有些朦朦胧胧了,上面记载的修行法门过于玄妙,文字十分晦涩难懂。 很多地方的暗语都不再标出,非真传不能得授。 特别是第八幅图,以张九阳对玉鼎玄功的了解,竟然也有种看天书般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先都记在心里。 看完了前八幅图,他将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副九鼎炼心图上,却并未停留多久,只是以天眼强行记下。 毕竟这幅图似乎有点问题。 就在张九阳看着这些人皮时,疯老头颤颤巍巍地将第四张人皮挂在墙上,握着被金鞭砸过的脑袋,有些畏惧地望着他,声音断断续续。 “别,别打我……” “我教你……练功……” 张九阳眸光一动,问道:“练功?练什么功?” 疯老头指着墙壁上的人皮:“当然是……玉鼎玄功!” “你有金丹……也是玉鼎宫的……我教你……” 张九阳微微挑眉,疯老头指的自然是他的纯阳金丹,看来他虽然还疯癫,但似乎比以前要好了一些。 勉强能交流了,就是要先打服他。 “你拜我为师……不对!” “我打不过你……应该是我拜伱为师!” 说着疯老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对着张九阳磕了几个响头,痴痴一笑:“师父在上,弟子苗神客给您磕头了!” 地砖都磕裂了。 张九阳都有些无语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个疯老头疑似是玉鼎宫最后的传人,或许可以借机打探些消息。 “为师考校一下你,玉鼎玄功修行的如何?且讲解一番。” 疯老头兴奋地跳起来,大声喊道:“师父,弟子悟到了真正的玄功,你们修炼的都是假的,是假的!” “哦?你且给为师展示一遍。” 话音刚落,疯老头立刻就摆出了一个姿势,一手呈龙爪,一手捏虎印,好似佛门中降龙伏虎的罗汉,目光明亮,威风凛凛。 这是玉鼎玄功的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 下一刻,他体内响起一道龙吟虎啸之声,阳龙在天,阴虎在地,在龙虎交汇处风起云涌,衍生出第一缕精纯的法力。 第一幅图,修成。 张九阳眼中闪过异色,同样是火龙水虎图,疯老头施展出来的和他所修的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里面多了些变化,虽然很细微,却至关重要,让整幅图的神意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倒像是……那尊仙鼎上所刻的图案! 张九阳记得,玉鼎玄功乃是上古时的鬼谷仙师所创,当年天降仙鼎,正好落在他闭关的太玄山,鬼谷仙师得到此鼎后闭关九年终于悟出了玉鼎九仙图。 难道疯老头现在所悟出的,就是曾经最原始的版本? “第二境,日乌月兔!” 疯老头手印突变,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一手如太阴,一手如太阳,双手相并,操持阴阳。 刹那间他白发狂舞,身上的伤痕在阴阳二气的滋养下竟然开始恢复。 张九阳再次露出惊讶之色。 这里可是一处绝灵之地,被关押的犯人休想从这里吸取到一丝灵气,可疯老头却硬生生打破了这个限制。 夫天地万物,皆阴阳化生。 凡有阴阳处,他都能调动天地之力,甚至打破某种规则。 张九阳当年修此图时,能调动的只是体内的阴阳二气,更没有一手太阴,一手太阳的宝印。 “师父,您看我练得对吗?” 疯老头突然问道,一副渴望夸奖的样子。 “你练的很好,继续,让为师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听到张九阳的鼓励,疯老头顿时更高兴了,紧接着摆出了三花聚顶印,头顶处长出了一朵弥漫着仙光的璀璨三花,垂下一缕缕飘逸的云气。 这个倒还好,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就在张九阳这样想时,疯老头的头顶再次长出了第二朵花,然后是第三朵。 张九阳:“……” 所谓三花,指的是象征着修士精气神的三朵花瓣,因此又被称为三华,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 疯老头倒好,直接各自长出了一朵仙花。 一朵为玉色,一朵为金色,一朵为银色。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道家古籍,据说最初之时,精为玉花,气为金花,神为九花。 三花聚顶,乃是仙人练气之兆。 顺逆三关图后疯老头开始修行大小鼎炉图,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原来的玉鼎玄功是大鼎炉为天,小鼎炉为人,追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疯老头的修法没有太大改动,只是更加霸烈。 不只是顶上三花,他直接将整个肉身都化作一株宝药,天地为炉,日月为碳。 “采五山之精,炼六合之气,雨师洒水,雷公击节,蛟龙捧炉,天帝焚炭,候天伺地,阴阳同体……” 疯老头口中念念有词,最终他突然站起,一脚踹翻丹炉。 一颗灿灿金丹飞出,纯阳之力充沛至极,几与大日比肩。 四周浮现出龙虎异象。 丹成而龙虎现。 第四境,修成! 张九阳看得心潮澎湃,暗暗记下了所有法门。 原来纯阳金丹还能再行突破! 疯老头乃是玉鼎宫嫡传,又钻研了玄功无数载,甚至于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再加上强行破境时的顿悟,还真被他悟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才是玉鼎玄功的本来面目,是真正的玉鼎玄功! 这门道家第一玄功,不知为何,在漫长的岁月传承中被人修改了最关键的几处地方,看似并不伤筋动骨,其实却严重影响了功法的威力。 难怪以前叫玉鼎九仙图,后来改名为玉鼎玄功了。 “婴儿现行,婴儿现行……” 疯老头在重修了前四境之后,身上的伤已经几本痊愈,整个人神采飞扬,精气完足,气血雄浑堪比真龙。 只是他却卡在了第五幅图。 刚开始他还细细推演,但后来逐渐暴躁,疯癫程度迅速飙升,到最后甚至倒立练功。 噗! 片刻后,走火入魔的他喷出一口鲜血,再度晕了过去。 …… 第二百七十三章 言出法随,六百年前的秘密 张九阳有些错愕地望着昏死过去的疯老头。 好吧,看来即便是他也只是暂时推演出了前四层,后续的功法仍需要再琢磨琢磨。 不过疯老头悟出的前四层,确实将玉鼎玄功的威力再度向上推进了一个层次,神妙无穷。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成仙之道? 张九阳默默将他推演的前四层功法记在心中,准备等回去了自己重修试试,总之,此次来到九幽地狱,算是收获颇丰。 不仅得到了全部的玉鼎玄功,还获得了疯老头顿悟的法门,疑似是上古时最初版本的玉鼎玄功。 张九阳深深望了疯老头一眼,记下了苗神客这个名字。 但就在他准备离去时,眼睛却无意间瞥到了墙壁的一角,那里好像有……文字? 之前他的目光都被那九张图给吸引住了,倒是没有发现,墙角还有其他文字。 似乎是被人用手指刻在墙上的。 这一点足够骇人,要知道这地狱的牢笼可非同凡俗,墙壁乃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打造,就算是九尾狐妖这种妖王都无法破坏。 以指为笔。 “玉鼎宫被盯上了,祖师灵位一个个裂开,太玄山的山神也突然暴毙,或许是因为我们和诸葛七星的行动……” “我们没有坐以待毙,我想起了那家伙,便动身去找他帮忙算上一卦,看看有没有化解之法,但可惜的是,那個人似乎在有意避开我……” “我找不到人,回去后却发现玉鼎宫已经覆灭了,我发了疯似的寻找,却只挖到了一块块破碎的尸体。” “师妹、师弟、师叔,还有各脉的传功长老、真传弟子,全都死了,一个不剩,三天三夜后,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全派上下除我之外无一幸存。”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覆灭玉鼎宫,即便我不在宗门,可护山大阵仍在,还有师叔师伯坐镇,但他们却都死了,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张九阳看着这些文字,心中不禁一动。 这是疯老头留下的文字,看起来他写这些文字时,神智还算清醒,不像现在这般疯癫。 更让他震惊的是,疯老头的身份也已经明朗了。 他竟然就是六百年前玉鼎宫的掌教! 岳翎曾说过玉鼎宫虽然覆灭,但掌教却因为外出而逃过一劫,只是后来却莫名失踪了,再无消息。 疯老头竟然活了六百多年! 而且看起来,他曾经甚至和诸葛七星谋划过什么,或许也是因此,才让玉鼎宫遭受灭顶之灾。 继续向下看去。 “我不仅没有找到幸存者,就连玉鼎宫的藏经阁也被故意毁掉了,对方有意在覆灭我玉鼎宫传承,所有书籍玉简,全部毁于一旦。” “我知道,自己绝不能死,否则玉鼎宫千年传承,将就此断绝,灭门血仇,也将无望再报。” “传承在,玉鼎宫就在!” “为了传承不绝,我特意将前三层玉鼎玄功泄露出去,流传天下,希望能为玉鼎宫的复出培养出种子。” “同时我施法将九幅仙图刻在了自己的皮上,这样即便我死了,只要尸体还在,玉鼎玄功就有传承下去的希望。” “我不敢去找诸葛七星求助,因为那件事,我已经有些不信任他了。” “玉鼎宫覆灭,以他占卜天机的能力,不可能提前没有察觉,如果他肯出手帮忙的话,也许玉鼎宫就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我怀疑诸葛七星有问题!” 看到这里,张九阳眼中泛起波澜,以他的定力都久久难以平静。 诸葛七星……有问题? 按照疯老头所说,玉鼎宫之所以会覆灭,似乎是因为他们曾和诸葛七星谋划过什么,后来玉鼎宫覆灭,一向神机妙算、料事于先的诸葛七星却表现的很迟钝。 所以他怀疑诸葛七星。 逻辑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怀疑若是成立,那对钦天监而言绝对是一次巨大的冲击,甚至会动摇其信仰。 要知道钦天监可是他一手创办,至今还在遵循着诸葛七星留下的铁则。 降妖除魔,守护苍生!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疯老头的怀疑,并无证据。 不过张九阳倒是明白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为什么玉鼎玄功的前三层流传极广,但后续功法却杳无音信。 原来这一切都是疯老头的手笔,他还梦想着有一天能够重开山门,复兴玉鼎宫。 看起来似乎挺正常的,是一位胸怀大志,坚韧不拔的掌教,为什么会突然变疯癫? 张九阳继续看下去。 “我被发现了,有股力量一直在追杀外我!” “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股可怕的力量想要杀了我,好几次死里逃生后,我终于明白,留在人间,只是死路一条。” “这时我突然想起,诸葛七星曾持九州鼎进入过地府,杀得阴兵不敢入境,可惜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进入地府的。” “好在我终于找到了那家伙,这么多年没见,他的相貌还是那么年轻,依旧还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告诉我,那个地方叫阴阳湖,位于扬州神居山。” “通过阴阳湖,我来到了地府,那股追杀我的神秘力量也终于不见了,府君愿意庇护我,但条件是我只能待在九幽地狱中,轻易不得出去。”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不管是复仇还是复兴宗门,我都要变得更加强大,于是我开始参悟起玉鼎玄功的第七张图。” “或许是复仇的执念,我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在漫长的岁月中,我竟然真的修成了第七张图,步入了第七境。” “我知道府君在暗中观察我,或者说是观察着玉鼎玄功,但我无所谓这是他庇护我的条件,我们都心知肚明。” “七境之后,我曾去过人间一趟,想找诸葛七星问清楚,这时的我,已经有信心与其匹敌纵然其手持九州鼎,我也能全身而退。” “但让我震惊的是,那个惊才绝艳,曾让整个玉鼎宫都黯然失色的诸葛七星,竟然死了,才活了区区七十二年,实在是令人唏嘘。” “再之后,我又回到了地狱,继续参悟玄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竟然连第八幅图都修成了,但直觉告诉我,想要报仇,必须要修成第九幅图!” “我不断参悟第九幅图,然而越参悟,就越是觉得……这图好像是错误的?” “但它不可能是错的!” “玉鼎宫千年传承,历代掌教亲口相授,还有仙鼎做为对照,怎么会有错?” “可无论我怎么修炼,都无法成功,我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正常,有时候会突然哭出来,有时候又大笑不止,甚至会突然晕倒,清醒后记忆错乱……” “我疯了!” “哈哈哈,疯了,我疯了!” “玉鼎玄功是错的,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骗子,祖师都是骗子哈哈哈!” 文字到这里便结束了,看完了所有的内容,张九阳久久难以平静。 毫无疑问,疯老头察觉到了第九幅图的不对劲,但他仍然一意孤行,想要破境登仙,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段历史,便在墙上写下了这些文字。 玉鼎宫、玉鼎九仙图、诸葛七星、还有那股追杀他的可怕力量,以及指点他通过阴阳湖进入地府的神秘人…… 六百年前的玉鼎宫覆灭一案,没想到还隐藏着如此多的迷雾。 真是诡谲莫测,这个世界的水太深了。 以前他曾以为,让玉鼎宫覆灭的便是搬天巨龟,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搬天虽然厉害,但也只是六境大妖,想做到这一切绝对是天方夜谭。 这背后隐藏着一只更加可怕的手! 张九阳突然想起,岳翎曾说过,在玉鼎宫覆灭后,诸葛七星极为震怒,亲自彻查,并真的查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诸葛七星选择将卷宗封存,中断了此案,以至于成了悬案。 那份卷宗,至今还藏在钦天监,唯有监副或监正才有权翻阅。 他现在对那份卷宗十分好奇,诸葛七星到底查到了些什么,又或者像疯老头所说的那样,诸葛七星真的有问题? 就在他思忖之时,身上的玉枢天火突然开始跳动。 请神的时间要到了! 这次请神持续的时间比钟馗时要长许多,或许是因为他以自身为媒介的缘故,毕竟再精美的雕像,也比不上他四境的肉身。 只是请神终有结束的时候。 张九阳不再犹豫,一步踏出,脚下如掷万火,瞬间便离开了地狱,来到了阿梨身边。 江叔的身上又开始长出了红色毛发,已经蔓延到了颈部。 他对着张九阳深深一拜,而后推了推女儿。 阿梨恋恋不舍地离开,眼睛都哭红了,在江叔的再三催促下,才施法解除了走阴,身影渐渐消散。 张九阳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那只眼睛,淡淡一笑。 “叨扰许久,便留下一物相赠。” 说着张九阳脚下一踏,南斗离火之气垂落,化作天火万重,将一座座阴山烧成了火焰山。 “你放肆!” 府君大怒,降下血雨试图浇灭那些火焰山,然而在短暂的熄灭后,山峰又会再次燃起赤金色的火焰。 生生不息。 “此山当为火焰山,日后阴兵厉鬼,欲往人间作乱者,当先过此山,受烈焰焚身之酷刑!” 话音落下,山川移位,火光冲天,挡住了那试图弥漫过来的冥雾,火焰山犹如一柄利刃插在了地府的喉舌中。 言出法随,以通天之法力,强行改变了地府的某种规则。 府君虽然震怒,但更加惊骇。 “吾奉劝府君一句,好好管教手下,莫要作恶。” “否则九幽之下,亦是汝坟!”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下剑仙祖,纯阳吕洞宾 地府。 火焰山熊熊燃烧,玉枢天火生生不息,成为九幽中的一大奇观。 那个金甲红袍、横空出世如天神一般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其行踪,所有的窥视都被火焰山挡住。 被其搅得天翻地覆的九幽之地,也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 天空中的那只眼睛渐渐消散,四周响起一声叹息。 “祂终于走了。” 似是在和人说话,也似是府君的自言自语。 没过多久,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更加古老和深沉,仿佛阅尽沧桑,带着无穷智慧。 “祂看到我了。” 府君在短暂的沉默后,道:“连您也没有把握拿下祂吗?” 两人的声音看似宏大,但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见,否则被人听到,连府君都要用敬称,一定会难以置信。 过了许久,那道声音才幽幽响起,似乎每次说话,都会耗费极大的精力。 “祂有分寸,没有触及地府真正的核心,不必与之为敌。” “您可有看出祂的来历?难道也是上古时——” “上古之时……并没有祂。” 府君似是有些惊讶和疑惑,道:“这怎么可能?” “是呀,这怎么可能,可祂确确实实出现了,并且还留下了一座连你也无法熄灭的火焰山。” “需要派人查一查吗?” “火焰山,是祂的警告,既然祂没有触及地府的核心,那我们也不要去探查祂的秘密,毕竟如果祂真的不管不顾,地府未必还能无恙。” 顿了顿,那道苍老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响起。 “别忘了我们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 阴阳湖。 张九阳艰难地从水中爬了出来。 请神时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狼狈。 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浩瀚如渊的神力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虚弱和乏力。 请神上身,原来是有后遗症的。 神明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便他修出了纯阳金丹,但在承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后,也依然会超负荷。 体内经脉破碎,血液如火焰一般炙热,烘烤着他的肉身,让他动弹一下就浑身剧痛,宛如刀割。 好在灵官爷够大方,专门给他留下了一道温和的神力来修复和滋养肉身,看似伤势很重,其实只要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而且那神力精纯浩大,远胜过一切灵丹妙药,对他的肉身有着极大的好处。 重塑根骨,再造肉身! 张九阳知道,这是王灵官留给他的最后的馈赠。 一念及此,他心中还有些不舍,王灵官陪伴他走了很久,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最后的请神更是让他狠狠过了一把瘾。 拳打八境,脚踏幽冥! 让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护法战神,体会到了横压寰宇纵横一世的快意。 如果不是请神的时间不够了,他甚至还想把地府中另外一个隐藏极深的家伙也给揪出来,去看一看地府到底在搞什么。 或者亲自去一趟黄泉阎浮山,会一会天尊。 但遗憾的是,满级大号的体验卡到期了,张九阳重新被打回了原形,用最后的神力留下火焰山,也是为了挡住那些暗中窥视的人。 以前他还觉得四境之力已经很强了,修出纯阳金丹后,心里还有些小自得,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了。 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总有一天,他张九阳,要靠自己也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而不只是借助外力。 他要一步步登上仙道的最高峰,最后和钟馗、王灵官等神明并肩而立! 在体验过神明的力量后,成仙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在了他的心中,总有一日会开花结果。 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阴阳湖。 此湖极为清澈,甚至是清到发黑,深不见底,好似一只巨兽的咽喉,湖水更是冰凉刺骨,阴气浓郁。 等他以后有实力了,非要再探一探地府,还有这座神居山的大墓。 手掐印诀。 张九阳运转最后的法力,施展十三形遁中的土遁之术,向着远处遁去。 …… 就在张九阳离开没多久,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是一个黄袍老僧,只是脸上有着遮蔽容颜的法术,看不清虚实。 他身上披着一件人骨袈裟,三百六十五块眉骨闪烁着莹莹光泽,竟有种诡异的禅意。 他的眉心处睁开双瞳邪目,仔细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张九阳遁走的地方。 似是发现了踪迹。 然而没等他按照踪迹追上去,一道呼啸的火焰声响起,仿佛有颗火球从天而降,砸在大地上轰鸣作响。 岳翎长身而立,身披重铠,手持长刀,披风飘舞,明王面甲下的眼眸如黄金般璀璨,周身缭绕着熊熊金焰。 真如鬼神降世,摄人心魄,刚猛霸道至极。 “双面佛?” 岳翎眼中寒芒一闪,杀意顿起,让束发的紫金冠都簌簌作响,龙雀刀更是好像解除封印般浮现出一道道红莲般的纹路。 “明王姐姐,这里就是——” 远处阿梨骑着黑龙飞来,当看到只有双面佛而没有九哥时,不禁愣在了那里。 张九阳在她解开走阴法回归阳间前,曾传音让她和岳翎一起来阴阳湖接他。 却不想会出现另一个人。 “阿梨,你和敖芽去找人,这家伙交给我!” 岳翎双手持刀,面具下的眼眸中有金焰燃起,面对双面佛这位曾让她屡次受挫的老对手,她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而跃跃欲试,十分兴奋。 进入六境之后,她还没有全力一战过。 今日,正好拿这个老东西试试刀! 双面佛微微皱眉,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刚好和岳翎撞上。 此女惊才绝艳,不满三十就修成六境真人,五境之时就给他造成过麻烦,如今六境了,必然更加难缠。 他并不想和这种疯子斗法。 自己是得到了‘佛祖’的指引,这个女疯子又为何会到此? 没等他多想,岳翎的刀就到了。 轰隆! 大地蜿蜒而裂,喷涌出一道道火焰,逼得双面佛后退躲避,他还在犹豫是打还是跑,在漫天火光中,一道身影已经呼啸而下,如金乌坠地。 刀锋所向,遇山开山,遇水断水! 双面佛双掌合十,背后浮现出双臂大黑天法相,法相也跟着双手合十,想要夹住岳翎的刀。 然而龙雀刀只是停顿了刹那。 双面佛的面色一瞬间就变了,双瞳中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惊讶。 刀锋继续落下,大黑天法相的双臂上竟然生出一道道裂痕。 咔嚓! 犹如破碎的镜面一般,那看起来恐怖而强大的大黑天法相,竟然被岳翎一刀斩碎! 双面佛身上佛光一闪,瞬间出现在百丈之外,宛如移形换影,好似佛门传说中的神足通。 千里一瞬,咫尺天涯。 但即便如此,他的手指上,还是多了一道细微的刀痕,并不严重,只是轻伤,然而那淡淡的灼烧感却在提醒着他,眼前那个持刀的女人,已经今非昔比。 她确确实实是一个厉害的对手,无愧于明王之称。 “阿弥陀佛,恭喜岳真人得道,在明王之道的修行上,恐怕就连白云寺的通济神僧也未必就强过你了。” “少废话,再战!” 岳翎战意冲霄,提刀欲战。 双面佛却摇头一笑:“岳真人好大的火气,只可惜今日不宜斗法,老衲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脚下佛光一闪,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 “想跑?” 明王面甲下,岳翎白玉般的眉心处豁然睁开一只黄金竖瞳,搜天察地,照彻乾坤,牢牢锁定了双面佛的身影。 追杀!! 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化烈火朝着双面佛杀去,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浴火涅槃的凤凰,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火浪。 什么黑天计划,什么华首门,什么黄泉十天干。 既然遇见了,那就索性试试能不能杀掉,不管对方有着什么阴谋,只要死了,那一切就都一了百了。 正好宰了双面佛,还能给张九阳一个惊喜。 就当是再度重逢的礼物。 …… 神居山数十里外的某处山洞中。 张九阳无力地靠着墙壁勉强维持一个盘膝的姿势。 他想到了请神后会有后遗症,却没想到后遗症会如此严重,若不是有着王灵官留下的神力疗伤,他现在的身体,恐怕已是千疮百孔,活命都难。 难怪道教有言,真神不上身,上身非真神。 他有着观想图做为联系,又修出了纯阳金丹,结果请神上身后还是差点不堪重负,普通的修士就更不用说了。 道教正神当然不会害人,所以才不会上身。 难怪钟馗在传授宝诰时,并未传他上身之法,而是以雕像请神,虽然时间会短很多,实力也会受到影响,但好处就是自身不会有后遗症。 盘膝而坐,张九阳按照大衍三十六锤的呼吸法来辅助灵官神力,顿时惊喜地发现,不仅恢复的速度变得更快,对肉身的淬炼也更加显著。 他的眉心处浮现出一丝明显的银光。 停滞许久的不灭金身第二层,竟然在迅速精进,银光越发浓郁,甚至好似流动的液体般向着身躯蔓延。 因祸得福! 不灭金身第二层名为银罗汉,需要吸纳六合之精聚于周身七十二处玄关,忍受万锥刺股之剧痛,才能一点点修成。 过程费时费力,即便天赋绝高之人,至少也要十年光景。 然而如今在灵官神力的作用下,他的血肉被重塑,筋骨被淬炼,周身七十二处玄关都焕发出一丝银光。 当然,这个过程依旧十分痛苦,只是张九阳却发现,他的定力似乎提升了许多。 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心境,明明身躯痛苦到颤抖,手指连结印都难,脑子却异常清晰冷静,仿佛有一柄慧剑,将那些痛苦的情绪全部给斩断了。 剑心通明! 而且之前刚爬出阴阳湖时,他也是在这种特殊的心境下突然感应到了危险,才不顾和阿梨的约定,以遁术逃离。 那种感应来得莫名其妙但他就是非常相信,心中没有任何犹豫。 秋风未动蝉先觉? 张九阳突然意识到,这种心境,应该和新的观想图有关。 毕竟在获得新的观想图后,他都会拥有一种新的本命神通。 请神结束后,就会有新的观想图出现,他因为急着遁逃,再加上请神的后遗症,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去看。 心神沉入灵台在识海之中,他果然看到了一张崭新的观想图。 那是一位背着长剑的道人,鹤顶龟背,道骨仙风,虎体龙腮,凤眼朝鬓,面色黄白,左眉角一黑子,左眼下一黑子,筋头般大,如功曹使者状,两足下纹隐起如龟。 道人神采飞扬,飘逸无双,手中提着一口酒坛,静静望着淮水。 而在江河之中,隐约可见一只蛟龙探首。 道人剑虽未至,蛟龙却已然露出惊悸之色,整个淮水都呈沸腾状。 观想图的旁边有着一行古篆文字。 “纯阳演正警化孚佑帝君兴行妙道天尊!” 望着这一行字,张九阳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大佬是谁。 上洞八仙之首,天下剑仙之祖! 纯阳祖师吕洞宾! 祂是民间留下传说最多的神仙之一,也是最接地气的神仙之一,信仰十分旺盛,人称吕祖。 即便是不怎么了解道教的人,也一定听说过吕洞宾的大名。 黄粱一梦、八仙过海、淮水斩蛟、三戏白牡丹、狗咬吕洞宾、飞剑斩黄龙…… 和许多高高在上的神仙不同,吕祖非常有人情味,即便早已能飞升成仙,他却常常行走人间,不愿飞升。 只为斩妖除魔,度化世人。 嬉笑怒骂,潇洒风流,在万丈红尘中练就一颗通明剑心,已经成了剑仙的象征,千百年来流传不休。 蒲松龄曾说过,故佛道中惟观自在,仙道中惟纯阳子,神道中惟伏魔帝,此之圣愿力宏大,欲普渡之身世界,拔尽一切苦恼,以是故祥云宝马,常杂处人间,与人最近。 正所谓。 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张九阳注视着吕祖的观想图,认出了这是吕祖飞剑斩蛟龙的故事。 相传淮水处曾有一条蛟龙,兴风起浪,作恶多端,不仅喜欢吃人还喜欢奸淫两岸的妇女,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吕祖听说后,便来此除妖,他先是喝了一口美酒,一拍腹部,酒水落入淮水之中,不一会儿,竟然就把整个淮水给煮沸。 那蛟龙不得不探出身形,威胁吕祖。 吕祖淡淡一笑,将手中宝剑扔向淮水,便见一条青龙朝着蛟龙咬去,两龙相斗,将淮水搅得天翻地覆。 风平浪静后,蛟龙已消失无踪,淮水中只飞出一把宝剑,重新回到了吕祖的手中。 这便是吕洞宾飞剑斩蛟龙的故事。 传说吕祖的法剑名叫纯阳,有不可思议之神力,只要掐动法诀,将敌人的姓名和住址告知法剑,纯阳剑就会化身青龙,飞去斩首,不消片刻就衔头而归。 正所谓,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张九阳能隐约察觉到,在获得吕祖的观想图后,他的心境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 就好像一把浑然天成的宝剑,终于拭去了蒙尘已久的灰尘,绽放出了耀眼夺目的剑光。 剑心通明! 在这种状态下,都不需掐指测算,他便能敏锐地感受到危险,甚至是和自己有关的重要之事。 不过仅仅能感觉到一个苗头。 若是再进一步,修成吕祖的天遁剑术,恐怕就能达到‘全知全能’的效果,任何人刚刚生出想要害他的念头,他就已经心有所感。 或是有重要之人呼唤他的名字,即便相隔万里,他也能清晰地感应到。 这是剑术在心境上的一种神奇应用。 这一代的剑阁传人中,裴青池天赋绝伦,观百家剑术后,倒是领悟了剑心通明的心境,被誉为剑阁百年不出的奇才。 而张九阳只是刚刚获得了吕祖的观想图,便一步登天,直接剑心通明。 不仅如此,他体悟己身,还惊喜地发现,他的剑道天赋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各种剑术,只需要稍一琢磨,立刻便能知其精髓,悟其三昧。 甚至还能推陈出新,哪怕是普通的剑法,在他手上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 张九阳缓缓睁开眼睛,伸出剑指,心念一动。 锵! 斩邪剑化为一道赤色流光,在他周身飞舞盘旋,速度之快比之前强上数倍,而且即便是在狭窄的山洞中,也没有伤到任何一处地方。 剑气完全内敛,心随意动,灵活无比,矫若游龙。 简单来说,就是他和剑的关系变得更紧密了,斩邪剑如臂使指,操纵起来如行云流水,更加丝滑。 而且剑气内敛,滴水不漏,威力和锋芒反而更上一个台阶。 最神奇的是,消耗的法力反而还减少了,以至于凭张九阳现在的虚弱状态,也能发挥出斩邪剑的威力。 万里诛妖电光绕,白龙一片空中矫! 把玩了好一会儿的飞剑之术,张九阳终于心满意足,正准备收剑入鞘,却察觉到斩邪剑的不舍之意。 似乎这把神剑并不愿藏于鞘中。 他竟然能感受到剑的情绪。 张九阳心中一动,鬼使神差般地传递了一道意念,想试着能不能做到。 结果斩邪剑竟然真的绽放出莹莹光华,然后缓缓变小,直至三寸,而后飞到他的发冠之中,形如木簪。 任谁都想不到,这看上去如桃木或红铜般的赤色发簪,竟然会是一把斩妖诛邪的飞剑。 头戴赤簪,腰束金带,一袭白衣,俊美飘逸。 别的不说,仅是卖相,张九阳还真有几分像潇洒风流的剑仙吕洞宾。 不过没等他得意多久,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吐出鲜血,将白衣染红。 观想图已经基本了解了,有斩邪剑和缚龙索在已足以自保和护道。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赶紧疗伤,并且试着能不能借助灵官爷留下的那道神力,再加上大衍三十六锤的呼吸法,直接修成不灭金身的第二层! 盘膝闭目,手捏金刚法印,他俊逸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宝相庄严之感,呼吸呈天罡之数,配合着那道温和的神力,不断淬炼着肉身。 渐渐的他周身七十二处玄关中都亮起一丝丝银光,并越发明亮和璀璨,给人一种坚不可摧,如铜墙铁壁般的感觉。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尊银罗汉。 …… 时间悄然流逝,山洞中,张九阳撇清杂念,靠着一颗通明剑心,无视了修行不灭金身时的剧痛,内心波澜不惊,进境自然也是极快。 这一幕若是让创出不灭金身的那位神僧看到,恐怕也会惊讶不已。 不灭金身虽然强大,但修行起来却极为痛苦,第一层需要把肉身当沙包,敲断无数根木棍,并要在刚刚煮沸的药汤中沐浴。 第二层更是要体会万锥刺骨之剧痛,甚至有可能会将人生生疼死。 而且在修行的过程中,要能保持心静、神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紊乱,否则就会走火入魔。 因此这门功法需要有极深厚的佛法修为,才能定住心猿意马,即便万刃加身都安之若素。 张九阳如果不是获得了吕祖的观想图,一跃而至剑心通明,恐怕还真修不成不灭金身的第二层。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中已经被银光笼罩。 张九阳脸上的庄严之意更加浓郁,宛如佛门壁画中的罗汉,阳刚威猛,不怒自威。 但就在这时,他元神一动,察觉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试图与他沟通。 那是……入梦? 这好像是入梦之术,对方在试图引导他进入梦中,然后梦中相见。 气机并不算强,哪怕张九阳现在伤势未愈,也可以轻易拒绝这股力量,甚至通过天眼将其反伤。 但他的剑心却并未感知到任何恶意,甚至还有强烈的善意。 思忖片刻,张九阳选择见上一见。 反正他剑心通明,哪怕入梦,也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并且随时从梦中醒来。 放松心神,张九阳顺着那股力量的引导,迅速进入了梦境之中。 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是山洞,而是一处让张九阳有些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青州城! 周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依旧还是那么繁华,只是所有人似乎都看不见他,甚至从他身上穿过。 张九阳察觉到了一道视线,转过身去,看到在河边桥下,一個老者站在那里,对他躬身一拜。 “杜伟年见过张真人!” “多谢真人救我于水火之中,在下就算是当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张真人的恩情!”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望着张九阳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张九阳目光一亮,见到老朋友,脸上顿时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道:“原来是杜神算,是了,这里是咱们初识的地方!” 听到张九阳记得如此清楚,杜神算心中更加激动。 他甚至想跪下叩首,却被张九阳挥手拦下了。 虽然是杜神算施展的入梦之术,但仿佛张九阳才是术法的主人,屈指一抬,杜神算便完全无法跪下去。 “老杜,我还要多谢你送我的六爻卦书,还有我去扬州前,你留给我的那副绝卦,帮了我许多。” 张九阳的声音中也露出一丝感慨。 当年他修为小成,为了赚钱,便在此处摆摊算命结果谁曾想,生意全部都被这个老人给抢走了。 阿梨气愤之下,还一度想去找他的麻烦。 却不想,那老人是一位极为温和敦厚的长者,更是对六爻卦术钻研了一辈子,虔心向道,主动来提携他,还把六爻卦术倾囊相授。 张九阳更是靠着他死前留下的绝卦,找到了画皮主的破绽,从而打开了局面。 请神上身后,他大闹地府,顺手帮其摆脱了困境,也算是成全了当年相识相交的一份情义。 “那是老朽应该做的!” “老杜,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杜神算连忙摇头道:“张真人已经帮了我太多,老朽不胜感激,此次之所以托梦相见,一是为了感激张真人,旁人或许不知,但老朽却是识得阿梨,当然,老朽一定会帮您保密的。” 张九阳点点头,他倒是不怕身份暴露,否则也不会带着阿梨一起闯地府。 阎罗和画皮主的马甲都凶名在外,他也不想自己的真身反倒籍籍无名,就算他想,随着修为的不断上升,观想图的不断更新也很难做到。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 别人不会怀疑他就是王灵官,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了,但别人会觉得他是王灵官的弟子,是被神明选中和庇护的人。 这样以后任何人想要对付他,都要考虑一点。 该如何承受王灵官的怒火? 无形之中,他就能为自己扯虎皮,拉大旗,抱上了一根在别人眼里闪闪发光的大腿。 安全就会得到更进一步的保障。 “除此之外,老朽还想告诉您一件事,就是我在地府成为树人时,到底在测算着什么。” “此事干系重大,老朽也只信任张真人。”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你们到底在算着什么事?” “府君将我等凑集在一起,都是为了算出骨重七两二钱以上的人,找出他们的行踪,然后联系人间的走阴人将其杀死,再派出阴兵押解魂魄!” ……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金身二层,罗汉长发 骨重七两二钱以上之人? 张九阳立刻便想起了前世在爷爷那里看到过的《袁天罡称骨算命诀》,凡人骨重,最高不过七两二钱,已是帝王之命。 批语诗更是极尽吹捧。 此格世界罕有生,十代积善产此人。 天上紫微来照命,统治万民乐太平。 走阴人一脉的魁首二爷在死前也曾向张九阳吐露出这个秘密,他说走阴人一脉的职责,是为了扼杀那些骨重七两二钱以上的异人。 那些异人仿佛天生就有宿慧,哪怕是孩童时期,就已经展现出超凡脱俗的气质,魂魄有金光。 但在成年后会渐渐淡去。 他们负责将这些异人扼杀在成年前。 张九阳曾经把这个走阴人一脉的秘密给渐渐淡忘了,如今听到杜神算的话,顿时又想了起来。 原来地府把这么多精通神算之道的人聚集在一起,甚至不惜让冥土来承受大部分天机惩罚,就是为了算出这部分异人的行踪。 所谓的阴兵过境,也是为了押解那些异人的魂魄入地府,难怪他们每次的行动都是一副目标明确的样子,对阳间的妖魔视而不见。 之所以要杀掉能看到他们的人,恐怕也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泄露行踪。 “张真人,老朽知道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了,如今我得到了提拔,在地府功曹司任职,负责整理卷宗、呈报公文、传达诏令等事情。” “真人若是有吩咐,可在子夜时分,焚烧写有老朽生辰八字的黄纸,老朽必会前来,但有差遣,必肝脑涂地,竭心尽力!” 投桃报李。 杜神算是知恩图报的宽厚之人,这番话无疑已经表明了心志,他虽身在地府功曹司任职,却心向张九阳。 在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后,杜神算再次对着张九阳深深一拜,身影缓缓消失。 张九阳斩碎梦境,缓缓睁开双眼。 有趣,府君明知道杜神算是王灵官的人,却提拔他到功曹司任职,那可是个很容易接触到秘密的位置,非亲信不能担任。 府君难道是在示好? 他思忖片刻,随即摇头笑笑,继续闭目修行。 不管府君是怎么想的,目前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无论对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合作也好,试探也罢,实力都是一切的基础。 如果不是王灵官大展神威,震慑了地府,府君又怎会提拔杜神算? 恐怕对于江叔,地府也会做出优待。 这都是实力所带来的,你拳头大,别人才会尊敬你,所以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目的,他最重要的事情永远都是修行。 银光越发璀璨,穿透了血肉和肌肤,让他的肉身有些发痒,疼痛感大大下降。 这是不灭金身的第二层即将修成的表现。 张九阳心中一喜,不愧是灵官爷特意留下的神力,后劲绵长,精纯浩大,竟然真能助他修成金身! 如果他没有合理运用这道神力,对方在修补好伤势后就会自动散去,但现在却将其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 山洞中,隐隐闪烁着银光。 那光芒似是有种奇异的力量,将石壁也染成了银色,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天然的银矿。 而‘银矿’中心,则端坐着一位银身罗汉,连眉毛和头发都是银色,晶莹剔透,超凡脱俗。 …… 罗汉山,山腰。 一個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正在吃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向着身边的松树砍去。 每砍一下他还要念一句阿弥陀佛,当松树被砍倒后,他还要双手合十,虔诚诵经,似是在为这棵松树超度。 头顶烈日,小和尚汗如雨下,却依旧坚持不懈。 “三宝师弟,你只选快要枯死的老树,还要诵经超度,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为师父攒够做棺椁的木材?” 小和尚身边有个年长些的和尚,看起来十七八岁,眼中有些不耐烦。 小和尚摇摇头,道:“师兄,如果师父还活着,肯定也不愿我们伐新生之木来葬旧人之躯,曾经师父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妖魔手中,让我们不必悲伤,也不要大办葬礼,来罗汉山选一些将朽之木为棺即可。” 年长的和尚闻言叹了一声,道:“师父倒是洒脱,可他老人家不知道,他刚刚圆寂,大智寺就四分五裂,咱们这一脉被逼得纷纷还俗,如今只剩下你我了。” 小和尚闻言平静地望着他,道:“师兄,你是不是也准备还俗了?” 年长和尚避开他的目光,叹道:“本来是想等师父下葬再说的,但家母来信,说她病重,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佛法,怕是与我无缘了。” 小和尚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出声宽慰道:“师兄,只要心中有佛,即便不再晨钟暮鼓,早晚诵经,修的依旧是佛法。” 年长和尚摇头道:“三宝,你是修行佛法的奇才,师父曾说你甚至有望进入白云寺,但我不行,我做不到……” 小和尚没有强求,只是上前一步,从颈间取出一根玉佛吊坠,送给师兄。 “师兄,为人子者,需先尽孝,才能侍佛,这块玉佩你拿去当了吧,给伯母请个好郎中。” “这,这可是师父送伱的宝物,而且这可是佛,怎么能拿去当了,染上铜臭?” 年长和尚虽然准备还俗了,但多年修行,还是让他对佛祖充满了敬意,不敢有丝毫亵渎。 小和尚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道:“师兄,若把这玉佛烧了,可会有舍利子?” “当然不会。” “既然没有舍利子,那它又怎么会是佛呢?” 年长和尚如被当头棒喝,愣在那里。 “所以师兄尽管当了就是,不必有所负担,玉佛再重,也重不过人命。” 年长和尚没有说话,他紧紧握着那只玉佛,久久失神,最终朝着小和尚深深一拜。 “三宝师弟,以前师父总是夸你,称你有一颗天生的佛心,我们还不服,甚至心生嫉妒,现在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了。” “三宝师弟,多保重!” “师兄保重!” 小和尚送走了自己最后一位师兄,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才终于收回目光,眼中露出一丝怅然。 短短几天,师父去世,师兄们纷纷还俗,从小长大的寺庙也无他立身之地,充满了尔虞我诈。 尽管比同龄人要早熟,但这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终究还是会有些失落。 小和尚望向罗汉山的山顶,双手合十,轻轻一叹。 “师父,我该怎么做?” “如果真有罗汉,能否给弟子一些指点?” 相传罗汉山乃是佛门一尊罗汉的道场,山清水秀,古松云集,山顶有着罗汉庙,只是已经香火没落,无人问津了。 小和尚虔诚祷告而后睁开双眼,准备继续砍树。 但刚刚捡起斧子,他却隐约看到远处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辉。 难道是有人丢了银子? 小和尚赶紧向着那个地方走去,倒不是贪心,而是想着失主肯定会很着急,要赶紧还给失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越是靠近那处地方,银光就越盛。 光芒照在杂草和荆棘上,竟然为其渡上了一层银光,小和尚用手指敲了敲,触感冰冷坚硬甚至还发出砰砰的响声。 仿佛敲在金铁上。 小和尚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激动。 难道是罗汉听到了我的祷告,特意降下了指示? 一念及此,他连忙拨开外面的杂草和荆棘,看到了一处神奇的山洞,洞口的石壁都是银色的,仿佛白银一般。 他踏进山洞,那银光也照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肌肤染成了银色。 但小和尚很快就发现,他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僵硬,到最后,竟然好似变成了一座白银浇筑的雕塑。 而这时,他也走到了山洞的里面,看到了洞内的场景。 山洞靠着墙壁的内侧,盘坐着一位银发银眉的男子,他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流转着银光,就连衣服宛如银甲。 好似一尊会发光的雕塑,但小和尚可以确认,对方一定是活人。 因为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有呼吸之兆。 “罗,罗汉……” 小和尚运起最后一丝力气,喊了出来,但声音刚刚响起,就听见了一声剑鸣。 那是一支赤色的发簪,顶在他的咽喉上。 虽然此刻他全身都被染上了银光,好似穿了一层铠甲但在那赤色发簪下,皮肤竟然生出一股剧痛。 小和尚停在原地,发簪也不再伤他。 似是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只是银光越来越盛,小和尚觉得身上更加沉重,竟有些无法喘息之感,他想退出山洞,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几乎石化,没有了任何知觉。 不过危难之际,他也发现了某些特别的东西。 那位流转着银光的‘罗汉’,身上有种莫名的禅意,那些银光,似乎暗藏着某种深奥的佛法,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和尚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些照耀在他身上的银光,竟然被他一点点吸收,脚下再次恢复了自由,只是沉迷于佛法中的他并未发现。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咦。 不知过了多久,那银光终于积蓄到了巅峰,而后由外放转为内敛,将四面八方的银光全部吸纳入五脏六腑,石壁和草木又都恢复了正常。 小和尚顿时有些紧张地望着那个‘罗汉’。 只见对方身上的银光正在一寸寸消失内敛,露出了白净的肌肤和面庞,容貌俊逸,气质潇洒,不似凡流。 突然,对方睁开了眼睛。 轰隆! 刹那间,强大的气机升起,整个山洞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在剧烈震颤。 那‘罗汉’缓缓抬起眼眸,和小和尚对视一眼。 轰! 山洞直接崩塌,落石滚滚如雨。 小和尚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不仅没有逃走,反而下意识地向着那个‘罗汉’跑去,似是想要施救。 这一刻,他完全忘了对方很有可能是神通广大的罗汉,只是身为佛门弟子的本能。 可他不过是个刚入第一境的小修士,连法术都不会,更别说救人了。 落石砸下,眼看就要将他压死。 小和尚闭上眼睛,却听到了一声清越的剑鸣。 下一刻,他感觉身子传来了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他竟然在天上飞着,山川河流皆在脚下,在云层中穿梭如电。 狂风吹舞着他的僧袍,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风声慢慢小了下来,身子也迅速下降,这时他才看到,原来让他飞起来的,是插在他腰间束带中的一柄赤色长剑。 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剑,剑柄呈天青色,剑身赤红如玉,雕刻着星辰图案,还有许多神秘而古老的纹络,好似血脉一般,流转着璀璨神光。 纵然是仙人佩剑,也不过如此吧。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柄剑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 噗通一声! 小和尚被斩邪剑扔在了地上,而后神剑一声轻吟,化作三尺剑簪,自动飞到了一片如墨长发间。 张九阳白衣金带,静静立在罗汉山顶的茫茫云海间,眸光清澈明亮,宛如剑光。 他转过身,眉心的赤痕中射出一道无形的金光,扫过小和尚。 “罗汉,你是罗汉吗?” 小和尚似是十分笃定张九阳是罗汉。 张九阳淡淡一笑,几缕发丝在额前飘荡。 “小和尚,你见过头发这么长的罗汉吗?” “可你戴的是假发呀?” 小和尚眼神清澈,声音响亮。 张九阳:“……” “刚刚在山洞里,我看到了,你的假发飘起来过。”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九阳这才想起,刚刚在修成不灭金身第二层时,气机太盛,将假发都给震飞了刹那。 这小和尚还真是眼尖。 嗯……是该灭口呢,还是分尸呢?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刀剑重逢,再见岳翎 张九阳的头发其实已经长出了部分,只是还不够长,所以暂时还戴着假发,平时斗法时他甚至还会分出部分法力特意保护。 毕竟赢不赢是一时的事,帅不帅却是一辈子的事。 但这次他陷入虚弱,一时没有顾及上,竟然被眼尖的小和尚给看出来了。 太丢面了。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张九阳对这个小和尚升起一丝好奇,他能从对方的体内,感受到自己金身的力量。 在修行不灭金身的第二层时,需要先让银光透体而出再收入体内,原因是那银光锐气太盛,将其传递出去,可以挫其锋芒。 在这一收一放之间,可以将其变得更加精纯和浩大。 然而照在小和尚身上的银光,却直接被其吸收了,张九阳都没有收回来,虽然很微弱,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回罗汉,我叫三宝!” 三宝恭恭敬敬道,他本来砍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现在不知为何又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一定是罗汉的点化! “我说了,我不是罗汉,而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只是刚刚修行的法术和佛门有关罢了。” “这样啊……” 三宝有些失望,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并未说谎。 “小和尚,偷看别人修行可是大忌,我看你也是修行中人,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吗?” 听到此言,三宝眼神暗淡,道:“家师前不久圆寂了,我没有想偷看你练功,我还以为你是……罗汉。” 张九阳微微一愣,而后语气缓和了许多,道:“抱歉。” 三宝摇头道:“师父是和邪祟斗法,重伤身亡的,他老人家一生都致力于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邪祟?哪个邪祟?” 张九阳闻言,登时有些跃跃欲试,发梢中的斩邪剑流转赤芒。 金身二层,剑心通明。 现在他的实力再次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特别是飞剑之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蜕变,威力大增。 他还真想拿個妖魔来试试剑锋。 三宝眼睛一亮,师父没有除了那个邪祟,遗憾而终,眼前这个大哥哥虽然不是罗汉,但一定是个修为高深的前辈,或许他能除了那邪祟? “前辈,那个邪祟十分厉害,自称佛母,家师是大智寺的主持,三境修为,却轻松被其重伤,临终时还在遗憾不能为佛门除此妖邪。” “前辈,您的法力如此高强,能不能胜过那个邪祟?” 三宝满怀期待道,却没有发现张九阳的脸上一愣。 “大智寺、佛母……” “是那个有九只手臂,头上盖着红布的雕像吗?” 三宝立刻点头,兴奋道:“前辈,您也知道那个邪祟?” 张九阳心中一动。 记得鬼母这一世的父亲曾经找过许多法师,想要将其除掉,大智寺的方丈,也是其中之一。 他默然不语,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一个游戏,这里的人不是npc,而是有着自己的人生。 佛母的事,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或许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就好像这个小和尚,本来生活得十分幸福,和师父一起降妖除魔,但师父死后,他的人生也将发生巨变。 鬼母已经投胎转世,可这并不意味着前尘罪业就能一笔勾销了。 他本来打算将鬼母渡入幽冥,当做一枚未来的棋子,但现在看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应该被算计的。 张九阳仿佛想通了什么,整个人竟然有种异常的轻松感。 既然是鬼母自己犯下的错,那就应该由她自己承受,至于结果怎样,就看她的造化了。 他绝不会为了一场算计,便改变自己行事的原则,去包庇一个害人的邪祟。 否则他又如何面对曾和他并肩作战过的钟馗、王灵官,以及现在的吕祖? “三宝,我知道那邪祟在哪里,也有能力除掉她,你想报仇吗?” “真的吗?” 三宝有些激动。 张九阳点点头,而后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来吧。” 他带着三宝,向着甘泉山的方向走去,并未施展遁法就好似闲庭信步般走着,路上不断和三宝聊天。 他越聊越发现,这小和尚真有慧根,言行举止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性,而且小小年纪,竟然就对佛法有着十分独到的见解。 张九阳说出不灭金身中几处晦涩难懂的地方,小和尚竟然都能引经据典,给出解释,这让张九阳见猎心喜。 不灭金身归根到底是佛门的功法,越是往后越是深奥难懂,前两层他还能靠着外力修成,但第三层却实打实地需要佛法根基。 三宝小和尚在这一点上完全可以做他的老师了。 不过张九阳有着前世的积累,有时的一句妙语,也会让三宝为之一振,耳目一新。 两人就这样聊着佛法,越来越投入,也越来越投缘,时而辩论,时而沉思,时而大笑。 不过一道龙吟声打破了这份融洽。 云层中飞出一条黑龙,阿梨骑在龙首上,庆忌则是站在阿梨的头发上,三小见到张九阳,皆发出欢呼声。 “主人!” “九哥,是九哥!” “伱们快来,我找到九哥了!” 黑龙从天而降,三宝似是有些害怕,张九阳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光头,道:“放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黑龙变成敖芽,黑裙黑发,肉嘟嘟的模样,眼神清澈又愚蠢,头上还有微微凸起的龙角,如树懒一般抱着张九阳的腿不肯撒手。 “姐……夫……” “找……姐姐……” 她扬起小脸充满期待地望着张九阳。 张九阳轻叹一声,捏了捏她的小龙角,道:“我也想你姐姐了,只是想找到她,还需要时间。” 龙女的事情他一直记挂在心中,只是对方现在杳无音讯,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不过也不是全无线索,那张四海龙王图是他的观想图,即便被撕走了,他也能隐约感受到某个大概方向。 似是在东方。 说起来,龙女也算是他两世以来的第一个女人,总不可能就这样不闻不问,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九哥,你猜猜谁来了?” 阿梨话音刚落,张九阳就露出一丝笑意,抬眸望向远处的云层,声若洪钟。 “鬼鬼祟祟,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轰隆! 一道火焰从高空坠落。 岳翎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紫金冠,银光铠,明王面甲下的眼眸威严霸道,冷峻明锐。 她腰间的龙雀刀发出铮鸣,并无敌意,而是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张九阳发梢间的斩邪剑也随之铮鸣。 这一对刀剑出自一炉,早已心有灵犀,用聂老的话来说,是有情之兵。 三宝心中巨震,他在这个女将军的身上感受到了惊人的压迫感,对方的一个目光,自己竟然就忍不住生出恐惧之心。 而且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位女将军的眼睛,觉得有些熟悉。 嗖!嗖!嗖! 又是数道流光落下其中的两道剑光最为耀眼,锋锐无匹,让人难以直视。 裴青池、裴乾霍,还有他们从白虎阁调来的三位灵台郎。 见到那三位灵台郎腰间的银鱼袋,三宝突然想起来,他们应该是钦天监的人。 师父曾和钦天监的人合作过,当时他说过,钦天监的人腰间会佩鱼袋,用来装法器、符箓和丹药等物。 司晨佩铜鱼袋,灵台郎佩银鱼袋,监侯佩金鱼袋。 当时和师父合作的只是一个司晨,但已经非常厉害了,最后力挽狂澜,让师父非常敬佩,自愧不如。 可现在竟然直接来了三位佩戴银鱼袋的灵台郎,而且看起来,他们对张大哥异常尊敬。 等等—— 三宝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将军的腰间,看到了那在披风遮盖下并不起眼的金鱼袋。 嘶! 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钦天监……监侯? 这时岳翎抬起手,缓缓解开了明王面甲,露出一张俊俏绝伦,英姿飒爽的冷艳面容。 剑眉薄唇,悬鼻星目,下颌处清晰流畅,宛如刀锋。 那双冷眸中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和胆气,虽一言不发,但只是静静一站,便让人无法忽视,如明月悬于群星。 那三位气势不凡的灵台郎,在她没有开口前,竟无一人敢说话,默默站在她身后,仿佛亲兵。 “岳,岳……明烈侯?” 三宝发出惊叹声,甚至揉了揉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随着岳翎成为天下最年轻的六境真人,并且引发双日同辉、明王降世的惊人异象,她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很多年轻的修士,甚至都对她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就仿佛后世的追星一族。 岳翎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一个奇迹的象征,无数人都梦想成为她。 三宝也不例外,身为从小在扬州长大的人,他对岳翎的事迹更是耳熟能详,自然也见过岳翎的画像,因此才能认出。 岳翎却没有对这个崇拜自己的小和尚看上一眼,只是静静望着张九阳,那双冷峻而威严的眼眸慢慢变得柔和。 四目相对,露出一丝心有灵犀的笑意。 “我来接你了。” 她红唇轻启,竟然主动上前搀扶住张九阳。 “不用,我的伤已经好了。” 这么多人面前,他还真有些脸薄。 “伤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让我检查一下。” “真不用——” 啪! 岳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冷然道:“别乱动。” “嘶!” 张九阳倒吸一口冷气。 好吧,现在是真受伤了。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灵官像下收鬼母 甘泉山,灵官庙。 经过几天的收拾,这里已经不再是一片狼藉,并且或许是因为王灵官曾在此显灵的缘故,这间庙宇无形之中多了某种神异。 明明只是早春时节,别的地方甚至还有积雪尚未开化,但灵官庙中却暖洋洋的,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 周围的草木绿植,也远比其他地方更加茂盛,似是有种旺盛的生命力。 特别是主殿中供奉的那座灵官神像。 这座神像曾经碎于疯老头之手,后来张九阳请神后,以神力将其复原,并通过神像来沟通阳间。 虽然只是短暂的显圣,但经受过神力的洗礼,这尊神像也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不仅面貌更加栩栩如生,威武庄严,就连材质也仿佛从瓷器转变成为了金铁,坚如精钢。 若是有修出法眼的修士,就会看到这神像周身流转着赤金色的光泽,好似火焰一般。 一看到神像,就会觉得莫名心安。 此时此刻,神像脚底下的蒲团上,正跪坐着一个奇怪的女婴,明明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她却仿佛生有宿慧,手结莲花印,垂下头颅,好似皈依。 一种无形的波动向四周弥漫开来。 女婴的眼神还有些懵懂,全是靠着某种冥冥之中的本能在行动。 张九阳在请神后,虽然以天眼强行唤醒了沉沦于胎中之迷的鬼母,但随着神力消散,鬼母的意识也重新陷入混沌。 现在的她,和一位新生的婴儿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有着天生的本领,冥冥之中能察觉到自己的宿命。 女婴的眼前看到了一副画面。 一个孕妇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发丝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最恐怖的是,下身的床褥都被鲜血给浸透了。 难产,胎位不正,大出血。 产婆和大夫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孕妇和胎儿一点点步入鬼门关。 屋外的丈夫心急如焚。 女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灵魂深处似乎有着某种神圣的力量在推动着她。 她伸出手,对着孕妇的肚子轻轻一拨。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产婆和大夫试了许多办法都无法调整的胎位,突然就正了,就仿佛胎儿无意间翻了个身,让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噗通一声,瓜熟蒂落。 随着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响起,一个新生命降临人间。 孕妇出血太多,已是虚弱至极,凭着对孩子的爱,她一直咬牙坚持,此刻心神骤松,眼前越来越黑。 恍惚之中,她看到了一個手结莲花印的女婴,赤着双足,虚立于空中,对着她轻轻一拍。 孕妇只觉心神一振,好似有股热流注入了体内,眼前的景象瞬间清晰了起来。 “太好了,夫人撑过来了!” “奇迹,真是奇迹呀!” 她听到了大夫的声音只是环顾四周,却再也看不到什么女婴了。 …… “张道长,您回来了!” 灵官庙外,庙祝看到了张九阳的身影,眼中满是惊喜。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对张道长钦佩地五体投地,并且发自内心的认为,张道长一定是灵官爷的弟子! 他们灵官一脉,当以张道长为尊。 嗯,他已经把自己归入灵官一脉了,即便目前暂时只有两人,但他依然坚信,早晚有一天,灵官一脉会在道教中大放异彩。 听到庙祝的话,两道身影急忙跑来。 正是鬼母的父母,他们一人提着水桶,一人拿着扫帚,显然是在灵官庙中安顿了下来。 “祁绍宗(白红凤),拜见张道长,感谢道长的救命之恩!” 张九阳对他们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眉心天眼洞开,静静凝视着灵官庙中跪拜的女婴。 他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灵官天眼下,女婴的所作所为都尽收眼底。 有趣的是,刚刚被她接生降世的孩子,和女婴还有着某种渊源。 在那个孩子出世后,女婴魂魄内的业力便少了一分。 这种情况很不寻常,须知功德是功德,业力是业力,当罪孽上升到了业力的程度,就不是做善事便能抵消的了。 毕竟能成为业力的,可不是什么小偷小摸,往往都和人命相关。 你做再多的善事,那些死去的人,难道就能复活吗? 可女婴身上的业力却减少了。 张九阳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刚刚降生的孩子,难不成就是曾被鬼母害死的那七百四十九条人命中的一个? 生命因其而终,也因其而生。 天道循环,妙不可言。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规则,以现在的张九阳都琢磨不透。 “给她取名字了吗?” 张九阳突然问道。 白红凤闻言连忙道:“取了,叫佑生!” “佑生……” 张九阳念着这个名字,而后转身和岳翎对视了一眼。 岳翎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凝声道:“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张九阳点点头,而后对着三宝小和尚讲出了前因后果,指了指庙中的女婴,道:“此女便是鬼母的投胎之身,也是她害死了你师父。”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为师报仇,天经地义,我绝不会阻拦,灵官庙,也不会成为包庇邪祟的地方。” 说着张九阳手指一点,从衣衫中飞出一把淡金色的匕首,宛若一根倒竖的龙鳞,落在了小和尚的手上。 龙鳞匕首。 接着他手捏灵官诀,调动了女婴体内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灵官神力。 赤金色的神力如火焰般升腾,好似一个个金箍,将她的手脚全部缚住,任由她如何挣扎都不为所动。 “三宝,她现在虽是女婴,但灵魂深处却仍是邪祟,因此杀她不算违背佛法,你也不必有负担,去吧,我已制住了她的法力,这柄匕首,足以轻松要了她的性命。” “当然,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 张九阳神色坦荡,声音真诚。 他是真心想要成全对方,也成全公道。 都说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但人命,从来都不是小节,张九阳并没有资格替谁去原谅。 就算此次三宝不动手,以后如果还有其他人来寻仇,他也一定不会阻拦。 佑生的父母听到这些话,顿时露出急色,想要解释什么却直接被张九阳用法力定住了身形,封闭了六识。 其他几个灵台郎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诧异。 鬼母投胎,又经受神力洗礼,已经生出了向善之心,这种际遇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样的人才即便是太平观或者白云寺恐怕都会放下身段主动来收徒吧。 特别是白云寺,专门喜欢度一些邪修与恶人,以此来彰显佛法精湛和普度天下之心。 其中一个灵台郎甚至想出声建议,实在不行,就让钦天监把这孩子收了。 但他话还没说出,就被岳翎冷眸扫过,浑身顿时宛如刀割,寒毛耸立,再也不敢多说。 “不劳烦张大哥,我亲自动手。” 三宝握住龙鳞匕首,目光凝视着主殿中的那个女婴,一步步向其走去。 他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本领,就是能感受到人身上的善意和恶意,以及对邪祟的气息极为敏感。 张大哥并没有说谎这个女婴身上确实有着那个邪祟的气息,特别是在看到他手持匕首走来时,那女婴原本清澈的眼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恶毒和怨念。 前世的邪恶和凶戾,哪有可能如此迅速地被磨灭,随着生命受到威胁,邪气再次压过了善念,占据了上风。 三宝已经走进了主殿,对着咆哮狰狞的佑生,一点点举起了匕首。 张九阳轻叹一声,拂袖关上了门。 三宝的选择并没有让他意外,这个小和尚慧根极高,自然能感受到鬼母的可怕。 他虽然心善,却并非愚善。 佛经中亦有降妖除魔之教义。 阿梨似是不愿看到那残忍的一幕,默默捂住了敖芽的眼睛,自己却瞪大双眼,聚精会神。 敖芽对这个不感兴趣,她伸出舌头,将四周飞舞的蝇虫全都卷入了口中,腮帮子高高鼓起,嘎嘣脆。 气的阿梨不断数落她,说她是条龙,不是只蛤蟆。 庆忌忍不住捧腹大笑,却被敖芽不小心给卷进了嘴巴里,吓得阿梨连忙掐住敖芽的脖子,不让其吞咽。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三宝走了出来,匕首上流淌着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轻快的笑容,仿佛终于大仇得报了。 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大殿中,女婴佑生正躺在蒲团上,似乎是累到了,此刻睡得很香甜。 她毫发无伤。 受伤的是三宝的手臂。 张九阳看出,那伤口并非女婴留下,而是三宝自己用龙鳞匕首划伤了手臂,伤口上有着咒力,鲜血很难止住。 他屈指一点,以纯阳法力帮其祛除咒力,皱眉道:“三宝,你这是做什么?” 三宝双手合十,笑容轻松了许多。 “张大哥,我已经试验过了,她确实和邪祟不一样。” 张九阳一愣。 “但凡邪祟,都对人的血肉精气垂涎三尺,而我体质特异,对邪祟的吸引力更胜于常人,但刚刚我将受伤的手臂放在她嘴边……” “可她非但没有咬我,还想帮我止血,以至于累到昏睡。” 三宝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张大哥,如果师父还活着,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很开心,杀一人和度一人,家师一定会选择后者。” “至于师兄们还俗,寺庙分裂,则是师叔师伯们贪心作祟,放不下心中的欲望,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怪不得旁人。” 张九阳望着这个小和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对三宝再度高看了一眼。 这个小和尚刚刚心中确实起了杀意,有了恨意,这些他的剑心都能感受到痕迹。 但三宝却能不为仇恨所控,也不是一味的愚善宽容,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用自己的办法来确认是杀还是度。 如果女婴经受不住血肉的诱惑,想要吃他,那三宝就会毫不犹豫地用龙鳞匕首刺穿她的心脏。 既有变通,又有决断,还能在仇恨中保持冷静和清醒,这份心性,让张九阳很难相信,对方只是个十四岁的小沙弥。 此子将来若不出意外,恐怕会有一番建树。 “张大哥剑还伱。” 三宝递上龙鳞匕首,张九阳却拒绝了。 “此剑便暂时由你保管,佑生虽然生出了善心,但终究是鬼母所变,未来如何难以判断,你若愿意,便由你来做她的持戒人。” “以后若她故态复萌,做奸犯恶,你便持此剑将其诛杀,也算是为我灵官庙清理门户了,如何?” 三宝一愣,刚想说话,就被张九阳打断了。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没地方去了,不如就先在灵官庙住上一段时间,刚好我还想继续和你讨论佛法呢。” 三宝垂下眼眸,心中有着一丝动容。 张大哥是知道我已经无依无靠,担心我流落街头,所以才故意找了个持戒人的名头,想给我一片安身之地。 两人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张大哥却真心相待,实在是让他感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九阳心中却是另一番念头。 这小和尚当真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未经雕琢就有如此心性,要是以后好好教导一番,岂不是能大放异彩? 什么? 他是一个和尚? 张九阳表示完全不介意,甚至还打算将他度入道门,为灵官庙添砖加瓦。 此次请神之后,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计划。 以各路神明的庙宇为蓝图,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人才,自然要多多引进。 ……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赌剑,开宗! 灵官庙。 处理完了女婴之事,张九阳也算是暂时少了一个心结。 不过他发现有道目光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似是在打量着什么,乌黑明亮的瞳孔中泛起波澜。 张九阳转身与其对视。 裴青池并未避开视线,明眸如剑,凝视着张九阳,闪过一丝异色。 同为剑心通明,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从之前相遇时她就察觉出来了,张九阳的身上仿佛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而且与剑道有关。 其实不只是她,就连向来迟钝的裴乾霍都有所感,好几次都忍不住看向张九阳,露出不解之色。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们是奉老剑神之命,前来抓捕鬼母的。” 张九阳笑道:“如今鬼母转世,不如暂时将其关在灵官庙,看看后续的发展再说,如何?” 裴乾霍一拍腰间的酒葫芦,洒然笑道:“有张兄弟看着,我放心。” 能不放心吗,那么凶的一个女人就在旁边,手都按在刀柄上了,真是吓人。 虽然他没有和岳翎交手过,但之前岳翎追杀双面佛,几乎贯穿了大半个扬州,那场面,真叫一个骇人。 他本来还想帮忙,结果飞剑都没人家跑得快,实在丢人。 裴青池却是上前一步,十分冷静道:“张大哥,鬼母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理,相信师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不过……” 她轻扬剑眉,裙摆微微飘动,背后的剑匣中有剑气激荡,隐约可闻剑鸣。 “张大哥,我对鬼母并不感兴趣,我对你感兴趣。” 少女声音沉静,脆如珠玉,乌黑的发丝在剑气中飘荡,一双清澈的眼眸深深凝望着那道白衣身影。 张九阳一怔。 岳翎抬眸。 其他几個灵台郎则是精神一振,露出几分饶有趣味的神色。 这少女虽然只是第三境,却来自东海剑阁,小小年纪就已经剑心通明,将来必然会双剑耀世名震天下。 只可惜她还是惹错人了。 天下如今谁不知道,张九阳是岳监侯的未婚夫婿,你这丫头,这不是公然调戏人家未来的丈夫吗? 张九阳自然知道裴青池的这句话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她剑心通明,是剑道奇才,只不过是感受到了另一个剑心通明之人,被激发出了剑意。 剑者,刚正不折,有话直说,从不遮遮掩掩,也不会怕人误会。 还有就是,他刚刚获得了吕祖的观想图。 天下剑仙之祖,可不是白叫的,尽管他还没有获得吕祖的第一次传承,但在获得观想图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池姑娘,你是想和我切磋一下剑术吗?” “我一人自然远非张大哥的对手,我们师兄妹,想和张大哥讨教一二。” 裴乾霍咳嗽一声,道:“这个,师妹呀,其实也不用加上我……” “师兄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吗?我的韶光从来没有对第二个人如此兴奋过,师兄你的金虹难道就没有那种感觉吗?” 裴乾霍默然。 韶光是师妹的剑丸,金虹是他的剑丸,两人修剑丸之术,从小培养,以心血浇灌,早已人剑合一,是自己的本命飞剑。 理论上,除了他们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影响到他们的飞剑,哪怕是他们的师父。 除非他们死了,这两柄剑才有可能会选择新的主人。 但是刚刚,他们的剑丸在丹田中有了异常的跳动,对着另一个人,有了反应。 若不是他们这两位主人还活着,恐怕韶光和金虹二剑,都要主动凑上去献殷勤了。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让他连喝酒都没滋味了。 就好像说好要白头偕老的恋人,结果突然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搔首弄姿了。 张九阳很理解他们二人的心境,只是他也无可奈何。 他并没有试图去窥探别人的本命法剑,甚至尽量去收敛剑心了,可那两颗剑丸,只要一靠近他就会兴奋。 “张大哥上次论道时,你对我剑阁的剑阵之术很感兴趣,如果我们这次输了,就将剑阵之术传给你。” 裴青池的话让张九阳心中一动。 剑阵之术,是剑阁中仅次于剑丸秘术的神通,用飞剑来布阵,从而发挥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威力。 也是裴青池最擅长的法门之一。 看来这小姑娘为了探查出自己的秘密,还真是要下血本了。 “好,一言为定。” 裴青池紧紧注视着他道:“张大哥,你还没有问输了怎么办呢?”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输了,我就告诉伱为何我能突然修成剑心通明,以及我最近在剑道上的收获。” 裴乾霍大吃一惊,什么玩意,这才几天,就剑心通明了? 要知道剑阁历代阁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悟此心境的,师妹虽然是奇才,但也是付出了无数辛苦才艰难修成的。 这才分开多久,张兄弟就修成了? 他还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结果看到师妹脸上的凝重,才认识到这绝非虚言,顿时用一种看妖孽的眼神看着对方。 “张大哥,你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张九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输? 绝对不存在的! 只论剑术的话在获得吕祖观想图之前,他同时应付这对师兄妹,输的可能性还真不小,但现在嘛…… 张九阳隐隐感觉到,除了剑心通明外,吕祖还给了他一个本命神通。 只是那神通需要和人斗法比剑才能发挥出来。 如果说钟馗的食鬼,王灵官的天火,都是偏向主动进攻的神通,那吕祖的这两个神通,则更被动一些。 特别是第二个神通,如果不和人比剑斗法的话,几乎很难察觉。 “死者为大,三宝的师父还未下葬,我先陪他去买一口棺材,再办一场法事,你们二人远道而来,法力消耗不少,正好先休息一下,将剑意养至巅峰。” 张九阳看出他们二人现在不是最佳状态,便主动给他们休养的时间。 既然要比剑,就要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而不是趁人之危。 岳翎闻言露出一丝笑意,望着张九阳的目光非常欣赏。 不知不觉间,这个从小镇子中走出的男人,已经褪去了青涩和稚嫩,有了几分宗师气度。 以一己之力,约战剑阁两大传人,却还如此云淡风轻。 这样的胸襟和气魄,也许将来有一天,他真能成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三宝闻言十分感动,他没有想到,张大哥不仅记挂着他,连他师父都放在了心里。 他心中十分复杂。 大智寺的那些师叔师伯,受师父多少恩惠,相交数十年,却只知争权夺利,任由师父的尸体腐烂变臭。 张大哥和师父素未谋面,却如此惦记。 “大智寺的方觉大师,素来侠义,古道热肠,这样的人,死后不该是如此待遇。” 岳翎开口,为这件事直接定性。 “祁筝,你带着兄弟们亲自去一趟大智寺,为方觉大师抬棺,并以我的名义上报朝廷,请陛下为方觉大师封赏。” 她看出了张九阳对三宝的重视,自然不介意做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更何况方觉虽然修为不高,但其精神确实让她敬佩。 三宝眼眶一红,心中十分感动。 “是!” 那位名叫祁筝的灵台郎立刻便带人去做此事,雷厉风行。 没过多久,方觉大师的灵柩便入土了,就葬在罗汉山,佑生的父母还带着她去磕头送葬。 大智寺更是被上上下下整顿了一遍,那些争权夺利,利欲熏心的和尚,全部被发配还俗,只有三宝说情的那些才被留下。 曾经那些被迫还俗的师兄弟们,也都重新被请了回来。 大智寺,瞬间焕然一新。 “张大哥,谢谢你。” 三宝望着那道白衣身影,目光变得更加亲切和信任。 “我做这些也不完全都是出于公义。” 张九阳摸摸他的脑袋,没有趁机笼络人心,说一些大公无私的话,而是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交友贵于诚。 张九阳虽然看重三宝,但也不会改变自己行事的风格。 用诚心对朋友,用刀剑对敌人。 “三宝,你不仅是修佛法的奇才,也是修行的奇才,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跟着我修行一段时间。” “张大哥,你是想开宗立派吗?” “是,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而且我的实力还差了些,但总有一天,我想试试。” 张九阳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天上的云海,眸光深邃。 建立灵官庙的效果很好,大大促进了他对信仰的收集,如此一来,他准备为吕祖也建庙。 他想让那些耳熟能详的华夏神明,在这个世界也开枝散叶。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雏形,但等日积月累,相信总有一天,这些庙宇和道观联合在一起,会成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足以改天换地! 天尊能建立黄泉,为什么他不能? 这个世界藏着太多的秘密,仅是地府就让人琢磨不透,谁知道在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势力? 张九阳需要自己的势力,一股在将来可以威震寰宇,随时镇压一切牛鬼蛇神的强大力量。 哪怕面对地府和黄泉,也要能与之一战! 第二百八十章 红毛诅咒,折纸术的突破 “张大哥,可我是修佛的……” 三宝有些犹豫,他倒是想帮张九阳,但并不想改换门庭,而且他现在也只是个第一境的小沙弥。 师父总说他是奇才,但他在修行的速度上却并不快。 张九阳洒然一笑,声音清朗温润,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 “佛也好,道也罢,只要我们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那就是同道中人。” “宗教之别,派系之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联合在一起,能让这个天下变好多少。” 三宝心中一震,望着张九阳的背影,夕阳之下,那道看似单薄的身影,却挺拔而立,巍峨如山。 “小和尚,走了。” 张九阳转过身来,朝着他招招手,笑容和煦。 三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师父的坟墓深深一拜,而后转身朝着张九阳走去。 …… 回到灵官庙,将三宝暂时安顿下来,张九阳才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 此刻天色已暗,他盘膝坐在床上,一边思考着以后的规划,一边不时看向窗外。 阿梨在房梁上吊,庆忌负责给她推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敖芽则是吃饱了就睡,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觉得凉快,给她抱到床上都不愿意。 还好佑生是交给她父母去带,并且在救下七百四十九条人命后,就将进入地府修行,不需要他费心。 不然张九阳都觉得自己快能开幼儿园了。 斗法时,人家一召唤,都是什么天鬼、妖魔、僵尸,自己倒好,一挥手,几個娃娃发起了冲锋。 “嘻嘻,我知道九哥在等什么。” 阿梨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小声和庆忌说着:“九哥是在等明王姐姐呢,从刚刚到现在,都往窗外看十几次了~” “等她做什么?” 庆忌傻傻问道。 “那自然是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会见不得人?” “很多呀,比如打架。” “打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庆忌帮主人一起打!” “你笨,有些架,是只能九哥自己去打的……” 庆忌还想追问,却突然感觉到耳朵一疼。 张九阳左右开弓,将他们拎着耳朵提起来,没好气道:“你们当我听不见吗?” 阿梨有些不服,喊冤道:“九哥,是庆忌要问的,不关阿梨的事呀!” 庆忌气呼呼道:“是呀,主人,不关二姐的事。” 阿梨顿时有些羞愧。 “主人,我举报二姐最近总是背着你偷偷看书,还发出奸笑声,可吓人了。” 阿梨:“???” 张九阳顿时眉毛一挑,阿梨,主动看书? 他拎起阿梨的脚一阵乱倒,从她口中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确实有几本书。 一本是他最初写给阿梨的《西游记》,另外几本是非常陌生的书,当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张九阳如遭雷劈。 《西游记之八戒大闹女儿国》、《悄悄问猴王,女儿美不美》、《西游野史之孙悟空月下戏嫦娥》…… 张九阳望着阿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就仿佛一位父亲,突然发现了女儿叛逆的另一面。 她再也不是那个纯洁的阿梨了…… “谁写的,这些书都是谁写的?” 张九阳怒发冲冠一拍桌子,本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给震碎,但想了想,还是留了手。 随便翻开一本,匆匆一瞥,好几伙,内容那叫一个劲爆。 等会儿全部没收! 阿梨顿时露出心虚之色,眼神闪避。 “写这些书的人,真是卑鄙无耻,肮脏下流!” 张九阳气愤不已,一边翻看一边痛斥,这不是带坏孩子吗? 难怪以前纯真懵懂的阿梨,最近都开始早熟了。 嗯? 不对,这文风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而且这几个场面,好像还是我脑海中以前闪过的无厘头幻想…… 阿梨这时弱弱地抬头,小声道:“九哥,这些就是你写的呀。” 张九阳顿时无比诧异,他脑海中虽然闪过这些想法,但从未动笔去写过,这一点确凿无疑。 阿梨这时取出一个纸人,容貌和张九阳一模一样。 “九哥,你太忙了,没时间给我写书,我就想着,能不能折一个你的纸人,代替你给我写书……” “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不知道为什么,写出来的都是这种东西,写的时候还总是一脸淫笑——” “咳咳!” 张九阳连忙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了,想象着那个场景,他此刻都有些想脚趾扣地。 只是折出的纸人,竟然能隐约感知到他脑海中的念头? 二爷的走阴法里,可从未提到过这一点,折纸术虽然能以假乱真,但假的就是假的,做不到炼假为真。 可阿梨的折纸术,竟然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是她在折纸术上的天赋卓绝,还是自身的修为又要突破了? “这些书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张九阳神色凝重地问道。 阿梨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九哥真的生气了,连忙站直身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见完爹爹,从地府回来之后。” “九哥,我爹爹好像是中了一种诅咒,那天我一直在观察着爹爹所中的咒术,还偷回来了几根红毛做研究,虽然并没有研究出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各种法术都有了提升,修为也快突破了……” “对不起九哥,伱别生气了,是阿梨不好,阿梨错了,你打阿梨一顿出出气吧~” 见张九阳的神色越发凝重,小姑娘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眼泪汪汪。 “你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特别是身上,有没有长出红色的毛发?” “没,没有……” 张九阳睁开眉心天眼,金光钻入阿梨的灵魂深处,仔细检查一遍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那诅咒的气息! 地府的红毛诅咒,明显藏着极大的秘密,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百万阴兵都被其传染,就连那位府君,也未必就不受影响。 江叔身为走阴人,为地府效命了半辈子,身上的诅咒更是浓郁的吓人,远胜过一般的阴兵。 整个地府,好像都被那诅咒给污染了。 他化身王灵官时,都无法彻底根除那诅咒,阿梨一个小小的凶级女鬼,也敢去招惹这种东西? 所以张九阳刚刚是真的紧张,现在也是一阵后怕。 好在阿梨福大命大……好吧,已经没有命了。 幸好她运气不错不仅没有被传染诅咒,还因祸得福,法术和道行更进一步,折纸术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突破。 折出的纸人能感知到他这位四境金丹修士的部分念头,那要是折普通人,岂不是能直接替代? 似乎比画皮主的画皮之术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以后不许再去研究那个诅咒了,听到没有?” 张九阳一脸严肃道。 “知道了……” 阿梨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道:“九哥,那等我以后变得更强了,咒术的能力进一步提升了,能不能再去研究?” 望着她希冀的目光,张九阳心中一软。 阿梨其实最讨厌钻研,之所以会如此恳求,只不过是想早点救出自己的父亲。 张九阳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道:“灾级。” 阿梨一愣,而后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等你成为了灾级,就可以继续去钻研红毛诅咒,当然,前提是我要在你身边,这种事绝不能瞒着我!” 如今的阿梨才是凶级,距离煞级还有段距离,更别说是相当于六境的灾级了。 张九阳不忍心打击她的孝心,只能先拖一拖。 等她提升到灾级,自己应该早就七境甚至八境了,而且能请更加厉害的神祇上身,到时候借神明之力,应该足以化解红毛诅咒。 阿梨早已是他的亲妹妹,他宁愿自己冒险,也不会想让阿梨去冒险。 阿梨自然不知道张九阳的心思,她备受鼓舞,斗志满满,上前扑进张九阳的怀中,笑道:“九哥最好了!” “阿梨一定努力,成为世界上最凶最凶的小女鬼!” 张九阳无奈笑笑,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 他只想让阿梨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鬼。 就在两人之间温情脉脉时,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张九阳,方便聊聊吗?” 岳翎的声音响起。 阿梨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笑道:“九哥,你要把握住机会呀,阿梨可太想要一个嫂嫂了~” 张九阳伸手敲她,阿梨连忙化作一阵烟雾飘进了阴偶中,还不忘一脚把庆忌给踢出窗外。 嗯,这一脚多少有点私人恩怨。 …… 张九阳打开门,不禁眼前一亮。 岳翎没有穿着甲胄,也没有穿着女装,而是身穿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衫,中衣上绣着天青色云纹,头戴玉冠,怀抱长刀,一根靛青色的发带顺着梳理整齐的墨发垂落,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面若银盘,双目湛湛有神,于月下长身而立,说不出的英气和明媚。 “和你走在一起,我都要感受到一丝威胁。” 张九阳调侃道,岳翎这一身男装打扮,走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大家闺秀。 岳翎无奈一笑,道:“别说了,刚刚剿灭了一个以化畜法来拐卖人口的邪修窝点,救出了一些女子,其中有个颇有姿色的,突然对我脱下衣物,想用身体来报答我……” 想起那个场面,张九阳突然觉得,钦天监的人,隐藏福利还挺不错的。 “她是想报答吗?她那就是馋你身子!” “你要是长得没有这么好看,信不信她就是来生当牛做马无以为报了。” 张九阳义愤填膺道:“这等肤浅之人,真是太可恶了,你把她的住址告诉我,我去批评一下她!” 岳翎:“……” “呵呵,岳姐,开个玩笑,别当真。” 眼见岳翎的眸光开始变得危险起来,张九阳连忙哈哈一笑,转移换题。 “对了,之前听说你去追杀双面佛了,有没有吃亏?” 她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刚入第六境,而双面佛则是在很多年前就迈入了第六境,而且手段诡异莫测,张九阳怕她吃亏。 “放心,他比我更吃亏。” 岳翎挥挥手,不以为意道。 “我是问你有没有吃亏。” 她微微一愣,眸光在张九阳身上扫过,露出一丝笑意,声音莫名柔和了几分。 “吃了一点小亏,不严重。” “双面佛不愧是黄泉的第二天干,这次我又试探出了他的新手段,除了观自在大罗密咒外,他还有着一把魔刀,藏于体内,斗法时可破体而出,状若白骨,十分邪异。” 谈起这个,她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露出一丝兴奋,白玉般的脸上似是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明王好斗。 随着明王法的精进,她心中那股战天斗地的豪情也越发澎湃,特别斗法的人还是黄泉天干,世间最厉害的邪祟之一。 “对了,之前鬼母说过,双面佛应该是一百多年前的人,还是一个连体儿,我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还有黑天计划中的华首门,这个名字出自佛门典故……” 一谈起案子来,她便滔滔不绝,全神贯注,双目灿然有光,好似星辰。 张九阳却是无奈一叹,打断了她:“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案子为重——” “先让我看伤,否则一切免谈,我不会告诉你此次入地府,我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还有那个八境的疯老头,他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但也不会告诉你。” “张九阳——” “甚至还有以后的黄泉宴,岳翎,如果你还想和我合作的话,在一些地方上,必须要尊重我的意见。” “查案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更加重要,身为我唯一的上线如果你死了,以后还有谁能帮我?” 岳翎默然片刻,而后叹了一声,道:“好吧。” 她轻轻解开腰间的束带,月白色的锦缎长衫顿时松散开来,露出里面的内衬。 脱下外衫,她又向内衬伸去,解下扣子和丝带,一抹雪白的肌肤露出。 “等,等等,你伤到了哪里?” 岳翎沉默片刻,半晌才说出了两个字。 “胸口。” 第二百八十一章 白骨魔刀,诡异诅咒 胸……胸口? 张九阳显然没想到岳翎受伤的地方会是这里,怪不得自己刚刚说要看她伤口的时候,她表现得如此奇怪。 雪白的内衬滑下,和外衣一同垂落在腰间。 房间内,岳翎此刻是背对着他的,那雪白的肌肤宛如冰雪一般耀眼,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柔滑如缎,精致如莲。 除了素色的裹胸外,她的后背几乎是全部暴露在了张九阳的目光下。 纤细修长,线条婀娜,仿佛天鹅一般优雅美丽,却又不乏流畅的肌肉线条,仿佛雌豹一般,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张九阳瞬间就有些慌了。 不是,她真脱呀? 我是该看呢,还是看呢? 岳翎似是发现了他的窘迫,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肌肤依旧是白得耀眼,绰约如冰雪。 精致的锁骨下是束缚得极为绷紧的素色裹胸,小腹处极为纤瘦,但隐约可见腹肌的线条,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岳翎还脱下了自己上身的衣物,只穿着裹胸暴露在张九阳面前。 六境真人,拥有极为敏锐的感知力。 张九阳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扫过,让她白玉般的肌肤上迅速泛起了一丝红霞。 这一刻,即便是素来豪爽不羁,勇冠三军的女将军,也有了几分手足无措,那双锐利的明眸竟然主动避开了张九阳的视线。 “伤,伤口呢?” 张九阳的声音有一丝疑惑。 他的目光落在岳翎的胸口,并未看到什么伤口,难道伤口竟然是在…… 岳翎轻抿红唇,一向杀伐果断的女明王,此刻眼中竟然有些犹豫和彷徨,耳根子都染上了红晕。 不过想起之前阿梨说过的话,白泥鳅似乎不讲道义,进入过张九阳的梦中,疑似发生过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那双常年手持凶兵,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鬼怪的手,解下了裹胸的绸带。 张九阳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真,真脱呀…… 玩得这么大吗? 随着裹胸的绸带松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如山峰突起,沟壑骤生,隐约可见到一抹白腻。 真没看出来,岳翎如此有料。 张九阳想起两人曾在素女面前假装交手的场景,那时他们打入地下,身躯纠缠在一起,当时他不小心碰到过,就觉得规模不小。 今天算是验证了那时的猜测。 不过可惜的是,裹胸的绸带只是松开,并未解开,岳翎用手按在裹胸上,微微往下按了按。 张九阳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凝,旖旎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 只见就在她的胸口中间,有着一道极深的伤口,甚至能看清里面的血肉和脏腑,极为骇人,和周围雪白的肌肤形成为极为鲜明的对比。 “你管这个叫吃个小亏?” 张九阳登时便怒了。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恐怖的画面,双面佛手持白骨状的魔刀,一刀刺入了岳翎的胸腔,差一点就将她直接贯穿。 和心脏擦肩而过。 “双面佛伤得更重,在他刺出这一刀的同时,我几乎将他腰斩了。” 岳翎声音沉静,眸光坚定如铁,仿佛有血与火闪过。 “你闭嘴!” 张九阳没好气道:“岳翎,你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命吗?这么喜欢和人玩命有没有想过你年过七旬的外祖母?” “还有你的父母,以及那些在乎你的人?” “亏你还懂兵法呢,哪有元帅亲自上前线杀敌的?只会逞匹夫之勇!” 岳翎顿时有些闷闷不乐,转过脸去,没有理会张九阳。 重创双面佛,便能为潜伏的张九阳缓解不少压力,她心中其实隐隐有一丝骄傲,还想听张九阳夸她几句,却不想迎来的是一顿数落。 “怎么,说你几句就不开心了?” 张九阳的语气开始放缓。 “张九阳,我知道伱是在关心我,所以我这次就不打你了。” 岳翎抬起眼眸,轻哼一声。 “从小到大,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骂我的人……” 她声音淡漠,但其实心中却出奇的没有半点生气,反而有着一丝暖意。 张九阳一向是個冷静的人,哪怕在黄泉这么危险的环境下,都能沉着应对,泰然处之,很少见他有这么急红眼的时候。 想了想,她忍不住出声宽慰道:“我从小就体质特殊,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又修行明王法,就算真是心脏被刺中了,也能活下来。” 只要不死对她而言都是小伤。 也正是因为那强悍的生命力,才造就了她凶悍霸道,敢于搏命的斗法风格,历经大大小小数百战,比这更严重的伤都不知道有多少次。 这种程度,对她而言还真就是小伤。 张九阳伸出两根手指,指尖泛起一缕缕纯阳金光,以指腹轻轻按在她的伤口上。 岳翎疗伤的法门十分霸道,小伤不管不顾,大伤则是用明王金焰直接烧熟,让其不影响战斗,然后等待自愈。 这伤口也一样,伤口处有焦黑之色,显然她当时已经用火焰来烧灼伤口,止住了鲜血。 以她的自愈能力,几天下来,伤口应该早已恢复才对,但这个伤口却很特别。 似乎有种某种极具腐蚀性的力量,冥顽不化,藏得极深,每当伤口快要结痂时,都会自动冒出来,影响其痊愈。 “双面佛的那把魔刀很古怪,上面有种奇异的力量,好像是咒术,我以明王之力将其祛除,但过一段时间后,又会再度复生,破坏伤口,所以到现在还没痊愈。” 说着她还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中刀的是我,这种伤势虽然有点难缠,但还不算什么,就是练刀时会有些影响发力。” 六境之中,她的生命力之强盛,足以傲视同境的强者,换做其他六境,中了这一刀,还真会有些麻烦,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但现在她仅靠自己的生命力,就足以盖过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咒力。 张九阳紧皱眉头,半晌后收回了纯阳法力。 他也无法治愈这伤口。 就在这时阿梨从阴偶中飘出,举起小手。 “九哥,阿梨不想打扰你们的,只是明王姐姐伤口处的咒力,好像……和我爹爹所中的一样。”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华首门,佛祖衣钵 听到阿梨的话,张九阳心中猛地一震。 岳翎伤口处的咒力,和地府的红毛诅咒竟然如出一辙? 难怪他刚刚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感,只是他对咒术并没有什么了解,所以一时才没有联想到一起。 他的面色瞬间就变了,连忙叫来阿梨,让她再仔细看看。 咒术方面,阿梨才是专业的。 “九哥你别担心,明王姐姐这么厉害,即便真是那种诅咒,也一定会没事的。” “明王姐姐,等下会有点疼,你千万别反抗,不然阿梨会很惨的~” 岳翎淡淡一笑,道:“有多疼?” “嗯……比刮骨头还要疼!” 她闻言却是洒然一笑,毫不在意道:“你放手施为便是无妨。” 说着她还坐在了椅子上,确认裹胸不会掉下来后,才放心地拿起了一本书。 “阿梨你尽管试试,我正好看会儿书休息一下。” 张九阳暗自赞叹,好家伙,这不是女版关公吗? 不过当他看到书名时顿时就惊了。 《西游记之八戒大闹女儿国》…… “这是你的新作吗?我看看——” 岳翎刚一翻开,就看到了好多个啊啊呀呀的,那张俊美无暇的脸蛋瞬间就变得通红。 她换了一本。 “猴王哥哥,你抬头看一看我,我就不信你,两眼空空……” 再换一本。 “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大,大,再大!” 岳翎看得面红耳赤,刚要说什么,阿梨的发丝却突然变长,而后好像一根根钢针般刺入了她的伤口中。 岳翎面色一凛,一种剧烈的痛苦袭来,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颤。 但她不仅没有喊疼,反而第一时间强行抑制住了体内的法力,生怕法力自动护体,将阿梨给震伤了。 以她六境之力,稍有不慎,甚至会将阿梨给震得魂飞魄散。 那疼痛越发剧烈。 阿梨的发丝不断刺入她的学血肉深处,似是在寻找着什么,甚至刺入了脏腑之中。 如果不是岳翎强行忍耐着,恐怕明王金焰早已蔓延而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冒出汗珠,不过面色依旧镇定,一声不吭。 只是手中的那本书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梨总算收回了发丝,张九阳突然看到,在她的发梢末端,竟然有着一抹诡异的红色。 不是血液,而是咒力。 锵! 他发梢中的斩邪剑瞬间飞出,化为一道赤芒斩碎了那些发梢,紧接着就看到那些碎发一点点变成了红色,在地上如断了半截身子的毒蛇一般跳动。 片刻后,头发彻底变成了红毛,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张九阳手掐灵官诀,口中喷出玉枢天火,将其烧成灰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玩意实在是太吓人了,竟然还具有一定的传染性。 阿梨被吓得拍拍胸脯,道:“好险好险,还好九哥你反应快~” 虽然她精通咒术,但刚刚还是差一点就栽了,确实如九哥所说,这种咒术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时,岳翎闭上眼睛,似是在仔细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她浑身肌肤上流转金光,胸口处的伤痕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再也没有复发。 诅咒之力,被解除了。 伤口白皙如玉,晶莹剔透,再没有一丝瑕疵。 “九哥,明王姐姐所中的咒术,和地府中的红毛诅咒,确实是出自一脉,同宗同源。” “幸好她所中的咒力不多,再加上明王姐姐强壮得和一头龙一样,这才能勉强祛除。” 听到阿梨的话,张九阳神色一凝。 这绝对是个重要的线索。 双面佛手中的那把魔刀,竟然有着和地府同源的咒力,能传染那种可怕的红毛诅咒。 双面佛绝不仅仅是个邪祟那么简单。 他的出身和来历,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 而且张九阳突然想起,双面佛本人确实也擅长咒术,比如他就曾以樟柳神秘术中的灵哥灵姐法,差点将沈老夫人给咒杀。 诸葛前辈曾说过,那灵哥灵姐法,若是炼集七七四十九对,就会成为灵祖,甚至能咒杀六境真人。 双面佛为何会精通如此多的咒术,是不是也和那地府的诅咒有关? 张九阳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能搞清双面佛的秘密,也许会对解开江叔身上的诅咒,以及揭开地府的秘密很有帮助。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黄泉的不一般。 林瞎子是六百年前的阴山派掌教,画皮主是尸解仙转世,双面佛疑似和地府诅咒有关,月神潜藏于皇宫,背后的势力神秘而强大。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着各自的秘密。 那太阴、老七和玄素呢? 以及将这些人凑在一起的天尊,又知不知道这些天干的秘密? “鬼母虽然说出了华首门的线索,但这个线索太过虚无缥缈,我只在佛经中听说过,称华首门乃是佛祖圆寂时的预言。” 岳翎突然睁开眼睛,谈起案子,再次变得无比专注,双目灿然明亮,流转萤光。 “相传佛祖圆寂时,在华首门中留下了衣钵传承,并预言未来佛祖将叩开此门,得到衣钵,到时佛门将再次大兴,天下佛门子弟,皆遵未来佛祖之令。” “这個传说已有数千年,不知有多少高僧大德都曾寻找过华首门,可都一无所获,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岳翎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着,沉声道:“查华首门无疑是大海捞针,我觉得真正重要的线索,是一百多年前在风雪中被鬼母所救的连体兄妹,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但终究还有希望……” “张九阳,伱觉得呢?” 她突然发现房间中安静的可怕,张九阳和阿梨都很久没有说话了。 一抬头,她看到张九阳的眼神十分怪异,视线不断飘向她的胸口,还有小阿梨,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大嘴巴,似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场景。 甚至一边看还一边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胸脯,啧啧称奇。 “明王姐姐,你那里怎么那么大?” 岳翎脑中轰鸣一声,她立刻低下头来,而后瞬间面红耳赤宛如滴血,久经沙场的女将军,此刻却止不住地颤抖。 只见那本就松散的裹胸绸带,不知何时向下垂落了数寸。 姑射肌肤真似雪,一双明月落胸前。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地煞七十二神通之剑术 月夜。 裴青池和裴乾霍这对师兄妹已经修养完毕,双目熠熠,似有剑光涌动,朝着张九阳的住处走去。 行走之时,两人身上的剑意越来越浓,裴青池后背的剑匣更是不断发出剑鸣声。 “师兄,等会儿千万要打起精神,不能大意,张大哥变得更强了。” “放心,为了这一战,我可是特意吃了不少把名剑,现在浑身都是剑气,金虹正兴奋呢。” 裴乾霍揉了揉肚子,素来慵懒的眼睛也变得肃穆起来,锐利逼人。 身为剑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张九阳这么有趣的人,这么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挑战的人。 前段时间相遇时,三人坐而论道,各有风采,但只过了十几天,他在张九阳面前竟然就隐隐有了一种剑道上的仰望。 之前三人曾说,看看谁是将来的剑道第一峰。 现在的张九阳在他眼中就仿佛是一座剑山,巍峨耸立,高不可攀。 这让身为剑阁传人的他异常兴奋,他不在乎张九阳身上有什么秘密,他只是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师兄,你说张大哥现在在干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正在休养调息,把状态臻至巅峰,来迎接咱们的挑战,说不定正在练剑呢。” “毕竟咱们可是剑阁传人,而且还是二打一,韶光和金虹双剑合璧下,就算是五境都能短暂与之抗衡!” 裴乾霍的声音非常自信,感觉归感觉,到底怎么样,打过才知道。 裴青池点点头,那双湛然如冰雪般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她也很好奇,这世上第二个剑心通明者,能不能挡下她和师兄的双剑合璧。 “师兄,等会儿咱们若是赢了,你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得罪了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张大哥是咱们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你等会儿出手记得要有分寸——” 她话未说完,突然眸光一凝,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剑匣上,匣中顿时剑鸣大震,缝隙中照出一道道清澈的剑光。 裴乾霍竖起剑指,金虹剑丸在丹田中激荡,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把剑,变得格外锐利。 轰! 只见张九阳的房间中传来一声轰鸣,而后房门破碎,一道身影如炮弹般飞出,撞碎了一棵棵大树,最后在地面上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刚好停在他们脚下。 那是一道白衣身影,只是白衣下的肌肤流转着一缕缕璀璨的银辉,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即便受到如此重击,竟然也没有大碍,唯有胸口处有着一道微微凹陷的脚印,但也在缓缓恢复。 “咳咳!” 张九阳爬了起来,先摸了摸假发还在不在,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掐诀收起不灭金身。 没有想到,修成第二层不灭金身后,第一次正式用出,竟然是因为岳翎。 不过想起刚刚的旖旎,还有那幅绝美的画面,张九阳心中微微泛起涟漪,这一脚,挨得值了。 岳姐是真有东西呀,真是深藏不露。 难怪裹胸要缠那么多下,不然盔甲都未必能穿进去。 他回想起在梦境中和龙女的那一夜,忍不住将两女放在一起比较了一下,发现竟然还是岳翎的要大一些。 龙女如玉碗倒扣,小巧精致,岳翎则是大开大合,异峰突起。 不过龙女的腰肢有种惊人的柔软,浑身上下都流转着圣洁清丽的气息,又是另一种风景。 银光散去,露出一张清俊出尘的面容,气质潇洒,哪怕是刚刚被人一脚踹飞,也丝毫不以为意。 “张,张大哥?” 裴青池有些惊讶,而后望向张九阳的房间,眼神变得十分警惕和危险。 她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机,能让张大哥都如此狼狈的,必然是非常厉害的敌人。 裴乾霍也如临大敌,剑丸疯狂跳动预警。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房间中走出,双腿笔直如玉,身段修长挺拔,明眸皓齿,英气勃发,明艳大方。 就是衣衫微微有些散乱,似是匆匆系上。 月光下,岳翎白玉般的脸上有着一丝红晕,极为明显,再加上她散乱的衣衫,上衣的丝扣有一处还系错了地方,以及被一脚踹出的张九阳…… 这些都令人遐想。 “咳咳,我们只是睡不着,在切磋一下。” 张九阳眼珠一转,连忙找补,笑道:“岳将军好厉害的腿法!” 说着腿法他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岳翎的胸前,想起刚刚那再无遮拦,令人心跳加速的绝世美景,不禁心中一荡。 倒不是他孟浪,而是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在经历了这种事后,多少都会有些浮想联翩。 更何况岳翎在他心中还一直都是威武霸气,好像大将军一样的形象,这就更有反差感了。 似是察觉到了张九阳的视线,岳翎冷冷瞪了他一眼,双手抱刀,环臂于前,一缕缕发丝飘扬。 “正好,本侯才刚刚来了兴致,咱们继续。” 她晃动手腕,筋骨齐鸣,发出噼里啪啦如炒豆般的脆响。 张九阳哪里敢继续,对方一脚差点破了他的金身,要是再打下去,他恐怕第二天都下不来床了。 “那啥,小池姑娘,裴兄,你们是来找我比剑的吗?” 张九阳望着他们二人的眼神好似在看救星。 “没事,张兄弟,你可以先和岳将军切磋,我们不急——” “张大哥,我们修养好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还请你能不吝赐教。” 裴青池上前一步,抱拳行剑礼。 她虽然年纪最小,但剑心通明,慧心独具,自然能看出张九阳的窘迫,立刻出言为其解围。 “师妹,张兄弟才切磋完,咱们怎能趁人之危呢?” 裴乾霍就完全反应不过来,还有些纳闷师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 “哈哈,无妨无妨,我刚刚正好活动开了筋骨!” 张九阳赶紧大笑一声,这两人来得太及时了。 岳翎见状,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淡淡道:“剑阁传人与张九阳论剑,不论谁输谁赢,此事都当为后世美谈。” “既然如此,我来做为裁判,三位放手论剑即可,我不会让任何一位受伤。” 声音平静,却充满了霸气。 只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三人就算打得昏天黑地,也绝不会有危险。 这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好,那就多谢明王了!” 裴乾霍的声音十分兴奋,道:“张兄弟,小心了!” 说罢他口中一啸,竟然喷出一道道煌煌剑气,呼啸如龙,朝着张九阳射去,将空中飞舞的落叶都斩成粉碎。 那剑气真好似狂风暴雨,从他的四肢百骸中倾斜而出,犹如一道道无形的飞龙,化作剑气长河,吞没一切。 裴乾霍原本鼓起的小肚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满腹剑气,皆在一啸之间。 “来得好。” 张九阳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赞叹一声,欣赏着对方的剑气之术。 他拂袖一挥,云淡风轻,发梢中的斩邪都未出鞘,那些剑气便从百炼钢变为了绕指柔,顺着他盘旋飞舞,最后反而冲向了裴青池。 这便是吕祖观想图附带的第二個本命神通。 地煞七十二神通之剑术! 道门中有天罡地煞神通之说,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这剑术神通,便是地煞之一。 有此神通者,可以气御剑,蕴养剑灵天下剑术俯拾皆用,意到剑至心剑无方。 简单来说,就是让飞剑之术的威力有了大幅的提高,并且能轻易看破别人的剑术,甚至是将其学会。 “师妹小心!” 裴乾霍眉头紧皱,他知道张九阳能破了剑气之术,却没想到会这样破。 刚刚对方那一拂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抓到了他剑气流转间的一丝破绽,而且他好像完全看破了自己的剑术,甚至还能强行摄走剑气,化为己用。 裴青池一拍剑匣,从中飞出七把飞剑,组成某种玄妙的剑阵,如龟甲一般将剑气全部挡下。 归藏剑阵! 紧接着,她剑指一并,七柄飞剑再变阵法,如蛟龙般向张九阳冲去。 囚龙剑阵! 飞剑穿空,凌厉如电,时而变成杀伐剑阵,时而变成困敌剑阵,时而以剑光惑人神智,在裴青池的操纵下真可谓是千变万化,妙不可言。 张九阳却是背着一只手,好似闲庭信步,在剑阵中不断穿梭,身法飘逸,说不出的潇洒。 倒不是什么高明的遁术,而是他往往能料敌于先,抢先一步看到剑阵中的破绽,而后提前躲闪,甚至是抢占阵法的中枢方位,才逼得裴青池不得不常常变阵。 铛!铛!铛! 偶尔遇到避不开的锋芒,张九阳就伸出剑指,指尖流转着一丝璀璨银辉,在攻来的飞剑上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 那些能削金断玉的传世名剑,在他的手指下却颤抖不已,除了耀眼的火花外,竟连一丝印记都无法留下。 “不错,小池你的剑阵之术果然玄妙,让我受到了不少启发。” 眼看裴青池的剑阵开始出现重复,张九阳便不再看下去了。 剑指一挥,斩邪出鞘! 锵!! 只见空中赤芒一闪,仿佛一道雷霆短暂地照亮了黑夜,将天上的明月都给比了下去。 宝剑悲鸣。 一块块碎剑如雨般落下。 裴青池剑匣中的那些宝剑,只是一个照面,就全部碎于斩邪剑下。 张九阳手掐剑诀,斩邪剑围绕着他穿梭如电,发出清越嘹亮的剑鸣声,剑气之盛直冲星汉。 他白衣飘飘,长发飞舞,眼眸清冷如剑锋。 “两位,还是一起出手吧。”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吕祖之道,天遁剑法 二裴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通过刚刚短暂的交手试探,张九阳在剑道上的造诣确实走在了他们前面,竟让他们隐隐有种面对师父的错觉。 除非双剑合璧,否则没有半点胜机。 裴青池秀口一吐,飞出一道雪白剑影,流光溢彩,宛如月华,在她指间飞舞缠绕,酝酿着锦绣剑气。 剑长七寸,看上去有些袖珍,却极为华美精致,通体呈琉璃色,绽放着皎洁华光。 “此剑名为韶光,是恩师取东海极北处的第一缕极光炼成,黄庭养剑十四载,得长七寸,静如处子,动若游龙,以快闻名。” 裴青池介绍着自己的剑,眼中露出一丝自豪。 此剑在剑胚刚成之时便蕴养在她的丹田中,和她一同成长,血脉相连,虽然稍显稚嫩,但已经初步展露出了绝世锋芒。 而和还有些青涩的韶光剑不同,当代剑阁的另一柄传世之剑,金虹,正是锋芒毕露之时,刚一现世就引起了不小动静。 只见裴乾霍轻轻一拍腹部,从口中啸出一把金光璀璨的神剑,刹那间便照亮了黑夜,强大的剑气喷薄而出,好似火山爆发,刚猛霸道。 “张兄弟,我的剑名为金虹,是老爷子采四海之金,并斩杀了一头虹蜺,取其精魄锻造而成,黄庭养剑三十六载,得长三尺二,其速追光逐电,其利可断山河!” 听到裴乾霍的介绍,张九阳眉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所谓蛟螭伏渊,虹蜺经天。 虹蜺,其实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精怪,一种生活在彩虹中的生灵,乃是阴阳二气,不正之交,化蛟为蜺,蛟龙之属。 这种精怪生具阴阳二气,擅长乾坤挪移,若是成长到巅峰,甚至有移星换斗之神力,潜力极大。 张九阳顿时对上一代的剑阁行走,这一代的老剑神万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以极光和虹蜺为徒弟炼剑? “张大哥,韶光与金虹双剑合璧,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还请你小心。” 裴青池出言提醒道。 张九阳抬眸望着头顶那好似日月当空的两柄神剑,心中豪情顿生,战意沸腾,他朗笑一声,声音铿锵豪迈。 “吾剑名斩邪,长三尺三寸,天火锻造,宗师开炉,剑成之日曾连斩数十散修,并饮金丹之血,降妖伏魔,凶悍霸道,两位,也要小心了。” 说罢他主动进攻斩邪剑发出一声剑鸣,面对两柄神剑不仅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十分兴奋,绽放出更加耀眼的锋芒。 裴青池和裴乾霍完全不敢大意,也全神贯注,操持飞剑迎击。 电光火石间,三柄飞剑便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绚烂的火花。 铛!铛!铛!铛! 刚一交手,裴青池的面色就变了,斩邪剑上的法力之浩荡,剑气之雄浑,竟压得她的韶光剑连连后退。 她毕竟才只有第三境,即便有神剑增幅,但和张九阳的差距终究太大。 还好裴乾霍顶了上来,金虹剑主攻,选择正面硬刚,和张九阳的斩邪剑瞬间交锋数十合,快到了极致。 两人针尖对麦芒,都是剑气冲霄,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裴乾霍的衣袍上都生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剑意凝聚到了极点的表现。 而反观张九阳却是依旧不算吃力,至少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沉稳如渊。 裴青池剑指一掐,韶光剑化作一道美丽的极光,展现出了世间极速,借助师兄的掩护,竟然成功绕过了斩邪剑,向着张九阳刺去。 冷静,果断,凌厉。 岳翎看着不禁点点头,这个小姑娘在有些方面和她很像,对战机的把握极为精准,刚刚张九阳只是露出了一丝破绽,竟然就被她给捕捉到了。 此刻张九阳正面被裴乾霍拖住,精力有限,想应对这柄韶光剑怕是会有些吃力。 她暗自做好了出手制止的准备,但法力刚刚提起,就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见张九阳剑指轻抬,场中竟然出现了第二把剑,锵的一声挡下了韶光。 裴青池一愣,当看清那第二把剑时,不禁心中一震。 那是她的剑,或者说,是她匣中的剑,只是刚刚已经被斩邪剑给斩断,但此刻在张九阳的操纵下,破碎的剑身竟然重新组合,‘背叛’了曾经的主人。 “小池姑娘,借剑一用。” 张九阳淡淡一笑,一心二用,却丝毫没有影响。 而那柄短剑,在他的操纵下仿佛浴火重生,焕发出了惊人的锋芒,竟和韶光打得有来有回。 裴青池轻咬红唇,不断施展秘法想要唤回那把曾属于自己的宝剑,但却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这简直太荒谬了。 要知道,虽然那些剑不是她从小就蕴养的本命法剑,但也是蕴养了几年,专门用来施展剑阵的。 那些剑早已认她为主,此刻却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任她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留恋。 这对一个高傲的剑客来说,还是颇有打击的。 夜空之中,剑鸣声络绎不绝,剑锋摩擦出的火花简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张九阳以一敌二,同时操持两柄飞剑,竟然稳稳占据了上风。 古剑术六合,还有之前从裴青池那里学到的诸多剑术,都在飞剑中一一展现,刚开始还偶尔会有破绽,但只是用上了几遍后,剑术立刻便突飞猛进,臻至纯熟。 不过二裴也不是没有反击。 裴乾霍的金虹剑一往无前,化作七彩虹光,将张九阳的双目都给照的暂时失明。 裴青池的韶光更是隐遁于虚空之中,化为一把无形之剑,令人防不胜防。 但可惜的是,灵官天眼一开,七彩虹光也好,无形之剑也罢,通通都失去了原本的效果,威力大减。 当然,张九阳即便不靠天眼,只凭剑心通明,也能应付过去,只是不会那般轻松。 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后他再次朗声一笑。 “小池姑娘,再借一剑!” 锵! 又是一柄短剑从地上飞起,横空出世般加入了战局,顿时让局势为之大变。 三柄剑,斩邪主攻,另外两柄剑侧翼辅攻,每一柄剑都各自用着一套剑法。 六合剑术气吞如虎,凶狠凌厉,尽显杀伐之气。 清风剑诀则是潇洒飘逸,飒沓如流星。 归藏剑法的攻防转换如行云流水,稳如山岳。 裴青池的瞳孔中再次闪过一丝震惊,清风剑诀和归藏剑法都是她在论道时讲出的上乘剑法,这才多长时间,张九阳不仅已经完全吃透,甚至对剑法的理解还超过了她。 一招一式皆如羚羊拐角,天马行空,已经不再拘泥于剑法本身,而是别开生面,推陈出新。 这种剑道上的旷世天赋,让她都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 一时间,二裴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功。 “张兄弟,你到底还能操纵几把剑?让我见识一下!” 裴乾霍虽然落入了下风,额头上满是汗珠,但眼睛却越发明亮和锐利,充满了激动。 “师妹,双剑合璧,让我们看看张兄弟的极限在哪里?” 他有预感,三柄剑还远远不是张九阳的极限。 “好,张大哥,你小心了!” 两人同时掐动了一种玄妙的手印,而后周身流转的剑气和剑意,竟然在以一种相同的频率震动,眉心处各自浮现出一枚剑印。 刹那间被压制的韶光、金虹二剑光芒大盛,双剑合璧,如阴阳交泰,日月相融,威力暴增了数倍,反倒将张九阳压制了下去。 双剑合璧下,就算是五境强者,都能短暂与之抗衡。 张九阳却大笑一声,终于不再留手,第四柄剑、第五柄剑、第六柄剑…… 须臾之间,裴青池曾经用过的七柄剑相继飞出,而且还摆出了剑阵之术,归藏、囚龙、华光、七星曜日等剑阵在他手中频频使出。 不仅没有半点生涩,反而十分纯熟,配合的无比默契。 如果不是确认张九阳曾经确实不会剑阵之术,裴青池完全不敢相信,他会是一个刚刚才看过她摆下剑阵,照猫画虎的初学者。 铛!铛!铛…… 飞剑的交锋更加激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战胜负已定张九阳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韶光和金虹就仿佛被群狼围困的猛虎,渐渐力竭,锐气大挫。 片刻后,随着一道悲鸣,韶光和金虹被甩飞,钉在了远处的墙壁上,而张九阳的八柄飞剑则架在了二裴的周身大穴。 只要剑气一吐,两位剑阁传人就要身死道消。 “我们败了。” 裴乾霍和师妹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丝苦笑。 当然,身为剑阁弟子,他们还有压箱底的搏命手段,但那是生死之战才能用出的,这样的切磋自然不会使用。 张九阳随手一挥,斩邪剑自动飞回到发冠中,宛如一根赤色的桃木簪,古朴典雅,再没有半点杀气。 至于那七柄借来的飞剑,则是物归原主,重新回到了裴青池的剑匣中,只是张九阳的剑意一撤,那些宝剑就纷纷裂成碎片,成了一片残渣。 裴青池深深凝望着那些‘叛变’的宝剑,用手指抚摸着上面断裂的痕迹,还有被砍出的锯齿般的痕迹。 她心知肚明,并不是这些宝剑厉害,而是张大哥的剑意厉害。 剑意灌入其中,它们才能发挥出远超平时的威力,甚至硬撼韶光和金虹。 好可怕的剑意! “张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裴乾霍万分不解,用一种看妖孽般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的飞剑为什么这么快?我的金虹都差点没追上!” 剑阁之术天下无双,他们从小就将飞剑以秘术化为剑丸,如金丹般蕴养在黄庭丹田处,日复一日的打磨和苦修,让他们和飞剑血脉相连,人剑合一。 如此才有了举世无双的飞剑之术,速度和锋芒都远超同阶,无往而不利,千百年来无人能在剑道上与之媲美。 唯独张九阳是个例外。 他并未修剑丸之术,甚至在刚刚操纵的飞剑中,斩邪剑是才得了一年不到,其他几柄剑还是临时借的,毫不熟悉。 但他就是快,威力就是强! 这让裴乾霍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剑心通明? 也不对,同样是剑心通明的师妹,和张兄弟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看来张大哥你在剑道上,已经走出了另外一条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裴青池深深望着那道白衣俊美的身影,心中生起了强烈的好奇。 那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路? 为什么她隐隐觉得就连剑阁的道,都比不上那条路? “算不上是走出了一条路,只能说是看到了另一处风景。”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剑阁的道很强,但强的是剑,而不是人,更不是仙。” 裴青池闻言一愣,若有所思。 裴乾霍皱眉道:“此言何意?” “我只是觉得,剑仙之道,追求的不应该是外在的威力和锋芒,还是要回归到一個仙字。” “仙人握剑,才是剑仙,凡人握剑,是剑客,甚至是剑奴。” 裴青池和裴乾霍同时陷入了沉思。 张九阳微微一笑,决定来个大的,给这个世界的人一点小小的吕祖震撼。 “我曾听过一位高人讲剑,他说他的剑法,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方为世间上乘。” 裴青池如遭雷劈,猛地抬起头,向来镇定自若如池中青莲一般的少女,此刻再无一丝冷静,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张大哥,那是什么剑法?” “此剑可渡苍生,名曰……天遁。” 第二百八十五章 剑遁天罡,无相秘剑 天遁剑法,乃是吕祖得道之剑。 此剑重在渡己渡人,吕祖得剑之后,明明早就能够飞升成仙,他却仍然留在人间,并立誓要在三年内度化三千人。 不过他很快就失败了,发现渡人远比降妖除魔更加艰难。 红尘俗世,六欲七情,人沉沦其中而不自知,难以超脱。 然而吕祖在看清了真相后,却依旧坚守初心,甚至想渡尽天下苍生,因此他行走人间,斩妖除魔,游戏红尘,常常点化心善之人得道。 这才有了被无数人信奉和崇敬的纯阳帝君。 以斩断贪嗔烦恼之慧剑,立渡尽众生之大宏愿,这种剑仙之道,已远远超出了此方世界剑修的认知。 哪怕是称霸剑道数千年的剑阁,也不过执着于如何增加飞剑的锋芒、速度,和吕祖的剑道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二裴都是剑道奇才,听闻张九阳这番话后纷纷心神大震,久久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特别是裴青池,她悟性奇高,更是沉浸其中,几乎难以自拔。 这就是张大哥悟出的剑仙之道? 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如昆仑般巍峨耸立,与天相接的高山那是她从未见到过,却又无比震撼的风景。 甚至于她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仿佛灵魂都在震颤的悸动感。 这才是真正的剑仙之路! 再锋利的宝剑,也终究有腐朽的时候,但这样的剑意和剑道,却终将被苍生铭记,万古不朽。 就连岳翎,也微微有些失神。 她修百家之兵,并不局限于剑道,但在剑道上也有着自己的见识,自然能明白张九阳所言的份量。 她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眼中若有所思。 看来他是又有了‘奇遇’,先是钟馗,再是王灵官,不知道这一次,他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良久,裴乾霍长长吐出一口气,望着张九阳的眼神与之前有了一丝不同。 如果以前是平辈论交的话,现在他的眼中竟然有了一种对前辈的尊重,或者说,是对那天遁剑道的尊重。 习剑之人,恐怕格局与胸襟都难以逾越这座高峰了。 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钦佩,只是如果张兄弟以后真的修成了,那对剑阁来说无疑是次地震。 “张兄弟,那位讲述天遁剑法的高人,现在去哪了?” 张九阳微微一笑:“那是我游历时偶然遇到过的,现在已经仙踪难觅了,他名为吕洞宾,道号纯阳子。” “吕洞宾,纯阳子……” 裴乾霍思忖着这个名字,然后望向师妹道:“师妹,你看过的书多,有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裴青池摇摇头。 “世间高人本就多,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许这位纯阳子前辈便是其中一个吧。” “只是不知道……” 她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道:“张大哥可否帮我们写一写那位前辈的事迹?不必涉及剑术,只是事迹便好。” “当然,我这里也有些剑阁的古籍,我想张大哥应该会感兴趣。” 说着她一拍剑匣,从里面飞出了几本保存完好的古籍,张九阳这才发现,那剑匣别有洞天,竟然还是个储物法宝。 他接过古籍一看,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除了有本论剑前说好的《剑阵补遗》外,其余几本都是剑术秘籍,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剑法,而是涉及到了法术和剑道。 比如那本《无相秘剑》,可以让飞剑变得无形无相,隐遁于无形,甚至收敛飞行时的剑气波动,令敌人防不胜防。 还有那本《剑遁天罡法》,可以身化剑光,周游六虚,速度极快,是剑阁秘传的遁术。 只是此法要求飞剑和主人的契合度必须达到一個极高的层次,不修剑丸秘术的话几乎不可能做到。 当然,对现在的张九阳来说,这一点并不算什么。 “小池姑娘,这些书籍是否太贵重了?” 张九阳对这个少女有些诧异,十四岁的年纪,竟然有如此魄力和决断? 要知道,这些书可不是论道时她说的那些凡俗剑法,而是触及到了剑阁的核心传承。 就连她的师兄裴乾霍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欲言又止。 裴青池摇摇头,道:“和纯阳子前辈的事迹比起来,这些法门,轻若鸿毛,并不算什么。” 张九阳忍不住笑了笑。 他都有些心疼那位老剑神了,两个徒弟似乎都喜欢往外送功法。 吕祖的故事他肯定会写,到时候售价十文钱一本,也不知道裴青池看到了后会作何感想。 当然,他也看出来了,裴青池似乎是在有意试探自己,但他并不在乎。 “好,成交,三日后给你。” 等吕祖的故事传播开来后,他十分期待自己第一次的传承会是什么,而且到时候,还能直接和吕祖神识交流。 他对这位潇洒风流,游戏红尘的剑仙之祖可谓是钦佩已久。 见两人的交易结束裴乾霍哈哈一笑,道:“张兄弟,这次比剑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你连师妹布阵的剑都能操纵,还好你操纵不了韶光和金虹,不然我以后恐怕都要睡不着了。” 他看似打趣,实则是真的后怕。 对剑阁弟子来说,剑丸就是他们的生命,是毕生功力与修行的寄托。 如果张九阳连他们的剑丸都能操纵,那简直就是剑阁的天敌。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我试试看吧。” 说着他直接手掐剑诀,目光望向裴乾霍的丹田处,运转地煞七十二神通之剑术,试图调动那颗金光灿灿的剑丸。 “张兄弟,别白费力气了,我这金虹可是从小——” 裴乾霍的话还未说完,面色就突然大变,瞳孔巨震。 原来他丹田处的金虹剑丸,竟然真的有了异动,虽然很轻微,却瞒不过他的感知。 异动很快停止了。 张九阳松开剑诀,摇头笑道:“剑丸之术果然厉害,我无法操纵。” 裴乾霍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后背都流汗了,还好,还好张兄弟不能操纵剑丸,真是吓死人了。 裴青池却是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没有说话。 “张大哥,夜深了,我和师兄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她拉着还想说什么的师兄,转身离开。 “看来这两位剑阁传人,今晚是别想睡着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岳翎走上前来,和张九阳并肩而立,身材高挑修长的她,只比张九阳矮上几寸。 “那个小姑娘不简单,未来的成就会在其师兄之上,她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岳翎负手而立,微微侧目望着张九阳。 “你是想将他们收归门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二裴都是剑道奇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若是能拉拢过来,将来一定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话虽如此,但剑阁弟子有规矩的,绝不会加入其他势力,并且不会在人间久留。” “事在人为嘛,不行的话也无妨,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张九阳洒然一笑,声音十分平静。 “你似乎很有信心?” 岳翎有些诧异,张九阳的话虽然说得谦虚,但言辞之间却似乎胸有成竹。 “因为剑丸之术有问题。” 张九阳的话让岳翎为之一震。 “什么问题?” 张九阳沉思片刻,摇头道:“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有个初步的感知,等我再观察观察吧。” 在刚刚的切磋中,剑丸之术虽然威力不俗,可他却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为何剑阁弟子世代守护蓬莱仙岛? 又为何历代阁主都要在大限前登岛,而后再无踪迹? 也许答案就在这剑丸秘术中。 岳翎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突然道:“这次过来,监正也有意托我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加入钦天监?” 张九阳愣了一下,道:“我不已经是钦天监的人了吗?” “不一样,是正式加入钦天监,成为我麾下的灵台郎,而不只是外围。”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恐怕这不只是诸葛前辈的意思,也有那位皇帝的授意吧。” 灵官降世,大展神威。 各大势力肯定都闻风而动,他并没有特意遮掩,所以很多人应该都能查到他的身上。 因为王灵官的存在,没有人敢动他,但一定会打其他主意。 比如拉拢和试探。 钦天监和那位皇帝似乎也坐不住了。 “张九阳,伱现在算是彻底出名了,不知道暗中有多少势力都在查你,成为灵台郎,跟在我身边,我也能保护你。” 岳翎眼中有着一丝担忧。 别人畏惧王灵官,暂时不敢动歪心思,但她却知道,张九阳的请神应该只能用一次。 现在的他,就是一只纸老虎。 “加入钦天监就算了,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受约束。” 想了想,张九阳还是拒绝了这一提议。 他对钦天监很有好感,但既然心中开始有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那还是要适当保持一些距离。 当做盟友便好。 更主要的是,钦天监是归属于皇帝所辖的国家机器,他可不想让自己头上突然多出一个主子。 即便信得过诸葛前辈,他也信不过那位皇帝。 “我可以调你为我的亲卫,只听从我一人之命,不安排你去办案子……” “岳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九阳望着她那张俊美明艳的脸庞,笑道:“但你这样特殊优待,会遭人说闲话的,甚至会授人以柄。” “谁都闲话,我打谁,打到他说不出来为止。” 张九阳摇头笑笑道:“都是快当监副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过脑子?” 看到她冷锐的目光,张九阳连忙咳嗽一声。 “你放心好了,安全方面我有数的。” 她轻叹一声,道:“聊斋先生,那你就专心写那位纯阳子的故事吧,我来安排修建庙宇、传播香火之事。” “多谢。” “不客气,写完后别忘了让我第一个看就好。” 两人默契一笑,她没有追问,张九阳也不会去提,心中各自都有分寸。 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吕纯阳飞剑记 三日后。 张九阳收起毛笔,对着纸张上的墨迹轻轻吹了吹,又从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纰漏后,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岳翎竟然亲自为他磨墨。 看到他写完了最后一笔,连忙抢过去,看着最后一回的文字,眸光微微泛起波澜。 第十三回,吕纯阳度何仙姑,吕纯阳升入仙班。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追读《钟馗捉鬼传》的日子,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了吕洞宾的故事里。 这三天张九阳都在写故事,每写完一回她都要第一个去看,逐渐沉迷,到后面她嫌弃张九阳写得慢,索性亲自来研磨,监督他创作。 看完了最后一回,她觉得不过瘾,又翻到第一回,诸仙朝玉皇大帝,慧童投吕家出世。 再次看了一遍。 “张九阳,如果你不是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一定要亲自把你抓起来,关到监牢中,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逼你写故事!” 岳翎感慨不已,很显然十分喜爱这个故事。 不仅是内容精彩,其中涉及到了许多道家思想,让她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故事详细地讲述了一位名叫吕洞宾的书生,是怎么一步一步得道成仙,以手中仙剑来斩妖除魔,度化世人的过程。 开篇的黄粱一梦,便让她拍案叫绝。 而且吕洞宾得道后,常常显圣点化世人的故事也是非常巧妙,比如他变成老翁,卖一把梳子称此梳子梳过后能让人返老还童。 别人都不信,不断嘲讽。 直到他喊住一个路过的老妪,结果一梳之下,老妪的白发瞬间变成青丝,从一个耄耋老人变成了青春貌美的黄花姑娘。 其他人这才争先恐后地想买梳子,吕洞宾摇头感叹,不识宝者,即便有宝在手,也如废物一般。 说罢他将梳子扔进水中,那梳子竟变为游龙远去。 吕洞宾的传道往往都以失败告终,在这过程中他看清了世人的贪婪、愚昧和无知,然而他并不放弃,锲而不舍,最终成功度化了何仙姑得道。 岳翎看完后若有所思。 这并不是简单的斩妖除魔的故事,其中许多情节都耐人寻味,发人深省,当然,最主要的是……很好看。 岳翎已经预感到了,此书一经问世,必然会风靡扬州。 “对了,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张九阳想了想,吐出了三個字。 “飞剑记。” 他这本书,脱胎于明代邓志谟撰写的长篇神魔《飞剑记》,也叫《吕纯阳飞剑记》。 其中也杂糅了《八仙全传》和《东游记》中的一些故事,再加上网文创作的技巧,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绝对是次降维打击。 相信有这本书在,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着手准备纯阳宫的建造了。 当然,这一点还要靠沈家的财力。 “我给你又买了座山,木材和石料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建造道观,不过关于这位吕纯阳的雕像,还是要等韩大师看过了故事之后才能动刀。” “至于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都打通了关系,即便有少数反对的声音,也成不了气候。” 她侃侃而谈,不动声色中,竟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周全了。 张九阳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这就是大腿吗?一座山说买就买了。 “不过张九阳,有件事你要和我老实交代了。” 岳翎突然合上书本,抬起眼眸,目光十分锐利,极有压迫感。 “什么事?” 他不知为何,莫名有几分紧张。 “白泥鳅到底去哪了?那天她进入你的梦境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岳翎神情肃穆,一字一句道。 这些天她从阿梨的口中得知,白泥鳅居然失踪了,张九阳面临危险时也没有出现。 这让她非常生气。 上次离开扬州前,她曾和白泥鳅打赌,看谁先突破到第六境。 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而她提的条件就是让白泥鳅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张九阳。 但现在白泥鳅无疑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这个……” 听到岳翎提起龙女,张九阳的情绪有些低落,他轻叹一声:“敖璃的身上藏着老龙王的残魂,那天晚上,我中了老龙王的手段,敖璃从我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前去救她的母亲了。” “至于现在她的行踪,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他直接一笔带过,毕竟岳翎就在身边,他就算再不解风情,也不会故意惹其生气。 虽然说是在演戏,但事到如今,两人之间要说没有点暧昧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岳翎如果知道,他在梦境中和龙女元神相交,行了周公之礼,后果可能会有点吓人。 “哼!” 岳翎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愠怒。 “这个白泥鳅,亏我还如此信任她,张九阳你救过她的命,她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别让我再看见她,否则我扒了她的龙皮!” 张九阳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愤愤不平,口中喋喋不休。 “母亲固然要救,这是孝,但却不能为了尽孝就陷朋友于不义,而且她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以伱登徒子的性格,难道还会袖手旁观?” “就是——嗯?” 张九阳似乎意识到哪里有点不对,道:“岳翎,你前面的话我还挺感动的,但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以我登徒子的性格?” 岳翎冷哼一声,不屑于解释。 显然还是对之前张九阳逼她脱衣服,最后甚至春光大泄,整个上身都露于人前的事情有所芥蒂。 张九阳在她心中,已经被打上了登徒子的标签。 想起当时他火热的目光,她现在的肌肤上还会浮现出鸡皮疙瘩,颇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我也给你看一下?” 张九阳伸手就要去解自己的上衣,岳翎连忙伸出手按住,才发现他是故意在开玩笑,只是一个假动作。 顿时气得一个过肩摔将他按倒在地。 “张九阳,我可不是那种养在大家闺秀的小姑娘,你真以为我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一只手提起张九阳束腰的缚龙索,另一只手直接暴力扒开了他的衣衫,露出充满阳刚之气的胸膛。 “看就看,今天本侯就把你扒个精光,然后绑在外面的柱子上示众,旁边再写上三个大字——登徒子!” 她眼睫毛微颤,耳根处有着一丝红晕,但手上的力气却极大,动作极为坚定。 张九阳开始慌了。 反噬终于来了。 清白之躯被看,岳翎心中本就羞恼,再加上他刚刚的玩笑,顿时引爆了这位女中豪杰的火气。 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哭哭啼啼,矫揉造作,而是选择雷霆手段,以暴制暴。 “喂,你来真的?” 眼看衣服要被拔下来了,面皮尚薄的张九阳终于出手了,毕竟他可不想当众社死。 “疾!” 下一刻,他腰间的缚龙索直接飞出,金带如龙,将岳翎曼妙的身躯缠绕,不断缩紧。 “嗯……” 她轻哼一声,显然没想到张九阳这根束腰的金带竟然是一件如此厉害的法宝,被绑缚之后竟然会自动吸走人的气力和法力。 如果张九阳有六境的修为,那她现在恐怕还真要认栽了,只能任其鱼肉,但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即便是法宝也无法弥补。 随着岳翎开始发力,一身龙象巨力催动,在庞大的法力加持下,纵然是神异的缚龙索,也迅速被撑开。 甚至于金索之上还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张九阳与此物心神相连,法宝受损,他的面色也瞬间一白,身子一个踉跄。 岳翎见状立刻便收敛了所有法力,不再有一丝反抗,任由缚龙索将自己缠绕绑缚。 金索上的裂痕也迅速恢复。 “你怎么样?” 她立刻关切道。 “无妨,还好你及时收了手,不然刚刚恐怕就要受伤了。” “那就好,还不快把你的法宝收了!” 岳翎瞪了他一眼。 张九阳掐动手诀,正准备收起法宝,却突然神色一动,察觉到了另外一股气息。 “张大哥。” 一道清脆如鹂的声音响起,有着少女特有的稚嫩气息,但又有一种清冷和幽静,矛盾又融洽。 裴青池站在门口微微张着嘴巴,瞳孔中透着一丝疑惑和……怪异。 门是敞开着的,只见房间中,岳翎姐姐被一根金索绑缚着,缠绕得很紧,曼妙的身躯清晰可见,勾勒出惊人的弧度。 那张英气十足,明艳俊俏的脸蛋上有着一丝红晕。 而张大哥更是……不堪入目。 他白衣不束,上衣更是彻底散开,露出精悍而流畅的胸部肌肉,富有阳刚之气。 张大哥和岳姐姐……还有那种癖好吗? 素来沉稳幽静的少女,此刻也是一阵手足无措,十分尴尬。 “我,我是来拿那本书的,三天……已经到了。” 在岳翎刀子般的目光下,张九阳连忙收起了缚龙索,让其重新为了一根束腰的金带,整理了下衣衫。 “我们刚刚只是在切磋道法,那是他的法宝,你别多想。” 岳翎努力保持镇定,装作漫不经心道。 “对,我们平常没事就喜欢切磋一下,毕竟实战对人的帮助最大,哈哈。” 张九阳笑了一声,却无人应和,场面十分尴尬。 他连忙咳嗽一声,拿出一本书递过去。 “小池姑娘,书已经写好了,你看看,对了,怎么不见你师兄?” “他又喝醉了。” 裴青池接过书一翻,瞬间面红耳赤。 “张大哥,吕洞宾前辈的事迹,不应该有这么多艳俗桥段吧……” 张九阳一怔,翻开一看,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这本是《西游记之八戒大战女儿国》,原来刚刚他和岳翎斗法,把那本《飞剑记》给丢在了地上,和其他书混在了一起。 连忙找出那本《飞剑记》,他苦笑道:“抱歉,这本才是。” 裴青池接过这本《飞剑记》,立刻翻看起来。 她对这本书当真是如饥似渴,竟然一下子就看入神了,眸中不断闪过异彩。 直到看完最后一回,她都久久没有从故事中走出。 “吕洞宾、纯阳子……” 她念诵着这个名字,良久,抬眸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 “张大哥这本书对我启发很大,可否让我拿回去再细细品读一番?” “当然可以。” 望着那道白衣俊美,潇洒飘逸的身影,她仿佛看到了故事中吕洞宾的原形。 “这世上有没有吕洞宾我并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以后天下剑修,恐怕是绕不过张大哥你这座高山了。” 这番赞誉可谓极高,很显然她是觉得世上并无吕洞宾,张九阳是在借吕纯阳之口,说出自己所悟出的剑道。 一时间,张九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出穿越和观想图的秘密吧。 吕祖莫怪,弟子日后一定多帮你收集香火…… 说完赞誉的话,裴青池银牙轻咬,望着张九阳和岳翎,欲言又止。 “怎么了?” “张大哥,岳姐姐,虽然你们是未婚夫妻,但我还是觉得,修行之人……应该清心寡欲些才对。” “就算你们真的忍不住……也不要在大白天的时候,而且还……不关门。” “不过请放心,你们的喜好……我绝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说罢这些话,早已面如红玉的少女直接身化剑光,御剑遁走了。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千变万化,遁术大成 “藏好了吗?”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藏好了!” 庆忌的声音响起,然后火光一闪,他就被岳翎抓了出来,随手一扔,出局。 藏在水底的阿梨不禁捂嘴偷笑,这小庆忌可真是傻你一说话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今天明王姐姐训练他们的藏匿隐遁之术,说是玩捉迷藏,现在看来,想要赢,只能靠她和九哥了。 话说九哥的遁术真厉害,她现在就完全感受不到九哥藏在了哪里。 岳翎没有睁开眉心天眼,那样未免太欺负人,她只是靠着自己的双眼去观察和感知。 白云悠悠,竹海飘荡。 她猛地睁开双眼,脚下一跺,顿时整个地面都在震颤,一道道裂缝蜿蜒而生。 从中飞出了一道白衣身影。 十三形遁中的土遁被破,但张九阳身化剑光,施展了《剑遁天罡法》,瞬间飞入一片林木中,身子直接融入了某棵树中。 十三形遁之木遁! 岳翎来到这片林木前,凝神仔细观察,发现张九阳的十三形遁确实修炼的不错,竟然没有半点气机上的破绽。 滴水藏于海,独木藏于林。 就算是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破绽,可见张九阳在十三形遁上确实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 不过…… 岳翎冷笑一声,一拳轰出,刚猛霸烈的拳风如同龙卷风暴,席卷整片林海,将这些树木压得直不起身子,甚至咔嚓一声出现裂痕。 一棵棵树木倒了下去,溅起飞尘。 找不出哪棵树有问题,那就全部毁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藏在水底的阿梨看着这可怕的一幕不禁瑟瑟发抖,捉迷藏……是这么玩的吗? 这一拳,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 终于,就在岳翎快将整片树林都给摧毁之时,一棵树突然拔地而起,变成了张九阳的模样,朝着云层遁去。 “哪里走?” 岳翎一声冷喝,身化烈火杀入云层,将茫茫云海都烧得赤红,苍穹如炭。 张九阳的身影跌下云端,却又化为一条游鱼在水中穿梭。 十三形遁之鱼遁! 藏在水底的阿梨却是露出惊恐之色,九哥,你不要过来呀! 果不其然,下一刻,整个池水都被火焰煮沸,张九阳施展禽遁之术,化身为鹰成功逃走,而可怜的小阿梨则被殃及池鱼,连忙从水中爬了出来。 再晚一点就要被煮成梨汤了。 小阿梨,出局! 不过岳翎对她看都没看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火焰大弓,瞄准着那天空中飞舞的苍鹰,眸光锐利而专注,气势非凡。 “明王姐姐,九哥是哪里得罪你——” 阿梨话没说完,火焰箭矢已经射出,随着弓弦震颤,狂风呼啸,直上青天,吹得阿梨脸上生疼。 那只苍鹰尽管不断振翅躲闪,却还是被一箭命中羽毛纷飞。 阿梨总算是看出来了,明王姐姐哪里是想玩捉迷藏,分明就是想借助玩游戏的名义来杀人呀! 远处观战的还有裴乾霍和裴青池师兄妹,在看到苍鹰被一箭贯穿时,裴乾霍明显脖子一缩,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快救人!” 他运转剑丸就要出手,却被师妹拦住了。 “师兄,岳姐姐绝对比你更加关心张大哥,怎么可能会下死手?” 果不其然,那被一箭命中的苍鹰竟然化为了一缕缕清风,无形无相,周游天地。 十三形遁之风遁! 裴乾霍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赞叹道:“好高明的遁术,简直是千变万化,而且我居然看不出一丝破绽。” “这应该是钦天监的十三形遁。” 裴青池的声音十分沉静,道:“当年玉鼎宫覆灭后,传承几乎断绝,唯独这十三形遁传了下来,据说是因为诸葛七星和当时的玉鼎掌教苗神客曾打过一个赌,那位掌教输了,不得不将这门上乘遁术传出。” “玉鼎宫真不愧是曾经的道门魁首,只是一個遁术,竟然就这么厉害,不知道那传说中的镇教绝学玉鼎九仙图又该是何等风采?” 裴乾霍感叹道。 裴青池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师兄,你不是已经见识到了吗?” 裴乾霍一怔。 “你只顾着喝酒了,难道就没有发现,张大哥修行的便是那门道家第一玄功吗?” “他的那颗纯阳金丹,可是只有玉鼎玄功才能修成的,不然你以为随便一个四境,就能破了我们的双剑合璧?” 裴乾霍顿时啧啧称奇,道:“难怪韶光和金虹合璧都没有赢他,纯阳金丹果然名不虚传!” 裴青池眸光深邃,没有说话。 不仅是纯阳金丹,还有那神奇的剑道神通…… 自从那日得到《飞剑记》后,她翻来覆去读了几十遍,一字一句都细细琢磨静心感悟,越读就越是心惊。 张大哥正在走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立意之高,让她都为之神往。 甚至有种想要追随的冲动。 当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身为剑阁弟子,这一世都不能再改换门庭,更不可能另投他道。 空中,面对无形无相的风,岳翎竟然直接一吸,如巨鲸吸水要将四面八方之风云皆吞入腹中。 降圣婴后,她的肉身便是熔炉,雷火锻造,金刚不坏,不仅不用担心像庆忌这样喜欢钻人体内的手段,甚至还可以反过来用肉身将对方直接炼化。 张九阳越飞越靠后,即便是无形之风,若是落入岳翎那雷火地狱般的腹中,滋味也一定不好受。 他终于无计可施,黔驴技穷,只能变出身形,举手投降。 “我认——” 那个‘输’字还没说完,嘴巴就已经被岳翎给捂住了。 投降?不存在的! 那天被裴青池误会,甚至还认为她有某种令人不齿的癖好,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岳翎如何能接受。 回去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何以解气?唯有暴力。 因此当张九阳说他彻底修成了十三形遁时,她立刻就敏锐地抓住了时机,提出了要玩‘捉迷藏’。 为了打消张九阳的戒心,她还特意拉着阿梨和庆忌一起。 事实证明,就算奸猾如张九阳,此刻也中招了。 “救命!” 在一阵惨无人道的悲鸣后,岳翎终于心满意足地整理了下有些松散的衣衫,舒畅地吐出一口气。 神清气爽。 张九阳目光涣散,两眼失神。 大意了! 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她看似不在意了,实则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对此他暗暗记在了心中,现在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但别等他修为反超,不然前世看过的那种种变态般的手段,非要都在你身上试一遍不可! 想到岳翎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含羞忍辱却又不得不臣服的画面,张九阳突然更有修行的动力了。 “伱在想什么?” 岳翎望着他的目光有着一丝狐疑。 就在刚刚,她突然觉得身上有股寒意,仿佛冥冥之中,在将来会有一场让她刻骨铭心的劫难? 只是那劫难说大不大,似乎并无性命之忧,却又让她十分在意。 六境之后,金丹化婴,元神与天地交感,初步踏入天人之境,能感知到冥冥之中的危险,称之为心血来潮。 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遮掩天机。 当年他们斗法画皮主时,就是诸葛云虎提前施法遮蔽了天机,蒙蔽了画皮主的这种感应,最终方才成功。 直觉告诉岳翎,她刚刚心血来潮感知到的危险,似乎和张九阳有关。 就在她还想说什么时,二裴御剑而至。 “张大哥,岳姐姐,我们要走了。” 岳翎一怔,而后望向张九阳。 她可是记得,张九阳有心拉拢二人,当时还表现得信心十足。 “去哪里?回剑阁吗?” 张九阳似是并不意外,他的目光在裴青池和裴乾霍的身上扫过,笑容温润和煦。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还没有尝遍天下美酒,吃遍世间名剑,我才不回去呢!” 裴乾霍拍了拍肚子,放声大笑,声音豪迈。 裴青池则是深深望了一眼张九阳,声音似有深意。 “再继续和张大哥接触下去,恐怕我们的剑心就不稳了,在没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前,张大哥的剑道,对我们而言还是有些危险了。” 这番话坦荡赤城,既没有剑道不如别人的羞愧,也没有受到打击的失落和逃避。 此刻不接触,只是因为积累和阅历还不够,等游历红尘,对于剑道有了更深的明悟后,再来请教。 张九阳微微一笑,这小姑娘心气还挺高,即便面对吕祖的剑仙之道,竟然都没有乱了阵脚。 “好,那就等你们剑道大成后,我们再来论剑。” 他没有一丝挽留的意味。 剑者,最是干脆果断,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轻易不会动摇。 张九阳虽然有建立势力的想法,但毕竟还只是个雏形,不着急,等到纯阳宫闻名天下,相信他们二人自会有所触动。 就在这时,裴乾霍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张兄弟,我看你身边收服了一条黑龙,那你知不知道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蛟龙?” 自古剑仙,都喜欢斩杀蛟龙。 二裴自然也不例外。 “蛟龙?” “对,蛟龙就足够了,最好是作恶多端的那种,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打过的,要是像我们在海上遇到的那条白龙,恐怕就只能给它塞牙缝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九阳面色大变,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凝视着裴乾霍。 “你刚刚说,在海上……遇到了一条白龙?” “是呀,白龙,大概有百余丈长,鳞甲好似玉石一般,特别漂亮,瞳孔是琉璃色的,还挺善良。” “当时我和师妹遇到了风暴,它好像错把我们当成了普通人,特意施法为我们抵消风暴,发现我们是修士后才转头飞走。” “张兄弟,难道你认识那条白龙?” ……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白龙去向,仙岛蓬莱 “那条白龙,是我的一个……朋友。” 张九阳连忙问道:“裴兄,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龙女自从上次离开后就杳无音讯,张九阳这次无意间得到其下落,自然要追问清楚。 “东边,出海了,看方向好像是蓬莱。” 裴乾霍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蓬莱……” 张九阳心中一动,道:“两位,不知道能否暂时改变一下行程,带我去蓬莱仙岛看一看?” 说不担心是假的,能囚禁龙女母亲的地方,必然危险重重。 裴乾霍顿时面露难色。 蓬莱的位置乃是剑阁机密,按照门规是不能外传的,更别说带外人回去了。 “张大哥,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吗?” 裴青池突然问道。 “重要。” 张九阳没有犹豫,果断答道。 “那情况恐怕并不乐观。” 裴青池认真想了想,道:“我们下山后,蓬莱仙岛便由师父把守,他脾气暴躁,杀伐果断,对一切胆敢闯岛的人都不会留情。” “那头白龙虽然很厉害,但师父身在剑阁地界,能催动通天剑阵来杀敌,就算是七境都能与之一战。” 张九阳闻言面色一变。 龙女现在最多也就是六境修为,就算得到了他的四海龙王图,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发挥出全部力量。 正如裴青池所说,她有可能会死在老剑神的手上! “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闯过了师父的那一关,成功登岛了,可蓬莱仙岛上究竟有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 “历代老阁主登岛后都从未回来过,唯有一个鬼母逃出,却也是浑噩不清的状态。” 裴青池用最冷静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判断。 “也就是说,即便我们带张大哥你回蓬莱,那头白龙也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已经死在了师父的剑下,要么永远被困在了蓬莱仙岛中,再也无法出岛。” 张九阳默然不语,裴青池的分析没有任何问题,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他现在就算赶过去了,可能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一想到那两個结果,他心中就有些沉闷。 龙女虽然欺骗了他一次,但两人数次并肩作战的交情却还在,更何况对于张九阳来说,龙女还算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一想到那个白衣胜雪,空灵绝美的身影,从此陨落在东海深处或是迷失在孤岛之中,他心中就有些难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小芽还一直在等着她的姐姐。 岳翎默默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坚定有力。 “白泥鳅没有那么容易死,再说,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们身为朋友,也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要扒了对方的龙皮,但当得知龙女真的遇到了危险,她却毅然挺身而出。 “走吧,我陪你去一趟,把白泥鳅找回来,然后狠狠教训她一顿!” 张九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那就去一趟东海。” 就算龙女真的死在了那里,他也不忍心看着对方沉尸东海,被鱼虾所食。 “喂,等一等,我们好像还没答应——” 裴乾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岳翎霸道冷漠的目光扫过,浑身一激,直起鸡皮疙瘩。 “要么答应,要么东海剑阁从此沦为邪魔外道,被钦天监通缉,两位,选哪个?” 她眸光睥睨,强大的气势压得裴乾霍和裴青池喘不过气来,好似泰山压顶。 甚至就连他们丹田处的剑丸都在颤抖,感受到了生死间的大恐怖。 “岳监侯,据我所知,您还不能代表整个钦天监吧?” 裴青池在重压之下,竟然还能做出反驳,胆色过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东海剑阁太超然世外了,陛下早就心存不满,你猜猜,若我谏言,陛下会有几分心动?” 裴青池面色一沉,聪慧如她,此刻也有些摸不准真假。 岳翎此人极有魄力,颇有气吞如虎之势,十分霸道,之前在和她的交谈中,裴青池就隐约察觉出了她对当世的顶尖宗门有些不满。 “好了,别吓他们了。” 张九阳轻轻拍了一下岳翎的手,而后上前笑道:“小池姑娘,裴兄,我可以保证,此次去蓬莱,只找人,绝不冒犯贵派,而且关于蓬莱的地址,我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事后不论如何,钦天监和东海剑阁都是朋友,如何?” 他声音温和,与岳翎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十分默契。 裴乾霍眉头紧皱,道:“抱歉,我还是不能——” “可以。” 裴青池突然开口道,无视师兄惊讶的眼神,她静静望着张九阳,目光幽深。 “张大哥,剑阁弟子绝不会怕人威胁,今日之所以破例,不是畏惧钦天监的威势而是我想和张大哥交个朋友。” “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张九阳有些诧异。 “不一样。” 裴青池摇了摇头,道:“我是代表剑阁,想和张大哥你本人交个朋友。” 不是和钦天监交朋友,纯粹是和张九阳这个人。 在看完了几十遍《飞剑记》后,她隐隐已经预感到,当世剑道即将受到一次巨大的冲击,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变。 剑阁便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甚至以后连剑丸之术都有可能被淘汰,所以她必须要为剑阁提前下注,获得张九阳的友谊。 “好,将来我会把剑阁当成朋友,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为今日的这个决定而感到庆幸。” 在别人听来,一个区区四境,能和剑阁成为朋友,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但张九阳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底气自然是脑海中的那幅观想图。 裴青池终于笑了出来,道:“张大哥,我和师兄这就带伱们去蓬莱,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家师的性子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 “如果到时候,您需要我和师兄来求情,让师父他老人家手下留情饶你一命,那可就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张九阳笑而不语。 这小姑娘话里带刺,绵里藏针,这是对他刚刚和岳翎唱双簧来吓他们的一个小反击。 “不是,师妹,咱们真的要违反门规?” 裴乾霍捂着屁股,似是感受到了那火辣辣的疼痛,上次他一醉数年,放走了鬼母,师父可是狠狠抽了他一顿。 “师兄,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裴乾霍一抬头,便看到岳翎伸手虚握,下一刻,云层中飞来了一杆威风凛凛的霸王枪,好似火龙吐珠,霸道的枪意直冲云霄。 枪杆如龙,枪头如虎,燃烧着熊熊金焰,温度之高,周围的虚空都隐隐出现了一丝扭曲。 他再没有一丝废话,转头就走。 “快点,我带路!” 裴青池:“……” …… 东海之滨,一道火光从天而降,仿佛陨石坠地,将周围的石砾草木烧得焦黑。 烈焰之中,岳翎的身影一点点出现。 身披黄金甲,脚踏飞将靴,腰悬龙雀刀,手持霸王枪,极具威慑力的明王面甲遮住了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容,只露出一双英气明锐的眼眸。 远处碧波浩荡,一望无际。 再往前就是东海了。 虽然明面上东海是大乾的国土,但这片海域实在是神秘莫测,海中精怪,岛上妖魔,还有剑阁这种超然物外的势力。 因此大乾对东海的掌控力一直都很弱,钦天监的势力最多也只延伸到最近的一小片海域。 片刻后,三道剑光从天而降。 “张兄弟,你,你这么快就修成了剑遁天罡法?” “还好,不算很难。” 张九阳对他点点头,而后也望向东海。 裴乾霍感觉自己再次受到了打击,当年他可是学了足足三个月才修成这门遁术,张九阳这才学了多久? “张大哥,蓬莱离这里还有很远,若只以遁术的话,恐怕除了岳姐姐外,咱们都会法力不济,要不还是造一只竹筏吧,也方便随时休息。” 越快的遁术消耗的法力便越大。 四境的法力虽然算是雄厚,但也经不起几天几夜的飞行。 唯有六境真人,自身法力浩瀚如海,元神又交感天地,能源源不断地吸取天地灵气化为法力,才能支撑得起如此消耗。 “竹筏就不用了,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张九阳说罢,缓缓拿出了腰间的那根玉箫,开始吹奏《青宵引》。 自从龙女离开后,他就很少用这根玉箫了,或许也是不想睹物思人。 随着清澈悠远的啸声响起,一道青光从远处飞来,啼鸣声清脆如玉,双翅一振,在空中留下点点青光。 一只羽色青翠,华美如凤的神鸟出现在众人面前,脖颈修长高傲,宛如孔雀。 神鸟青鸾。 “张九阳,你好久没骑我了,我都快忘记这首曲子了。” 它口吐人声,还带着一丝埋怨。 不过当看到张九阳时,它却是瞳孔一震,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你,你四境了?” 张九阳点点头,纯阳金丹在体内绽放华光,双目中金光一闪,让青鸾心中一颤。 怎么回事? 一个多月前,张九阳不还是第三境吗?而且这金丹的气息好可怕,远远超过了自己。 人族的修行速度实在是太妖孽了。 “张九阳,现在被你骑,总算不是那么丢鸟了。” 青鸾曲颈蹲下,乖乖撅起屁股。 “青鸾,这次要辛苦你飞得久一点,另外,他们也要乘坐上来。” “算了,看在你好久没有骑过我的份上,这次我就忍一忍了。” 青鸾施展神通,羽翼流光,身子迅速变大,足有数丈之长。 裴乾霍坐上鸟背,惊讶又羡慕道:“好漂亮的鸟,这应该是青鸾吧,只有东海的极北处才有,我曾经也想捕捉一只青鸾当坐骑,但实在是熬不过它才只能作罢。” “熬?” 张九阳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裴乾霍有些惊讶道:“怎么,这青鸾不是你收服的吗?” “是我一个朋友所赠。” “那你那个朋友,对你可真上心。” 裴乾霍啧啧感叹道:“青鸾性情高傲,即便你抓到它,它也会宁死不屈,想要降服这种神鸟,需要恩威并施,首先要寻来最为上乘的鲸鱼肉喂它,然后再把它放了,继续捕捉。” “每次捉到它,都要给它一块鲸鱼的心头肉,而且还不能是同一条鲸鱼,然后再放了,如此轮转至少十二次,才有可能让其臣服。” “这其中要消耗的心血,真是不计其数,岂不就是熬吗?” “而花费了如此心血才降服的青鸾,却能转手就送给你,这样的朋友,可真少见。” 裴乾霍眼中十分羡慕。 张九阳却是默然不语,他能够想到,龙女为了帮他收服这个坐骑,耗费了多少精力。 但她送给自己的时候,却是那般轻描淡写,什么都没有说。 青鸾也有些诧异道:“朋友?你们不应该是道侣吗?” 除了师徒和道侣,还有谁会愿意为对方付出这么多心血? 他们一看就不是师徒,所以之前它还以为两人是道侣。 裴青池似是看出了什么,道:“张大哥,那位送你青鸾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那头……白龙?” 张九阳默然不语,只是缓缓抬起眼眸,吐出了一句话。 “出发吧,去蓬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