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后传1》 出版说明 《水浒后传》是《水浒传》的续书讲述梁山泊劫后幸存的李俊、阮七、李应、燕青等英雄再度聚啸山林反对奸臣恶霸抗击金兵入侵最后到海岛创基立业的故事。 和《水浒传》相仿书中故事也是从梁山泊开始。弃官家居的阮七到梁山泊祭奠宋江等亡灵被原蔡京爪牙张干办捉拿。阮杀死张干办携母出逃路遇开酒店的孙新、顾大嫂……情节由此展开逐一带出散居各地的原梁山好汉因不堪奸臣恶霸的欺压纷纷再次造反啸聚登云山、饮马川等地。隐居太湖捕鱼为生的李俊则和花逢春、乐和等与湖霸、贪官斗争因大湖地盘不足展终效古虬髯客故事出海谋取王业。不久金兵南侵陷汴京掳徽、钦二帝。李应、呼延灼等众英雄遂以报国勤王为己任加入以李纲、宗泽为的抗金阵营抗击金兵并处死祸国奸臣蔡京、高俅等四凶。后迫于形势冲破金兵重围弃寨出海与李俊会合立李俊为暹罗国主。继承了《水浒传》的优良传统讴歌了梁山好汉们除暴安民的侠肝义胆和抗击侵略的爱国热忱。结尾写李俊领兵救驾接受宋高宗赐封表现出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忠君思想也和《水浒传》一样是封建时代知识分子所不能跳出的框框。 《水浒后传》在艺术上也继承了《水浒传》的传统。书中描写好汉们与贪官恶霸等的斗争有许多精彩动人的情节。如京剧《打渔杀家》的故事就取材于书中第九、十两回。人物形象的刻画也较饱满、鲜明。几个主要人物都能保持《水浒传》中的性格形象有的还有所展。语言也多汲取民间口语活泼生动晓畅通俗。 《水浒后传》旧题“古宋遗民著”、“雁宕山樵评”。现存最早的康熙甲辰(1664)本内封上刻有“元人遗本”下有一段文字:“宋遗民不知何许人太约与施(耐庵)、罗(贯中)同时特姓名弗传故其书亦湮没不彰耳……”其实“古宋遗民”、“元人遗本”都是托词真实作者乃是号雁宕山樵的明遗民陈忱。陈忱(1615—?)字遐心一字敬夫浙江乌程(今湖州市)人。自幼好博览群书经史之外稗野乘无不涉猎。据他自己年轻时曾寄居野寺“篝灯夜读情与境会辄动吟机眠餐不废者三年”然后出游福建、两广、湖南“凡四易星霜”。明亡时他正值盛年面对家破国亡、江山易代的巨变他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感情以明遗民自居绝意仕进靠卖卜拆字为生。曾与顾炎武、归庄、顾樵等名士结成“惊隐诗社”以民族气节相激励。曾著有《续廿一史弹词》、《痴世界》曲本及诗文杂著等均散佚不传。《水浒后传》为他晚年“白孤灯续旧篇”之作于书中寄寓自己的亡国之痛和憧憬恢复之心。书中写李俊立国海岛显系影射郑成功拥兵台湾抗清之事。陈忱的友人魏耕就因被指控为“通海案”的主谋于康熙元年(166)被斩。《水浒后传》托名“古来遗民”既暗寓了作者的民族立场也是为逃避清初惨酷的“文字狱”的淫威。 我们这次出版《水浒后传》是以绍裕堂刊本为底本参校大道堂本光绪三年(1877)申报馆排印本等版本作了一些订正。原刊本正文之前有一篇《论略》评论梁山泊人物落款“樵馀偶识”正文行间又有若干字批注现在均已删去。整理中有不当之处敬希读者诸君指正—— 草扫校|| 水浒后传序 尝论夫水源之时仅可滥觞渐而为溪为涧为江为湖汪洋巨浸而放平四海。当其冲决怀山襄陵莫可御遏真为至神至勇也!及其恬静浴日沐月澄霞吹练鸥凫浮于上鱼龙潜其中渔歌拥枻越女采莲又为至文至弱矣!文章亦然。苏端明云:“我文如万斛泉。”是也。《水浒》更似之其序英雄、举事实有排山倒海之势;曲画细微亦见安澜文漪之容。故垂四百馀年耳目常新、流览不废。近世之稗官野乘黄茅白草一览而尽不可咀嚼。岂意复有《后传》机局更翻章句不袭大而图王定霸而巷事里谈文人之舌慧而不穷。世道之隆替人心之险易靡不各极其致。绘云汉觉热图峨嵋则寒非一味铜将军铁绰板提唱梁山泊人物已也。 嗟乎!我知古宋遗民之心矣。穷愁潦倒满腹牢骚胸中块磊无酒可浇故借此残局而著成之也。然肝肠如雪意气如云秉志忠贞不甘阿附傲慢寓谦和隐讽兼规正名言成串触处为奇又非□然如许伯哭世、刘四骂人而已。 昔人云:《南华》是一部怒书《西厢》是一部想书《楞严》是一部悟书《离骚》是一部哀书。今观《后传》之群雄之激变而起是得《南华》之怒;妇女之含愁敛怨是得《西厢》之想;中原6沉海外流放是得《离骚》之哀;牡犡滩、丹露宫之警喻是得《愣严》之悟。不谓是传而兼四大奇书之长也!虽然更为古宋遗民惜。浑沌世界何用穿凿使物无遁形宁不畏为造化儿所忌?必其垂老穷颠连痼孤茕绝后而短褐不完藜藿不继屡憎于人思沉湘蹈海而死必非纡青拖紫策坚乘肥左娥右绿阿者堆塞饱餍酒肉之徒能措一辞也!安得一识其人以验予言之不谬哉? 万历戊申秋抄雁宕山樵识—— 草扫校|| 第01回 阮统制感旧梁山泊 张别驾激变石碣村 甲马营中香孩儿志气倜傥真雄姿。殿前检作天子陈桥兵变回京师。黄袍加身御海宇五代纷争从此止。功臣杯酒释兵权神武不杀古无比。可惜时无辅弼臣杂王杂霸治未驯。烛影斧声千古疑岂容再误伤天伦。立未逾年改号蚤金滕誓约为故草。秦王贬黜尺布谣德昭德芳俱横夭。竖儒倡议欲南迁宗杜岌岌烽火连。御盖过河呼万岁南兄北弟始两全。澶渊之役作孤注乾坤再造功无二。朝中不拔眼中钉雷阳枯竹沾新泪。圣人特降赤脚仙深仁厚泽四十年。南街笑似黄河清枢使夜夺昆仑天。青苗法行系安石郑侠绘图伤国脉。天津桥上子规啼半山堂内无筹画。揆幸有涑水公市夫佣贩皆融融。军中韩范惊破胆金莲送归内翰营。元祐党人何所负窜逐诛夷皆准奏。日射晚霞金世界竟成诗谶为北狩。崔君泥马渡九哥六宫能唱杭州歌。二圣环且丢脑后将军愤死呼渡河。朱仙镇上虮生胄痛饮黄龙志未售。风波亭内碧血凝甘心屈膝微臣构。天道昭昭不可移神器重归艺祖裔。侍奉两宫孝莫伦茸母生时雪窖悲。十里荷花三秋桂立马吴山势崩溃。潍淮之捷出书生于戈祸定天应悔。炙手可热握大权侍郎充犬吠篱边。空谈性命成何济谢金函玉津园。半闭堂中斗蟋蟀襄阳五年围不撤。楼台灯火葛岭西湖上平章宴未歇。破竹迎降水逆流东南半壁谁能留。可怜无寸乾净地开花结子在棉州。皋亭山下嘶万马孤儿寡妇何为者。钱塘江上潮不来朝臣尽立降旗下。零仃洋里叹零仃空扶幼主在翔兴。甲子门中大星陨赵氏块肉浮沙汀。楼三年在燕市成仁就义真国士。黄冠故乡不可期大宋正统才绝此。六陵冬青叫杜鹃行人回望断烟。千秋万世恨无极白孤灯续旧编。 这长歌是宋朝得国之始改国之由。自太祖开基太宗承统其中列圣相传并无荒淫暴虐之主只是优柔不断姑息为心。又有金壬之臣接踵而生害民误国把一座锦绣江山轻轻送与别人了。其中虽多经济大臣韬铃勇将弃置勿用无由展其长技后来国势将倾也就无可奈何了。且如教主道君徽宗皇帝天资高朗性地聪明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无所不能无所不晓。若朝中有强干的臣宰赤心谏导要做个尧舜之君却也不难。谁知他用着蔡京为相引进了一班人如高俅、童贯、杨戬、王黼、梁师成之辈都是阿谀谄佞逢君之恶排摈正人朘削百姓所做的事却是造艮岳采花石纲弃旧好挑强邻纳贿赂任私人修仙奉道游幸宿娼无一件是治天下的正务遂至土崩瓦解一败涂地岂不可惜。即如梁山泊内一百八人虽在绿林都是心怀忠义、正直无私皆为官私逼迫势不得已潜居水泊却是替天行道并不殃民。后来受了招安遣他征伏大辽剿除方腊屡建功勋亡身殉国。江南回京之日可怜所存者不过十分之三虽加封官职已是功高不赏那奸臣辈还饶他不过把卢俊义宣召到京赐宴之时瞒着徽宗暗地里下了慢药回至庐州水银毒坠水而亡。又将鸩酒赐与宋江宋江明知有毒恐怕留下李逵惹是招非坏了一世忠义骗他来与他同饮双双而死葬在楚州南门外宛似蓼儿洼一般。吴用、花荣与宋江平日最好闻知此信来到宋江墓上对面缢死也就殡在一处。那楚州百姓受宋江恩惠的墓边经过无不堕泪春秋常来祭奠可见公道原在人心。有诗为证: 戴渊昔日出南塘入洛能殉社稷亡。 今日忠心同类此空悲父老奠壶浆。 这一段话是《水浒传》的煞尾。前已讲过为何重复提起?看官不知大凡忠臣义士百世流芳正史稗乘为他立传著诔千古不泯如草木之有根荄逢春即;泉水之有源委遇雨则流。宋江一片忠义之心策功建名不得令终负屈而死岂可不阐扬一番为后世有志者劝他同心合胆。兄弟一百八人为征方腊殁于王事者过半尚有三十二人。那三十二人是公孙胜、呼延灼、关胜、朱仝、李俊、李应、戴宗、燕青、朱武、黄信、孙立、孙新、阮七、顾大嫂、樊瑞、蔡庆、童威、童猛、蒋敬、穆春、杨林、邹润、乐和、安道全、萧让、金大坚、皇甫端、杜兴、裴宣、柴进、凌振、宋清或有赴任为官的或有御前供奉的或有闲居隐逸的或有弃职归农的或有修真学道的。这三十二人散在四方如珠之脱线如叶之辞条再不能收拾到一处了。谁知事有凑巧话有偶然机括一提辐轮吻合比前番在梁山上更觉轰轰烈烈做出经天纬地的事业来。垂功竹帛世享荣华成一篇花团锦簇的话。不厌絮烦且待慢慢的来。 内中先表那阮七从征方腊得功回京一例升授官职除了盖天军都统。那地方原是蛮荒徼域人民梗化不遵法度。这阮七又是个粗鲁汉子不知政体到任两个月一味吃酒打人甚不耐烦。先时破了帮源洞见方腊的冲天巾、赭黄袍一时高兴穿戴起来摇摇摆摆不过取笑一番却被王禀、赵谭看见道他不该变脸嗔喝。宋江劝住。那王禀、赵谭又在蔡京面前谮他谋反蔡京就奏过圣上削除了官职。那阮七反得自在同着母亲仍旧到石碣村一向住居的所在盖造了十来间草房土垣竹墙甚是清雅。寻了两三只划船收拾村中几个渔户做了伴当依旧穿着棋子布背心在石碣湖中打鱼奉母。 一日是四月天气万绿盈门晴光潋滟提了一瓮村醪几味鱼鲜蔬菜到湖边柳荫之下蓬头跣足盘膝坐下自斟自饮好生快乐。一连吃了十馀大碗被薰风吹着酒涌上心中蓦地懊恼起来。叠着两个指头自言自语道:“你看我好不乾鸟么?我哥儿三个靠着一身本事赌钱吃酒惹是寻非谁敢道个不字。被吴学究去撞筹到晁保正庄上商量打劫生辰杠图个下半世快活。不料白日鼠白胜败露出来只得同晁保正一班儿同上梁山泊。后来宋公明入伙弟兄们越多了做成惊天动地的事业。无奈宋公明日夜望着招安天子三降诏书宿太尉保奏就收拾朝京。即差我们征伏大辽剿除方腊赤心为国血战多年。两个哥哥俱死在沙场。骸骨不得还乡。我蒙圣恩得授官职一时孩子气穿戴方腊服色被王禀、赵谭造谤削夺为民如今倒也自在。挤着气力打几个鱼供养老母再不受这伙奸臣的恶气了到后来图一个囫囵尸也就罢了。只是闻得宋公明、卢员外俱被奸臣假传圣旨将鸩酒药死吴学究、花知寨俱缢死在楚州墓上岂不伤痛!若依我阮七见识不受招安弟兄们同心合胆打破东京杀尽了那蔽贤嫉能这班奸贼与天下百姓伸冤岂不畅快!反被他算计得断根绝命!如今兄弟们死的死了散的散了孤掌难鸣还做得甚么事?我明日备些酒肉到山寨里浇奠一番也见平日的弟兄情分。”一头吃一头把一瓮村醪吃得罄尽。提了空坛碗碟踉踉跄跄撞到家里放倒头便睡。 直到明早红日三竿方才爬起来。果然叫伴当宰了一口猪一腔羊买些香烛纸钱扛两坛酒将划船装好了。两个伴当荡桨慢慢的从石碣湖荡到梁山泊里从金沙滩上岸走在忠义堂基址上一看光景比前大不相同。但见: 万山料峭野水苍茫。三关崩塌四寨空虚。晴天正四月清和惨雾似九秋黯淡。断金亭下犹存珠贝零星。忠义堂前剩得刀枪断缺。杏黄旗破幅挂松梢锦战袍旧襟堆槲叶。空岩凝血埋藏腐烂心肝乱棘招风挂满焦枯毛。户额篆文尘燕屎石碑姓氏蚀苍苔。豺嗥似醉汉鼾呼虎啸疑登坛叱咤。正是: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那阮七山前山后各处走过一遍甚觉伤心。叫伴当搬上东西摆在忠义堂空地上了香烛满满的斟五七十大碗酒朝上乱拜几拜叫道:“晁天王、宋公明二位哥哥众兄弟英魂不昧我阮七一片诚心备些酒肉重到山寨里望空浇奠众位都要似生前一般开怀畅饮。虽是被奸臣所算害了性命却也天下闻名道是我等替天行道忠心为国的好汉子。我阮七他日死后自然魂灵随着哥哥同在一处。”罢两泪交流又磕了几个头烧化纸帛叫伴当把猪羊切碎烫起酒来大家来吃。伴当道:“不曾带得刀来怎处?”阮七道:“不妨我腰边有解手刀割来吃罢。”掀起衣襟伸手去摸笑道:“阿呀!也失带了。也罢你就把手撕开。”伴当撕肉烫酒团团坐定大块肉大碗酒吃了一回。阮七早已半酣揎拳裸臂的与伴当们道:“你们不晓得这是忠义堂。前面扯起一扇杏黄旗旗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兀的不见石柱倒在地上哩!大堂中间供养晁天王灵位左边第一把交椅是寨主宋公明坐。因建一坛罗天大醮报答神天。三昼夜圆满上苍显异坠下石碣却篆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员地煞星的姓名。因天文定了位次不敢僭越依次而坐。我却是天败星坐第三十把交椅。若商议甚么军情大事擂起鼓来众好汉都聚堂上听传号令好不整肃。那两边还有许多耳房、旱寨、水寨、仓库、监房受了招安尽行拆毁。如今变做满地荒草、几堆乱石了。你道可伤不可伤?” 一回吃一回不觉大醉。立起身来正打收拾回船远远山前大路上敲着铺兵锣蓝旗对对执事双双。青罗伞下罩着马上坐的一个官员吆喝而来。阮七道:“好不奇怪!这山僻去处那有官府来往?”声未绝渐渐直到忠义堂上来。阮七定睛一看那个官儿模样生得: 骨查脸鹰眼深彄绰略口鼠须倒卷。广有机谋长多冷笑。相府阶前施婢膝济州堂上逞奴颜。 你道马上这官是谁?原来就是蔡太师府中张干办前日随着太尉陈宗善来山寨里招安的。因他伶牙利齿、擅作威福阮七把十瓶皇封御酒偷来吃了换上十瓶村白酒。诏书上无安慰之意众好汉心中不服一齐作扯破诏书。亏得宋江劝解连夜送下山抱头鼠窜而去。因他极会逢迎蔡京十分信任他要抬举一场富贵对吏部文选司了讨这济州府通判与他做。领了文凭到任未及三个月因太守张叔夜升了廉访使他便谋署这济州府印。倚着蔡太师脚力凌压同僚贪虐百姓无所不为人人嗟怨。他思量宋江这一伙虽然销散那梁山泊旧寨或有旧物埋藏可以掏摸;馀党潜伏缉捕得几个倒有些生。这两日是四月天蚕忙停讼没处弄耸趁闲来此巡察不想却好遇着阮七在此吃酒一见便喝道:“你这伙是甚么歹人又在这里啸聚!左右与我拿下!”阮七不听便罢听见这般言语火星直喷如何忍得!提着双拳道:“我老爷在此吃几杯酒儿干你鸟事!做张做智要来拿我!”跟随人役有认得的道:“这便是活阎罗阮七。”张通判大怒道:“你这杀不尽的草寇重新在此造反!我今为一郡之主正要剿除遗贼怎便违我?如此放肆!”阮七圆睁怪眼手拍胸脯露出那青郁郁刺的豹子来骂道:“你这腌脏畜生!我老爷也曾为朝廷出力征战多年蒙授盖天军都统。哪里钻出来这害民的赃贼无事便来撩拨老爷!”抢到马前要提他下来被众衙役拦住不得近身。阮七大吼一声想要杀他身边又没有利器就夺衙役手中藤棍劈头乱打把张通判的幞头歪瘪在半边。众衙役慌忙护卫当不得阮七力大把藤棍一搅都倒在地。张通判见不是头扯转马连抽两鞭飞也跑去。众衙役也都爬起逃走走得慢的被阮七抓着一个喝道:“这是甚么野贼倒来闯事!”擎着拳头便打。那人杀猪也似叫道:“老爷不要打!不干人事。这是济州通判是东京蔡太师府内姓张的干办。新任未久恐伯泊里另有甚么闲人故来巡视认不得老爷因此唐突求饶了人狗命罢。”阮七道:“既然如此便饶你。只是你去对那野贼敢是天包着胆没事便来轻惹老爷!”那人得了性命没口的道:“人就去!”一骨碌爬起来去了。阮七道:“原来就是那个张干办不过是蔡京门下一个走狗岂可为民父母!朝廷好没体统!可惜不曾带得刀来砍了这颗驴头便好。”正是: 书诗逐墙壁奴仆且旌旄。 阮七性定一回酒也醒了叫伴当收拾回船。划到家里已是黄昏时候对母亲知此事。那婆婆埋怨着道:“两个哥哥通没了你是个独脚腿每事也要戒些性子倘那厮明日来合嘴怎处?”阮七道:“不妨老娘放心我自有对付凭他怎地!”当夜无话。明早起来依旧自去打鱼。 到第三夜二更时分阮七睡在床上忽听得门外有人走动抬起头来只见有火光射到屋里。连忙爬起穿好衣服且不开门跨口腰刀手里提根柳叶枪踮起脚来往墙头外一望见一二百士兵都执器械十来个火把把草房围住。张干办带着大帽紧身衣服挂一副弓箭骑在马上叫道:“不要走了阮七!”十来个土兵用力把篱门一推倒在半边一齐拥入。阮七闪进后屋从侧门里跑出大宽转到前门来。士兵在内搜寻张干办还在门外马上不提防阮七却在背后时迟那时快阮七轻轻挺着柳叶枪从张干办左肋下用力一搠那张干办大叫一声早攧下马血流满地。阮七丢了枪拔出腰刀脖子上再加一刀眼见得不活了。土兵听得门外喧闹回身出来不防张干办尸在地有两个绊着跌倒。阮七抖搜精神一连乱砍了几个馀多的各顾性命霎时逃散。 阮七走进屋里连叫老娘不听见答应地下拾起烧残的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婆婆一堆儿躲在床底下抖两个伴当通不见了。连忙扶出道:“老娘受吓了。此间安身不得须收拾到别处去。”随把衣装细软拴做一包。煮起饭来母子吃饱。扶老娘到门外拖起张干办并土兵尸到草房里放起一把火来焰腾腾烧着。已是五更天气残月犹明参横斗转见张干办那匹马在绿杨树下嘶鸣不已。阮七想道:“母亲年高之人怎生走得长路!何不牵过那匹马骑坐了去。”就带住那马扶婆婆坐好自己背上包裹跨了腰刀提把朴刀走出村中向北边而去。有诗为证: 千呵万笑骗乌纱只合装憨坐晚衙。 何事轻来探虎穴一堆佞骨委黄沙。 话阮七杀了张通判扶母亲上马逃走。那婆婆嗟叹道:“我生你哥儿三个本等守着打鱼待我吃碗安稳饭却上了梁山。二、五俱遭横死剩得你一个将就些儿指望送我入土又闯出这场奇祸来。我老年之人受不得这般三惊四吓。”阮七笑道:“老娘不必嗟怨。这不是我寻他难道白白受那厮凌辱!真个有累老娘。今后寻个安身所在随他甚么人在脸上打一百拳也不怒了。”婆婆道:“恁般便好。”正是: 艰难随老母惨澹向时人。 当下母子二人一头一头走夜住晓行饥食渴饮。在路行了两日听得过路的人;“那梁山泊阮七杀了济州通判如今城市里奉着明文画彩图形搜捕有人拿得着给赏三千贯哩!”阮七听得这般消息不敢从州县里过只望山僻路行走。他是个粗卤的人不曾算计得哪里安身只顾望前走去、约莫捱了十多日到一座高山脚下看那山势十分险峻。一来天气暄热二来那婆婆受了惊恐又途路上辛苦一时心疼起来攒着眉呻吟不绝。看着坐不住要跌下来。阮七惊惶无措却好山坞里有座古庙轻轻扶老娘下马搀到庙里空荡荡并无一人。将包裹打开把布褥铺在一扇板门上伏侍老娘睡倒。婆婆道:“这回心里疼得慌怎得口热汤水吃便好。”阮七道:“母亲你且将息片时这里现放着锅灶待我寻些火种来便有滚水。”把庙门反拽上大踏步走去四处并无人烟。蓦过一条冈子远远树林里露出屋角飞奔前去讨了火种赶回来已是好一会了。正当晌午时分红日当空无一云影又走得性急汗流满面脱下上衣搁在臂上想道:“怎么这般炎热!好似前日在黄泥冈上天气一般。”忙走到庙边推进门来板门上不见母亲包裹也无了。吃这一惊不。又忖量道:“想是母亲要登东包裹怕人拿去就带在身边。只是马往哪里去了?”走出后门一看都是乱草四下里声唤并无形影。心下慌张起来道:“不好了敢被虎狼拖去?当初李铁牛驼母亲到沂岭上口渴要水吃铁牛到涧边舀得水来刚剩得一只大腿今日却好一般!”又道:“且慢!若被虎狼所伤必有血迹。”拨开乱草山窝里各处搜看并无一血痕。又想:“马匹、包裹俱没影响决非虎伤。”踌躇不定走到前面神厨边立着心中焦燥眼泪汪汪不知此处是甚么地方又无人可问。思量到大路上抓寻又想:“母亲因害心疼走不动哪得出门!”胡思乱想的正没理会忽见走进一条大汉来。怎生模样: 面白唇红眉浓眼秀。八尺以上身材三旬以外年纪。青纱万字头巾双环玉碾。梭布斜纹褶子挺带银镶。看来是旧家子弟略带些行伍出身。想暂时撞道江湖终不矢英雄本色。 那阮七不见了母亲正在烦恼蓦然见他走到抢步向前一把扭住嚷道:“你还我老娘来!”正是天边孤雁重连影波内长鲸再起云。不知那人如何理且听下回分解。 石碣村若不过梁山泊阮七未必去祭奠。通判不是张干办也未必去寻事。石碣村也阮七也张干办也人与地俱有祸根所以机彀一住手不得。如肤寸之云迷漫**世上事每每如此。张干办已死馀人杀者杀逃者逃剩下坐马苦无着落妙在绿杨树下嘶鸣不已阮七牵与娘骑是史家滴不漏处。不知者但为阮家母子喜其凑巧耳—— 草扫校|| 第02回 毛孔目橫吞海货 顾大嫂直斩豪家 却阮七扭住走进庙门的汉子要他还母亲那人不知就里道:“你是什么人?好没来历还你什么老娘!我正着恼走得热了到这庙里歇一歇。你是什么人人!”阮七情知无涉只得放手。便问道:“你从大路上来可曾见个年老婆婆拿着包裹么?”那人道:“我在十里牌酒店里吃了一角酒这般热天路上并无人走哪里见有婆婆!你是哪里人?为甚的不见了老娘?”阮七道:“我是石碣村人同母亲投奔亲眷。路上辛苦母亲一时心疼起来扶在庙里睡着要口热水吃我去寻得火种回来就不见了母亲马和包裹通没了。正在心焦见你走进来忍不住只得问了。” 那人想一想道:“石碣村可是济州管下相近梁山油的么?”阮七道:“正是。石碣村的湖面连着梁山泊。”那人道:“梁山泊里宋江部下有个黑旋风李逵你可认得?”阮七道:“我也曾认得只是死了。”那人道:“再问你当初宋江打破祝家庄有个一丈青扈三娘拿上山寨后来怎么样了?”阮七道:“一丈青被林冲所擒宋江即刻押到山寨交与宋太公。众头领尽猜他自要做夫人。及至回兵把他配与矮脚虎王英做了夫妻两口儿好不和顺!扈三娘也是地煞星数忠义堂上坐把交椅。后来受了招安从征方腊到乌龙岭被郑魔君使着妖法夫妇双双打死了。”那人听到此处簌簌的泪下。阮七道:“扈三娘是你什么人?”那人道:“我便是独龙冈下扈家庄扈成。因妹子一丈青许配祝彪前来助战被拿。那时我备羊酒表里亲到宋江寨中纳款宋江许还妹子。后来打破祝家庄那个黑旋风杀村把我太公一家老少杀尽放火烧了庄院。我亏得落荒逃走到延安府投奔个相识又遇不着流落在外还乡不得。偶然逢着一伙客伴做些飘洋生意颇有利息。那海岛与暹罗国相近山川风土与中华无异在那边住了两三年。前月凑有海船到岛搭附了来不幸遇着飓风打翻了船货物飘沉。还亏得渔船救了性命打捞得一担货物却是犀角、香珀还算不幸中之幸。到得此间登州口子上岸雇名脚夫挑了担儿思量到东京卖回到家乡重整旧业。” 那人到此处不觉脸色都变了咬牙切齿的。阮七急问道:“到了旱地上还有甚事!”扈成叹口气道:“不要起又撞着冤家。因天气炎热担子又重脚夫走得力乏把担放在一家门大柳树下歇回凉儿再走不想走出一个年纪的后生跟着五七个庄客都拿着哨棒要与人厮扫的模样。见了我喝着道:‘你是什么人?在此窥探!’我便道:‘是过路的客人走得辛苦借坐坐儿。’又喝道:‘那担子里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通洋私货!’我:‘有甚私货!’那后生喝道:‘现奉宪司明文缉捕梁山泊馀党杀死官员的。盘诘来历不明的人甚是严紧。客商行李俱要细细搜检。’喝叫庄客打开来看脚夫见不是头挑了担儿便走被那厮脸上一掌踉跄跌去。五七个庄客把竹笼打开见是伽南香、琥珀、犀角、珊瑚等物动了火叫抬了进去。我便嚷道:‘这里又不是关津所在怎的盘诘得我?抢我货物!’那厮便骂道:‘你这大胆的海贼现放真赃还要口强!锁去登州府里落!’那厮同庄客来拿我我便拽开拳脚踢倒一个庄客。他把哨棒打来空手抵当不住只得走了。他也不来赶。不知脚夫怎地。我平白地受了这场恶气千辛万苦性命相博来的货物被他抢去。思量孤掌难鸣敌他不过待会官司告理又不知他姓名。况且委是海货不便分理。正在烦恼不想逢着你又要讨娘这是哪里起!” 阮七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泊活阎罗阮七。可伤宋公明被奸臣药死我念平日情分到山寨里祭奠。不想那蔡京的门下一个张干办做了济州通判他到梁山巡察和我闹起来打瘪他的幞头。到第三夜领土兵围住拿我我便杀了他。容身不得同母亲逃难行到此间。母亲忽然心疼起来我去寻火种回来不见了。如今你不若和我去寻见了母亲我便同你去夺回货物何如?”扈成道:“如此甚好。方才你我妹子死了倒也放下一条肚肠。”阮七道:“眼见得母亲不在这里且到村中访问。只是我肚中饥了。”扈成道:“此间到十里牌不多路大酒店诸般物事都有。”阮七道:“既如此便去。” 两个厮赶着走不得三五里地面果然官道边开一座酒店摆列十来副红油座头柜边三只大酒缸一半埋在泥里喷鼻香新筝熟白酒;两三架蒸笼热腾腾地盖着精肉馒头;案上堆大盘熟牛肉。两人进店拣副座头坐下叫量酒的打两角酒切三斤熟牛肉二十个馒头做心。量酒的觑着扈成道:“方才这位客官吃酒会钞去的重番又来!”扈成道:“不要你管只顾拿来。”酒保摆上大碗筛了让阮七吃。扈成道:“弟偏陪不多时你饥渴了自吃。”阮七真个流星赶月的一般吃了一回两个又提起寻母亲、夺货物的话。只见照壁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七哥!”阮七抬起头来一看道:“阿呀嫂嫂恁地凑巧!”你道那人是谁? 纱裁衫子绿鬓插石榴红。木轴腰肢壮银盆面目雄。春风虽觉满杀气尚然横。水泊能征战驰名母大虫。 阮七见是顾大嫂拜倒在地。顾大嫂连忙答礼。又与扈成见过问道:“此位是谁?”阮七道:“是一丈青的哥子扈成。”顾大嫂道:“怪道有些相像请到后面水亭上坐。”两个走进水亭里看时一边靠着大树绿荫摇凉;四扇槅子亮窗对着条涧流水潺湲桌上供着一瓶剑叶菖蒲几朵蜀葵花好不清幽。阮七道:“出路的人把时节都忘了想是端阳边哩!”顾大嫂道:“今日是初四。”叫把酒肴整起来问道:“七哥你怎么到得此间?闻知宋公明身故了我这里隔着路远不知详细没有实信。”阮七将卢员外坠水先亡赐药酒与宋公明骗李逵同吃死后葬在楚州南门外吴学究花荣同吊死在墓上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盖天军削职归来到泊内祭奠撞着张干办合气杀了他同母亲逃难心疼讨火种不见了母亲的话也备细了一遍。 伙家搬到果品酒肴顾大嫂相劝吃了一回问道:“扈家叔叔哪里相遇的?”阮七道:“在前边庙里。他有一担货物被人抢了去也在纳闷。”顾大嫂道:“什么货物在哪里被人夺去?”扈成接口道。“是值钱的洋货。歇凉在一家人家门有个后生跟了几个庄客假盘诘奸细竟夺了去还要拿我送官。”顾大嫂道:“怎么一个人?离多远?”扈成道:“此去东十来里远近依山临涧一所庄院。那厮年纪不上二十四五面上有个疙瘩穿一领酱色官绢褶子粉底快靴像是公门中人。”顾大嫂想了一会头道:“是了莫不门前有一株大柳树树下有座的神堂么?”扈成道:“正是。”顾大嫂道:“七哥你道那厮是谁?当初我两个兄弟解珍解宝在毛太公园内寻虎诬我兄弟白昼抢劫。那毛太公女婿王正现做孔目屈打成招监禁在狱。我和二哥商议同去劫牢救出兄弟二人杀了毛太公一家因此同归山寨。不料毛仲义的儿子躲过长成起来名唤毛豸到登州了那王正的缺做着孔目。这杂种十分惫赖几番和我们寻事想要报仇。方才扈叔叔这般模样决然是他。那担货物好言他哪里肯还?且待二哥回来再作商议。”阮七道:“正不问得二哥哪里去了?”顾大嫂道:“早间城中伯伯差人来请探望去了想必就来。” 声未绝尉迟孙新汗流浃背的走到见了阮七惊喜道:“七哥甚风吹得你来?”与扈成一同见过问道:“这位却不认得。”顾大嫂道:“是扈三娘哥子扈成叔叔。”孙新道:“幸会。二嫂你伯伯一古撇了教我不要与邹润往来。道新任知府杨戡是杨戬兄弟大作威福依着姓栾的都统武艺群那毛豸畜生在官府面前撺掇寻我们是非。我不听他。为人在世哪里为了自己朋友弟兄轻易抛得!”阮七道:“为何不要与邹润往来?他如今在哪里?会他一会也好。”孙新道:“邹润不愿为官三月之前同一个泼皮大户赌钱争竞起来杀他一家仍旧到登云山落草聚着一二百喽啰打家劫舍。”阮七道:“和我一般事到头来哪里忍耐得!”又把从前的事告诉一遍。孙新道:“这样来令堂好好在一处不必忧心。”阮七急问:“在哪一处?”孙新道:“我早上进城路上见了登云山头目邹二哥要会我。又道方才同几个喽啰下山在山神庙里见个婆婆睡着一匹马儿一个包裹去牵马拿包那婆婆不肯连这婆婆搀到寨里去了。如此来令堂定在哪里。”阮七吃惊道:“倘喽啰在路上害我老娘怎处?”孙新道:“不妨。邹润学了梁山泊好样子不许喽啰私自杀人。”阮七起来道:“二哥我和你就去看我老娘下落。”孙新道:“不要性急。邹润知道是令堂必然好待。日色已西待晚凉些且吃杯酒明星皎洁慢慢的上去近哩!不上五六里。”阮七只是性急连酒都不肯吃。孙新道:“不妨离此不远。我且问你你杀了济州通判非同可如今思量到哪里安身?”阮七道:“我一时性起开除了他正不曾算得去路。就是到这里也是偶然相会你夫妇。二哥你为我摆划摆划。”孙新道:“本州自然申文到枢密院各处搜捕。哥的所在也隐藏不得。何不去登云山入伙若有变故我夫妇也同上来了。”阮七大喜谢道:“全仗二哥指。”顾大嫂道:“那毛厮一可恶扈叔叔一担货物歇在他门平空地抢了去。留他在此到底要和我们作对。斩草除根何不先下手夺这担货物还了扈叔叔也显得与故世的三娘情分。”孙新道:“这也使得只怕连累我哥哥。我和你拚上了登云山。”顾大嫂道:“伯伯不急不走的。有前日的样子不怕他不来。”扈成道:“货物是事心上不甘。承嫂嫂盛情方消得这口恶气。”孙新道:“不消今晚同到登云山会了邹润。明日是端阳佳节他必然在家里晚上就去罢。” 四个得投机猜枚行令。阮七也连吃了几大碗闷酒。看看红日西沉星光灿烂各人执件器械出门。孙新道:“二嫂你明晚整顿酒肴在这里饮过菖蒲酒就去。”顾大嫂道:“这个自然。”孙新在前引路一同望登云山而去。有诗为证: 绿林豪侠旧知名话到人情剑欲鸣。 块磊难消须纵酒水亭高树晚凉生。 当下孙新引着阮七、扈成趁着星光取路到登云山。没半个时辰已到山边。林子里伏路喽啰听得有人走动拿了鸟枪赶出来见了孙新连忙先去通报。邹润便到寨口迎接让至聚义厅剪拂了。邹润道:“七哥令堂老伯母已先接到敝寨了。得罪!”阮七道:“不见了老娘甚是忧疑。孙二哥猜道必在这里方才放心。”邹润喝喽啰扶婆婆出来。孙新、扈成见过。婆婆道:“你去寻火种两个人来夺包裹我掯住不放就搀我到这里。见邹头领起你姓名邹头领甚是相敬。心疼已好吃过茶饭了。”阮七致谢。孙新指着扈成道:“这位是扈三娘哥子扈成有担货物被毛豸抢去如今要和你商议同去讨还。”邹润道:“这个毛贼哪里与他好话!竟剿除他罢!”众人大喜。喽啰摆出酒肴。阮七道:“老娘你先进去睡罢。”婆婆道:“已有床铺打睡了道你来故此走出我会进去。”四个人开怀畅饮各诉心事至更深方散。 次早邹润宰了猪羊置办果品庆赏端阳。饮到下午撤过筵席同到山前游玩。看那山势虽不比梁山广大却也险峻。周围重峦复嶂只有山前一条大路把木石筑成寨门若然守住纵有千军万马容易也攻不进。中央一片平坦之地可容四五千人。只是草创未完。众人看了一会邹润又请吃酒。孙新道:“不消了我们再停一会。我家大嫂已备在哪里吃了去行事。”一头闲步扈成闲叙那海岛风景。看看日色转西孙新道:“此时好下山去了我们去罢。”邹润选十名精细喽啰准备器械引火之物吩咐道:“黄昏时分到孙二爷家里取齐。”喽啰应诺。 四个人同下山到十里牌顾大嫂接着。水亭上坐地摆出许多鸡鹅嘎饭孙新在供桌上取过那瓶菖蒲又折一枝榴花插上放在中间笑道:“应些时景不要被人笑我们梁山泊上好汉一味是大碗酒、大块肉。”顾大嫂道:“伯伯差人送四尾石鱼在此。”捣上蒜泥大家吃了一个更次。顾大嫂道:“那厮虽无准备也要详细不要被他走脱。打蛇不死惹蛇毒了。”孙新道:“这个自然。待那喽啰来把住前后门断绝邻舍往来的人从屋上进去不要大惊吓。”算计定了听得敲门知道喽啰到来。顾大嫂出去俵赏酒肉先教去四野里埋伏。又进来同他四个又吃几碗酒扎缚起来跨着腰刀分付伙家等候。出了门望东而走。 其时约莫有二更天气星光闪闪四野苍茫。不多时到了毛豸门黑影里有个人蹲在神庙边打个暗号、大门紧闭里面并无动静。孙新转到后门望进去微有灯光。却好有个采椿树梯靠在墙边掇过放在夹巷上爬上去一看天井内有株梧桐树跨在树叉内双手抱着一溜溜下去向窗缝里一张见一个年少*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上喂乳。那毛豸除下巾帻脱去身上衣服立在春台边明晃晃着烛儿把竹笼里的犀角、香珀另装在一只皮箱内。把一串蜜珀数珠套在孩子颈上笑道:“娘子我这孩子刚刚满月撞到野蛮这担东西送上门值一二千银子也是彩头哩。到明日把几件送与杨太守不怕不做时人哩!”那妇人道:“亏你罪过!”毛豸道:“甚么罪过!自古道:‘为富不仁’我明日对太守那孙立、孙新、顾大嫂梁山泊做过强盗广有金珠宝贝诬陷他与登云山邹润交通重复造反拿了他又有一场大富贵。若不要人的财物今日孩子满月哪里摆设得筵席请亲戚朋友这般光彩。”妇人道:“夜深了。”毛豸道:“待我锁了皮箱藏好了去睡。想你一个多月不曾那话儿有些喉急哩。我日里吃多了菖蒲烧酒正有些意思。”妇人一只手抱孩子一手脱裙笑骂道:“涎脸贼囚子!” 孙新在窗外听得明白踅转身轻轻开了角门打厨房走过。庄客们都醉了已睡。一直开了大门对众人了都伸着舌头道:“这厮好不狠毒!”喽啰身边取出火种上松脂纹的绳拔出腰刀一拥进去。那毛豸正脱了裤子赤条条爬上床去。阮七把房门一脚踢开毛豸听得回转头来早被邹润劈角儿揪住一刀剁下头来。那妇人惊慌精着身子从床上滚到地下。顾大嫂踏住胸脯颈上一刀死在床边。阮七、扈成赶到外边两个庄客闯出来一刀一个。再寻觅时有命的开后门走了。孙新、顾大嫂打开橱箱把金银细软束做两包床底下寻出皮箱是方才收拾的只消挑去。将要出房门那孩子在床上呱呱的哭、孙新道:“前日斩草不除根又要费这番手脚留这恶种何用!”提起来一摔做个肉饼。唤进哆啰背上衣包皮箱寻草把放起火来哗哗剥剥的声响。有邻舍听得火起开门出来。邹润喝道:“有冤报冤不干你们事!要死的出来!”邻舍听得缩了进去。不逾时房屋烧净。喽啰牵了一头黄牛扛两个肉猪到山寨里祭赛还愿。可笑那毛豸: 满口称有福之人转眼作不毛之地。 再五筹好汉十名喽啰得了手欢欢喜喜。到十里牌天尚未明。孙新道:“这番举动明日官府必然知道。你们先上山去我去城中打听就要我哥哥出来好共歹也便收拾来也。”阮七、邹润、扈成自去。孙新再吃些酒饭也便进城打探不题。 却那邻舍当夜不敢救应天明都到火场上道:“不知是哪里强人劫了财物罢了怎的杀人放火!”有从后门走脱的庄客道:“我认得两个是登云山的邹润十里牌开酒店的孙新。原是梁山泊馀党。”有个年老邻舍道:“这干人不是好惹的不要管闲帐。”有一个道:“倘官府责我地方不申报怎处?”有一个道:“自有他庄客执认不妨。”又有一个道:“祖宗该积德做些好样子与后人看便好。那毛太公一味强赖遭了毒手。那孙子又逞威风自然有此显报。”庄客道:“不要闲话烦列位动一报单待人自去执证便了。”众人写下呈子付与庄客教他去递。庄客急急里走到州衙前正值太守升堂。庄客把报单呈上。太守接过看了问道:“当夜共有几多强人?”庄客禀道:“有二十馀凶明火执仗打进门来把主人、主母杀死劫了财物烧了房子。内中人认得两个是孙新、邹润。”太守道:“你且早晚俟候不许声张。”庄客应诺而出。太守分付传请栾统制来。 你道那栾统制是哪个?便是祝家庄上请的教师栾廷玉。那日祝家庄打破回身不得仗这一条铁棒冲散梁山泊西北一路人马落荒得命。后来投在杨戬门下因他兄弟杨戡除授登州太守那登州是濒海地方恐有疏虞晓得栾廷玉武艺非比寻常便升了都统制一同上任的。 闲话休提。且栾统制请到竟进后堂相见已毕。太守道:“昨夜登云山反寇同孙新一班杀了孔目毛豸一家劫财放火烦统制即去进剿。”栾廷玉道:“这伙草寇到不打紧那孙新的哥子是病尉迟孙立十分了得、当年劫牢救出解珍、解宝同上梁山受了招安除授本职。今闲住在家恐又里应外合必要先拿了他除了后患方去进剿。”大守道:“有理。事不宜迟。”就唤行轿。栾廷玉上马带着兵役竟到孙立家中来正是: 楚国亡猿伐林木城门失火害池鱼。 却孙新跑进城到哥哥家里相见罢。孙立道:“昨日拿石鱼送你过节你不在家里莫不又去会邹润?我对你的话不可忘了。”孙新正要知只见门上人来道:“太爷同栾统制来拜。”孙立道:“快取公服来。”孙新晓得有些蹊跷一溜烟先出了门。正是:埙篪合奏推同气急难哀鸣感鹡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篇文字俱从前传打祝家庄生出。顾大嫂驱除毛豸由于前日之赖虎诬盗。栾廷玉计擒孙立种于当年之里应外合。冤家路窄、积恨难消令人不敢复念睚眦之恨也。孙新自上梁山前传苦无见长处今读弟兄朋友数语足见生平—— 草扫校|| 第03回 病尉迟闲住受馀殃 栾廷玉失机同入伙 却孙新来到哥哥家里正要杀了毛豸教他出城避祸。忽听见杨太守、栾统制来拜晓得决撒了躲出门看光景。那孙立不知来历忙讨公服换了迎进相见。杨太守、栾统制同到中堂见了孙立喝令拿下。孙立不及询问早被众兵役簇拥着在太守轿前。到了州衙太守升厅而坐栾廷玉亦在东。太守道:“孙立你怎么结连登云山反寇和兄弟孙新去杀毛孔目全家重复反叛!”孙立挺身道:“这事从何起?卑职从征方腊有功蒙圣恩除授本州都统制。因战场风霜染了痹软的病辞职在家并不出门何曾去杀毛孔目?就是我兄弟也须实证。况大宋律上兄弟分居的也连累不得。”太守道:“你先前劫牢放贼今番决然通谋的。”孙立道:“现有诰敕在家轻易拿我不得!”栾廷玉道:“孙统制你到祝家庄假助我里应外合破了祝家庄使我置身无地。今又做出事来不必抵赖了。”孙立道:“栾统制分明是你挟仇陷害少不得要到枢密司分辨与你做个对头。”太守冷笑道:“你有诰敕轻易动不得且把你监下待捉了登云山反寇对证。”众兵役就把孙立推到监里。太守道:“孙立已监不怕内患。栾统制你即刻领兵征剿不可迟误。”栾廷玉应诺起身了二千兵到登云山不在话下。 却孙新闪在人丛中见哥哥拥去连忙到家里与顾大嫂知收拾家资叫伙家挑着同到山寨里来。那阮七、扈成、邹润正在哪里还愿。孙新道:“不好了我的哥哥被太守拿去。那栾廷玉即刻领兵到了快作准备!”扈成道:“甚么栾廷玉?”孙新道:“就是祝家庄的教师新升登州都统制。”扈成道:“嗄!原来是我的师父。不妨我自有计。先把寨门山口都垒断了不可与他交战。”唤喽啰搬运木石堵塞多备擂木、炮石、灰瓶防备攻打。不移时尽皆完了。且到里面散福。饮过数巡孙新道:“我等衣甲不曾完全一二百喽啰多是乌合之众粮草又无蓄积怎么守得住?扈大哥你有计还是何如?”扈成道:“机不可漏。只不要出我姓名待他攻打三日之后如此这般做作。”众人听了大喜畅饮而散。孙新道:“虽然如此众弟兄须要用心防守不要懈了。”众人道:“这个自然。”都结束停当到寨口守护不题。 却栾廷玉了二千兵骑匹高头劣马全副披挂手执浑铁枪浩浩荡荡杀奔山边来。结下寨栅把山势周围一看层峦叠嶂别无路。那寨口尽用竹签蒺藜布满。沉吟了半晌喝令兵士攻打。那高山上石块、灰瓶雨般打下来伤了几个兵卒无计可施。天色已晚只得回营。次日又来搦战并不见一人下来喽啰只在高处百般辱骂。要想仰攻那深篁密箐山冈险峻箭炮都打射不着。略近山脚上边势顺竹弩鸟枪容易伤人。栾统制不胜焦躁。 到第三夜在寨中纳闷。辕门外传鼓禀报:“有一个姓扈的求见。”栾统制道:“恐是奸细搜检明白才唤进来。”少顷引进拜伏在地道:“师父在上徒弟拜谒。”栾统制扶起仔细一看道:“你是独龙冈下扈成怎得到此?”扈成道:“一言难尽。自从家口被李逵杀害逃到延安府、寻访帅父不着流落多年。偶然遇着客伴到海岛做些生意颇有利息。搭了洋船回来海口子上登岸。那客伴押着货物先走我中了暑气行走得慢被登云山强盗捉到寨中要我入伙。我是清白汉子况且那厮们是梁山泊馀党原是仇家如何做得!只是被他们留住不放天幸闻得师父领兵来剿心中暗喜。那伙强盗晓得师父英雄个个心惊胆颤尽到寨口守御无人防闲被我逃出路得见师父实为万幸!明日要进城恐有盘诘要求一枝令箭城门口照验脱货物重到家乡整理旧业。故此特来叩见。”栾廷玉道:“令箭不难。我还要问你山寨虚实。我到了这里三日不见出战又无路可上正在此纳闷。”扈成道:“寨中只有一二百喽啰不曾经阵的为头的是邹润凑着阮七杀了济州通判逃难到此与孙新、顾大嫂会着同结了伙衣甲全无刀枪缺少只有一匹马是阮七带来的。粮草不足每日叫喽啰到村中打米。我昨日寻出山后路师父若要破他不难这厮们尽把守寨口后面空虚。若从路攻进易如反掌。” 栾廷玉大喜叫备酒馔相待道:“贤弟你何不引我同破山寨岂不是好!”扈成道:“我这担货物约有万金那伙客伴人心难托倘然见我不到竟拿了去况这是洋货哪里声张!”栾延玉道:“路离此多远?”扈成道:“在西南角上只有五六里。有两株大枫树在上边叫做丹枫岭。虽有寨门不过十来个喽啰把守。”栾延玉道:“那几个贼寇料道不打紧。只有病尉迟孙立是孙新的哥子是我同师父学的武艺有些本事。怪他前日赚破祝家庄先禀太守拿他监禁恐他越狱放心不下。城中的兵我尽数带来倘有疏虞怎生了得!”沉思了半晌道:“贤弟我晓得你材具明日分三百兵与你领到城中待令箭禀帖呈上太守、守护城池。待我扫荡山寇回来叙上你的功图得职衔然后回去岂不荣宗耀祖!”扈成致谢道:“蒙师父见委不敢推托。若是耽搁不久这还使得。只候师父凯旋就要回去。”栾廷玉道:“且再商量。” 到次早栾廷玉分三百兵讨副在甲与扈成穿扮了取令箭禀帖付与扈成道:“心在意我在两日内回兵。”扈成拜别领兵出营。下午时分进城到州衙前太守晚堂未退。扈成直至丹墀参见呈上禀帖令箭杨太守叫听事接到案桌上启封看道: 末将谨奉台檄剿荡登云山贼寇探知虚实不日殄灭奏凯。唯恐城中无备孙立乘机逃越特差敞门下扈成文武全备分兵三百名回守城地。台相可任调遣巡察非常庶无疏失。令箭照验。 杨太守看了禀帖见扈成一表人材验过令箭道:“栾统制差你守护城池责任非常待贼平之日叙功升赏。”扈成声喏而出。扈成到营内传下号令:“每门分兵守把辰启西闭盘诘出入不可违误。”各门分把去了。留下二十名随身差遣就在营内安歇。晚间各处巡察十分严紧。太守放心回衙安寝。扈成取出银子差随侍的置办酒肉唤二十名同吃兵士道:“扈爷初到不曾接风怎么反扰?”扈成道:“我不过一时遣委又无统属全要你们用心。待栾老爷回来讨得无事就好了。这个何妨!”那些兵士只图嘴肥管甚利害尽意的吃都醉了。 三更时分听得号炮连声晓得登云山兵到唤着兵士们开门迎敌。那兵士多了几杯酒有甚主意开了城门。阮七、孙新等一拥而入先放起两把火来遍地通红。守门军士尽皆窜乱。孙新、顾大嫂直入监中放出孙立到家收拾家资孙立扎扮旧日模样铁幞头乌油甲手执竹节钢鞭乘马往来驰骤。阮七、邹润打进内衙。杨太守听知火慌忙起身早被阮七一刀砍翻。邹润把衙内家眷杀尽。扈成在城门边把守。城中百姓鼎沸各自逃命。到天明救灭了火把仓库中钱粮装在车子上叫顾大嫂押着护送孙立家眷先回山寨。扈成选营内好马各骑一匹馀多的驮着衣甲、器械、火炮等物出城而去。有诗为证: 城中烽火彻天红调虎离山草寨空。 不是逢蒙偏杀羿只因事在两难中。 却栾廷玉分三百兵与扈成去守保城池只道是心腹徒弟托了他无内顾之忧;又知寨内真情可以唾手成功。先差“夜不收”寻土人引路到山后西南角上果是有丹枫岭探实回报。到晚上尽皆饱餐着五百兵守寨截住前路。自引一千多兵人衔枚马摘铃悄悄的到丹枫岭。寨口无人拦阻。呐声喊杀进去并无一人是个空寨。栾廷玉跌脚懊悔道:“不好了中他奸计!”恐怕城中有失连忙回兵运开木石从前塞而出。那守大寨的兵只道是贼寇逃走把铳炮矢石尽力打来连忙吆喝是自家的兵已打伤许多了。 栾廷玉传令起兵回城偏生作怪城中星月清朗山边霎时雷电大作雨骤风狂那山涧涌起水来寸步难行。栾延玉心中焦急直到天明方才云收雨歇。喝令起程那泥泞湿滑赶不得路。行到中途有人传来:“登云山强人打破登州杨太守一门受害各处放火城中变做瓦砾之场了。”栾廷玉听见这个消息魂不附体。兵士都念着家里心慌意乱队伍不整搀落无次。转过一座林子连声炮响。栾延玉喝令扎住。阵脚刚立未定只见孙立横着钢鞭冲杀过来。栾廷玉恨不生吞了他更不打话挺枪刺去斗了二十馀合不分胜败。斜刺里阮七手执三股叉乱搠来。三匹马转灯儿厮杀。孙新、邹润又领喽啰裹将拢来。那官兵无心恋战又兼辛苦一夜早上不曾造饭腹内空虚先自弃甲丢盔四散走了。 栾廷玉抵当不住虚晃一枪败阵而走。回头只有十多个家丁跟着。转抹过林子喘息方定。寻思道:“失了机回登州不得若到京师怎见杨提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见扈成飞步前来叫道:“师父徒弟万分有罪了。”栾廷玉咬牙怒目的骂道:“你这畜生!我以心腹待你几时落了草?造这调虎离山之计来害我!”扈成道:“如今埋怨也无用了。我不曾落草有个缘故。”栾廷玉道:“既不落草为甚的与他们出死力献了城池杀了职官做这迷天大罪!”扈成道:“我原从海岛归来有担犀角、香珀贵重之货雇个脚夫挑了。因天气炎热在毛豸门歇回凉。那毛家见了问道:‘甚么货?莫不是通洋的?’不由分叫庄客抢了去还要捉我送官。彼时孤身只得忍气吞声走了。到十里牌酒店里吃杯酒解闷。偶遇着阮七也在哪里吃酒问起是石碣村人记念妹子一丈青当初被宋江捉去不知怎地了。阮七一丈青配与王矮虎为妻后来从征方腊双双打死。我不觉泪下。那酒店是顾大嫂开的听得起梁山泊事走出来邀进水亭饮酒。见我忧闷问是何故。我一担货物在某处地方被一个人抢去顾大嫂猜道:‘必定是毛豸了。’却好孙新回家。一同抱不平替我夺回货物。那毛豸又与他们有宿怨就去纠合邹润杀了他。闻得城中拿了孙立遂上了山。我还不晓得师父在登州做官到得征剿出姓名我一时可怜邹润、孙新万分窘迫不合献这条计策。实是有累!但凭师父加罪!” 栾廷玉道:“便是杀了你也替不得我的忧。只是我在杨提督门下效用蒙他十分敬重因他兄弟杨戡升了登州太守恐常有海警便升我为都统制把兄弟托在我身上。如今教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了。怎么处?”扈成道:“师父有此泼天本事在全州受场戡铃制也干不得甚么事业。目今朝廷昏暗奸党弄权天下不日大乱。不如寻一个所在安身歇马待时而动。后面建些功业名垂竹帛享受荣华岂不是好!就是我得师父教导学得一身武艺也要巴个出身。岂料时乖运蹇一家老死于非命家业销败飘泊无依。几年从风波险阻中博得些财物要回家重整家风娶房妻接续宗祀。谁想撞着冤孽陡起戈矛陷身不义了。先前只道梁山泊那班是亡命反寇岂知一个个是天立地好男子!疏财重义路见不平无一毫苟且之念为着朋友死生不顾的。所以宋公明赤心为国建立功名被奸臣所算将药酒鸩死人人痛恨思量为他复仇。师父你何不也一般替天行道再看机会!”栾廷玉道:“这个使不得。我忙着一张弓、一条枪随分到哪里边关上图个出身岂可将清白英名一旦玷污了!”扈成道:“师父边关上图个出身如今哪一处边关上不是奸臣鹰犬?既是杨提督把兄弟托在你身上全家杀死岂不怀恨!失守城池要按军法况又有禀帖到杨太守差我保守我是你徒弟开门揖盗岂不是交通叛寇?哪里分辨!祸到临头悔之晚矣!”栾廷玉沉思了半晌道:“除非叫那班都来再作区处。”扈成道:“这个容易。”飞也似去了。 看官栾廷玉败了阵为甚么不去追赶?原是要招降他。被扈成得透彻自然依顺了。扈成对众人了尽皆欢喜。叫喽啰挑了一担牛酒孙立、孙新、阮七、邹润步行到林子里见了栾廷玉一齐跪下道:“误犯虎威望乞恕罪!”栾廷玉也按下马扶起道:“我辛苦了几年挣得这个前程被你们送了实是气不过!今你们同来有何话?”孙立叫喽啰捧过牛酒斟了一大碗又跪下去:“请大哥饮了这杯酒方敢上禀。”栾廷玉也跪下去接了就同在林子里团团坐下。饱餐已罢又分给家丁吃过。孙立方才道:“弟与大哥一个师父教出的弟兄又是前后官。前年攻打祝家庄委是弟不是。今弃职在家自守本分。三日前曾嘱咐我兄弟不要与向日朋友往来恐怕惹事。不料他不听又做出这件事。大哥同杨太守来拿我实是一毫不知。既被他连累也无可奈何了。大哥你负此本领今日失了机哪里去剖明!不如同到登云山安身再图进步。不是我劝你为此不义之事其实朝廷不明奸佞得政纵有忠心也无处用。请自三思。”栾廷玉叹口气道:“罢!我其实进退两难又承贤弟恁般屈己幸无家顾虑同你会罢。只是后有可乘之机须要为朝廷出力。”孙立道:“这个自然。”阮七拍着胸脯道:“我阮七一生耿直前日削职归来原去打鱼供养老娘何曾再生别念!不料奸臣撞到我刀头上又干这桩岂是要做的!”叫喽啰牵过马一同骑了。 来到寨边顾大嫂闻知出来迎接。到聚义厅上焚起一炉好香拜了天地同盟设誓请栾廷玉为寨主。栾廷玉推逊道:“可初到此间无才无德岂堪妄自称尊!”众人齐声道:“统制英名久已钦慕。宋公明当紧恨不能请来聚义时常惋惜。今幸执鞭尽约束。况又年长不须固逊。”栾廷玉推托不得坐了第一位。孙立道:“梁山泊上七哥原是天罡该居第二。”阮七道:“我逃难到此蒙你弟兄得以安身。我又粗直只好厮杀怎么使得?自然是孙大哥。”一把推孙立坐了第二位道:“第三该是扈哥了。”栾延玉道:“不是这般。我已僭妄徒岂可再越!七哥从直些。”阮七遂为第三。孙新道:“这山寨若无扈家哥算这妙计怎得保全?栾统制如何肯来?第四有屈了。”扈成再要推让不得孙新第五。顾大嫂第六。邹润第七。当日排定位次杀牛宰马大设庆贺筵席。头目喽啰俱加给赏。栾廷玉道:“初出茅庐就破府城杀了太守朝廷岂不遣兵来剿迄这一二百兵干甚么事?须要大家同心戮力做个准备不可托胆。”孙立道:“统制言之有理。”即日设立三关盖造房屋安顿家修理墙垣、水栅一如梁山泊竖起杏黄旗亦写“替天行道”四字。置办衣甲、器械招军买马。四方闻风慕义不上三个月聚了二千多人。逐日训练号令严明气象峥嵘。有诗为证: 王杨高李蔡梁童会进群雄草泽中。 若使量材能擢用不教北狩泣途穷。 却七筹好汉在登云山聚义但取贪污不义之财不杀孤穷无罪之辈。因此地方慑服官军不敢轻来撩拨。一日有伏路喽啰报上山来有四五担货物在大路上经过。阮七跳起身道:“这几日正少钱粮待我去取了来。”栾廷玉道:“孙二哥你同去走遭审看来历。若是本客人放过了他。”孙新应诺。同阮七领了五十名喽啰赶下山来。见一条大汉穿着青绫罩甲戴范阳大帽身躯雄壮跨口腰刀提条梢棒押着货物只顾低着头走。阮七、孙新从后面赶上喝声道:“这鸟汉哪里走!”那汉回转头道:“你这伙毛贼人也不识敢来拦截!”掣梢棒打来。阮七正要挺钢叉搠去对面一看同叫声“阿呀!”撇了器械拜倒在地。不教这人来怎得梧桐叶被秋霜落菡萏花经晓雾滋。端的那大汉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杨戬托兄弟于栾廷玉是待以心服也。栾廷玉命扈成领兵守护城池是待以心腹也。孰知事出意料之外皆至偾败。甚矣推心置腹之难也!栾廷玉致使杨太守一门受害与朱仝抱街内看河灯、被黑旋风所杀同一有苦难诉再无归路矣。扈成竟作登云山之屈戍。读前文阮七庙门遇扈成一段正疑何故此处必要插入扈成读此乃知遥遥为栾教师上登云山地耳。结构之妙如此—— 草扫校|| 第04回 鬼脸儿寄书罹重祸 赵玉娥错配遇多情 话阮七、孙新见喽啰来报道有货物在大路上经过便同下山劫夺。那押担的大汉举棒来迎正要相持却认得是扑天雕李应的主管、也在梁山泊地煞星数鬼脸儿杜兴。当下相见不胜之喜。孙新问道:“杜主管你为甚在此经过?”杜兴道:“我家大官人不愿为官回到独龙冈重整家业。他本是天富星随处可以迹依旧做了财主。况且独龙冈下没有了祝、扈两庄一可以独霸了。一股本钱在海边生些利息差我取讨顺便带这几担货物回去。你们两个受了官职为何还做这般勾当?”阮七、孙新各把从前事迹了一遍就邀到山寨款待。杜兴念旧时情义欣然便同上山叫脚夫也批上去。 到寨里与各位相见。杜兴只顾看那栾廷玉、扈成。扈成道:“杜主管你不认得了?我是你主人的旧邻舍。”杜兴方才醒着道:“好不迟钝!是扈家庄大人和栾教师日日相会的。隔了几年大官人你也苍了些不比那时标致了。”扈成道:“在外风霜自然不似旧时。杜主管你长得饱满不见咨牙露嘴哩!”众人皆笑。扈成问道:“我出外多时家中田产想多荒芜了。”杜兴道:“粮差役重佃户俱各逃亡。如今多是我家东人料理。”扈成不觉伤感。遂置酒相待。阮七道:“依我当初不受招安在梁山何等快乐!受了奸党无数的亏今日又挣得这个所在权且安身。你何不接了李应来一同相聚岂不是好!”杜兴道:“弟与东人历尽辛苦将就留些安稳罢。”阮七道:“我也灰心自在石碣湖中打鱼。又遇着变故不得不然。只怕那奸党也放不过你两人哩!”孙立道:“杜主管难得相遇你多盘桓几天不知后会又在何日!”杜兴道:“出来久了东人在家悬望还要到东京起些账目不能耽搁。明早就要起身已领盛意。”孙立道:“到东京我有个书信烦你捎去不知使得么?”杜兴道:“总是顺便但不知寄与何人?”孙立道:“便是我那乐和舅。他的姐姐多时不见记挂他我也有句要紧话与他商量。”杜兴道:“他在王驸马府中怕道寻不着!你今夜写起来带去便是。”孙立谢了。当日欢饮而寝。 明早杜兴要行孙立留不住取出书信、三十两银子:“就把乐和盘缠叫他作就来。悄悄对他不可声张怕哪里不肯放脱身不得。”杜兴道:“这个自然。当面会着递与他东京地面耳目多我却理会得。”就把书信、银子藏在贴肉顺袋里作别下山。叫脚夫挑了货物光走。孙立运到山边叮咛而别。 不众头领在登云山聚义单表杜兴取路往东京其时深秋天气不寒不暖正好赶路。免不得夜住晓行饥餐渴饮。不止一日到东京进了封丘门寻着下处安顿行李货物。这主人家叫做王山是积年相识。见杜兴到了置酒接风。打脚夫回去。次日将各项账目催讨一番都还要迟十来日方可清楚。杜兴只得耐心等待总是闲着身子就记起孙立的书信。问到王都尉府中来。门前静悄悄不见有人勋戚之家不敢闯进去立在府门。一会只见对门茶坊里走出个虞候与朋友会茶分散将跨进府门杜兴迎住唱个喏道:“在下要会府中一个相识不知可在么?”虞候道:“你要会府中甚么人?”杜兴道:“便是做陪堂的乐和。”那虞候把杜兴一看道:“你是哪里人?与乐和恁相识?”杜兴道:“在下山东人与乐和旧交与他便晓得。”虞候道:“既如此你随我进来。他与都尉爷在后堂下棋教他与你相会。”杜兴不知好歹便跟进去。转弯抹角到一间房内道:“你坐在这里待我去看若下完了棋便唤出来。”杜兴致谢。那虞候带转门去了一个多时辰杜兴有些不耐烦立起身开门谁知反锁着的心中疑惑:“怎地锁我在这里?终不然有甚么缘故?”又等了好一会只见那虞候同五七个人开门进来指着杜兴道:“这个便是乐和亲眷在他身上要乐和就是。”内中两个取出索子向杜兴项上紧紧扣住拽着便走。杜兴大叫道:“我是无罪平民索我到哪里去?”那些人道:“你自到开封府堂上对府尹。” 不由分推推拥拥带进开封府。击了一声堂鼓府尹吆喝坐堂带过杜兴跪下。府尹喝道:“你是乐和甚么亲眷?把乐和窝藏在哪里?快快招来免受刑罚!”杜兴分辨道:“的济州人名唤杜兴与乐和不是亲眷在路上遇着乐和的亲眷央的顺便送个书信与他。”府尹道:“他的亲眷叫甚么名字?”杜兴寻思不好出孙立胡诌道:“一时忘记了。”府尹喝道:“他叫你寄信怎的不记得?书信在哪里?”杜兴道:“没有书信是个口信。”府尹大怒叫搜他身上。做公的把杜兴衣服剥下从顺袋里搜出书信并三十两银子呈上拆开看了大意。亏得书信上孙立不落姓名。笑道:“分明是一党了扯下着实打。”众牢军拖下打得昏章第十一。咬定牙根只不知情。府尹叫把这厮监了、再加勘问。杜兴在死囚牢里府尹退堂。有诗为证: 翩翩云中雁霜天多哀音。为重苏卿节寄书来上林。辛苦敢自惜反有缯戈临。所以古君子垂戒在高深。 看官有所不知阮七杀了张通判济州中文到枢密院又有登州申到孙立、孙新、顾大嫂、邹润结连统制栾廷玉杀了杨知府攻破府城劫了仓库哨聚登云山造反都是梁山泊旧伙。蔡京、杨戬大惊奏过天子行文各州县:“凡系梁山泊招安的不论居官罢职尽要收管甘结。”有人报乐和是孙立妻舅正是贼党着落王都尉要人。乐和是乖觉的人听得这个风声走出府门不知去向。开封府碍着王都尉是当朝驸马不便勾摄亲自打轿来拜王都尉道:“乐和是奉圣旨的要紧人犯求都尉出。”都尉回道:“乐和先在府中见他怠慢早已打去了。若在何惜这个人?他隔着三千多里恐他未必知情。既是奉旨倘然回来自然送出。”府尹只得唯唯而退。却好杜兴三不知来寄信王都尉要脱干系就推到他身上锁在房里通知开封府交付拿去当堂打讯监禁。也是杜兴老大晦气撞在网内。古人得好:“能管不如能推。”若是殷洪乔把人寄的书札俱付石头城水中浮者自浮沉者自沉却不省了这场是非? 闲话放过且杜兴到了监里懊悔道:“没来由受此屈事怎得脱身?”央人通信与王山要他雇人到独龙冈李大官人处请他到京救解。先将些银子牢中俵散幸不吃亏。过了两个月李应使人回复道:“枢密院行文到济州凡是梁山泊旧人都讨收管甘结进京不得。只好多带金银买嘱掌案孔目松其罪犯。叫你且耐。”果然钱可通神上下受了贿赂把犯由改轻申详枢密院:“杜兴系不知情。乐和逃遁在前寄书在后不合与叛党相识。流二千里。”枢密院依拟。府尹取出杜兴当堂杖脊刺配彰德府。上了七斤半铁叶枷贴上封皮两个防送公人无非张千、李万押出府门。酒店里坐下王山把行李金银交付杜兴取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防送公人吃饱酒饭王山别过。杜兴带上行枷公人提着水火棍取路而去。一路上买酒买肉将息身子。公人十分好待。风餐水宿到了彰德府投了文书大守给批回公人自去。 随将杜兴下牢城营内讨了收管。杜兴到单身房内不等开口取十两银子送与差拨二十两银子送与管营。少顷唤到营厅。管营道:“太祖皇帝定下律令凡配到囚徒先打一百杀威棒。看你脸上黄瘦想是路上害了病权且寄下。”教他看守天王堂不过烧香扫地极是清净省力。这是看银子分上。杜兴又置办酒食请差拨并合营人役因此尽皆喜他。那管营姓李名焕是东京人年纪六旬为人忠厚有馀。见杜兴能干志量爽慨又为别人的事受罪自己没有子息抬举他做个梯己人叫他长随买办。杜兴又肯使闲钱不时买些时新物件送进孝顺。从此出入内衙并无顾忌。 那李管营大奶奶亡过只有一个奶奶名唤赵玉娥原是营伎出身年纪不上二十四五生得: 远山横黛频带云愁。秋水澄波多含雨意。藕丝衫子束红绡碧玉搔头铺翠叶。双湾新月浅印香尘。两须芙蓉淡匀腻粉。独自倚栏垂玉腕见人微笑掠烟鬟。 那赵玉娥正在妙龄那李管营怎能遂其所欲?一味颠寒作热撒娇撒痴。只为营内尽是配来囚徒腌脏魍魉没有看得上眼却也按定心猿意马。见这杜兴虽然人物粗陋身躯雄健衣服干净又会逢迎叫做饥不择食思量到他身上煞些火气。就像潘金莲见了武松忖道:“不有千百斤气力怎地打得老虎!”所谓取材而不取貌时常差他买东买西赏酒赏食甚是亲热。这杜兴是个直汉哪里晓得他的心事况裙带下的滋味从不尝着毫不招架。 一日叫买绣线分付道:“就要交进。”杜兴应喏去买。在营前酒店前走过有个人在店里吃酒叫道:“杜大哥怎的在这里?”杜兴回头一看原来是锦豹子杨林。相见过便把孙立在登云山央烦寄书与乐和开封府刺配到这里的事了。便问:“你和裴宣在饮马川作何生计?”杨林叹口气道:“我们是耿直汉子为着招安死里逃生谁耐奸党的气!故不愿为官闲居饮马川。身边有些积蓄不消几时都用完了。原做私商道路打探有个伙儿跟两个伴当大有肥腻闻要到这营里来探个实信先在此吃杯酒儿。”杜兴叫过卖添上些肴馔来过卖认得杜兴只管搬来。吃了一回道:“弟被着冤屈配到这里并无相识。杨哥你到营中盘桓几日好诉心事。”便袋里取块银子丢在柜上道:“一总算账。”携了杨林的手到绒缎铺买了绣线到单身房里道:“你且坐下待我交了绣线便来。” 走到里边奶奶假怒道:“我等着用一去去了大半日!”杜兴道:“酒店里遇着相识请他吃杯酒故此来迟望奶奶饶恕。”玉娥道:“我不怪你来迟只怪你这样一个长大汉子好不晓事。我另眼看觑你再不肯出力献勤!”把眼一丢道:“待管营不在还要和你吃杯酒。”杜兴倒低着头道:“人不敢。”竟自走出。杨林接着道:“兄长的罪名担着别人的事不如同我到饮马川别作区处。何苦在此听人使唤?”杜兴道:“我去了不打紧恐怕根寻到东人身上只得耐心守住限满自有出头。那管营心腹相待也不忍撇他。单是奶奶乔张做致有些不尴尬好生看不得。”杨林道:“这也由他只不要着了道儿。我们梁山泊上好汉这个字儿极看得清。”正间有个人传拜帖东京冯舍人来拜。杜兴接了帖儿去禀杨林探头一看正是要探听的那伙儿。连忙闪了进去。管营看了帖道:“是我表侄快请进来。”舍人走进杜兴看时那舍人生得: 身材俊俏打扮风流。一双花眼浑如漆两道柳眉曲似春山。口未言而先笑身欲进而频回荀令下香三日馥潘安标致一时倾。 老管营接着冯舍人便拜道:“怪久违老伯因父亲命到大名府讨了银子乘便教我探望。”管营扶起道:“一向契阔甚是记念。今承光顾喜之不胜。”冯舍人叫伴当送上礼物。管营道:“怎好又叨盛仪!”命杜兴收进就令备饭:“对奶奶:‘有东京冯舍人探望是个至戚请出来相见。’”杜兴把礼物交进:“管营:‘东京冯舍人到此是个至戚快些备饭与奶奶后堂相见。’”奶奶慢慢的道:“什么冯舍人?又来打搅!”叫丫环随着先在屏风后一看。不看万事全休一见了这般风流人物身子先自酥了半边。整衣掠鬓袅袅的出来。冯舍人见了慌忙起身。偷眼一觑花枝招颤态度轻盈魂不附体倒身便拜。管营道:“自家骨肉常礼罢。”奶奶笑容可掬平拜了坐在管营肩下四目交注两意相投就开交不得了。 少顷养娘捧出酒肴奶奶满面春风举杯相劝。冯舍人一团和气斟酒回敬。两下眉目送情语言挑逗。管营认是自家亲戚绝不觉察。长长短短问些家务。吃了一回酒冯舍人推辞量浅。管营道:“难得远来宽住几日。”留在东厢房安歇。这舍人的父亲名唤冯彪是童贯标下排阵指挥广有机谋招权纳贿童贯托为心腹。单生这个儿子乳名百花赋性轻浮百般伶俐。见了标致妇人性命也都不顾的。今遇见玉娥恁般容貌如何不动人?那玉娥又是不遂心的怨女就是杜兴这般粗陋尚且思量寻他救急何况舍人是捏得水出的美少年怎不垂涎?两下里恨不得霎时搅做一块碍着管营未能下手。不提题 却杜兴到外厢对杨林叫声:“失陪!因为这舍人来耽搁半日。”杨林附耳低言道:“这便是弟所来打探的。”杜兴道:“是管营表侄不可下手。况又留住内行你且盘桓两日去。”杨林道:“裴宣在哪里等候要去回复。既是管营亲戚只索罢了。”杜兴取十两银子与杨林:“且拿去使用得便时同裴宣再来走走。”杨林道:“你在客边怎倒受你的银子!”杜兴道:“银子不打紧用完了李大官人又拿来的。”杨林作别而去。 过了两三日李管营奉上司差遣到山西公干。临起身分付杜兴心承值。嘱玉娥:“好生款待舍人待我回来与他送行。”俱各应诺。管营出门之后玉娥等不到晚亲自洗手剔甲整理酒肴请舍人到房里坐定传杯送盏笑盈盈道:“一向怠慢你甚不过意。况且心里闷得慌没些头绪今日空闲开怀请你吃一杯儿。”拣好的蔬菜送过去。舍人是个惯家怎不会意连声致谢道:“承婶婶盛意侄儿感戴不尽。为甚婶婶身子不快?敢是伯伯不遂心么?与侄儿或可分些忧。”那妇人云情雨意已自把持不定。又饮过两杯桃花上脸愈觉娇媚瞅着眼道:“口子长哩!也分不得许多忧。”两个看看涎上来饧成一块。玉娥脚下穿一双老鸦青缎子靴头鞋面上金线缉成方胜白绫高底尖尖跷跷刚只三寸。舍人只顾瞧着玉娥假做纳鞋横在膝上。舍人在桌底下伸过手来鞋尖上捏了一把道:“侄儿一见婶婶之后不觉神魂飘荡。又见这双脚身子都麻木了。只求婶婶救命!”一头就捱近身来搂抱。玉娥假意推开舍人不由分抱到炕上褪下裙裤两个就**起来翻天覆地这场好战: 淫心久炽的娇娥如馋猫舔着鱼腥骨头都咽;风流串过的浪子似渴汉饮着酒浆糟粕皆倾。金莲高举玉体相偎一个也不管东京的父命违限已久;一个也不想山西的公干不日回来。正是欲火上腾烧赤壁情波泛溢没蓝桥。 这舍人弄得玉娥骨醉神融喘吁吁一身香汗方才罢手。穿好衣服重新倚肩并坐吃到掌灯时候竟同床共寝。 自此如胶似漆顷刻不离养娘丫环都不回避。杜兴闻知心中不忿道:“这淫妇果然肆无忌惮!待管营回来慢慢和他讲。”这玉娥初时有意杜兴今遇这般妙人反嫌他碍眼竟换了一副面孔严声厉色憎长嫌短开口便骂。杜兴受气不过未免出几句怨言玉娥与舍人商量道:“我和你这段姻缘是生死难开的了。便是老厌物回来百般随顺我倒不打紧只是这个杜兴恐他弄嘴如何是好?”舍人道:“怕他则甚!这是该死的囚徒了他性命只费一张纸。”连那舍人也乔妆家主的势来十分凌压杜兴着实怀恨。 不一日管营回来并不觉察。玉娥道:“你出去了几时那杜兴十分放肆不时进来调嘴弄舌要来欺骗我没些尊卑。那样做歹事的囚徒你不该重用他。若不处治还我一个头路!”就倒在管营怀里哭起来。管营道:“怕他不敢。若果如此要处治他何难!”安慰了玉娥要去拜客叫杜兴跟着问道:“我不在营里你怎么没规矩去冲撞奶奶?”杜兴道:“恩相不问人正要禀知。那冯舍人与奶奶终日同在一处饮酒作乐养娘丫环都不顾忌。把人百般凌辱要结果人的性命舍人只消费得一张纸。人蒙恩相恁般抬举思量酬报大恩如何敢冲撞奶奶!恩相你看舍人的容貌与人嘴脸奶奶喜欢哪一个!”管营道:“不必多讲我自有处。” 过了两日玉娥见不难为杜兴又来挑拨道:“你虽然职也是个官怎容囚徒来凌辱于我!何不费一张纸结果了他!”管营听了这句话心里老大明白便道:“不见什么实迹难道便好行此事?”玉娥怒道:“要有实迹你情愿做老乌龟了!”哭着进房。管营忖道:“且支遣开了杜兴看他恁地!”遂到营厅对差拨道:“杜兴到此多时心谨慎可拨他到西门看守草料场待他觅几分常例。”差拨道:“杜兴在此长随倒也出力拨了他去恐无人使唤。”管营道:“你不晓得叫他去便了。”差拨不敢再唤到杜兴。管营道:“你在这里安身不得差你到一处去不可推却。”杜兴心下狐疑道:“这是枕边灵了。”道:“蒙思相差遣怎敢推却!只不知哪里去。”管营出来。有分教:鸳鸯浪暖翻红雨狼虎声威起黑风。这一家儿手段不知谁弱谁强;那几个人性命毕竟谁生谁死。天下的事总定不得不知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古云貌陋心险杜兴竟不其然。信乎!冯舍人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只消费一张纸三人一样话却有三样神情口角。《公》《谷》《国策》每以叠见生奇—— 草扫校|| 第05回 老管营少妾杀命 补天雕旧仆株连 却管营见玉娥背谤杜兴要了他性命;杜兴又玉娥与冯舍人勾当一时难辨真假思量遣开了杜兴打舍人回家。算计已定对杜兴道:“西门外有座草料场差你去看守。纳草的来有些常例。你即同差拨去交割。”杜兴想道:“又是林冲一般了。”道:“人自去只是恩相年纪高大身边少个亲信之人每事要防范些。”管营头。杜兴自同差拨去了。 管营到里面对玉娥道:“杜兴大胆已差往西门外看守草料场去了。舍人离家日久恐父亲记念明日送他回家。”玉娥一喜一忧喜的是杜兴离了眼前忧的是舍人回去做声不得。舍人接口道:“侄儿要去只是这几日害着腰酸腿软怕上牲口不得。”管营含糊答应。自此有心冷眼看他两个果然亲热。 一日在厅上放新解到的囚徒已毕悄悄到房门边听得嬉笑之声伏在壁缝一张只见玉娥坐在舍人身上舍人搂着玉娥香肩低低的道:“老头儿打我去怎么割舍得亲亲!”玉娥道:“我有一个法你只腰疼未好。他毕竟要打你我和你算计先打这老厌物上路便了。”管营心头火哪里耐得推开门抢进喝道:“贱淫妇!你要打我上哪条路?”两个慌忙走开管营一把扯住舍人骂道:“这畜生恁般无礼!”一头撞去。舍人要脱身用力一推管营头重脚轻早已跌倒四肢不举昏晕在地。玉娥也慌了来扶时哪里救得醒。一来管营年老平日为玉娥淘虚身子二来气塞胸膛痰迷心窍顷刻就呜呼哀哉了。玉娥忙唤差拨来管营中风一时身故申报上司取银子置办衣衾棺椁。不题。 却杜兴到草料场住了两日有几件衣服烦养娘浆洗不曾拿去。见猎户射倒一鹿买了两腿顺便到营取衣服将来孝顺管营。将到营边劈山撞见杨林道:“我又到营探你知你拨守草料场正要问来。”杜兴道:“被那贼淫妇捻了去今日来讨两件衣服买这两腿鹿肉来看管营。”杨林道:“管营早上死了。”杜兴吃惊道:“甚么病?死得恁快!我去的时节好端端的。既如此你在酒店里坐地吃杯酒我进去一探便来。”一头把鹿肉放在店中走到营内见差拨问道:“管营怎么死了?”差拨道:“放了新解到囚徒进后面去奶奶道中风。见丫环传奶奶与冯舍人调戏抢进扭住舍人把他推了一交跌死的。你不要管他。”杜兴到后堂见管营直挺挺横在一扇板门上不觉放声大哭磕了四个头见玉娥问道:“管营没甚病怎的就死?”玉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里论得!你看守草料场走来怎么?”杜兴道:“我与养娘讨两件衣服闻管营身故蒙他抬举一番就送他入殓。”玉娥变脸道:“哪个要你送!”舍人接口道:“你不过是个囚徒非亲非故干你甚事?还不快走!”杜兴道:“你是亲故该来送他终的。”舍人大怒喝道:“放屁的死囚!”叫伴当打他。杜兴本待就要杀那淫妇、奸夫恐营中人目众多寻思且与杨林商议而行。忍气吞声走到酒店里对杨林道:“管营死得不明我要与他报仇杀死这淫妇、奸夫出这口气。”杨林道:“且慢若然动手恐脱不得身。”附耳道:“如此这般方才做得干净。”杜兴依计吃了两角酒算还酒账提了鹿肉同杨林到草料场去了。 却那玉娥把管营入殓里穿孝服乔妆淡抹更打扮得妖娆与含人朝欢暮乐。舍人道:“已是天从人愿了。只是此地不可久留少不得新管管来就要出衙。把这棺材埋在郊外我和你到东京。我父亲有泼天势要谁人敢管!可不是水运夫妻哩!”玉娥满心欢喜就把棺木抬出结束行装雇了轿马同养娘丫环也不拣日同上东京。 在路行了两日到紫金山是强人出没的所在一望平沙白草天色阴晦行人稀少。只见两骑马马上两个壮士手擎硬弓满壶羽箭跨着腰刀慢腾腾的来擦着冯舍人并肩交过把马加上两鞭飞也似去了。那轿夫道:“奶奶不好了!方才过的是响马前面去不得回去又路远怎么处?”玉娥、舍人慌做一团。伴当道:“不妨待我们与他对敌。”犹未绝那两匹马飞也转来飕的一响把舍人透喉一箭死于马下。那两个响马跳下地把轿门扯开推出玉娥。玉娥叫道:“好汉!拿了财物饶奴性命罢!”一个响马道:“你肯饶管营性命么?”拔出腰刀照项脖上一勒哪里顾花容月貌也死在一边。那伴当只好得嘴硬马到时和轿夫先走了。养娘丫环惊倒。响马将行囊打开把舍人讨来的银子、李管营平日积蓄约有三千多两银子装上搭连跨马加鞭一直投北去了。那伴当、轿夫望见响马已去方才走得。伴当道:“有一个响马是杜兴的相识在营里见过我认得的但不知姓名。”轿夫道:“且报当地官府着人收殓。在杜兴身上根寻响马便了。”有诗为证: 马嵬山下遗香袜群玉山头怨晚妆。 一段杀机消不得空留芳草怨斜阳。 那两个响马便是杨林、裴宣。杨林先与杜兴算计路上结果他。打听同上东京杜兴不好出面在十里外等候。裴宣、杨林杀了玉娥、舍人劫了财物会着杜兴同到饮马川。裴宣道:“我等重理寨栅招集壮丁再做一番事业。”杜兴道:“我未限满若在此间必然寻究到李大官人身上。裴大哥你在此招集整理我同杨哥到独龙冈叫了东人来方才安稳。”计议已定消停两日杜兴、杨林取路到济州。 行了两日到一市镇上见一个人与人厮闹。杨林看时却是一枝花蔡庆。拦开众人问道:“为甚么在此厮闹?”蔡庆道:“二位来得正好。昨晚我同这伙人在店中安歇我先出门他赶来赖我拿他甚么行李。”杨林大喝道:“这是我的兄弟你们为甚赖他?”拽拳便打。那伙人道:“不曾赖他。晚上同寓不见了行李问他一声可曾见这位客官便要厮打。”杨林道:“他是清白汉子可是拿你行李的?”看的众人相劝开了。杨林问道:“你到哪里去?一向在哪里?”蔡庆道:“哥哥没了我不愿为官原住在北京。一个舅舅在凌州做知州总是闲在家里思量去打个抽丰。”杜兴、杨林道:“如此甚好我们一同行。”蔡庆问:“你两个在哪里相会?到济州做甚?”杜兴把孙立奇书为着横事刺配杀了玉娥、舍人的活泼了。一路同行同歇不一日到了山东分路的所在。杜兴道:“我两个到独龙冈、你到凌州住几时。若回家去必打饮马川经过千万到山寨里一会。”三人分别。不题。 却冯舍人伴当到彰德府告差人到草料场拿那杜兴早已逃去了。星夜赶到东京冯彪知道儿子被杀又苦又恨细问根由。伴当将囚徒杜兴勾引响马的话了。冯彪道:“既是杜兴自有下落。”禀过童枢密一面行文到彰德缉拿响马一面行文到济州勾摄杜兴主人李应要他身上根捉杜兴。那济州知府接得枢密院文书要捉李应唤缉捕使臣商议。使臣禀道:“那李应有万夫不当之勇容易拿不来。必须太爷自去只拜他哄出来方好拿得。”知府便摆执事带了一百多衙役到独龙冈。 却李应虽知杜兴刺配彰德有两三个月不通音信。其时秋末冬初正在家里收拾稻子上仓只见本府太爷来拜慌忙出迎知府到厅上正要参见知府道:“枢密行文有件要紧事到府间去。”衙役簇拥便行。李应脱身不得只得随去到济州城内。知府升了堂道:“你主管杜兴纵容他劫杀了冯指挥舍人童枢密要你身上送出杜兴。”李应分辩道:“杜兴刺配彰德隔着三千多里从来不通音耗哪里去寻他!”知府怒道:“你和他同是梁山泊馀党自然窝藏在家推不得干净。今日且不难为你暂时监下。我申文到枢密院自去分辩。”李应到监里寻思道:“怎又做出事来连累着我!”只得把银子分俵狱中。那节级人等晓得李应是大财主要趁他钱财并不难为。不在话下。 却那蔡庆到凌州舅舅已升任去了盘缠使尽回去不得。思量列独龙冈寻杨林、杜兴取路到济州却好会着杨林道:“我舅舅升任没有盘缠要回不能正来寻你。”杨林道:“李应已被济州太守拿去监在狱里杜兴先把人眷家资同庄客护送到饮马川去了。我要到济州去救李应出狱正无帮手你来得甚好。且去寻个客店歇下。”杨林道:“莫若如此方可救他。”蔡庆道:“有理。” 次日下午来到监边对狱卒道:“我们是东京枢密院奉差到济州公干闻得李应监在里面与他有旧要看他一看烦你开门。”狱卒受过李应大注钱的不敢推托开门放进。见李应闷闷地坐在牢房见了杨林、蔡庆倒吃了一惊。杨林低低道:“我和裴宣、杜兴做了这桩事恐怕连累你到独龙网报信不料先监在这里。杜兴先把宝眷家资护送到饮马州了。若解到枢密院性命难保。不若这里如此用计方可脱身。” 李应大喜把五两银子与节级道:“我不久要解到东京一向承你们看待今日有个朋友枢密院差来公干顺便来看我要烦你置备酒肴款待则个。”节级依允。不多时摆列齐整请杨林、蔡庆和节级、牢子一同畅饮。又分给牢中一般罪人。节级心封锁狱门停当。吃到欢畅李应起身向节级、牢子各敬一大杯不觉口角流涎昏迷不醒。听得樵楼上鼓打三更李应、杨林、蔡庆爬到墙头上拨开荆棘一同溜下。正要移脚只见两个人提碗灯笼手执棍棒是巡更的。一个喊道:“有人越狱了!”李应把那人下颏上一抬羊撇头倒在地下那个再要喊时杨林早已拔尖刀夹耳一搠也倒在地。两下里并无动静蔡庆提了灯笼李应、杨林拿了棍棒认作巡更的公然出了大街又转过巷。 黑影里有人轻轻话响道:“此时城门未开家中倘或追来怎处?”蔡庆抢步向前一照有个年少*妇人青布兜头在前一个汉子背一包袱跟着。蔡庆大喝道:“背夫逃走么?”那汉丢了包袱望侧边巷里一溜烟走了。杨林扯住妇人。那妇人慌了双膝跪下道:“一时错见被他拐出饶了我罢!”杨林问道:“你住在哪里?那汉子姓甚么?”妇人道:“那汉子姓施是奴的表兄。丈夫出外经商奴被婆婆打骂不过私自要他领到娘家去不是逃走。”杨林道:“分明与表兄通奸逃出还要抵赖。我们饶你不扯见官你快些回到家去。”那妇人致谢不尽。杨林提了包袱笑道:“我门巡更有功捉得一起奸情。”李应道:“且到城门边看开也未开。”奔到城边却好鸡唱。坐了一回城门开了黑影里闯出城。走了五六里到一山脚下天色渐明。杨林道:“夺这包袱且是沉重不知甚东西在里面。”打开一看有几件女衣裹着三串铜钱并钗鬟饰道:“且拿这铜钱路上买酒吃。”重新包好弃了灯笼棍棒一同赶路笑笑早行了六十里地面。 官道边有座酒店挑出望子。进去买些酒吃再走。拣副座头坐下叫酒保打五斤酒、大盘牛肉来。走了这半日胜中饥馁狼吞虎咽吃了一回。见上面一个人军官打扮身躯雄壮一部络腮胡独占一副座头。下四个家丁又在一副座头上吃酒。那军官拱手问道:“列位从济州来不知还有多少路?可赶得到么?要去提一重犯。”蔡庆接应道:“上下贵处?要提甚重犯?”那军官未及答应家丁便道:“我家爷是童枢密标下冯都爷为着舍人在彰德府被响马害了打听得梁山泊馀党扑天雕李应的主管。因移文去提不见解到都爷亲自下来并济州官府提到东京与舍人报仇。”李应三个听了做声不得支吾了几句杨林算还酒钱出门便走。 只见一个铺兵背着黄袱公文急走进店劈面把李应仔细一看叫酒保:“快些打角酒来吃了要递一角紧急公文。昨夜李应越狱走了在狱墙边杀死两个更夫本府要申到枢密院去。”那军官跳起来道:“怎么?李应越狱走了!”铺兵道:“方才出门的好像是李应。若拿住倒有三千贯赏钱。”家丁道:“不消了这三个人见我讲了慌忙出门。又这个阔脸的正是杀舍人的我认不真不敢声张。”冯彪唤铺兵做眼同家丁拔出腰刀飞也赶来叫道:“劫贼不要走!”李应三个回头看时已到身边。虽藏暗器却不中用急闪入林子里。铺兵再一认喊道:“正是李应!”那冯彪同家丁也奔入林子轮刀便砍。李应事急智生见有株松木横在地上拿起来对面一扫一个家丁手中的刀拿不住扫在地下。杨林急忙拾起举手相迎。李应又将松木尽力一搪那冯彪抵当不住一个脚蹋跌倒在地杨林一刀斫开脑袋死于地下。那家丁不敢向前很命跑了。铺兵走得迟些也被杨林杀死。李应道:“若没有这根松木我三人性命休矣。”恐怕地方知道追来急急走了。那四个家丁回到店中家主、铺兵被杀店家吃了一惊。日已平西到济州不及就在店中安歇。次早回到东京去报童枢密叫地方店家去济州报不在话下。有诗叹道: 父当垂训子宜干蛊。父子凶淫死非其所。 却李应三人脱了险难晓夜趱行于路无话。到了饮马川裴宣、杜兴接着不胜之喜。告诉店中遇着冯彪杀死在林子里各各惊喜。李应见家眷已在道:“本等我已重整家业不图甚么了。偏又凑出这事来。今已住手不得须索整顿山寨成一规模。”裴宣道:“弟已聚得二百人在此。五里之外有座龙角冈冈上有一佑圣观香火极盛。有个强人唤做华丰杀了道士占住观中倒聚五百喽啰钱粮广有。我旧时有个头目熊胜在他手下前日来对弟:‘那毕丰是任原的徒弟在泰安州嘉会殿上被燕青扑翻与梁山泊是世仇。’见我这边立起营头要来吞并。这是肘腋之患不若我们先下手驱除了他招过喽啰方得安稳。”李应道:“我们立脚未定先料理一番且看机会。”连日砍伐树木造起房屋筑了寨门、隘口置办马匹、衣甲器械粗粗完备。 那熊胜又过来道:“毕丰有勇无谋极贪酒色不恤士卒用刑严酷尽皆离心。前日到山下抢了一个女子名唤王媚娘是大户人家女儿终日迷恋昏醉不醒。我原是头领旧部有心归附在那边做内应今夜过去软进硬出无有不胜。”李应、裴宣大喜重赏熊胜叫他先去策应三更准到龙角山。熊胜自去了。当下李应、裴宣、杨林领一百喽啰去劫寨留蔡庆、杜兴看守。二更时分取路到龙角山来。其时正是腊月下旬严霜满地万木凋枯那残月在东山边吐出寒光皎洁。李应上了山冈那龙角山生得险恶只有一条路崎岖陡绝。将到寨口熊胜与心腹二十馀人守住对裴宣道:“此人还和王媚娘在哪里饮酒待我领路悄悄进去。”李应、裴宣、杨林各执器械从大殿侧边转到餐霞轩窗缝里一看见毕丰半醉抱王媚娘在怀一递一口儿吃酒。王媚娘道:“你三日后送奴回家今有十来日了怎留住不放?”华丰道:“这是哄你的话。要你永远做个夫人在此有甚么不好!我劫得一百颗大湖珠在这里与你穿戴。”媚娘道:“爹娘在家啼哭放心不下。”毕丰道:“明日请来在这里一处过活。”又哺酒与他吃。媚娘道:“吃不得了饶了奴罢。”华丰道:“昨晚那桩怪你讨饶我今夜再不饶你。”李应大怒喝道:“贼子这般无礼!”一齐拥入华丰见不是头推开媚娘往轩后窗子里一跳。裴宣赶去已爬上岭头了。裴宣也跳出去毕丰黑影里一闪不知去向。王媚娘慌忙跪下李应道:“你不要慌送你家去。”熊胜唤聚喽啰到大殿上款拜。李应道:“那贼子走了留着后患不可不追。”遂同裴宣、杨林、熊胜叫喽啰起火把四下搜寻不见影响道:“造化这贼子!”对众喽啰道:“你们肯随我到饮马川么?”同声的道:“毕丰不仁久欲散去。见熊胜头领极有义气情愿跟随。”李应道:“既如此可收拾了同去。”搜出三五千两金银两仓米谷三匹好马器械、衣甲都叫驮回饮马川。杨林要放火李应道:“不可!千年香火慢慢寻道士来兴复。”叫熊胜同自己两个头目送王媚娘还家媚娘拜谢而去。 天已大明回到饮马川宰猪杀羊拜赛神明犒赏喽啰商议坐位。李应道:“这饮马川是裴大哥旧日基业原请坐了。”裴宣道:“大官人英雄无敌况梁山泊上天数定的岂可再议!自然听受号令了。”李应推不得坐了第一。裴宣第二。要请蔡庆坐第三蔡庆道:“弟正有一言相禀。”众人侧耳听着。正是:草昧群英方复业烟霞仙客更同波。不知蔡庆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杜兴认得杨雄要修书讨时迁因与祝家庄交恶。今又为孙立寄书而馀波累及李应。两番皆为主管受祸毫无怨言非仅收拾稻子上仓之田舍翁也。越狱追逃极旧题目做出极新文字。乃知操觚家必要另拣题目正是拙笔无可见长耳—— 草扫校|| 第06回 饮马川群英兴旧业 虎峪寨斗法辱黄冠 却李应、裴宣在饮马川让定坐位要请蔡庆坐第三。蔡庆道:“我兄弟两个是北京行刑刽子没甚村具。因救护卢员外蒙宋公明挈带上山。不幸征方腊哥哥死了单有弟一人有老母、贱眷在家悬望况我在此没用偶然路上遇着杜、杨二人救出大哥。这里到底不是了局只得容我别去。”李应道:“既然如此不敢相强。再从容几日送行便了。”杨林遂居第三。杜兴第四。李应初到饮马川并了龙角山这枝人马许多财物大加整理竟成了一个局面。过了几日蔡庆坚执要行取出金银相赠送至路口而别。 不四个在欢马川聚义只讲蔡庆背上包裹独自一个取路回北京。饥餐夜宿走了两日到虎峪寨地方是一个大市镇都是富户居住。到市上时只见大石场上搭起两座高台悬旌结彩如迎神赛会一般。下面围绕老幼男女约有千数多人都望台上观看。蔡庆也立住了脚分开众人挨身一望只见东边台上坐着一个道士四个侍者各执旗捧剑。看那法官怎生模样: 鱼尾冠横簪碧玉云鹤氅遍绣销金。眉浓脸瘦蓬松一部络腮胡;口阔唇掀闪烁两腔邪视眼。法铃摇动鬼神愁宝剑掣来天地暗。 再看西边台上也坐一个道士并无侍从如何打扮: 头绾双叉丫髻腰系八卦葫芦。杂色丝绦宽系道袍香皂;淡青行缠紧穿草屦斓斑。面上犹存杀气胸中常养天和。 蔡庆定睛一认却是混世魔王樊瑞。寻思道:“他如何在这里弄着把戏?且不叫破看他怎地?”又见中间高桌上立个官人长髯绿鬓相貌魁梧朝着两边台上拱手道:“可难得二位仙长降临许多人在这里看演妙法只求各显神通。若是道高德重斗得胜的便建造仙院情愿拜为师长终身供养。”那东边台上法官道:“贫道是当今圣上亲拜为师通真达灵先生林灵素传授的法侣。蒙檀越们一向优礼今既有野狐外道要来斗法须索与他对垒。倘赢了他要拿去见官问罪不可放他走了。”那樊瑞接应道:“道偶然云游到此闻得仙长道法特来请教并无争竟之心。今日万目同观倘术胜时不过游戏一番飘然而去。请仙长先施神技不必多讲。” 那法官便接侍者所捧的剑向空中画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天昏地暗白日无光巽地上起一阵狂风半空里震一声霹雳跳出一只白额吊暗斑斓猛虎来竟到西台上咆哮剪尾扑这道人。只隔一尺多近不能到身。道人把手一指喝道:“孽畜还不现形!”霎时间变做一张黄纸一口气吹入云端去了。那法官摇着法铃道声:“疾!”又现出一条黑蟒约有三五丈长短目光如炬口吐毒雾把道人颈下蟠紧昂起头来舌尖如闪电一般抻入道人鼻孔。看的人都道:“这番道人的性命休了。”蔡庆也惊出一身冷汗。看那道人不动声色将手勒住黑蟒吹口仙气霎时又化作一条草索掷于台下。众人一齐喝采。那法官见毒蛇猛虎害他不得心下想道:“除非用此法术他决躲避不得。”把两手空中一撒令牌三响。顷刻间漫天扑地数万赤头黄蜂拖着螫尾满天展翅烘烘如雷的叫裹满道人叮的叮刺的刺。又放熖腾腾烈火满天通红。道人动也不动袖中摸一石子向北方抛出再把拂子一展一声霹雳震得屋宇皆动大雨如注火光顿灭那些黄蜂尽是稻秕随雨而散。那台下看的人身上并无一雨儿尽皆惊异。 那法官法力已穷无可奈何思量下台走路。道人叫道:“仙长还有什么奇术再请赐教一番。道也有些技不敢唐突。但既蒙先施也只得略做一二件与众位看官消遣一消遣不知可否?”台下的人一来要看法术二来抱不平齐声道:“二位师父原赌赛的他赢不得你礼无不答自然该显手段。我们自有公道哩!”声未罢只见道人在葫芦内取出个桃核儿唤看的人在台边掘一土坑将桃核埋着又盖上泥土。把一杯水念了咒语浇在土上。须臾生出一株大桃树繁簇簇开的满树花结三颗桃子其大如拳鲜红灼灼。道人把手一招云端里冉冉走下一个美女来绰约仙姿淡妆道服非世间美貌可比。轻轻把纤手摘下桃子袖里拿出个金镶白玉盘袅娜娉婷走到东边台上深深道个万福启一朱唇露两行碎玉如流莺娇啭的道:“侍儿是王母娘娘殿前司香玉女慧眼观来知仙长在此演法特遣送蟠桃三颗食了长生不老。”法官见玉女天姿国色细语柔声不觉凡心顿起正要伸手来接蓦有一位天神青面獠牙身长丈馀头戴束冠腰系虎皮裙手执狼牙棍腾空而来把法官夹领揪住望台下一丢晕倒在地。天神玉女都不见了。侍者慌忙跳下扶起兀自昏迷不醒。驼到后边去了。众人拍手大笑道:“好一位道长有这样手段我们从不见。”一哄而散。 那高桌上官人便请道人下台倒身下拜道:“弟子肉眼凡夫一向敬那郭法官如神仙不料师长有此神法屈到舍下奉斋请教。”道人笑道:“何足为奇不过幻术。那法官自逞其能略略取笑而已。贫道闲云野鹤不敢过叨就此告别。”却好蔡庆走过相见。道人见有人在旁不好问向来踪迹道:“适遇敝相知还要话。”遂稽而别。那官人哪里肯放扯住道:“见了活神仙岂可放过!这位贵友不妨同请到静室细谈。”邀进厅堂重新叙礼即设斋相待。正要叩问修真之奥家人报道:“童枢密遣差官要见。”那官人起身道:“天色已晚请到云房安歇明日竭诚奉叩。”罢自去。 樊瑞、蔡庆到云房。蔡庆便把从前事迹过:“我要回家在此经过见是兄长看演了半日的法。端的为何与他相斗?”樊瑞道:“我不愿为官云游访道得遇异人传授五雷正法。要去访一清道人结茅名山也在此经过。闻得那官人姓李名良嗣是个豪侠富户结识权贵思量干立功名更一心好那法术。那法官姓郭名京是个破落户投在林灵素门下传些术骗人。李良嗣一见款住。甚是钦敬。我闻他名到来相访。不意郭京十分忌刻要与我赌赛故显些手段羞辱他一番。此间不是久留之地明日我们早行罢。”两个自宿歇不题。 再李良嗣接见童枢密差官设宴相待。差官道:“童枢密新奉圣旨统领大兵镇守北京防备大辽。”出京之日林灵素先生:“有个门下徒弟郭京荐在枢府效用。闻知在府上特来相请。”李良嗣忙使人与郭京知。那郭京受了这场亏浑身疼痛睡在床上呻吟不绝。闻得枢府相请慌忙挣扎起来与差官相见谢道:“蒙恩相见收又烦尊驾枉迎便当晋谒。只是受了一个贼道的气身子动弹不得过两三日自叩辕门。”差官便问:“何事受气?”郭京道:“李大官人是当今第一个豪杰胸藏韬略武艺群贫道极承款待。只是不辨贤愚凡江湖游食之徒一概收留。不知哪里这个贼道要与我斗法被他先使个障眼法儿把我闪了一跌腰胯损伤甚是狼狈。”差官笑道:“先生你与他斗法何不先使个障眼法教他吃跌反自受了亏?”那郭京满面羞惭无言可答。李良嗣道:“郭先生遗猛虎、毒蛇、黄蜂、烈火却也利害谁知一毫动他不得。他取个桃核埋在地下顷刻长株桃树结下三颗蟠桃云端里走下玉女容貌非凡摘来献与郭先生。只道是美意谁知闪出一员天将狰狞可畏把郭先生望空一掷因此受伤。”差官道:“这道人如今在哪里?明日我去拜他。”李良嗣道:“我留在云居安歇还要传授他的法术哩!” 差官跟个家丁在旁边听了私自走到云房门一张见道人正与蔡庆在灯下细谈仔细一认急急走来道:“那道人不是好人!”李良嗣道:“怎见得?”家丁道:“我到云房悄悄一看道人不认得那个同他讲话的却是杀我冯都爷的响马。若是好人怎与响马相识?”差官惊骇问起根由家丁便把舍人在彰德被响马杨林、杜兴所害冯都爷自到济州提那李应酒店里遇着铺兵认得赶去林子里被他杀死。这个人姓名不晓得面庞认得真的。目今童枢密正要捉李应、杨林、杜兴拿了这个人那三个自有下落。郭京乘机道:“李应、杨林是梁山泊馀党;阮七、孙立又闹了登州害了杨太守一门良贱杨太尉奏过天子要兵征剿。李应杀了冯指军父子重造迷天大罪。那道人会使妖法自然梁山泊上公孙胜了。李大官人素怀大志进取功名何不乘此顺便拿了公孙胜和那响马解到枢府一定奏闻赏授官爵。若是放他走了日后根究起来晓得在你家里推不得干净。”差官亦思量请功道“郭先生之言甚是有理。”李良嗣也动了功名之念道:“拿了梁山泊馀党除却朝廷大害真可作进身之阶。只是他道法高强倘然失误是画虎不成怎么处?”郭京道:“不妨。我们妖术单怕狗血人屎。叫人围住他在睡梦里把秽物浑身一淋他便施展不得。瓮中捉鳖手到拿来。”当下算计已定。到三更时分唤庄客家丁各持刀杖把云房守住安排污秽之物打进去拿那道人。 却樊瑞已先晓得有人窥探便自存心对蔡庆道:“今晚须防人暗算不要脱衣服。”取两块泥土念个密咒与蔡庆捏着道:“若有动静我们竟走人不看见此是土遁之法。”果然三更郭京当先领着家丁、庄客了火把直拥进来。樊瑞、蔡庆早已起身闪左一边众人对面不见。樊瑞望着郭京面上吹口气一时昏迷倒在床上。樊瑞扯了蔡庆竟出大门道:“差官童贯镇守北京你同李应杀了冯彪今被家丁认得定然安身不牢。我护送你到家搬了家眷且到饮马川我也不去寻公孙胜暂住山寨。”蔡庆听允趁黑夜同去了。 再郭京昏倒在床众人把火一照见道人绾着双髻鼾声如雷。众人将秽物满床一泼取麻索紧紧绑缚只不见了响马。扛到前堂那郭京大喊道:“捆的是我!”众人看时原来果是郭京浑身血污臭秽难闻尽皆咤异道:“分明床上睡的是绾两丫髻道人怎变做郭先生?奇怪得紧!”李良嗣急叫把绳索解落将汤水洗净换了衣服。那郭京受这两番荼毒皆是自取其累哑口无言。差官道:“道人走了不消明日去见枢府再作商量。” 次日李良嗣备了金珠彩段同郭京、差官骑着马到了北京差官先进禀明少顷大吹大擂开了辕门兵威好不整肃。差官引李良嗣、郭京拜见呈上贽见礼物。童贯看过收进。见李良嗣一表威仪动问道:“本朝向与大辽和议交好为宋江去征伐一番惹动兵戈。目今命大将统领雄兵要来复仇侵犯北界。朝廷特简本枢镇守。现奉敕剑收录贤才。果有奇谋异策即填御敕除授显职一体重用。久闻足下英才武略当今贤士。今蒙赐顾有何良图?”李良嗣恭身答道:“山野鄙夫不揆固陋蒙恩相下问敢不直摅愚悃!那燕云十六州原系中华疆土因石晋求救契丹割地为赂。太祖时兴兵恢复潘仁美违了节制败于萧翰之手。真宗朝澶渊之役寇准力劝御驾亲征方得讲和。宋江轻挑边衅致背前盟故来侵犯思复前仇。恩相且按兵不动谨守封疆。卑末有一条奇计取燕云如拾芥灭辽国如破竹使朝廷开拓万里之地恩相享茅土之封。不识可上闻否?”童贯大喜邀进密室殷勤致问。李良嗣道:“大金国主雄踞东方兵已满万天下无敌。何不遣一介使臣从登莱泛海渡鸭绿江深加结纳两面夹攻。灭辽之后燕云十六州仍归中国那时议加岁币一如纳辽故事金主必然喜允。那辽国平州守将张瑴涿州留守郭药师与卑末为同盟契友。待掉三寸不烂之舌他来归则辽之藩篱已撤尾不能救应岂不立时殄灭!”童贯听了以手加额道:“天祚大宋生此良士。一闻金石之论顿开茅塞矣!”即具本奏闻重封官职先署枢府参军赞画机务。郭京因林灵素见托亦留军中效用。自此李良嗣言听计从恨相见之晚。 一日商议军务良嗣乘机道:“灭辽已有成算不必过虑。倒是宋江馀党重复啸聚山林为祸不。前日郭京在卑职家里有一道人要来斗法同伴一个人是和李应杀冯指挥的响马。家丁认得要拿解到枢府不料使妖法遁了。这道人毕竟是梁山泊的公孙胜今在二仙山紫虚宫。若不剿除日后与辽国交战倘然乘机窃反为心腹大患。”童贯道:“我倒忘了。阮七孙立占了登云山杨太尉兄弟受害李应又杀我心腹冯彪。今公孙胜广行妖法着实搅乱不可不捕!”即差标下统制张雄领五百兵马郭京为向导先到二仙山擒拿公孙胜然后进剿李应、阮七。李良嗣奉着钧旨就张雄领兵前去分付郭京道:“你不可怠忽防他妖法。”郭京应诺而去。 却公孙胜自从汴京辞别宋公明朱武拜为师父回到二仙山。过了几年老母亡过罗真人亦遂羽化。安葬已毕自筑一庵在紫虚宫后乔松翠竹曲涧桥甚是清雅与朱武终日修炼炉火参究内丹道业愈高心怡神旷。时当重阳佳节丹枫满林秋气高爽。两人酿下椰子酒炊熟松花饭笋脯嘉蔬消梨雪藕面着东篱黄菊相对而饮。公孙胜道:“我本世外闲人因应天罡之数不由不出头做一番事业。还亏见机得早跳出火坑。我和你今日啸傲烟霞嘲风弄月何等自在!宋公明满腔忠义化作一场春梦岂不可伤!”又饮过数杯敲着渔鼓板唱道: 心上莫栽荆棘口中谩设雌黄。逍遥大地尽清凉丹汞鼎炉自养。 世事干戈棋局人情蕉鹿沧桑。浮云富贵亦寻常且把恩仇齐放。 两个唱罢拍手大笑。只见道重慌慌张张赶来叫道:“师父不好了!紫虚宫有兵马围住两个将军把本宫住持拿着奉童枢密将令要来提师父。住持在庵领兵同来了。”公孙胜、朱武连忙立起使个隐身法倚在松树边着个下落。 张雄、郭京押了住持入庵不见山前山后各处搜寻并不见踪影。住持道:“公孙先生自居庵不在宫内这几年从不见下山恐怕误认了。”郭京喝道:“胡!他亲与我斗法闹了虎峪寨与李应杀了冯指挥奉圣旨来拿的不是可!兀自篱畔摆设酒肴在此赏菊。你这贼道先知风放他走了拿你去见枢密爷重按军法!”叫把住持锁了纵军士把宫内钱粮衣资掳掠一空而去。公孙胜摇着头道:“奇怪!我遁迹多年未尝下山并不接见一人哪里有甚么虎峪寨杀甚冯指挥?好没头脑害这住持受累。”朱武道:“我前日下山买香有人传饮马川重聚强人十分兴旺或者李应当真在那里惹出事来也不可知。只不该牵到师父身上来。总是这里安不得身了。且到饮马川探个虚实再觅名山洞府栖身却不是好?”公孙胜依允进庵收拾行囊同朱武从僻路下山到饮马川。 不多两日路程已至山边。果见刀枪密布旌旗悠杨。到关上通了姓名喽啰进报。原来樊瑞、蔡庆已先到了寨里一同出迎到聚义厅相见。李应满面笑容道:“二位师长已作世外神仙不似我等复撄患难。虽时常想慕急切里不能相会。今日不知甚好风吹得到此真是喜从天降。”公孙胜道:“我两个久离尘迹高卧白云重阳那日对菊饮不意童贯差兵将拿住紫虚宫住持贫道使妖法闹虎峪寨地方和大官人杀了冯指挥。一些头绪不晓请问众位为甚缘故重聚于此?”李应便将登云山孙立寄书杜兴刺配济州越狱林子里杀冯彪的事了。公孙胜道:“这是一件也与我无干。那虎峪寨又是怎的?”樊瑞笑道:“这是我的事。我来寻访师父路经虎峪寨李良嗣家与郭京斗法作弄了他。蔡二哥偶然遇着家丁认得同李大官人杀冯彪的要来捉拿被我使遁法走脱。想是他们猜到梁山泊上只有公孙先生会行遁法故此错认了。”公孙胜方才省得道:“怪道来的将官道亲与我斗法想是郭京了。只是为甚做了将官?”樊瑞道:“童贯镇守北京郭京是林灵素门下荐与童贯。那晚差官来请想是在童贯标下了。”李应道:“朝廷昏暗奸党专权把我兄弟们害得零落无多还要得一个不容。虽然错认了先生也是天假其便。今乘到此正好原照梁山泊上旧位请先生居尊共遵约束。”公孙胜道:“贫道已离世网心似寒灰不复燃矣。因事体模糊不知来历特来贵寨讨个实信。今已明白即刻告别再择名山潜身远害了。”李应道:“弟兄们还多倘然意出事来又错认了先生不能安身怎处?弟有个两便的善策在此。”公孙胜道。“请教。”有分教:干戈再起谈方略水火抽添握胜谋。不知扑天雕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斗法是稗乘常例因要惹出公孙胜来故借此敷演。且提起李良嗣、郭京为宋朝失两河之故是一部大头脑—— 草扫校|| 第07回 李良嗣条陈因赐姓 铁叫子避难暂更名 却李应要留公孙胜、朱武在山寨里二人不肯便要别去。李应道:“师长既爱清闲那饮马川形势非凡山后高峰下面有一白云坡地面平坦两道瀑布飞到坡前汇成阔涧。苔石磷峋四围有千百株虬松参天苍翠。就在坡上建个院请师长在内清修自送供给。有事则请教方略无事则闭门参究岂不是两便之策?”众人齐声称善。公孙胜就要去看李应陪到白云坡果然一派景致不让二仙山公孙胜方肯住下。驾起座竹桥结个茅庵前临碧涧后枕苍崖。花药纷披禽声睆睆。公孙胜、朱武令童炊篝不要送供给蔬食清香安心住下。 过得五六日忽探事喽啰报上山来道:“有一二千兵马打枢密府旗号浩浩荡荡杀奔山边来头领须作准备。”李应唤杨林、杜兴紧守寨栅看他动静未可出战。原来郭京、张雄锁押紫虚宫住持去回复。童贯道:“公孙胜哪里赏菊这紫虚宫住持先通风放他走了因拿这住持来回复。”住持分辨道:“公孙胜自居庵与本宫不相往来他自遁去与道何干?”童贯道:“他遁到哪里?”住持道:“闻得李应在饮马川哨聚他是同党或者在哪里。”童贯道:“李应少不得要剿灭再差都统制马俊领二千兵、一并同李应擒来扫清山寨不可失误。”当下将住持撵出。 马俊同张雄、郭京领兵杀到饮马川见山势峻峭不敢攻打只在山边摇旗呐喊。到下午时分忽听一声炮响李应全身披挂背上插五把飞刀提着钢枪。左有樊瑞右有杨林三骑马飞出阵前。郭京指着樊瑞道:“公孙胜你这贼道!两番使妖法走了今天兵到此快快下马受缚。”樊瑞笑道:“你这天将摔不死的贼!真见鬼了我是公孙胜?你若遇公孙胜还死得早哩!”郭京大怒做势要出马。张雄恐他失了锐气仗大杆刀劈面砍来。李应接住战了十馀合李应拖枪便走。张雄不知是计飞马赶来。李应觑得较近暗掣飞刀正中肩上负痛抱鞍回阵。樊瑞、杨林催动喽啰冲杀过来马俊抵当不住官兵自相践踏伤者甚多。忙退十里下寨计军士折了三百馀人。商议道:“贼寇凶勇难敌败了一阵。且安歇一宵明日申文去讨教兵方好。” 却李应得胜而回公孙胜、朱武知有兵到也来寨中。李应道:“这些疲兵将何足道哉!便是童贯自来也杀他片甲不回。”朱武道:“他折了一阵锐气已丧。兵贵神今夜分四路埋伏去劫大寨使他只轮不返。童贯害怕再不敢撩拨了。”李应称善。遂遣杨林、杜兴、樊瑞、蔡庆分头埋伏。二更时分李应自捣中军。到得寨口分开鹿角大喊杀入。官军略无准备张雄、马俊在睡梦里听得马不及鞍人不及甲。李应冲到一枪把马俊刺死张雄望寨后脱去。喊声四起杨林、樊瑞各路团团裹拢。那些军士杀的杀逃的逃如疾风乱扫败叶只不见了郭京。剩下的衣甲器械、马匹粮草尽数搬回置酒庆贺不题。 却张雄只得领了残兵回报。童贯大怒欲起大兵亲自征剿。忽边报甚紧大辽兵到边隘守将拦当不住乞大兵遣将救援故此中止。又接中书省行下文书前日具题李良嗣破辽奇策着到京陛见具陈可否。童贯即勘合着良嗣驰驿进京设宴饯行。道:“参军复中华之疆土建盖世之奇功在此一举一。朝中军国重事俱是蔡太师判决我有密启专荐。参军宜先晋谒太师备陈事宜。面圣之时方可赞襄。”李良嗣领诺拜别而去。 不一日来到东京参谒蔡京呈上密启。蔡京道:“参军此计真有旋乾转坤之功可称千古创见。若成得功来自然应授显爵连老夫与童枢密俱有荣施。只是科道中有几个古板的官儿定然上疏阻挠。面圣之时须要明白敷陈条析利害。”李良嗣再拜道:“卑职蒙太师奖拔当竭犬马之力矢心报效朝廷。但一得愚忱不过草茅管见还求太师指教。”蔡京和颜送出。 次日五更早朝道君皇帝驾御迩英殿阁门大使引进。李良嗣山呼舞蹈拜毕。道君皇帝亲降玉音道:“览童贯所奏卿建议破辽之策不知果有成算否?”李良嗣叩头奏道:“燕云十六州已沦没二百多年不见光风化日。今辽主微弱将骄卒惰正是天亡之际。况金国劲气方张近日与辽国构成嫌隙。遣使航海与彼连和两面夹攻易如拉朽。陛下英武圣文岂但车书一统远过汉武、秦皇;将见协和万邦媲美唐尧虞舜。”道君龙颜大悦道:“天生奇才以佐朕躬。功成之日定授节钺。”传旨先授秘书丞赐姓赵氏。赵良嗣俯伏谢恩。左班中闪出一员大臣绯袍象简启奏不可。众官视之乃参知政事吕大防也。道君皇帝道:“何为不可?”吕大防正色道:“辽国与本朝为兄弟之国和议已成百年。一旦撤其藩篱而近虎狼之金他日难免侵凌。赵良嗣草莽之人不识朝廷大体事宜寝。若贪一时之利他日悔之晚矣。”赵良嗣道:“辽已败盟今遣十万大兵侵犯北界犹然守株待兔岁加纳币所谓‘赍寇粮而资盗兵也。’莫若以纳辽之币归之於金坐复燕云故土正合远交近攻之计。事机一失时不再来唯望宸断。”蔡京道:“琴瑟不调则起而更张之。灭辽之后与金交好安有后悔!”道君皇帝变色道:“吕大防辅弼之臣只图尸位食禄无经国远猷。齐桓公国之君尚能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朕抚有四海不得刷白沟之耻?敢有再谏者加以上刑!”叱退吕大防。蔡京奏道:“赵良嗣既建奇策金国通问使就差他去庶应对无误不辱君命。所有应用礼仪乞降圣旨敕该部料理择吉启行。”赵良嗣谢恩退班致谢蔡太师。各部奉旨不敢迟慢。 宣和二年二月吉日辞了朝拜别蔡京差人回复了童贯。意气扬扬一路驰驿至登莱下海。到金国议定封疆、岁币、出兵夹攻之期就同金国报问使孛菫来朝。八月中秋回朝复命厚赐孛菫送回本国。赵良嗣加授侍御史监童贯大军一同镇守。那时高头骏马富贵逼人侍从煊赫好不施为。 行至黄河渡口皇华驿馆催刷船只。正要过河只见驿门口蹲着一人驿丞连忙打开。赵良嗣看那人: 头戴逍遥巾丝丝似千条柳线;身穿破衲袄缕缕如百结流苏。满面灰尘几日不经浆水;四肢委顿昨宵决少粥汤。手拿渔鼓简还装落难神仙;胸藏木漆碗竟是叫街花子。 赵良嗣认得是郭京。到驿中坐下唤驿丞问道:“那驿门口蹲着的人与我唤来。”驿丞急忙叩头道:“不知哪里这个花子老爷降临有失回避驿丞知罪了。”赵良嗣道:“我不计较你只管唤进来。”驿丞赶出唤时却不见了。东寻西抓汗流浃背直寻到驿后见在茅厕中捉虱子。驿丞一把扯住骂道:“你这该死的花子!见大官府到来不去躲避连累我担惊恐。还不自去回话!”郭京战兢兢被驿丞扯进赵良嗣走出叫道:“郭先生你怎么这般行径?”郭京方敢抬头见是赵良嗣满面羞愧道:“一言难尽。”赵良嗣唤从人取过巾服换好作揖坐下。驿中摆出下马饭一同吃过。 郭京方:“前日同张、马二统制去攻饮马川先败了一阵晚间又被劫营。将士尽皆陷没我逃得性命。失了机恐按军法不敢去见枢密。要到东京再投林仙师又无盘缠、路上害了一场时行疫病挣扎起来只得权唱道情儿觅口饭吃不想天幸得遇。”赵良嗣也把出使金国已得定议回朝授侍御史钦命去北京协理军务了。思量原带他去因出军失利是没时运的钝市货恐怕有碍。又因一番相与不忍见他流落做乞丐问道:“你如今行止何如?”郭京道:“若到北京童枢密定然见罪又无面目去见林仙师遑遑无定。”赵良嗣想了一想道:“有个好去处荐你去安身自然重用。”唤从人取过文房四宝修了一封书札取三十两银子一副铺陈相赠。道:“这封书你投到江南建康府王宣尉衙中那宣尉是当朝少宰王黼的大公子名唤朝恩。年少风流兼好旁门今驻守建康。我备细写在里面必当亲任。只是要诚实谦和见机而作不可妄自尊大别惹事端。我因钦限甚紧不便久留了。”郭京感激不尽送到黄河边。赵良嗣自渡河而去不题。 单表郭京本是落难的人要顿饱饭也不能勾。陡然换了一身华丽衣服身边又有三十两银子岂不是一朝富贵气宇便觉不同。昂昂然重走进驿里坐在赵良嗣的公位上奴才狗腿的海骂。驿丞从外边走来晓得是御史故人又送银子况且赵良嗣去还不远没奈何掇转一副面孔折叠两个膝盖陪罪道:“不知老爷是御史公的好友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甚是得罪。”郭京躺在交椅上做个不见凭那驿丞磕头。慢慢的道:“起来!我不计较你。去的那位老爷不是朋友是我徒。当初得我许多力一朝富贵的。我是故意来试他他自然该敬我的。我如今要往建康你该作何料理?”驿丞道:“这里有的是徒夫但不知老爷用多少名数?”郭京是刚刚天上掉下来这一担行李想多也没有用处捋捋须笑道:“我也不好十分扰你只消一名。”驿丞唤过一名囚徒吩咐道:“这位老爷是方才赵老爷的师长你在路上心伏侍老爷自然赏你。”囚徒挑了行李郭京起身从山东取路到建康。 行了好几日天色已晚错过宿头。官道旁有一所大庄院叩门借宿。有一员外苍髯古貌面带忧色。出来问道:“客官何来?”郭京道:“在下是当今圣上拜为师的林真人位下授洞霄宫法官。今江南宣慰王少宰的公子来迎因错过宿头待借仙庄过一宵明早就行房金依例拜纳。”那员外自有心事意欲不留见了许多大来头只得恭身迎进。草堂上相见过道:“难得仙长到此只是有慢。”郭京道:“这里叫什么地名?敢问上姓?”员外道:“是临清州管下地名丰乐堡。老夫姓钱是祖代住下的。年纪六旬并无子息。单生一女却也生得不甚粗蠢。诸般女工晓得今年十八岁了并无看得中的女婿未曾婚配。近日却害了一桩不尴不尬的病甚是忧心。终日不茶不饭昏昏的睡晚间倒梳妆起来房中像有两人讲话一般。老夫和妈妈疑心细细察听不见人影。如此有三个月了不知是人是鬼委决不下无法可除。”郭京道:“敢是被妖祟所凭何不请法师驱治他?”员外道:“便是我这里有个紫微观叶法师符咒灵验。请他来施符设咒莫想驱治得他反被腰胯上打了一下至今害病不起。”郭京道:“毕竟那法师不得真传故吃了亏。若有五雷正法的随他甚么邪魔遣天将即刻剿除。”员外道:“方才见仙长是林真人位下定是道法高强。不揣欲求大力若得平安自当重谢。”郭京道:“驱邪逐鬼是我们分内的事。你若谢我倒不肯了。”员外大喜倒身下拜道:“请问要甚么三牲福物?”郭京寻思道:“不知他女儿生得何如且哄出来一看。”答道:“香烛福物是少不得的。还要令爱当面一看就晓得哪一种妖邪方可惩治。”员外道:“且待福物齐备等老夫去唤女出来仙长少坐。”走进去不多时同那妈妈扶出女儿来。郭京仔细从头上看至脚下怎生模样: 粉脸生春映出桃花两朵云髻拖翠天然柳叶双弯。态度如湘烟淡荡香风似花气氤氲。立苍苔浅印鞋痕捻裙带微垂玉指。 远望来行雨行云浑似梦定有妖凭。近看时非花非雾总难描宛然神女。 郭京见了魂不附体半晌不出话。勉强挣着道:“细观气色是九尾狐狸为祟。若不早除决然髓竭神枯而死。请姐坐下。待我当面请将那狐狸自然顷刻现形。”员外妈妈连声称谢。那女儿见郭京一双贼眼注定了他满面羞涩低垂粉颈坐下。庄客摆起三牲福物灯烛辉煌。郭京东指西划念动咒语因无令牌取一块砖在桌上拍了三拍。一阵风过处烛灯无光郭京手中那快砖却在自己脸上雨的乱打。一霎时皮破血流口吐白沫昏晕在地。员外慌了走来扶时被郭京一推跌在地下喝道:“你这老蠢物不知高低!我是北幽王太子与你女儿有天缘之分故来相聘。哪里寻这油嘴捣子来瞧我夫人这般可恶!且暂饶他性命我请夫人到宫中去也。”郭京罢倒在地下。员外起来那女儿已不见了和妈妈大哭懊悔道:“那江湖上的人再不要信他。女儿虽然恍惚还在家里。谁想撩毒了他如今不知摄到哪里去了教我老景靠谁!”泪流不止。 又见郭京直挺挺在地下昏迷不醒怕惹出人命来只得叫庄客把姜汤灌醒。直至五更方醒满面血污。郭京爬起自觉羞惭等不到天明叫囚徒挑了行李出门。到门边掬些水洗去血污脸上青肿疼痛难当。囚徒道:“相公你不该招揽这事自受其亏饿了一夜。”郭京道:“平日我的法术甚灵今遭他毒手不消了只可惜花枝般的女子被怪物摄去受用!”囚徒笑道:“还这话北幽太子嗔你瞧了他的夫人故此打你。”郭京道:“我自打的时节一些不知可不碜死人!如今肚中饿了快趱行到前边买些酒饭吃再处。”道:“我不问得你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为甚配在驿中?”囚徒道:“的叫做汪五狗祖上原是陈州人。父亲带到河北经商本钱消折父亲亡过流落在那边。一时短见被人哄去做些掏摸勾当。犯出事来刺配在驿已将满了。驿官见的诚实唤来伏事相公。”郭京道:“你一路心我有心要抬举。你不若长随了我到王宣慰府中自有好处。”汪五狗道:“相公若肯提拔是人万分之幸了。” 在路又经四五天已在天长县界上了。过了江就是建康。天晚投宿却是去处不上三五十人家大半务农的只有一家安寓客商。郭京走进叫店主人有甚么酒肉拿来吃。歇了半晌一个老人家包了头摸壁扶墙走出道:“这里是草店没有肉卖酒便剩下两角要米做饭自去打火。我正摆子动弹不得。有个儿子又不在家。”拿两角酒、二升米、一碟熟菜放在柜上道:“我寒热得慌要去睡哩!”郭京道:“我相公是受用惯的怎熬得清淡!”老儿道:“也无用。里面先到一位客人也只是熟菜。”了几句喘做一团自进去了。汪五狗道:“相公待我煮起饭来自有菜蔬哩。”郭京坐了好一会汪五狗先个灯捧出一大盘肥鸡把酒斟上。郭京道:“这是哪里来的?”汪五狗打着手势掩口而笑道:“见相公没有嗄饭人捞来孝顺的。”郭京道:“这里无人你也同来吃。”汪五狗盛了饭两个低着头大嚼。 只见两个人推门进来一看道:“好!好!你们做客的怎么偷我鸡吃?”汪五狗道:“扯淡!这是前边路上买来的谁偷你的?”一个道:“真赃现在还要口强!见你篱边一影就不见了一个鸡儿。抵赖到哪里去!”一个道:“不消了脸上刺着字是个积贼把来吊起明早送官。”郭京道:“不要放肆!我是当今皇帝拜师的林真人位下不是好惹的!”一个道:“管甚林真人鸟真人便是皇帝自来也不该偷人家的鸡吃。”一把扭住汪五狗分扯不开。只见对门房里走出一个客人劝解道:“不必罗唣!这位客人来买鸡吃不见有人先自宰了。你不过要卖银子快些放手。我这里有一钱银子你拿去罢。”一个道:“我养这个鸡报晓哪里肯卖!况是偷的定要究治。”一个道:“罢么难得一位客人劝解饶他罢。”接了银子而去。郭京道:“有劳客人解纷。不知上姓?”那客人道:“子姓尹名文和。要去建康访友的。”那郭京见客人丰姿俊雅年纪后生一团和气。道:“我也到建康明日是同路。不敢相瞒在下姓郭名京是洞霄宫有职法官。王少宰的公子王宣慰在建康差人来迎。这鸡委是价不问而取若没有客官和解明日要去见官又费两日工夫。只是便宜了那个村夫。”尹文和道:“大人不争人之过请睡了赶路罢。”郭京道:“银子明早送上。”客人道:“事不劳挂心。”自回房宿歇。郭京和汪五狗还未吃完把鸡骨朵咬得罄尽肥汁泡饭吃了才睡。明早五更算还了房钱一同出门。路上笑笑甚是合得来。到晚郭京叫汪五狗备些酒菜请尹文和。 渡了扬子江到了建康。是六朝建都之地龙蟠虎踞之乡。山川秀丽人物繁华。郭京寻神乐观做了寓所口里又只是龙虎山天师府差来查察各处宫观道士的骗了道官一席盛酒吃了。过一晚明早买件衣帽与汪五狗穿了做伴当持了书札问到王宣慰府中投递。尹文和自去访友各自分路。 却郭京候了一会王宣慰叫请进降阶而迎。相见罢分宾主而坐。王宣慰道:“久企高风无由瞻仰。今幸鹤驭枉临三生有庆。”郭京鞠躬答道:“台下世胄英才神仙骨相趋谒旌旄足慰平生。”两边叙些闲话甚是契合。王朝恩是纨绔乳臭专好趋承;郭京是侧媚人见机迎合故此一见遂成莫逆。留过午饭便叫排军随郭仙师到神乐观搬取行李后园安歇以便朝夕请教。郭京别过来取行李。见尹文和走回意致索莫。郭京问道:“贵相知可寻访得着么?我蒙王宣慰厚雅留款后园正要候足下来相别。”尹文和道:“一时访敝友不着。昨承一路挈带不胜眷恋。”郭京想道:“这人伶俐温柔不若收他做个徒弟有些商量。”遂道:“王宣慰慷慨名流最喜宾客。我同足下路上相依不忍遽别。贵友尚未遇着旅邸凄凉不若同我在内衙住几日慢慢寻访岂不是好?只是有屈权作师徒不知意下若何?”尹文和不语。正是:薰莸同气终非合玉石相形辨始知。不知尹文和去就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历写郭京丑态阅之喷饭。赵良嗣虽存厚道然借王宣慰作成郭京犹之谨具大家与金朝也。大以成大以成痴心热肠定然偾事—— 草扫校|| 第08回 燕子矶玉貌惹奇殃 宝带桥金兰逢故友 却那郭京要收尹文和做徒弟同到王宣慰府中。你道那尹文和是谁?元来就是乐和改姓不改名。他闻姐夫孙立闹了登州晓得要连累到他身上。况且妻子久亡身无牵绊早已见机逃出在外。并不知在登云山聚义、杜兴寄信刺配等许多事。出了东京思量到哪里安身?他是个精细的人若至登州寻访姐夫恐怕打在局中在路展转寻思想到王都尉府中有个一般的陪堂姓柳是江南建康人与他相好半年前回到家乡因此特来相访。谁知建康地面广阔那姓柳的又不是赫赫有名之人。平时忽略不曾问得他居住在城在乡海阔天远哪里去寻?闷闷回来见郭东要他同到王宣慰府中他暗想道:“我有事在身的人可去处不便安身。他哪里深堂内院改了姓还容易隐藏。”又想想:“那郭京胁肩谄笑是个人。王宣慰又是个奸党不可露出圭角。权宜暂住再寻退步。”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遂应答道:“既蒙青盼万分之美。只恐樗栎下材不堪教训若得拜门下一荣施了。”郭京大喜遂唤汪五狗将尹相公行囊一并同排军挑进自同乐和进府。见宣慰郭京道:“此是敞门人尹文和相从贫道多年。性地聪明诸般技艺都晓待引他晋谒。”乐和拜罢王宣慰留住后园供给极其丰厚。郭京闲常弄些法术撮科打诨。乐和是做过陪堂的不消识窍知机又且清曲弦管色色过人。王宣慰满心欢喜一刻也少不得两人。就是汪五狗也享快乐日逐跟随使唤。乐和无事不出府门谦和谨慎合衙大无不欢喜他。郭京未免预些外事纳贿招权。 有话即长无事则短。不觉腊尽春回。清明时节王宣慰要去燕子矶游玩踏青摆列侍衙挈榼提壶同郭京、乐和乘着金鞍骏马出了观音门就到矶边。那燕子矶是建康第一名胜之所。三春时候柳明花放士女喧阗笙歌鼎沸。远远望去宛然如一只燕子扑在江面。游人不绝题咏极多。但见: 山势玲珑石上都装螺子黛。苔痕鲜媚路旁尽贴翠花细。下瞰万里长江远萦若带。上倚千寻高嶂近列如屏。远远见龙城凤阙茫茫吐海市蜃楼。香车宝马往来士女赛神仙。酒肆茶坊罗列珍馐夸富贵。 那王宣慰看之不足选一片绿茵平坡之土高张锦幄铺设绣裀与郭京、乐和席地而坐。有许多王孙贵客阀阅娇娥各取胜处游玩的游玩饮酒的饮酒任情取乐。王宣慰唤侍从摆列山珍海错玉碗金杯开怀畅饮。郭京些风情趣话乐和取过玉萧吹得悠悠扬扬移商刻羽又清讴一曲真是游鱼出听飞乌回翔。王宣慰大加称赏。 饮到半酣郭京探起头来指与王宣慰道:“神的下降了!”王宣慰、乐和定睛看时只见两个佳人前边一个十五六岁郎君引路后边侍女跟随冉冉而来。但觉得: 举止端庄性情闲雅。略过三旬年纪未退娇红;轻描两道春山犹存浅绿。衣裳缟素暗送一种真香非兰非麝;插戴天然缀几般异宝不玉不金。丰肌弱骨合德新沐兰青;低笑浅颦西子乍酣春酒。珊珊瘦影尾定被郎君;袅袅腰肢斜倚垂髫侍女。玉琢粉妆卫玠被人看杀;冰心蕙质奉倩到处皆香。西母降凡携玉女湘妃椅竹侍金童。 那王宣慰少年好色欣羡不已。郭京更垂涎那披郎君唤汪五狗:“去访问是谁家女子便来回话。”乐和正色止住道:“看他端庄贞静大家举止不可造次恐失观瞻。”王宣慰倒也罢郭京哪里丢得开被乐和阻了兴好生不乐。酒也不吃只做起身开步踅了一回。那两位佳人却好转来下船又饱看得满意。认得这船家长在府中装载的暗记在心。回来重复坐下与王宣慰猜枚赛色吃得烂醉。王宣慰见天色将晚唤侍从收拾樽罍回府。 那郭京在马上东倒西歪一到后园便睡。五更醒来寻思道:“可耐这尹文和好意带进府中反阻我的兴!慢慢在宣慰面前他事端逐了他去。”又寻思道:“那两个妇人不消是天仙、这披郎君一可爱。怎地弄得到手平生愿足!”摹拟了一会天晓起来。叫汪五狗悄悄的分付他去寻昨日那船家讨个实信即来回话。不多时汪五狗回来道:“问那船家他姓花也是官宦人家。住在雨花台是水西门雇的船不知他详细。”郭京听了用过早饭瞒了尹文和唤汪五狗跟随竟到雨花台自去访问。 出了聚宝门过了朱雀桥一路山明水秀。不上二三里远远见昨日那披郎君穿着紧身绣袄拿张弹弓随个厮从桃花林中走出。郭京想道:“这是天缘凑巧了!”迎上前道:“花舍人昨日在燕子矶游玩怎么就下了船。”郎君道:“不是游玩是同家母、家姑在先父陇上扫墓回来。矶边经过偶然上岸。”郭京道:“高居何处?正要奉拜。”即君道:“不上一里之遥。素不相识不敢有劳。”郭京正要涎着脸胡缠见个人牵匹马来道:“奶奶请舍人回去。”郎君即便上马扬鞭而去。郭京见他上马便捷解数风流一可爱。心下想道:“他扫先父的墓那半老佳人是他母亲了那一个是他姑娘不知有丈夫没有?”不曾问得详明心中郁郁。 望见竹林中有个庵院且去讨杯茶吃解些烦渴。步到门前见写着“慧业庵”里面佛堂供着白衣大土好不清净庄严。只见角门里走个老尼出来打个问讯:“请坐待茶。”郭京走进坐下女童捧出一杯雀舌新茶。郭东一口吸干问道:“老师甚法号?此间有个花家可晓得么?”者尼道:“贱号素心。这里花家原是乡绅已经亡过。那花奶奶是本庵檀越长来烧香的。”郭京道:“是甚么官宦?”老尼低低道:“是梁山泊招安的单生一个公子今年十六岁了极是聪明。又有个姑娘他丈夫姓秦也是寡居。相公问他怎的?”郭京道:“偶然间问。”又坐一会谢茶出庵。心下已明白是花荣的妻就有算计了。 回到府中笑嘻嘻对王宣慰道:“昨日燕子矶两个佳人要收他甚是容易。已访知备细了。”王宣慰道:“端的是甚么人家?不知我一见就放他不下。在东京貌美的妇人也见得多总没有那一种天然之态令人想了再丢不开。”郭京道:“那中年的是花荣妻子那少年的是花荣的妹子配与秦明都亡过了守寡在家。目今梁山泊馀党重复哨聚朝廷行文各州县严加拘管只消差一队官兵是奉旨拿解到京谁敢阻当。一到府中夫人水性杨花见宣慰这般富贵用些甜言自然顺从。就是有人知道现任大官府用个盗妇也无大事。况少宰老爷这等威权怕他则甚?”王宣慰满心欢喜道:“莫年少的是天姿国色就是那中年的更觉风骚。”郭京道:“做事要放辣手。当初高衙内爱那林冲妻染起相思病。若依我算计骗他到白虎节堂登时按了军法那妇人怕他飞上天去?何须刺配拖延竟成画饼!事不宜迟明日就行。若取得来我出家人不敢妄想这官人赏我做徒弟罢。只是那尹文和古撇得可厌必须先遣开方好做事。若在眼前必然决撒。”王宣慰笑道:“尹文和几年前必然标致如今色衰爱弛你就厌他了。”郭京道:“他原不是我徒弟客店里偶然会着的。见他伶俐收在门下他若知道声张起来里面奶奶知道这还了得?”王宣慰道:“我有道理。要差人到东京。寄封家信莫若就遣他去。”郭京道:“这个极妙!” 王宣慰进去修书郭京见了乐和道:“王宣慰要差你到东京送家信你可收拾行李。”乐和想道:“东京我是去不得的这里原非久留之地昨日倒见府中人闻得柳陪堂住在雨花台我自别过去寻他罢。”答道:“在下蒙师长挈带在此半年有馀正要别了往江北去。东京是不去的。”郭京道:“宣慰这般看待差遣一差遣就不肯!也罢随你。”正间王宣慰拿出书信来郭京道:“文和自有正务到江北东京寄书另差人罢。”王宣慰倒过意不去叫取十两书仪相送。乐和拜别竟出府门不在话下。郭京道:“不过要他离眼前他自要到江北一好。” 次早郭京叫汪五狗跟了领一队兵赶到雨花台问着花家蜂拥进去把花恭人、秦恭人和花公子不由分一同拴住。郭京道:“是奉圣旨着王宣慰勾摄梁山泊馀党扭解东京不许迟延!”花恭人极口分辨哪里听他扯着便走。邻舍间奉圣旨哪个敢惹事养娘、家人四散躲避。郭京叫兵丁让三匹马与他母子三人骑了到府中锁在东楼上。停了一会郭京同王宣慰上楼来与恭人、公子见礼毕郭京道:“这位是王宣慰大人因奉圣旨勾拿梁山泊党人解上东京家属俱入官为奴故此搪突非干王宣慰之事。恭人若肯通融倒有个极妙的方法。”恭人花容不整满面泪痕道:“先夫不幸孤儿寡妇苦守在家。朝廷何故又来追求?既奉圣旨有何方法?”郭京道:“宣慰少年风流为人宽厚与恭人出一辨本花、秦二将军早已身故不会与阮七、李应等往来所有妻拏自应免议。况有少宰太老爷在朝自然依拟。只是夫人新亡没有正室。恭人有了公子坚心守志不消了。那秦恭人青春年少又无子息岂可担误?不若子为媒与宣慰做了夫人公子就在衙内读书应试求名岂不两便?”那秦恭人听见柳眉倒竖星眼圆睁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虽是女流颇知大义海枯石烂自守其志。岂肯做狗彘之行!奉旨入官起解便了何得妄生枝节?也没有朝廷命妇可以强占得的!甘心受死不受污不必多言!”王宣慰虽然好色还有良心见得决烈不一言先下楼去了。郭京道:“良言不听后悔莫追!”也自下去锁闭楼门不通出入。 花恭人道:“我两人甘心守节不料有此奇变拼得自尽莫被解去出乖露丑!”秦恭人道:“这贼子心肠在我身上。我若缢死嫂嫂和侄儿自不妨得!”花公子道:“孩儿想来奉圣旨是假的前日不该到燕子矶想是王宣慰看见起此邪心。我打弹回来路上撞着那个人只管盘问我不睬他。方才做媒这是真话了。”正着见开了楼门两个养娘捧一盒子肴馔来百般劝慰。三人因未早膳只得吃些。花恭人问道:“你家夫人几时死的?”养娘只是笑不肯。花恭人好言相问方道:“夫人现在老爷叫瞒着。都是那姓郭的设的计策唤我们伏侍。夜间就在伴宿楼下有人看守。”花恭人道:“那姓郭的是甚么人?”养娘道:“东京来的是个道土。为人极刁钻老爷偏喜他无不听从。”花恭人道:“相烦引我见夫人哭诉苦情放得归去重重柑谢。若是拘留在此定寻死路!”养娘道:“老爷分咐若使夫人得知立刻打死这是不敢。或者在老爷面前恭人秉性坚贞立志不从。倘得回心转意也未可知要甚么饮食只管拿来调养贵体为上。”下楼去了。花公子满心焦躁要出来到正经官府告理楼下有人守住重垣峻壁无路可出。母子烦恼不题。 再乐和出了府门寻思道:“这郭京明知不是好人!良家妇女访问怎的?我是好男子这狐群狗党看不上眼要差我上东京且推托出来再处。”寻一所客店安寓到雨花台去问柳陪堂逢人访问却访不出。信步登雨花台纵目一望真是大观。千岩万壑应接不暇。那大江中烟帆飞鸟往来不绝。望着钟山王气郁郁葱葱不觉胸次豁然。游赏半日取路要回。穿过竹林见有慧业庵进去随喜甚是清幽。侧边轩子内见个老汉像是人家的苍头对老尼哀求道:“我家奶奶和舍人被王宣慰拿去两三日了我去打探侯门如海无路可入。你是出家人假化斋粮倘得信息老大慈悲!”老尼道:“长蒙奶奶布施这是该去的。但怕三姑六婆不容进府。”那老苍头回转头来见有人吃了一惊都住了口。老尼便讨茶待客那老苍头只管看着乐和又不敢问。乐和忍不住道:“老人家敢是认得我么?”老苍头道:“不知官人上姓?有些像与我老爷相识的。”乐和道:“你老爷谁?”老苍头道:“便是花知寨。我是花家三世老奴叫做花信。不幸老爷弃世奶奶同舍人、秦家姑娘守制。谁想两日前遭一场奇祸被王宣慰奉旨拿去。彼时人不在家回来没处打探故央老师父去讨个实信。”乐和大惊道:“你家奶奶可同舍人在燕子矶游玩不曾?”老花头道:“正是。老爷葬在楚州南门外清明扫墓回来果到燕子矶就下船回家。”乐和道:“是了!必是那郭京诡计拿到府中。你休吃惊我便是乐和与你老爷相厚的自有计策救出。”老苍头欢喜不尽。 只听得佛堂里有人叫道:“老师父有么?”乐和一看却是汪五狗道:“你到此何干?”汪五狗见了乐和道:“尹相公到江北去怎么还在这里?”乐和道:“正要问你那两位奶奶和这个舍人在府中你见么?”汪五狗笑道:“不晓得!”乐和道:“王宣慰着人请我转去商量这事你怎么不晓得?”汪五狗道:“尹相公知道的何必再问。郭相公差我来请素心老师父到府中去劝化两位奶奶。”乐和取出二三钱银子来叫老苍头置办酒菜:“我们同吃了去。”老尼先摆出素心茶果少刻酒到乐和劝汪五狗吃了几杯问道:“你随郭相公几年了?”汪五狗道:“混帐!也同相公一样路上遇着的。”乐和道:“有甚好处到你么?”汪五狗道:“有甚好处!单只身上这领旧衣服。我也不愿随他要自去寻生意做。尹相公你不知他出身是一个花子敲着鱼鼓简沿门讨饭。偶有赵御史到黄河驿认得他送他三十两银子一副铺陈荐到王宣慰府中雇我挑行李。路上又惹出事来哄我跟随到此。醉了便大呵骂受他凌辱。只为没盘缠回去权时忍耐。”乐和道:“如今这奶奶、舍人在哪里?”汪五狗道:“在东楼上。晚间养娘伴宿楼下就叫我看守。今日他同王宣慰到茅山上烧香过三日才回来。教请老师父去劝化。若劝化不转要用强哩。”乐和又取出二两银子与江五狗道:“一向劳你伏侍这二两银子拿去买东西吃。我到府中自看顾你。”汪五狗道:“若是尹相公这般好人要人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其实不耐烦他的鸟气伏事相公是该的怎好便受赏赐!”乐和道:“不当意思!”把银子塞在他袖里丢个眼色与老苍头道:“五哥你自斟一杯我去登东便来。”老苍头跟到僻处乐和道:“王宣慰不在府中极好用计。你去雇个船把家里细软收拾凑晚摇到秦淮河边停泊我同老师父进府不可有误。”老苍头喜诺先去了。 乐和进来汪五狗道:“人吃不得了!尹相公同老师父进去罢。”乐和进同老尼进府府中的人见了乐和道:“尹相公又来了?”乐和道:“我要到江北老爷又邀我转来。”汪五狗竟领到东楼下乐和道:“我前日在燕子矶看得不仔细同老师父去再睃睃儿。”汪五狗道:“尹相公你前日古板故要遣你到东京去。若这般识趣就不瞒你了!”就开了楼门。乐和同老尼上楼恭身施礼道:“嫂嫂不必忧心!今晚就好出去了。”花恭人却不认得不好回答。乐和向花公子道:“我是山寨里铁叫子乐和。数年不见这般长成了。”花公子道:“失瞻了!原来是乐叔叔。我母子受难求叔叔救解。”乐和低低道:“已算计定了晚上便见。”老尼道:“奶奶到这里放心不下老管家央我来探信恐怕门上不放却好这位相公到来。原是老爷好友要设法救出。恰值宣慰差人来唤我劝化奶奶故得到此。”乐和道:“老师父不消了我们下去罢。”把一个纸包与花公子附耳道:“如此如此。”花公子欢喜不尽。遂走下楼汪五狗道:“老师你劝得转么?”老尼摇头。又问道:“尹相公看得若何?”乐和笑道:“果然生得标致!怪不得王宣慰。老师父你要出城门快些去罢。”老尼自去。 到晚上里面知道乐和转来送出晚膳。乐和吃罢提一壶酒到东楼下汪五狗在哪里打盹摇醒道:“我独自没兴剩这壶酒晚间冷落你吃了罢。”汪五狗连忙接道:“又承相公厚情!”汪五狗原是酒鬼到口便吃。乐和袖里摸出几个果子道:“一与你过口!”汪五狗道:“多谢相公!”把这壶酒顷刻而尽不多时口角流涎昏迷不醒倒在地上。乐和搜出钥匙开了楼门叫道:“嫂嫂、舍人下去!”见两个养娘也昏倒一边。母子三人急忙下楼恰好有朦胧微月乐和引到后园门开了门走出。原来王宣慰正住在秦淮河桃叶渡边老苍头停船俟候一齐下船。花恭人见家中细软并养娘、厮俱在船内感激乐和不尽。有诗为证: 铜雀春深锁二乔玉萧吹彻怨声高。 虞侯意气施奇策护得青青旧柳条 花恭人道:“自从知寨亡过我同姑娘矢志守节不料遭逢奸计监在东楼。那姓郭的百般合我二人誓死不从。亏得叔叔义重救我母子真是大恩难报!”乐和道:“我为姐夫孙立闹了登州暂躲在王宣慰府中前日热于矶我若知是嫂嫂那贼道也不敢弄这诡计了。天幸完名全节脱了牢笼。只是如今到哪里去好?北边去不得莫若杭州是个锦绣之邦寻个所在权且安顿。公子这般长成定是伟器慢慢图个出身。”花恭人道:“女流之辈无甚见识但凭叔叔主张。孩儿年幼全仗教诲。” 话之间早已鸡鸣城门开了。从龙江关取路到镇江进了关口一路顺风。过了姑苏到宝带桥天色已晚催着船家赶到吴江停泊。一时狂风骤起那太湖里的水从桥里冲出来汹涌难行。只见有两个船驾起双橹飞也似摇来。船头上立一条大汉手执三股渔叉一声胡哨先把船家搠下水去两个恭人慌做一团乐和、花公子立得身起那大汉早已跳过船拔出腰刀要砍下去。把乐和一认喝道:“那汉子!你是谁?”乐和也仔细一看叫道:“你莫非出洞蛟童威么?我是铁叫子乐和!”那汉将刀入鞘道:“天昏月黑险些害了哥哥!”乐和道:“童大哥船内是花知寨嫂嫂和他儿子都在。”童威道:“这里不是话处且到湖中去!”船家也爬起了把船带着戗起两道篷竟到太湖中去了。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毕竟后来如何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乐和若上登云山文情便径直冷落。妙在途遇郭京、入王宣慰府中因而救出花家母子以致得逢李俊。乐和不登山而出海使李俊早得乐和之助者郭京之力也。一路层折生奇真如武夷五曲以上匪夷所思矣。乐和访柳陪堂直到建康作者遥为花逢春地耳。既已到雨花台则柳生便不消寻着。如前传鲁达出家需用戒刀度牒。张青店中先有药翻头陀知头陀之不必真有则知柳生不必相遇。文章有借路还家之法此其一也—— 草扫校|| 第09回 混江龙赏雪受祥符 巴山蛇截湖征重税 这回书该乐和、花公子同童威到太湖中与李俊相会。只因尚有委曲把这里暂时搁起那委曲的缘故再接上文。 那太湖一名具区一名笠泽周围三万六千顷环绕三州是江南第一汪洋巨浸。湖中有七十二高峰鱼龙变化日月跳丸水族蕃庶芦苇丛生。多有名贤隐逸仙佛遗踪。昔人曾有诗道: 天连野水水连天环列三州注百川。日月浴生银浪里蛟龙斗出翠峰边。帆归远浦飞烟雨枫落高秋满钓船。羡杀功成辞上赏风流千古载蝉娟。 这诗的结句范蠡破吴霸越之后载了西施邀游五湖的佳话。大凡古来有识见的英雄功成名就便拂衣而去免使后来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祸。 却那混江龙李俊本是浔阳江上的渔户不通文墨识见却是暗合。他征方腊回来诈称疯疾不愿朝京受职。辞了宋公明与童威、童猛弟兄来寻向日太湖结义的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高青、瘦脸熊狄成四个好汉在水泊里居住终日饮酒作乐。李俊道:“我生长浔阳江上专一结识江湖上好汉。因救宋公明上了梁山做一番事业受着招安东征西讨与朝廷出力。岂不知受了官职荣亲耀祖享些富贵?只是奸佞满朝妒贤嫉能再无好结局!幸得先见结识几个好弟兄得此安身立命之所倒也快活。只是水庄虽然僻静终是地面卑湿胸襟不畅。哪里去寻一个高爽的所在尽造房屋方可久居。”费保道:“大哥岂不闻太湖中有七十二高峰只有东西两山最为高旷。那东山上有莫厘峰居民富庶都出外经商;西山上有缥缈峰更是奇峻上江海皆见民风朴素家家务农、打鱼种植花果为业。更有消夏湾是吴王同西施避暑之地。林屋洞是神仙窟宅角头是“商山四皓”角里先生的故宅。这几个去处何不同去一看择可居之所盖造房子起来便了。”李俊大喜一同上船竟到西山各处游览一遍果是山明水秀物阜民康。那消夏湾四面皆山一个口子进去汇成一湖波光如练。湖边一片平阳之地可造百十间房屋。四围有茂林、修竹、桔柚、梨花真是福地。李俊就与土人买了这片湖地置办木植雇唤工匠不消几时就盖造完了。都是垒石成墙结茅当瓦不甚高大。前堂后厦共一二十间。只有费保、倪云有家眷择日进房。置办酒席款待乡邻尽皆欢喜都称李俊为李老官。盖土俗以“老官”为重也。 那沿湖的两山百姓都在太湖中觅衣饭打鱼笼虾簖蟹翻凫撩草刈蒿种种不一。只有那罛船是有大本钱做的造个大船拽起六道篷下面用网兜着迎风而去一日一夜打捞有上千斤的鱼极有利息。李俊与众兄弟商量也打了四个罛船使渔户管着日逐打鱼起息。却是那罛船利在秋冬西北风一方好扬帆。 一日正当仲冬时节西风大作。李俊要自去看打鱼同弟兄上了罛船向北面去。到半夜里风息了行不得却停在缥缈峰后。到得天明飘飘扬扬下起大雪来霎时节琼瑶满地唐人有诗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俊道:“这般大雪那湖光山色一清旷我们何不登那缥缈峰饮酒赏雪?也是一番豪举。”费保道:“极妙!”将带来的肉脯、羊羔、鲜鱼、醉蟹唤渔户挑了两三坛酒各人换了毡衣斗笠冲寒踏雪而去。那峰只有三里多高鱼贯而上。到了峰一株大松树下有块大石头扫去雪将肴馔摆上。石中敲出火来拾松技败叶烫得酒热七个弟兄团团坐定大碗斟来。吃了一会李俊掀髯笑道:“你看湖面水波不兴却如匹练倒平了些。山峦粉妆玉砌像高了些好看么?尝闻道:‘朝臣侍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渡关。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们今日在此饮酒赏雪真是天地间的至乐!凭你掀天的富贵也比不得这般闲散。若论我李俊年力正壮志气未衰哪里不再做些事业?只是古今都有尽头不如与兄弟们吃些酒图些快活罢。闻得宋公明、卢员外俱被鸩死往日忠心付之流水。我若不见机也在数内了。”罢又吃。 忽听得西北上一个霹雳见一块大火从空中飞坠山下大家吃惊道:“大雪里怎得雷?那块火又奇我们走下去看。”叫渔户收拾家伙同下山来。周围一看只见烧场了丈馀雪地有一块石板长一尺阔五寸如白玉一般。童威拾起众人看时却有字迹。都是不识字的唯有李俊略略认得几个所以前日揭阳岭上宋江被催命判官李立药翻正等伙家开剥李俊赶来见有批回识得宋江字样才得救醒。今将这石板着实摹拟了好一会道:“原来是一诗。”众人道:“大哥你读与我们听。”李俊又顿住一番念道: 替天行道久存忠义。金鳌背上别有天地。 众人听罢都解不出。李俊道:“这分明是上天显异。头一句‘替天行道’原是忠义堂前杏黄旗上四个大字合着我们旧日的事。且拿回去供在家里日后定有应验。”遂捧了石板到船里起篷回家真个把石板供在神座内自此无话。 却常州管下一座马迹山也在北太湖之滨。山边村坊里有个乡宦姓丁名自燮是丁渭丞相之裔。寅甲出身累任升至福建廉访使拜在蔡京门下。为人极是奸狡又最贪赃绰号“巴山蛇”。在任三年连地皮都刮了来丁忧在家。那常州新任太守姓吕名志球福建人也是甲科参知政事吕惠卿之孙。与这丁廉访同年又是两治下况且祖父一般的奸佞臭味相投两个最称莫逆。事过龙彼此纳贿。丁自燮思量守制在家终不比做官银子来得容易。清淡不过想在渔船上寻些肥水。去与吕太守讲了颁下几道告示马迹山一带是丁府放生湖不许捉捕如违送官究治。有了告示将大雷山为界牵占了一大半的太湖。若是过了界就唤狠仆拿住扯破了网掇去了篷还要送官受他扎诈。那渔船识窍不到北太湖打鱼也就罢了。那罛船全靠是风乘风驶去哪里收得住?偏是北太湖水深空阔容得大鱼。众渔户没奈何与他打话。那丁自燮得计要领他字号水牌方许过界若打得鱼他要分一半。众渔户扭他不过只得依从了。连那渔船不过界的也要平分。竟把一个三万六千顷的笠泽湖与丁家做鱼池了。 李俊、费保闻知心中不忍道:“喏大一个太湖怎的做了你放生池?我们便不打鱼也罢怎生夺了众百姓的饭碗!气他不过偏要去过界与他消遣看他怎么样!”七个弟兄都在一个罛船上渔户扯起风篷望北驶去。过了大雷山到马迹山边有十来个船每船有三五个人在哪里守港。见没有字号水牌便拿了去。有字号水牌的便要分鱼日以为常的。他见李俊罛船驶到没有字号水牌喝道:“大胆的瞎贼!这里是丁府放生湖你敢过界么?”费保便接口骂道:“狗奴才!朝廷血脉如何占得!放你娘的屁!少不得把你那巴山蛇皮都剥了与百姓除害!”那船的人齐起把挠钩乱来扯网。费保、倪云、童威、童猛一齐动手把木篙撑的撑、打的打大船风高势勇船抵当不住翻了三个船十来个人落水。李俊叫回舵而去。 却船上救起了落水的人去报丁自燮道:“方才有个罛船过界没有字号水牌的们查他大骂要剥老爷的皮与百姓除害。撑翻三个船十多个人下水救得性命。有人认得是李俊、费保等住在消夏湾。”丁自燮呵呵冷笑道:“这是梁山泊馀寇反来惹我!是生意到了。”即刻修书家人抱呈差到常州府投下。吕太守拆开看了叫该房行牌勾拿费保、李俊的一干人犯。书吏禀道:“这消夏湾地方是苏州管辖须要行关。”吕太守道:“既如此备关文提来。”书吏备了关文差人到苏州府行提。那苏州太守是清正官府闻得吕太守贪污与丁廉访表里为奸。那南太湖渔户也有去告理碍着同僚不行。又见关文来提李俊等心中不悦不准行拘批回转去。吕太守大怒差人请丁廉访到来商议。 次日到了后堂相见已毕吕太守道:“可耐苏州府不准关文有负老年见所托甚是惶愧。”丁廉访道:“他不遵老公祖的法度事还倒。那李俊是梁山泊馀党恐怕他乘机作乱这件事大必须设法剿除得他。将来老公祖威令远行治弟的地方亦得安枕。还有一节若拿住了他是积年盗必多金银珠宝强如去零星收拾。”吕太守笑道:“当与年兄共享。”丁廉访道:“他们知道苏州不准关提必然放胆。老公祖这里亦不必提起把原牌销了。少不得元宵放灯老公祖出晓谕城中各户仅要张挂庆贺丰年。他们是硬汉托大胆必来看灯。那时只消几个缉捕使臣就勾了在监里紧打慢敲怕他不来上钩!”吕太守大喜道:“年兄神算。怪道敝省的土地都跟了来。”丁廉访笑道:“老公祖任满敝府的土地少不得也要送去。”两个拱手笑别不题。 却李俊等回到消夏湾倪云道:“今日打虽打得畅快那厮必然要来寻事。”童威道:“怕他怎的!我们既船偏要使去再翻他几个下水。”李俊道:“不是这样讲。今日略挫他威风使他知我们的手段。又不专靠打鱼为活何必定要到那边去。他取怒于人必有天报省些是非便了。”费保道:“大哥之见有理。”把瓜船收了港安然在家。 不觉腊尽春回元宵节近。有人传常州广放花灯与民同乐。十二夜起至十八夜止十分繁盛。附近州县男男女女都去看灯。李俊道:“我们弟兄同去看一看何如?”高青道:“不可。丁自燮与吕太守挽手诈人谁不知道?前日这番厮闹他决不能忘情。若在消夏湾忌惮我们不敢轻易来惹。若到常州是他的世界了万一疏虞如何是好?”秋成道:“兄弟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等四人在太湖中横冲直撞怕了哪个?又有李大哥三人来如虎添翼有何顾忌!元宵灯节人山人海哪里知道我们在里面?便去何妨!”李俊道:“宋公明到东京看灯李逵闹了元宵也得平安无事。梁中书在北京放灯众好汉偏去救出卢员外。两番俱是惊天动地何况这个去处!只是也要准备就是不去看灯也使得。前日与丁自燮有这番口角若怕了他恐惹人笑话。”于是商议定了。 到十五早上驾两个船七个弟兄分在两边。渔丁驾了一帆风到常州西门寻隐僻去处停泊。尚是下午时分船中整顿酒饭都吃饱了。童威道:“我兄弟两个只在船内俟候黄昏左右到城门守着倘有响动好接应出来。”李俊道:“也得是!”身边藏了暗器五个人一同进城。见附近乡村的老幼男女都来城门边要进去看灯李俊等一闯而入。但见六街三市盖搭灯棚漫天锦帐悬结彩球笙歌聒耳十分闹热。有诗为证: 十里香尘落梅溶溶夜色映楼台。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其时一轮明月涌出东方照得天街如水。遍处悬挂花灯看灯的人一片笑声和那十番萧鼓融成一块。那红楼画阁卷上珠帘。玉人婵娟倚栏而望。衣香鬟影掩映霏微。真是“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早春节序江南风景最是**。李俊等五人赏玩了一回闻得樵楼上有三座鳌山一奇巧同看灯的人拥至府前。果然火树银花照耀如同白日。吕太守与同僚官在楼上饮酒下面笙萧迭奏花炮横飞把人挤得脚不踮地像在空里走的。 李俊又看了一回转到大街东一座酒楼上坐定。酒保摆下按酒各色肴馔传杯送盏吃了一会。那时约莫有二更天气倪云、高青道:“我们好出城去了。”狄成道:“这般良辰美景金吾不禁;城门自然彻夜不闭再坐坐何妨!”李俊此时也没了主意不肯动身。倪云、高青立起来道:“你们再饮几杯。我两个先到城门边等候。”下楼去了。少时只见两个穿青衣的人走来把各人一看道:“认做东洞庭山郭大官人在此饮酒原来不是。”摄转身便走。李俊、费保只顾饮酒不放在心上。又有个老儿领一个美貌女子拿着厮琅鼓儿走到桌边深深道个万福顿开香喉敲着相思板和鼓儿唱两支曲。虽非绕梁之音却也浪浪的可听。费保伸手去钞袋中摸一块银子赏他约有二钱多重。正要递过去忽听得楼下声喊三五十个做公的都拿短棍蜂拥上楼。李俊、费保、狄成见不是头推倒女郎踢翻酒席要寻去路。那做公的已到身边鹰拿燕抢的来。李俊三个措手不及都被拿住把麻绳背剪绑了推下楼去。酒保听得楼上厮闹飞也赶上只见碗碟都打碎酒肴泼满。那唱曲的女子还在楼板上叫疼爬不起休题。 却李俊、费保、狄成被做公的拿了一步一棍打进府门。那吕太守早排公位坐在上面银烛辉煌两边立着如狼如虎的兵壮。李俊三人带到堂前都直挺挺的立着。吕太守喝道:“你们是梁山泊馀党重谋不轨今到法堂之上怎么不跪?”李俊道:“蒙圣恩三降诏书招安北征大辽南剿方腊多曾替朝廷出力。不愿为官隐居安分不曾犯法为甚要跪?”吕太守道:“盘踞太湖。不遵宪示翻丁乡宦家人坠水明是造逆还要强辨!”李俊道:“那太湖是三州百姓的衣食饭碗你为一郡之主受朝廷大俸大禄不爱惜百姓反作权门鹰犬禁作放生湖平分鱼税。我等不过为百姓公愤今拿我来待要怎的?”吕太守道:“现奉枢密府明文登州反了阮七、孙立饮马州起了李应、公孙胜。凡是梁山泊馀党都要收官甘结故此拿的!”李俊道:“就是枢密院也只取收管甘结不会无故擒拿!”吕太守没得冷笑道:“你若知事的我不难为你若再倔强申做结连李应、阮七等造反解到东京。且去监下!”李俊还要折辩被众兵壮推佣入监不在话下。 且倪云、高青先下酒楼走到城边见一起做公的执着火签分付守门人役道:“奉太爷的钧旨城里有奸细埋伏快把城门封锁!”二人听见了慌忙出得城那门早紧闭了。吊桥边撞见童威、童猛道:“李大哥呢?”倪云道:“还在哪里吃酒。我二人先到门边伺候刚走到门口见有奸细埋藏快把城门封闭抢得出来。”童成道:“大半蹊跷了如今怎么处?且到船中去。”四个到得船里一夜不睡。巴到天明同到西门。门已开了早有人传昨晚灯市里拿得梁山泊盗三名监下了。四人听得吃了一惊。童威道:“不知虚实。但今早不见来必然有缘故。人多不便你们住在船中我去打探个实信回来。”就分了路。 童威走到府门口纷纷扬扬都是这般。童威竟到狱门。那牢子们凡有人监下巴不得亲人通信要那常例钱。问了备细放童威进监。李俊、费保道:“兄弟果应你的言语。那太守的口气像是要启我们的东西哪里有得给他!”童威道:“事已至此且含糊应承。待我去竭力寻来挣出身子再作理会。我身边带的盘缠取出来先俵散与众牢子教他看觑。”有十多两递与李俊道:“我且出去安慰弟兄们三日后再来。”罢走出。回到船中与众人知面面相觑。童威道:“且到家中收拾起来约三日要到这里的。”真个是有兴而来没兴而返。 到了消夏湾各人倾箱倒笼共有二千之数。童威道:“这二千两银子也勾打贼坯了。且迟些拿去看那边数目何如。”只带一百两驾个船自去。到了监中李俊道:“那厮教人打话要一万两才肯释放。都是那丁自燮杀才定的计策两人剖分。我思量那有许多银子再三推敲讲定三千两了限十日兑足不得迟延。”童威道:“我已料着今共凑合将来只有二千两。缺下的待我去设处来便了。先带得一百两在此送些与掌案孔目教他宽限。我十日内必来。”别了回家与众人知:“但是还少一千两我有个计较在此。”正是贪泉不饮无廉吏变虎何多封使君。不识童威有甚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空虚无人之地至大湖止矣李俊处湖南丁自燮处湖北又风马牛不相及也。一因不忍进城看灯一因见利截湖征税。烟水茫茫中无端祸不可解天下又安得有与人无怨与物无争之地也哉?—— 草扫校|| 第10回 墨吏贪赃赔钱纵狱 豪绅聚敛加利偿民 却李俊、费保、狄成被吕太守用计监了使人打合要三千银子方肯释放。童威讨了信对倪云、高青、童猛道:“吕太守要三千银子我这里尽数凑上不过二千限十日内兑足少这一千银子哪里得来?我寻思一个计较除非用旧时伎俩方才可得。我同兄弟到苏州界上去倪、高两位同湖州界上去冲塘或者撞个大本钱客商就可完局了。”三人依计各驾一个船藏着器械五七个渔丁操舟五更开船分路而去。 重威、童猛的船从木读收港过了苏州偶撞见乐和、花公子的船装着箱笼衣包知道有些油水故此如飞赶来。到宝带桥赶着跳过来拔刀要砍谁知却是乐和。两边相见了把船带着一帆风回到消夏湾上岸。童威、童猛与二位恭人见过礼道:“二位嫂嫂请进里面自有内眷陪奉。”费保、倪云娘子接进。童威问乐和向来踪迹乐和把从前的事细了一遍。如今要到杭州安顿恭人、公子不想会着你哥哥两个。又问李大哥怎的不见童威叹口气道:“咳不知我们怎么样撞出来便是奸党作对。自从征方腊回来李大哥明晓得虽建功劳决无好收场。诈称疯疾别了宋公明向与四个好汉太湖结义一同住下。水庄上地面卑湿移到消夏湾打些鱼吃些酒图个散诞罢了。谁知马迹山有个丁自燮是进士出身做到廉访使。为人刻薄贪污与常州府的太守吕志球同年。那贼胚是福建人两个镶了局害人。那太湖是三州百姓的养生之路道是他的放生湖不许捉捕。若要打鱼必要领他的字号水牌不拘大渔船捕得鱼来他要平分。我们也有四个罛船偏不去领他字号水牌与他家人闹了一场。他设个计广放花灯哄我们进城。李俊大哥要看灯我力阻不住。元宵那夜进城看灯在酒楼上吃酒被他拿了。费保、狄成和李大哥监往牢里要扭做阮七、李应一党解上东京。若有一万银子便放没奈何只得应承了三千这里尽数凑来还少一千。孔目处用了银子宽限如今已又两个月了。没设法只得从新做旧时道路不想天幸遇着你。我等尽是粗人不晓计较乐哥你是个伶俐人怎地救出他们便好?花家嫂嫂不消到杭州这消夏湾尽好不妨同住。”罢摆出夜饭。 正吃间倪云、高青回来了与乐和、花公子各通姓名各见通礼。倪云道:“我二人到湖州东塘有一起贩纱罗的客人搬得三四百匹纱罗也准折得银子。你弟兄得采么?”童威道:“刚赶得一个船却是自家弟兄请得花家嫂嫂在里面。我这乐哥聪明不过要他算计救他们出来。”高青道:“有何计策?”乐和沉思了一会笑道:“已有个极妙的招数了。要凑足银子不打紧。花家嫂嫂有些积蓄将来就勾只是偏没有得给他!今晚且安歇了明早要两个大船整顿到常州去。”众人不知何故。 五更起身乐和道:“今日要借重花公子一行。”公子道:“侄年轻不谙事不知去作何干?”乐和道:“我教你言语假装做王黼的公子王朝恩的兄弟如此如此。”童威、童猛扮做家丁乐和自己充了虞侯倪云、高青做伴当跟随身边各藏暗器。到城外停船雇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花公子换了华服坐了。乐和手执双红全帖竟进府门迎宾馆中坐下叫门上听事的传帖。吕太守知道连忙出来见礼送座。吕太守看那花公子丰姿俊雅如粉雕玉琢礼数优闲自然是清华贵胄。茶罢开谈道:“令尊少宰公在京师参谒极蒙优礼。令见老台臺忝在属下上元送些薄仪愧不成礼。今又承老世翁枉驾不胜荣幸。且不知几时出京的?”花公子恭身答道:“晚辈向同家兄在建康肄业家严称台下是名公之裔斗山文望叫备薄贽拜在门下。今随奉家母天竺进香经过贵郡枢谒龙门先瞻芝字以慰积诚。”吕太守见要拜门下喜出望外不唯难得这样玉笋班门生自此又得夤缘权要。谦逊道:“不材樗栎下品何敢屈尊?不知太夫人鸾軿亦在敝治有失俟候万罪万罪!尊寓在何处?暂屈行旌薄设请教。少顷遣拙荆袛候太夫人。”花公子道:“若不鄙弃待进香回来趋侍绛帐不敢过叨。”起身作别吕太守送出府门三揖上轿回到船中乐和道:“那厮来答拜如此如此依计而行。” 不多时吕太守果然双铺兵开路两清道旗许多执事仪从。到马头上不见有大座船正要访问花公子早先上岸致谢道:“舟窄隘况有家母在内不敢有劳!”吕太守即忙下了轿笑吟吟携着花公子的手逊至接官亭上分宾主作了揖。正要送座那童威、童猛捱到太守身边时迟那时快把太守袍口封住。倪云、高青飕的一声拔出短刀明晃晃的架在太守颈上喝道:“你这害百姓的贼!还是要死要活?”太守吓得魂消胆丧三十个牙齿捉对儿相打再挣不出一个字战兢兢抖着。衙役要上前救护见锋快的白刃凑着颈上恐害了太守性命只好袖手傍观。看的百姓拥上千馀又惊又笑、乐和道:“吕太守你不要慌。我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梁山泊上好汉。你为什么拿李俊、费保、狄成监禁要许他三千银子?好好的即刻送出来饶你性命!若然道半个‘不’字有一个人近前教你身上搠百十来个透明窟窿!”吕太守要性命连声的答应道:“好汉不要动手。就送!就送!”唤书吏、皂快即刻到监里取李俊等三人来。 无半顿饭时三个送到了。李俊见拿住太守围绕许多人又见乐和指手划脚的反不知头脑呆呆的立着吕太守道:“好汉三位已送到了放了下官罢。”乐和道:“还未!不要性急。那太湖是百姓的活路怎么与巴山蛇连手出告示做了放生湖要领他字号水牌平分鱼利私自起税。我弟兄们不忿与百姓做主你又阴谋诡计拿住监禁诈掯三千银子。银子现有在这里却没得与你!你剥削百姓的许多财物拿出来送三千与我们方才饶你!”太守道:“出告示做放生湖是下官不合误听了。私起鱼税设计拿好汉们都是了乡绅的主意。既要银子只得取来。”又唤书吏、皂快到街里尽数拿来。奶奶见慌了手脚连忙搬出几十封。乐和叫送到船内吕太守哀求道:“恐失官箴好汉放手罢。”乐和道:“性命便饶你。只是那丁自燮气他不过要同去和他对明白了方才放你。若不放心叫众行役一同随去便了。”吕太守没奈何只得唤众役齐到船中。倪云、高青还紧紧帮住。离郡城三十里、便是太湖拽起风帆不消半日到了马迹山下。乐和自己扮做衙役先去报知本府太爷来拜。 却好这日是丁自燮的生日在家里庆寿见太尊到来便道:“承吕公祖这等美意不过是散生日他怎么得知亲自来贺?又是哪个多嘴的!”忙换冠带相迎亲朋都躲在厢房内看众口欣欣称羡。乐和原叫敲锣开路摆列仪从上岸却无轿子。童威、童猛、倪云、高青原拥在身边步行到门前。丁自燮鞠躬迎进揖罢坐下。丁自燮称谢道:“治弟母难之日因在制中不便设宴。怎劳老公祖远步玉趾反不安之极。”吕太守因芒刺在背又不知是他生辰不好回答勉强的道:“弟此来不晓得年见华诞因有几句话要对明故此轻造。”丁自燮笑道:“有什话?敢屈大驾!那李俊等前件作勒限教他完纳不可过纵。”李俊、费保、狄成也藏械立在旁边丁自燮却不认得。三个听他了那火直冲出泥丸宫足有千丈多高哪里按捺得定把丁自燮劈胸扭住道:“我李俊正来交纳银子!”费保、狄成两口短刀早向衣底抽出丁自燮面如土色魂不附体道:“怎么?”李俊骂道:“怎么!你这蛀国害民的活强盗!你占着太湖抽百姓的私税;扎诈我们银子今日你与吕太守当面对明!”丁自燮见势头凶恶双膝跪下道:“总是该死!只凭好汉怎么只留下这条草命罢。”李俊道:“我们不要怎么只剥你巴山蛇的皮!”丁自燮只是磕头讨饶。乐和道:“要杀你只似杀猪狗一般恐污了刀!饶便饶你单要依三件事。”丁自燮道:“莫三件就是三十件也依得!”乐和道:“你做官贪的赃与平日诈人的财物共有几多尽数出来!若隐藏一些儿就剁做十段!”丁自燮道:“不多约有十余万两有簿籍登记不敢隐匿。”乐和道:“我们不要分毫。今年荒歉百姓完纳不起入了官代阖郡作了秋粮。”叫搬出来摆在厅上乐和道:“吕太守你唤书吏写下百来张告示各处张挂丁自燮代纳秋粮之故。”就叫书吏纳纸领状吕太守用印签押这是一件了。又问道:“你仓中有多少米谷?”丁自燮道:“有三千多斗。”乐和道:“可唤附近居民并各佃户来你毕竟一向刻剥他们的分散与他这是二件了。第三件太湖不许霸占假做放生湖!大渔船抽过的税都要加倍还他。你今要改过自新若再不悛早要早取晚要晚取决放不过了!”丁自燮又磕头致谢。乐和道:“吕太守你回去也要改过做好官爱惜百姓上报朝廷。若蹈前辙亦不轻恕!你两个送我回船。”倪云、高青扯了吕太守费保、狄成揪了丁自燮到船中扬帆而去。到半路抛在荻洲上乘风去了。那吕太守、丁自燮惊了半晌互相埋怨自有船远远尾着载了回去不题。名贤有诗叹息道: 为富由来是不仁可怜象齿**身。 林反肯持公道愧煞临刑金谷人。 却李俊等一行人回至消夏湾李俊拜谢乐和道:“兄弟全亏了你!怎地能得到此?”乐和道:“弟在王都尉家做陪堂倒也安乐。闻得姐夫孙立与阮七不知为什事闹了登州我恐怕连累潜出府门要到建康访一个姓柳的朋友。在客店遇见郭京是东京道士出身有人荐与王黼的儿子王宣慰处他要我同去因权且容身。清明佳节王宣慰到燕子矶游春那郭京见了花、秦二嫂嫂和这花公子陡起不良之心。彼时我不认得他瞒了我领一队兵只奉圣旨拿梁山泊馀党解上东京把他母子软禁要合花知寨令妹与王宣慰做偏房秦恭人矢死不从。我晓得了用计救出思量到杭州居住。在宝带桥会着童威大哥有难吕太守要三千银子才肯释放。童威又吕太守是闽人我晓得他的毛病就有计了借花公子这丰姿去诱他。又是王黼的公子拜做门生将势利歆动他果然落了圈套。他来答拜叫弟兄们封住袍口将利刃架在颈上如单刀赴会的故事。料他要性命决不敢违拗反要他三千银子教做陪了夫人又折兵。”李俊大喜道:“不料兄弟有此奇谋只是那丁自燮恨不曾杀得他!”乐和道:“那丁自燮是第二个黄文焕若杀了到便宜了他。那贪吝人的财物如身上肉一般不舍得把他一生苦挣的东西一朝分散苦不可言胜如千刀万割。又替贫民纳了秋粮分给佃户赔还渔税又做了许多美事。他虽奸狡也是三品命官若杀了他事体弄得大了所以这般施行。” 李俊拍手称妙请出二位恭人相见道:“公子这般长成又脱了我这难真为可喜!”花恭人道:“这孩子也有些志气父亲在日取名花逢春。可怜母子孤茕又被奸人所算若无乐叔叔不知怎的了!如今全仗列位伯叔教诲。”李俊道:“不劳嫂嫂嘱付。现放李俊在此必要同做一番事业。”当下宰了猪羊赛谢神明众弟兄庆贺饮酒。乐和道:“李大哥还有句话讲。那吕太守、丁廉访受了这场亏必要复仇我们也要防备。”费保道:“不防。这消夏湾聚合将来有三五百渔丁众弟兄在此他若来时杀他片甲不留!这太湖有八百里水面七十二峰钱粮广有。招军买马拼做个大战场。”乐和道:“太湖虽然空阔却是一块绝地。在里头做事业的再没有好结果。若把各处溇港塞住苏、湖、常三郡兵会剿那渔丁不经战阵的怎么用得?况洞庭两山沿湖百姓都是殷富守本业的岂肯顺从?要防民变决使不得。”童威道:“不若再上梁山重兴霸业。”乐和道:“梁山泊兴旺过一番地气不能盛了。宋公明费许多心机才招聚得一百八人死的死散的散。时移物换哪里还兴得?况且路途遥远带着家眷走各处关津有阻急切也不能到。”李俊道:“乐兄这议论甚是有理。那厮们惊魂未定就要报复这三五日也不能就来。感谢得神明保佑众兄弟同心协力脱了此难今夜且尽欢吃酒明日从长计较。”大家开怀畅饮酩酊而散。 李俊到床上再睡不着到三更天气正待合眼只见一个黄巾力士手执令旗叫道:“李大王星主在山寨里专等相会差我来请作前去!”李俊披衣起来道:“备了船只渡湖。”力士催促道:“不消船只自有飞骑在此。”李俊走出门力士扶上一条大黑蟒有十丈多长金鳞闪烁两目如炬骑在背上腾空而去。耳边但听得波涛之声如流星掣电竟到梁山泊忠义堂前歇下。看那忠义堂比旧日气象不同却是金钉玉户琉璃鸳瓦高卷珠帘香喷瑞兽。上面灯烛煌煌看见宋公明幞头蟒服坐在中间。左边是吴学究右边花知寨都降阶相迎。施礼罢道:“兄弟我在天宫甚是安乐因念旧居长与众弟兄在此相会。我被奸臣所鸩不得全终你前程远大不比我福薄后半段事业要你主持。你须要替天行道存心忠义一如我所为方得皇天保佑。我有四句诗后来应验你牢记着:念道: 金鳌背上起蛟龙徼外山川气象雄。 罡煞算来存一半尽朝玉阙享皇封。” 李俊听了诗句不解其意正要详问只见黑旋风李逵手措双斧奔上堂来大叫道:“李俊!你好欺人。怎来会哥哥不来看我?”把手一推惊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残灯未灭天色黎明。唤起众人诉梦中之事念着诗句一字不忘。想起“金鳌背上”四字又与石板字句相同未审主何吉凶。乐和道:“宋公明英灵不昧故托梦与兄长。骑坐黑蟒背上腾空而去变化之象。力士称呼大王定有好处。我想起来昨夜算计不通终不然困守此地?宋公明显圣‘徼外山川气象雄’必然使我们到海外去别寻事业。”李俊道:“正合我意。前日在缥缈峰赏雪见一声霹雳飞下一块火寻看时得一石板也有四个字是一样的至今供在神座内。”叫取来与乐和看了道:“我当初听得书的讲一个虬髯公因太原有了真主难以争衡去做了扶馀国王。这个我也不敢望那海中多有荒岛兄弟们都服水性的不如出海再作区处不要在这里与那班人计较了。”众人齐声道是。就把四个罛船装好了选二百多个精壮渔丁扮做客商。收拾家资载了人眷。其时正是三月望夜烧了纸。黄昏月明如昼开了船出了吴淞江野水漫漫并无阻隔。到得海口把船停泊再定去向。 李俊、乐和登了海岸望那海拍天无际白浪翻空寒烟漠漠积气弥弥不辨东西哪分昼夜。李俊看了有些忧疑起来道:“这般无边岸的所在哪有可居之地?”乐和道:“今日阴晦景色凄凉。那天气晴明岛屿历历可见定有好去处不必忧心。只不知那罛船出得洋么?”见有个老叟拾螺狮乐和叫声老丈问道:“那开洋的船要几多大?”老叟道:“倒不论大只要打造得合式。”乐和指停泊的罛船道:“这般船可去得么?”老叟一看摇头道:“底平梢阔经不得风浪。到大洋里颠不上几颠就完帐了。客官你看澳里竖着樯桅的两个海船是出洋的。”李俊、乐和举头一看果有两个船泊在哪里。李俊道:“一时少算计那出洋的船只要打造起来几时得成?进退两难如何是好!”乐和沉吟了一会笑道:“大哥放心有极好的两个船在这里送我们出大洋不须顾忌!”李俊道:“又来取笑。这海滨并无相识哪里有船送我们出洋?”乐和叠着指头出来。有分教;蛟龙得雨飞天外虎豹依山踞穴中。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俊将入海矣!此回轻轻递下。倘杀太守廉访阖门良贱便兴兵追捕笔墨拖沓终无已时。不如将吕太守倒赃饶命愚民沾不费之急丁自燮感不杀之恩不烦一兵不折一矢。见机即进得手即止使李俊得从容问渡一帆无恙。乐和肯留馀地正是作者之不肯犯手也是文章家识轻重处—— 草扫校|| 第11回 驾长风群雄开霸业 射鲸鱼一箭显家传 话李俊见天水相连这风波又不是太湖气象了。土人罛船开不得洋甚是忧心见乐和有人送船不解其故。乐和用手指道:“那两个海舶他若不肯送我们借了他的罢了。”李俊会意道:“这倒使得。”沿海滩上寻到海舶边来见两个西商掀开衣襟露出大肚子指挥郎们装货。旗号挂着枢密府是往日本贸易的。梢公水手共有百馀人打明日开洋。李俊、乐和看得详察到船中悄悄与众人商量定了。 到了半夜海舶上人睡着了费保、倪云当先一拥而上大喊杀人。西商、郎听得钻出排头砍了十多人喝道:“舵工梢水不许走!”只得伏定。把死尸撩入海中打扫血迹引家眷上船资财搬运过来见舶内尽是绸缎、丝绵、蟒衣珍异物件。弃了罛船叫舵工把定舵水手拽起风帆趁着东北风望西南而进。出了大洋众人一看但见: 天垂积气地浸苍茫。千重巨浪如楼无风自涌;万斛大船似马放舵疑飞。神鳌背耸青山妖蜃气嘘烟市。朝光朗耀车轮旭日起扶桑;夜色清和桂殿凉蟾浮岛屿。大鹏展翅陡蔽乌云;狂飓施威恐飘鬼国。凭他随处为家哪里回头是岸? 那海舶行了一昼夜忽见一座高山隐隐有钟罄之声。李俊问道:“这山是哪里?”水手道:“开船时东北风转到这里是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如今春天进香的甚多。”花恭人在舱内听得普陀山与姑娘道:“我二人遭逢大难幸得脱离。今便路到灵山何不去进一炷香?也是难得的。”秦恭人道:“但凭嫂嫂主张这是善事。奴在家绣得两长幡要舍到杭州天竺寺不得其便。今在此经过舍在菩萨面前尤为胜果。”花恭人叫儿子与伯叔讲知母亲、姑娘要到山上进香不知可否。李俊道:“我等杀业已多今遇活佛去处也要去磕个头儿。”唤水手湾船搭起扶手花恭人、秦恭人费保、倪云娘子养娘、丫鬟随着先上了崖留狄成看船李俊、乐和、花逢春、童威、童猛、费保、倪云、高青一同上去。本山住持见一起男女服色整齐迎到客堂先奉了茶即设素斋款待。到晚香汤沐浴。五更起来同四方来的善男信女到大殿上焚香礼拜已毕李俊取一百银子与住持打个合山斋。到盘陀石、潮音寺、紫竹林、舍身岩各处玩了一日下船开去。 又行了两日到韭山门是浙闽交界之所。有一员守备领三百名兵十个战船在那里把守盘诘奸细防倭国侵犯及私通外番的。远远望见李俊船到一声号炮把战船一字儿摆在隘口。郑守备全身披挂手拿三尖两刃刀立在船头叫兵卒架起火炮便要打来。乐和急叫道:“不要动手!咱是奉枢密府令箭信牌到福建采办香珀的。”守备道:“既有枢密府照验取过来看。”乐和将前日劫了西商原有一角批文看得不明白就递了过去。那守备接过一看喝道:“分明是奸细了!既是枢密府批文着往高丽公干怎福建采办香珀?”费保见决撒了取一柄五股鱼叉劈头掷去刚掷中守备咽喉扑通的倒坠下海。童威、童猛、倪云、高青一齐跳过拔出腰刀便砍。有个人将巾绵甲身躯长大叫道:“不可造次!你这伙人都有些认得莫不是梁山泊上好汉么?”李俊道:“只我便是混江龙你问他怎的?”那人便在舱板上拜道:“原来是旧主人。”李俊叫扶起问道:“足下是谁?”那人立起道:“我叫做许义是浪里白条张顺部下。从征方腊张头领死在涌金门我就不去了住在杭州。后来投到江都统标下做了哨官拨来守这韭山隘口。梁山泊上头领俱是认得的隔了几年一时叫不出。如今要到哪里去在此经过?”李俊道:“我等在中国耐不得奸党的气要寻一个海岛安身。”许义道:“我在此已久海道尽熟。待我随了去拣一处丰腴地方何如!”李俊大喜道:“这样极好只怕你是官身去不得。”许义道:“哪里是什么官身我也是浔阳江上人。从张头领到江州劫法场白龙府聚会我也在哪里。上梁山泊几年好不快活!宋大王真是好人待我们如手足一般。闻得在楚州被好臣药死着实伤感了一番。这守备是高球的表侄叫做田富一些本事也没有有高俅脚力营干这守备。专会克减军粮用刑严酷这三百名兵都是切齿的。几番要结果他奉我做主也思量寻了岛容身。我自忖才力不济阻住了。不然叫他们都随了去?李头领你那时还黑瘦如今肥白得多了又长出虬髯几乎认不出了。”李俊正恐兵力单弱器械不备今有三百名兵来归心中甚喜取出三百两银子分给众兵尽皆叩谢。 在韭山门营房过夜明早风色正顺。许义引路带了十只船一同进。天色晴明波浪不起李俊喜乐。叫取酒与众兄弟叙谈唤许义同坐了吃酒。忽听得后面梢上舵工叫道:“不好了!快些湾船!”水手忙落了风篷用力撑到沙嘴上抛下锚碇。李俊惊问道:“怎的?”水手摇手道:“不要响!”忽见白浪如山喷雪鼓雷的响见一大鱼竖起脊翅如大红旗一般扬须喷沫而来那船似笸簸一般翻覆不定。花逢春看见立起身来取下铁胎弓搭上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觑得亲切飕的一箭射去正中大鱼的眼睛。那鱼负疼把尾乱掉那波浪滚起有三丈多高十丈多远泼得满船都是水。亏得下碇坚牢不致倾覆。许义急唤军士放箭二三十把弓一齐射去那鱼虽然力猛当不得乱箭攒射也有穿腮的也有透腹的动弹不得翻了转来浮在水面那波浪势定。二三百兵一齐把挠钩搭着用力扯到沙滩上来尾足有数十丈犹然巨口唅呀眼珠闪动。舵工道:“此是鲸鱼。我们惯行海道也时常看见。这是的若是大的把口一吸那船还不勾他当心哩!”李俊道:“花公子这神箭真是家传!知寨初到梁山泊见一群雁飞鸣而来知寨一箭贯了两只晁天王和众人无不惊异可见将门有种。若无这箭中他眼珠怎生拿得?可喜可敬!”众人尽把利刃剁割鱼肉剖开肚腹见二三十斤一个癞头鼋尚未变化哩!那两个眼睛乌珠挖将出来如巴斗大。乐和道:“将他镂空当水晶灯上火莹亮好看。”尽道有理。将鱼肉煮起来肥美异常五六百人个个厌饫多的腌了。为这鱼倒停住一日。 又行两昼夜忽然搁了浅。许义起来一看道:“此是清水澳暹罗国界上了。这岛土地肥饶有些景致。”请李俊等上崖散步只见山峦环绕林木畅茂中间广有田地。居民都是草房零星散住牛羊鸡犬桃李桑麻别成世界。问土人道:“此间有多少地面?属那州县管的?”土人道:“方圆有百里人家不上千数尽靠耕田打鱼为业。各处隔远并无所属。我们世代居此也不晓甚么完粮纳税。种些棉花苎麻做了衣服收些米谷做了饭食菜蔬鱼虾家家有的尽可过得。再向南去三百里有个金鳌岛属暹罗国的。岛长名唤沙龙暴虐不仁贪婪无厌长来骚扰受他的气。”李俊听金鳌岛触着宋公明梦中之言。又问道:“那金鳌岛离暹罗国多少路?风景何如?那沙龙是哪里人?”土人道:“金鳌岛到暹罗国也只三百里。那岛四围高山峻岭无路可去。南面岛口只通一个船的路转三个大湾方得到岸。一座城门甚是坚固。里面盖造房屋如宫殿一般。田地膏腴五谷丰稔山上野兽甚多花果诸般多有约莫有五百里广阔。那沙龙是洞蛮出身长大雄健遍体黄毛两臂有千斤之力。使一柄五十斤重的大斧腰悬弩箭百步飞中。器械、马匹、船只俱备。有三千蛮兵都是惯战的。那沙龙性极好杀爱吃巴蛇耶酒。一年来上两次有些姿色妇女他便白昼**。男女抓去做奴婢。还要进奉猪羊酒米受他荼毒。那暹罗国共管辖二十四岛此为最强便是国主也奈何他不得。”李俊道:“我们是天朝大宋差来镇守要剿灭那沙龙与你百姓除害。”土人道:“若得老爷们驻此百姓无不顺从。四旁有与我清水澳一般的岛都被他扰害。闻得官兵驻扎尽皆服的。”李俊大喜遂与乐和、许义商议选择中间高敞地面。筑成石基。砍伐树木搭起营房安顿家眷、兵丁。一面招集强壮岛民造起战船。置备器械建立旗号凡有归顺的重赏金帛。遇着私商伙通洋客商邀截招抚。日日操练兵士闲时屯田播种。不上半年聚有二千馀人成一模样。 适遇中秋那日李俊命宰了两头牛几副猪羊大劳军士就同众兄弟赏月到一高峰上坐下。那一轮皓月从东边海中涌出金光万道天宇清朗擎着杯道:“梁山泊与太湖中虽然空阔怎比得这海外浩荡?承众位相扶脱了毘陵之难到这清水澳稍立根基。奈兵微将寡还立脚不住必得取了金鳌岛方可容身。闻得沙龙骁勇急切难攻如何是好?”乐和道:“班以三十六人破了鄯善国。将在谋而不在勇且屯扎几时招集训练觑个机会方可攻他。不可性急只要防他来侵犯当做准备。这里又无险阻可守沿边宜建木栅拨几个船远处了望放炮为号这是要紧着数。”李俊道:“明日就树栅了望!”当下饮到二更始散。 到第二日差许义领兵探望使狄成监工造栅。尚未完备忽听远远号炮连声李俊知道有兵到。差童威、童猛、倪云、高青四面埋伏自己披了衣甲同费保、乐和、花逢春领一千兵沙边把守。只见五只大海船拢到岸口。那蛮兵都是斑布盘头结着螺蛳穿绵花软甲挂两把倭刀有六尺多长。跣着双足一哄上岸。沙龙也一样打扮例卷赤须黄毛遍体手持大斧跳舞而来。李俊、费保挺枪抵敌沙龙将斧劈来斗了十来合不分胜败。那蛮兵跳开有一丈多远两把长刀着地扫来。费保抵当不住退后便走兵皆乱窜。李俊见阵脚已动虚晃一枪撇了沙龙回转。沙龙如风赶来李俊正难措手那花逢春却闪在沙龙背后看得明白弯起弓来一箭射着沙龙左肩扑地便倒。蛮兵救起回身就走。李俊、费保挺抢追来到得岸上四面伏兵齐起奋勇砍了一百蛮兵。童威、童猛便抢上海船撑去三只。沙龙和蛮兵剩得两个海船狼狈而去。李俊等收兵回营道:“那蛮兵好狠!当不得那跳舞!若无花公子这箭几乎失手。喜添得少年良将可见英雄有种!”乐和道:“他虽然败去必要报仇。我这里乘他喘息不定箭疮未愈就领兵杀去一鼓下了金鳌岛做了基业方成局面。只是衣甲未备前日洋船中现有绸缎各做一副绸甲又轻便刀箭不能透入就连夜造起来。还有一件海面上征战全凭火攻韭山门兵船内有三眼钉子母炮将硝黄铅弹装好也驾五只大船一千兵士。”留狄成在清水澳守营许义为向导尽上船开去。 不消半日到了金鳌岛。那沙龙也有见识恐怕乘胜而来先使蛮兵在隘口把守。堆着石炮弄个机括打得甚远利害得紧。李俊等船远远泊定不就上岸只是摇旗擂鼓呐喊连天。沙龙闻报有兵到隘口把箭疮扎好亲自出来巡视。一连三日再上岸不得李俊焦躁。乐和道:“且自耐性。我同许义去山后探路或有可上的去处。”遂驾了一只船周围一看都是高山叠峰树木丛杂上去不得。回来知无计可施。童威道:“土人进隘口要转三个大湾方到城门口就上了岸。那三个湾怎么可进?我兄弟二人到夜深人静用油纸包好了硫黄焰硝引火之物打海底爬到城边起火来。他只顾在外防守内必空虚。若见火起必定惊惶。大哥这里领兵去攻自然可破。”李俊大喜依计面行。 童威、童猛吃饱了酒饭脱下衣服单穿一条裤子。把引火之物包好缚在腰里手中拿把尖刀。初更时分船边下水慢慢泅去。行了几步探出水面透气吐出些咸水。到得隘口见蛮兵打着火堆席地而坐沙龙来往巡察再不防海底有人偷进。童威、童猛进了隘口果然有三个大湾逶迤曲折水急沙清。两傍尽是石壁只通一船路如狭巷一般。到城门边轻轻爬上岸来一看那城墙是天生成光荡荡草木不生。两扇铁门紧闭。童猛道:“这城垣是石的怎好放火?空费心力不如爬出去罢!”童威道:“有心进来且再思量个计策出来。”其时深秋天气白露浓浓金风淅淅又在水中爬了半夜身上寒冷。正在无措忽听铁门开响。童威、童猛重复钻入水中把头略昂起偷觑见四个蛮兵提着大藤筐不知甚么物件在内又扛了一坛酒。两个蛮女笑嘻嘻走出蛮兵扶下一个船撑了出去。原来沙龙是个酒色之徒半夜传令进来唤蛮女去作要却不关铁门。童威、童猛重上岸来道:“惭愧!天幸开了门。”侧身捱进见两边都是民居尽皆关门熟睡。一天星斗四野悄然。童威寻石块敲出火种引上硫黄焰硝。那房子原无墙壁都是竹笆一透得快。一连放了十来把火焰腾腾烧起。那些居民睡梦里慌忙开门走出童威、童猛拿住两个将尖刀搠死剥下衣服穿上。那些竹笆连片烧去哗哗剥剥照天彻地的通红城内一霎时鼎沸起来。李俊在外边望见火起催众人向前。连声子母炮震天的响箭如飞蝗射来。沙龙见城内火起前边又杀来尾不能救应蛮兵各各心慌逃窜。李俊、费保先跳上岸沙龙箭疮未好擎不起大斧回身就走。李俊一枪搠倒倪云枭下级。众兵把蛮兵乱杀李俊叫道:“降者免死!”蛮兵投降者甚众。就扎营在隘口沙滩上。 到天明方把战船放进隘口到城门边一齐上岸。童威、童猛迎着道:“亏得杀了两个居民剥这衣服穿上不然蛮兵也要认出来了!”李俊道:“实是亏了你哥儿两个!”先叫救灭了火。到沙龙的住房真个壮丽。把沙龙妻尽行杀死抢来的妇女、奴婢出晓谕教人领回。蛮兵降者共有一千人改了服色配入队伍。仓厫内米谷如山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有一百匹战马牛羊成群。李俊自称征东大元帅一应晓谕用大宋宣和年号。出榜安抚居民:被火焚者给赏银米与他盖造房屋。七十以上者俱送绸缎一匹。百姓尽皆欢喜。差倪云到清水澳接花恭人、秦恭人、费保、倪云娘子同来金鳌岛拨厅房居住。乐和专管出入钱粮商量军务。童威、童猛把守隘口操练军士。费保、倪云为左右副将高青管领船只一应器械。狄成领三百名兵镇守清水澳许义做心腹长随。花公子习学武艺韬略。井井有条各安职事。又将太湖里的渔丁韭山门官兵清水澳招集的壮勇降的蛮兵共有三千多人、分派五营设立队长哨把一位中国法度造作旗帜大纛焕然一新。又问土人:“沙龙在日岛内凡有讼狱钱粮是怎的施行?”土人禀道:“沙龙不用刑杖若犯重罪把木舂舂死轻者罚米谷。钱粮到收成时平分。”李俊、乐和颁下律令:“杀人者偿命奸盗者杖七十钱粮行什一之法。”百姓尽皆感仰。当下祭赛天地大排筵宴庆贺。正饮酒之间只见守隘口军士解两名蛮女来道:“在沙滩上草里拿来候元帅落。”李俊看那蛮女时: 钵盂头高堆黑银盆险朱唇;西洋布祆到腰肢红绢舞裙拖脚面。胸前挂璎珞叮当身上插野花香艳。眼波溜处会勾人眉黛描来多入画。谩言吴国能亡灭眼见金鳌亦荡倾。 那两个蛮女话也听得出道是广东香山人被沙龙抢来日里唱歌夜间伴宿。童威笑道:“若非这两个蛮女金鳌怎么攻得破?”李俊问道:“怎么亏他两个?”童威道:“我兄弟到城边墙垣都是石的怎生放火?亏得开门送这两个蛮女与沙龙取乐才得入城放火倒是有功之人。”李俊道:“为将的贪了酒色自然败事。”对蛮女道:“路途遥远不能送你们回家且与花恭人伏事。待有功将士为彼完配。”教人领了去。饮至夜阑方散。天明时有飞报前来:“暹罗兵到!”李俊慌忙请众人商议。正是:阵云高处鸣钲鼓烽火传来整旗旌。不知与暹罗交战胜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看李俊设施次第。具有开国规模俨然居豳迁岐气象非同虬髯一往豪气聊以自娱也—— 草扫校|| 第12回 金鳌岛兴兵图远略 暹罗城危困乞和亲 却李俊破了金鳌岛作庆贺筵席。次日报有暹罗兵到。李俊与乐和商议乐和道:“水来土掩兵至将迎。有金鳌岛做了基业。城池坚固有三千胜兵兄弟协力怕他怎的?先叫紧守隘口看他兵势何如然后拒敌。”李俊听允传令童威、童猛防守隘口不题。 再那暹罗国王姓马名赛真是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他承国统已历三世了为人宽仁柔懦。国政有两个大臣掌管一个丞相名唤共涛奸邪狡猾专权罔上;一个将军名唤吞珪却也刚直膂力过人使两条铁鞭职掌兵权。连年丰稔物阜民康。管辖下二十四岛各有岛长自理其事。进纳钱粮四时进奉如唐朝藩镇一般羁摩而已。那二十四岛: 金鳌、铁板、长滩、天堂、西岙、潢刺、 峻冈、白石、井沙、铜山、铜坑、长甸、 前丰、后丰、青霓、罗江、古渡、钓鱼、 文港、银湾、南津、竹岭、甜水、大树。 那各岛大不一其中金鳌、白石、钓鱼、青霓四岛最强。分为东西南北统率岛如方怕连帅之意。凡暹罗有外邦侵犯四岛会兵俱来救护。而金鳌尤为雄盛乃一国之藩蔽。当日闻得金鳌被宋兵打破杀了沙龙马赛真大惊会集文武商议。共涛道:“金鳌是本国之门户今被宋兵打破险要已失国势将危。宋兵远来不知地利;乘他根基未固起倾国之兵传檄各岛驱剿了他方得安稳。若迟延不必然得陇望蜀就难为计了。”马赛真道:“丞相言之有理。”一面差官到各岛令会兵并力恢复金鳌;一面命吞珪为大将领三千精兵同共涛连夜进火进征。共涛吞珪上了战船旌旗闪闪戈甲森森杀奔金鳌岛来。 李俊已作准备童威、童猛守住隘口。共涛、吞珪船到沙边耀武扬威统兵上岸。童威、童猛谨守寨栅不与交战。至第二日李俊、乐和、费保一同来到隘口。乐和尼共涛、吞珪有骄矜之色兵无纪律附耳与李俊道:“如此用计。”李俊就领兵上战船共涛吞珪也把船摆开道:“你宋朝好不知足!中华许多国土久享繁华怎要到海外占我疆土?好好收兵放你回去;若不知机教你尽葬鱼腹!”李俊喝道:“蠢尔丑不沾王化!天兵到此要取你暹罗国何况区区岛!你快回去唤马赛真亲来纳款年年进贡方才饶你!”共涛大怒催兵冲杀过来吞珪舞起双鞭劈头打来。李俊、费保挺枪接住厮拚了一会李俊佯输唤水手开柁皆四散开外洋去了。共涛、吞珪赶了一回共涛道:“我料宋兵有甚伎俩!抵敌不住四散走了。竟进去攻城就复金鳌岛!”将兵船收进了隘口那条水路又换又曲只好鱼贯衔尾而进。到得城边旌旗密布插满刀枪倪云、高青、花逢春在敌楼上。共涛道:“你那宋兵俱逃走去了还不开门让我进来!”倪云道:“教你顷刻死在眼前!” 共涛令蛮兵爬城通是光荡荡石壁哪里扒得上?火箭石炮雨打下伤了好些蛮兵。共涛焦躁无可奈何只得下船。二更时分忽听得炮声震天李俊、费保、童威、童猛外边杀进倪云、高青、花逢春城里杀出内外夹攻共涛、吞珪进退无计拚命冲出。花逢春射枝火箭在风篷上各只船上尽烧起来。烟焰冲天杀声震地蛮兵上岸的尽被砍杀下水的又皆淹死。吞珪舞着双鞭护了共涛杀出隘口止剩得三五个船蛮兵不上百馀都是焦头烂额。李俊等赶上团团围住吞珪大叫道:“丞相待我杀条血路你自回去!”真个共涛死命挣出吞珪被费保一枪搠在海中穿着铁甲沉到底了共涛刚剩一个船回去。李俊收兵又得了二三十个船蛮兵降者甚多各皆大喜犒赏三军。费保道:“共涛大败而去再不敢来了。我等再把别岛破他几个做成犒角之势。”李俊道:“闻得马赛真柔懦共涛专权恣肆君臣不睦。吞珪勇猛阵亡国中单弱。不若统兵取了暹罗那二十四岛自然降伏。我等海外称尊同享富贵岂不是一劳永逸?”休息了两日只留狄成屯清水澳高青守金鳌岛尽数统兵到暹罗城下扎住。 那共涛奔回吞珪已死全军覆没。马赛真大惊道:“吞珪既丧坏了万里长城。国中精锐已尽如何是好?”正忧疑不定忽报宋兵到了惊得手足无措。共涛兵守城不敢出战。原来暹罗城倒不比金鳌岛有隘口可守石城坚固海岸沿城有三里6路并无险阻全恃金鳌岛为外援。凡有寇兵临城金鳌会合各岛围合拢来往往失利故不敢侵犯。今金鳌已失各岛岛长闻得沙龙、吞珪是两员勇将俱杀死了人人胆寒;又平日共涛专权无忌欺凌诸岛不肯救应。李俊等兵临城下队伍严明戈矛如雪紧紧围定高叫投降。马赛真见各岛不到吞珪被杀无人敢领兵出战共涛也束手无策马赛真忧愁不已。回到宫中与国母道:“祖宗基业已是难保。内无良将外无救兵若然攻破玉石俱焚。不若开门纳款庶可保全性命。”流泪不已。 那国母姓萧原是东京人父亲为参知政事。恶了章悙丞相被他陷害安置儋州还要伤他性命因此逃到暹罗把女儿配与马赛真为妻数年前寿终了。萧妃为人淑顺极是贤能。生下一双男女公主名玉芝生长一十六岁一貌如花聪慧幽闲善通文墨又好武事时常走马舞刀顽耍国主爱惜犹如珍宝。要选中华士人做驸马一时哪里得来尚未婚配。世子幼只得六岁。当下见国主流泪要开门投降玉芝公主便道:“宋朝是何等兵将无人敌得?待孩儿与母亲同上城一看或可用计退他。”国主即命内监、宫娥侍卫乘了香车上城。玉芝公主凭城一望见旗帜鲜明兵强马壮李俊、费保、乐和等全身披挂手执兵器指挥土卒攻打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又见一个将官年纪约有十六七岁轻弓短箭银甲锦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手执方天画戟骑一匹金鞍紫骝马真是风流儒将年少英雄。见一群天鹅飞来那少年将官挂了画戟弯着弓取枝响箭射去一声响穿入云里毛羽纷纷落一只天鹅下来三军喝采。 萧妃与玉芝公主见了道:“果是中华人物俊丽兵强将勇如何敌得他过?若是投降把锦绣江山付与别人也不甘心。我有一计不动兵戈自然保全。”国主问道:“中宫有何良策?试且来。”萧妃道:“我这玉芝孩儿一向要选配中国士人因在海外一时难得。今看这个少年将官仪容俊雅武艺群着人打话若未完姻就招为驸马。一则保全疆土二则完了孩儿终身大事岂不两便?”国主大喜道:“此计大妙只不知女孩儿心下何如?”萧妃与玉芝讲这篇话玉芝一见花逢春好生企慕只是不便启口。见母亲着满面娇羞俯不答。萧妃又再三苦谕道:“要救国难孩儿也不得了只是不好强逼你。”玉芝方才低低一句道:“且凭父王娘娘做主。” 国主欢喜急命内待传道:“宋朝将官暂且退兵请一位将军进城国主有话亲自面议。”众人皆道:“此是缓兵之计不可听信。”乐和道:“兵临城下不敢出战外无救兵此是计穷力竭了。待我挺身进去看他有何话!班定远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随机应变他归顺免动刀兵岂非美事?”李俊命军士答道:“堂堂天朝有征无战。既要面议归降不妨暂退。任有缓兵之计也不惧怕。这回到来寸草不留了。”李俊把令旗一挥兵将都退下船。 乐和选十个彪形大汉各带弓刀自己轻裘缓带骑着白马到城门边果然大开昂然而入。共涛来迎接乐和见六街三市人物喧闹与中华无异。进了东华门宫殿壮丽槐柳成行。将到前殿国主马赛真降阶而接。讲过礼分宾主而坐文武各官侍立两旁。国主生得面自身长五绺须髯衣冠伟丽。茶罢开谈道:“邦僻处海外自守封疆并不得罪天朝不知何故劳师远涉下临敝境?”乐和欠身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大宋中外一统列圣相传历世已久。今天子圣仁英武荒裔要服无不重译来朝。贵国并不朝贡有失以事大之体故遣征东大元帅率领雄兵十万、战将百员特来问罪。金鳌岛沙龙贪淫好杀天兵一到骈就戮。贵国犹不悔过辄敢复来抗战。吞珪是贵国大将交兵已作波臣。今天兵既临城下能战则出师对垒以决胜负。如其不能则当衔璧舆榇面缚军门。何得鼠两端束手待毙?大元帅仁义之师不忍无辜受戮不施火炮云梯诸般攻具以示怀来之意也。今蒙见召必有所论。若入情合理自当拱听。”马赛真道:“往年差使臣进贡被蔡太师遏奏不得瞻觐龙颜又无赏犒反勒贿赂流落不归因此缺贡。寡人素性仁慈不忍害民。师到城下用兵厮杀惟恐两伤。若便纳土但本系汉朝伏波将军新息侯之后立国暹罗己历三世不忍祖宗疆土一旦沦亡尚尔踌蹰不决。寡人元妃是东京萧参政之女因被章惇丞相倾陷安置儋州故聘为妃。生下一女字玉芝年已及笄。仪容不劣颇知德教要招中华士人为婿一时难遇。适在城上见马上少年将军轩昂英俊气度不凡不知上姓可曾宪姻否?情愿招为驸马两家息兵罢战永作藩臣重来进贡。汉、唐原有和亲之例不识可俯从否?”乐和道:“那将军姓花名逢春是世代将门之子。六韬三略无不精通十八般武艺尽皆精练更擅百步穿杨之箭。方才在城下射落天边飞过的天鹅已见一斑。况美如冠玉性地聪明愿封侯拜将之后方议姻事。多有豪门巨室来聘为婿一概坚辞尚未婚配。贵国既要和亲亦无不可但末将不敢专主。乞差一位使臣同去禀知大元帅可以行得即来回复。”国主忙排筵宴款待。更送珍奇之物求他玉成美事。跟随的俱有犒劳乐和一些不受。便遣共涛为使出城到中军帐。 共涛暂候乐和先与李俊知和亲备细李俊与众人商议道:“暹罗国虽然单弱可以取得;我们基业初定也还势寡倘各岛不服要来争竞惹起干戈不得安靖。若和了亲且守金鳌养成羽翼再看机会。但不知花公子意下何如?”花逢春道:“侄蒙众位伯叔虎威得脱患难自当听从。但本中华世胄恐蛮女陋劣误了终身大事怎处?”乐和道:“玉芝公主有倾国倾城之貌更兼知书识礼爱习武事温柔聪惠是东京萧妃所生不是蛮种。父母爱惜犹如珍宝要招中华士人为婿。在城上见你才貌十分倾慕故此求和。正是一对佳人才子。虽在海外也是一国驸马富贵无穷。况天缘是月下老人赤绳系定的不必多疑。”花逢春道:“叔叔主张不敢有违。但婚姻大事要禀过母亲方可行得。”乐和道:“这个自然料令堂也是喜允的。先与使臣相见然后与令堂知纳聘成亲。” 当下大设威仪摆列兵队。李俊出来与共涛相见送座。李俊道:“乐将车备述国主之意要和亲息战这是美事。虽奉天子明诏来讨不廷只要畏威怀德不是贪取土地致害生灵。若然定议待退兵到金鳌岛赍了聘礼就烦足下与乐将军为媒择吉成亲。只是外邦多诈哄我退军更有翻覆那时进兵玉石俱焚了。”共涛道:“天兵到此本不该抗拒。吞珪恃勇轻进自取灭亡。昨日国母与公主亲见将军才貌双全故此真心实意招为驸马。岂不知元帅虎威马到成功焉敢复生心自取罪戾?”李俊亦设宴款待共涛遣他先去回复国主。即日回兵到金鳌岛请花恭人出来细述国主求和愿招驸马玉芝公主德容俱备也不辱没了令郎。花恭人欢喜不尽道:“承各位扶助儿得成姻事知寨在九泉也是感激的。不料姻缘定数远在海外。”李俊、乐和即择吉日置备金珠彩缎、异巧奇珍礼物为聘差倪云、高青领五百兵护卫乐和为大煤置酒送行。花逢春拜别李俊众人及母亲、姑娘鼓乐喧天旌旗飘扬海口下船。迎着顺风不消一日到了暹罗国城下。先放三个号炮停泊了船。 那国主知道驸马已到差丞相共涛到海边迎接。与乐和、花逢春相见过请到皇华馆驿饮过接风酒、倪云、高青全身披挂五百军士盔甲鲜明簇拥上马沿路悬球结彩。到城门边有四员内相四名宫娥捧着酒盒撩衣跪进。那些蛮民从不见中国礼仪这般富盛又是驸马生得风流标致身上结束非凡乌纱帽插两朵花罩着粉扑的面庞。不论男女沿街塞巷的观看都啧啧羡赏。一到宫门国主率文武宫员恭身迎进送到东宫更衣。少顷吉时到金銮殿上行礼国主、国母俱穿大红吉服排着香案笙萧细乐响彻云霄。花驸马从容朝拜一般有序班鸣赞喝礼。少顷宫娥拥出玉芝公主交拜天地花烛合卺。真是王家富贵与民间不同。但见: 黄金殿上高控珠帘;白玉阶前平铺锦褥。非烟非雾狻猊口内喷奇香;如日如云獬豸身边排锦仗。隐隐声闻天上乐奏霓裳;叮叮响出花间衣鸣佩玉。垂旒秉笏蛮君亦习华风;绕翠围珠母后原依京式。蹒跚内相撩衣绰约宫娥窄袖。辉煌宝炬红云捧侍神仙;灿烂银屏瑞霭映来鸾凤。正是日色才临仙掌动天颜有喜近臣知。 驸马、公主结亲已毕送入宫中更了便服。花逢春偷眼觑那公主真有天姿国色竟是中华妆束喜不自胜。公主在城上远瞟已生企慕今对面亲切更觉精采。因害娇羞不敢注视心中暗喜。当夜翡翠衾中鸳鸯枕上你贪我爱不尽山盟海誓如鱼似水。次早到殿前拜谢。国主敕有司把东宫改作驸马府拨内相宫娥侍奉供给极其隆盛自不必。 却乐和要回金鳌岛对花驸马道:“国主宽仁你在此间须谦和谨恪不可放纵。唯恐共涛奸滑致生事端。留两员裨将统三百兵护身预防不测。”花驸马头会意道:“不须叔叔致嘱自然谨慎。回去拜上李伯伯并家母不必挂念。”乐和等回去不题。 花驸马在府中与公主琴瑟和鸣互相敬爱。公主更兼贤达精通文墨随着母后一口京话并无半句蛮音。闲时与驸马吟诗作赋弹琴下棋或到花间打弹或到柳阴走马暮乐朝欢如胶如漆。国主、国母不时到府中宴饮欢乐驸马尽半子之礼问安视膳不敢怠惰国主大悦。有时将军国重务与他商议驸马条对详明剖判停妥。国主道:“驸马这般才貌不唯女终身有托孤家亦得辅弼贤良了。”驸马谦谢。一日公主问道:“婆婆在金鳌岛与李元帅是甚亲戚?可安乐否?”驸马道:“元帅是先父同盟契友又同做朝廷大官最有义气待我母子如骨肉一般。还有一位姑娘也是孀居。去年患难之中全亏那乐将军救援所以得有今日。”公主道:“虽是他二人义重深思终是外人。我和你人子之心也当各尽。况远隔海面温情之礼有缺。待我禀过父王差官接到这里朝夕侍奉以尽孝心。”公主就去禀知国王差官迎来。驸马又修书一封送去。公主分付内侍打扫花楼一座待婆婆安居不题。 那差官奉国主之命、驸马书札到金鳌岛知来意一呈上书信。李俊拆开看了与乐和商议道:“花公子要接母亲、姑娘到府中奉养你道如何?”乐和道:“他母子天性之恩不可违隔公主贤慧正该如此。况二位嫂嫂俱是孀帏虽我辈弟兄是天立地好男子终有瓜履之嫌自宜送去两全其美。”李俊就与花恭人知花恭人心中甚喜道:“承列位伯叔这般美意成就我母子安享富贵万分难报。”即去收抬思量起身。乐和对李俊道:“乘这机会送花恭人去还有一条妙计。”有分教:虎豹在山惊犬彘蛟龙镇海统鱼虾。不知乐和出甚么计策来且听下回分解。 暹罗国求和亲真是创见之事。其中叙马赛真之仁柔吞珪之有勇无谋共涛之奸险而难展一筹萧妃之见机公主之婉媚而贤达赔了夫人又折兵写得淋漓细润如许—— 草扫校|| 第13回 翻海舶天涯遇知己 换良方相府药佳人 话花逢春差官来迎母亲到暹罗驸马府中孝养李俊正要送去乐和道:“这暹罗好一座锦绣江山国主优柔少断。那共涛是个奸邪险恶的人长防肘腋之变。花公子虽是在那边孤立无助趁送花恭人去差倪云、高青领五百兵护送待我与花公子教他禀过国主就留在宫中防守。一旦有事除其元恶那基业就是我们的了。”李俊大喜依计而行。花恭人拜辞起身乐和对老管家花信道:“我前日不叫你跟随公子去有个缘故恭人在此没有亲信使唤。今日你去须要内外瞻管。”花信领命就开船到暹罗。 花公子自押人轿到海边迎接。到得府中玉芝公主行了大礼次后国主、国母俱相见过就送在花楼与秦恭人同住公主曲尽妇道这不必。乐和将密计与花公子知花公子听允去禀国主道。“李元帅虑国中单弱差倪、高二将军领五百兵在此防护婿也好同习武事特请钦旨。”国主道。“既是至亲谊同一体。承李元帅美意就留在府中便了。”公子来回复乐和道:“国主听允留住兵将了。”乐和又道:“公子你可敬事国主得其欢心共涛以下臣僚谦恭浃洽不可露一些圭角。百姓当施以恩惠收拾人心万勿骄矜失事。”花逢春一一领会。 乐和回到金鳌岛与李俊尽心料理。凡有荒岛都加开垦爱民练卒招徕流亡与客商互市日渐富强。李俊道:“当初宋公明何等才技又有吴学究指军机卢员外一班人物梁山泊方成得局面。我本一介全凭贤弟指教来到海外反成这个基业岂不是侥幸?”乐和道:“时有不同势有难易。中国人都是奸邪忌妒是最难处的。海外人还有些坦直所以教化易行。”李俊大笑。 一日到清水澳回来霎时狂风大作波浪掀天。舵工连忙收在沙渚下碇等候风色。忽见一只大海舶冲风而来一声响亮把一根大桅吹折风篷倒抢水面。那海舶滴溜打着旋涡篙工水手支撑不定船内多人一时慌乱立脚不稳把海舶一侧那海水滔滔滚入人与货物几个浪都打散。李俊急叫捞救兵丁都识水性跳下海去尽力将长挠搭住。救得二十馀人货物行李也捞得一半。 那失风的人虽然救起昏迷呕吐脸上滚满泥沙一时认不出。歇了多时方才苏醒李俊问是哪一国人一个道:“我们是东京人奉圣旨差往高丽国回来内中有两位老爷且喜多在。”李俊问是何官职一个坐起来:“在下是太医院姓安。”李俊定睛一看失声叫道:“莫不是安道全先生么?”那人也仔细一认道:“惭愧!原来是李大哥。敢在梦中相会?”李俊急把衣服与安道全换了安道全道:“弟自同宋公明征辽回来就留在太医院供奉颇算平安。因高丽王染了瘵疾本国没有良医进上表章要到中国求医。圣上念高丽是个属国难拂其意钦差弟同这本院御医卢师越到哪里疗治。住了三个月幸获安痊回朝复命。国王备下谢表进贡之物我两人亦有厚赠不想遇着大风若无大哥已葬鱼腹矣!”李俊也叫把衣服与卢医官换过。坐定了李俊诉从前事迹到这里缘故花知寨儿子花逢春已做了暹罗国驸马了安道全见了乐和道:“乐哥你便在这里安享只是亏了杜兴!”乐和吃惊道:“为甚么?”安道全将孙立寄书杜兴刺配李应越狱饮马川结寨的事也一遍乐和嗟叹不已。 叙谈之间渐渐风平浪息。李俊喝令起碇扬帆顷刻到了金鳌岛。安道全见山川环绕城垣坚固人物繁盛宫室壮丽不胜叹羡。当日设宴款待饮酒中间李俊问起近日朝中的事安道全道:“燕雀处堂不知祸到。君臣宴乐盗贼窃严刑重赋上下欺蔽是以天灾叠见人心思乱。又听童贯引用赵良嗣之计通连大金夹攻辽国恢复幽燕之地不日用兵了。”李俊道:“辽国自我们征伏之后约为兄弟相安无事。何必远交近攻致启祸端!恐强邻生衅日后悔之何及!”安道全道:“便是高丽王倒也识见宏远。道大宋与辽百年和好唇齿相依不宜改图养虎自卫要弟回朝奏谏。我思量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国大臣并无远虑微贱之士何敢妄言?今日在这里偶言谈及一到东京便箝口结舌了。” 那卢师越在旁再不开口。原来那厮是个阴险之徒本是撑布伞卖药的投蔡京门下滥厕太医院中。一向妒忌安道全本领高妙见与李俊讥刺朝政暗记在心。 李俊道:“我草创这个所在却也自在。暹罗国内亦少明医先生何不住下同叙向日情谊省得回京受那奸党的气!”安道全道:“奉旨钦差必要复命。”李俊道:“假如淹没海中哪个去复命?待卢兄去缴旨只死了再没有查帐处。”安道全道:“若果然淹死便没得。幸而更生若是死这是欺君了。”李俊道:“既然如此不敢曲留。宽住几日待我安排行李船只相送便了。”安道全称谢。当夜酒散就寝。 次日安道全道:“大哥大才必有大福。可的‘大素脉’能定穷通寿夭试一诊视。”李俊笑道:“一勇之夫放胆做去祸福在所不较!”就伸手过来安道全凝神定想诊了一会又换过那手亦诊一会称贺道:“神全气厚脉秀络清。必居南面之尊自有非常富贵。昔日宋公明亦曾诊过原他福基浅薄果不令终。”李俊道:“任所非常富贵大碗酒、大块肉是有的吃的。”乐和、卢医官都笑起来。 住了十馀日卢师越归家念切催促起行。安道全要辞别李俊把救捞的行李货物一一检还又制一套衣服白金三百两为赠卢医官也送二十两银子。高丽国人留下另自遣回东京来的一同上船。安道全致谢不已道:“卢寅翁管家还在我一个厮却淹死了到东京原是只身。”李俊道:“身边乏人我这里送一个伏侍。”安道全道:“不消路上有卢寅翁挈行到京一向与萧让、金大坚同寓有人使唤。”两人辞别而行。乐和送至海口取出一封书信道:“先生到登州上岸少不得从登云山过相烦寄与我姐夫孙立不知使得么?”安道全道:“这是顺路有什么使不得?”笑道:“前日杜兴寄到东京为你牵累;今送到山寨难道也把我解开封府不成?”接过藏在身边分手而去。 金鳌岛的水手惯行海道认得路径识得风色不消三五日早至登州岸口。上行李打船回去。雇两乘轿安道全、卢师越坐了脚夫挑了行李行过六十里便是登云山路口。轿夫道:“此间悄悄过去不要惊动了山寨里好汉!”安道全道:“不妨我正要会他们哩。”声未绝一棒锣鸣早拥出三五十喽啰喝令住轿。卢医官在轿内抖不止几乎攧了出来。安道全道:“不要啰唣我来会孙头领的!”喽啰道:“既是会头领我等引路。” 一行人到了寨口喽啰报知。孙立出来迎接到聚义厅上逐位见过安道全不认得栾廷玉、扈成众人不认得卢医官互通了姓名坐下。孙立道:“先生一向在东京必是安乐。今日何幸至此?”安道全将奉敕到高丽医好国王的病海中翻船遇了李俊救在金鳌岛住了多时今去回京复命乐和寄书故来探问。遂取书信与孙立。拆开看过孙立道:“那乐和舅久无音耗原来他们做下这般大事业!”扈成接口道:“我曾飘洋到暹罗国那金鳌岛果是个好去处。”安道全道:“孙大哥你还不知前日杜兴寄书到东京受了无穷的累。”孙立急问:“怎的受累?”安道全备述前事笑道:“我今日寄书来却是无碍的。”阮七大叫:“快活!我们弟兄都起事了!安先生你不消到东京住在这里正用得着。我前日吃多了牛肉白酒腹中作胀几乎死了。倘再作起来哪里寻你?”安道全未及回答卢师越离家已久归心如箭恐怕淹留连忙催促安道全匆匆作别。阮七心中焦躁立起身来劈胸揪住卢医官圆睁怪眼喝道:“你这舍鸟!这是甚么所在容你放屁!”安道全慌忙劝阻道:“兄弟不可!这是钦差的官员休得粗鲁。”阮七一吼道:“莫这个不入流的人就是赵官家触犯了老爷也吃我一顿拳头!”栾廷玉道:“不可胡!安先生要去岂能强留?只是今日天晚了权宿一宵明日早行罢。”阮七方才放手卢医官吓得满身冷汗。是夕设宴款待。明早孙立送三十两银子与安道全作别下山安道全一路上安慰卢医官。 不只一日到了东京。安道全、卢师越先去参谒蔡太师禀道:“高丽王病得痊愈有表章谢恩并进贡礼物。行至暹罗国界陡遇飓风海船飘没表章礼物尽皆遗失。卑职二人得人救捞幸留性命。随行的淹死了三十馀人先禀明太师好去缴旨。”蔡京道:“海上风波不测这也罢了。只是有个妾染病久已不痊专望二位来疗治。”留进书房待茶分付院子传云板安、卢二位先生进来诊视***病唤内传们祗候。不多时院子来禀道:“请二位先生进去。”蔡京一拱先行二人缓缓随后。到得内房朱栏画栋锦幕珠帘。庭内文石砌成排列奇花异卉。大理石几上博山炉内袅出缕缕水沉烟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进明间内坐下调和气息方可诊脉。一个披丫鬟云肩青服捧到金镶紫檀盘内五色玻璃碗阳羡峒山茶。茶罢养娘丫鬟引安道全轻轻行至绣榻边安放锦墩侍儿从销金帐内接出奶奶玉腕来。安道全闭目凝神诊了两手的脉已知病缘。重到明间内禀道:“夫人脉带洪弦风火相搏复有怒气伤肝故见热咳嗽、胸胀腹满之症。只消几剂清火平肝的药饵自然平复。”蔡太师唤取过文房四宝安道全立了药案起身辞出。蔡太师道:“有劳了!恕不相送。”安道全自有院子引道竟出府门不题。 蔡太师对卢师越道:“你可到书房内将药品制度停当叫院子传进。我到朝堂议事你明早可再同安道全进来。”卢师越领命到书房中寻思道:“可奈安道全自恃其能每事觑我。一路上受了他气明日太师面前自有道理。今晚教我配药先撮个绵包儿送断他的命根!”抽开药箱将不按君臣的药品配了递给院子自回家去了。 那院子送进药养娘丫鬟煎好捧与奶奶。服后没有一个时辰腹绞痛异常浑身火热昏沉不醒牙关紧闭指甲青紫。养娘丫鬟慌张了传出报与蔡太师知道。却那日朝堂会集各官商议与大金夹攻辽国的军国重事各出一见纷纷不定及至议定又要进呈候旨定夺。直至一更三方得回府。院子先禀:“奶奶服药之后十分危笃专候老爷永诀。”蔡京闻知惊惶无措急至榻旁见奶奶四肢不收瞳神反上汗出如油蔡京又恼又苦叫道:“你心中怎么?”奶奶喉中疾涌沉迷不知把脚一伸已绝气了。蔡京大哭不已。原来这奶奶年方十九岁色艺俱绝是扬州人。淮扬安抚用三千金聘来送到府中是个专房之宠怎不疼痛!唤干办唤安道全、卢师越到来送开封府治罪。 五更时分干办回来禀道:“卢师越已唤到安道全昨日城外拜客不归禁门未开不可出城特复台旨。”蔡京道:“天明去拿来不可迟误!”干办应诺而去。蔡京道:“卢师越我怎地看觑你不肯用心把我奶奶药死了!”卢师越跪着道:“太师爷在上人深蒙垂盼虽粉骨碎身恨不能报怎敢不用心!只是昨日人并不参赞也不诊视脉理通是安道全主张太师爷亲见的。”蔡京道:“住了!你同是太医院官若见他差误就该阻挡怎缄口不言致伤我爱姬!倘龙驾有恙也可坐视不救么?”卢师越道:“安道全是神医国手岂有差误之理?他有隐衷要谋害太师爷故先下此毒手。”蔡京道:“你既知他隐衷要谋害怎昨日不禀明?” 卢师越道:“见太师爷要进朝议事其甚长急切不能上禀。”蔡京道:“你且起来讲。”卢师越站起道:“前日奉旨差往高丽医国王的病尽是他主持幸得安痊不消了。他对高丽王道:‘主上荒淫任用群交通大金共破辽国将来祸不旋踵宗社丘墟。大王何不起一旅之师乘机取其疆土?’此是输情外邦了。海中船覆捞救的人就是梁山泊反寇李俊。诊他太素脉:‘非常富贵位居九五之尊我愿为辅。’那李俊即称平宋王此是交结叛寇谋反了。及至回来与乐和寄信到登云山孙立阮七指斥乘舆喊道:‘就是赵官家也吃我一顿拳头!’那——”卢师越把话顿住了蔡京问道:“那什么?”卢师越只得道:“‘蔡某奸贼碎割了他方快我心!’这是毁骂君相了。人句句可以对质。”蔡京大怒道:“我只道他偶然差误送去开封府警戒一番。谁知辄敢大胆如此作为!”叫写本的把安道全输情外国结连反寇毁斥圣驾谋害大臣的密揭飞马递到掌东厂太监胡公公处令进呈取旨处以极刑便来回话。写本的应诺火起搞。蔡京对卢师越道:“我错怪了你!圣旨下来处治了他就升你掌太医院事。”卢师越叩头谢恩回去。蔡京一面厚殓奶奶自不必。 看官从来九流术士惯要五毒推排人故套不足为怪。那卢师越萋菲贝锦陷人死地。听言者但喜其巧言如流阿谀尊奉不知如花如玉的一个美人被他轻轻断送了。然君子出言亦不可不慎明知谗人在侧慷慨激烈论及时事被他印记在心安道全也是自取其祸。昔贤曾有一古诗叹息道: 良金不范美玉不剖。君子修身浑朴自守。危行言逊祸免生肘。金人示诫三缄其口。鸿飞冥冥弋人何有? 把闲话丢过那蔡京密揭送到东厂进呈。那道君帝闻着蔡京的屁也是香的见言多危词岂有不准?御笔亲批道:“安道全着大理寺勘问严刑究拟具奏。”大理寺奉了圣旨仰开封府提解差官坐守。公文到开封府不敢迟缓唤缉捕使臣火拿到。分付道:“大理寺奉着严旨要紧钦犯不比等闲要限时刻到的。”问阴阳官:“这时辰牌上是甚时候?”阴阳官回复道:“已时初一刻。”府尹道:“若午牌不到你们俱是死数!”退堂去了。 缉捕使臣领下台旨叫齐做公的到安道全寓所去拿。只见萧让与金大坚闲谈见缉捕使臣走进来举手道:“列位何来?”使臣道:“我们是开封府要寻安先生的。”金大坚道:“敢是请去看病?”使臣恐怕急了放他走脱乘机答道:“便是。”金大坚道:“昨日到城外拜客不回敢待这早晚就来哩!请宽坐一回。”使臣丢个眼色做公的会意将前后把定。使臣坐了好一会有些心焦一个探头望着日色道:“已过午牌了再担延不得!待到里面寻。”萧让道:“各有内外。怎么恁般性急?”使臣道:“二位不知安道全是大理寺奉圣旨勘问着开封府提人不是当要的。”萧让、金大坚才着了急道:“既然如此列位自进去寻。”使臣不容二人转身押到里面各处搜寻只除地皮不翻过来眼见得不在了。使臣要二人到开封府回话金大坚道:“各人自己的过犯与我们有甚相干要去回话?”使臣焦躁道:“一家有罪九家连坐何况同居的好朋友!方才老爷坐在堂上‘若过午牌不到你们都是死数。’难道与我们有甚相干是该死的!”萧、金二人出于无奈只得随到开封府。 府尹见午牌已过不见人到又升堂等候。使臣禀道:“安道全知风先遁没处勾拿。拘得同寓萧让、金大坚二人回话着他身上追究自有下落。”府尹见二人不跪问道:“是什么样人?”萧让、金大坚打一恭道:“是供奉职员。”府尹道:“安道会是叛逆重犯你怎的放他走了?”萧让道:“他奉差回来往各家探拜昨日出城竟不回寓。这是密旨何人先晓?怎放他!”府尹道:“与你们同住决知踪迹。若根寻出来你二人身上便无事了。”金大坚道:“他无家无室哪里追寻?”府尹道:“我不管!圣旨敕大理寺勘问解到哪里自去分辩!唤该房备文申解。”萧让、金大坚叫苦不迭。正是: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下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不知后面如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此回是一部中最吃紧处。李俊既到金鳌远隔茫茫大海掉转极难所以翻海舶而救安道全从新收拾山东、河北无数人物也。卢师越略染凑撮几句便成天大之祸。莫蔡京即正人君子听之亦当动念。三言投抒良非虚语—— 草扫校|| 第14回 安太医遭谗先避迹 闻参谋高隐款名贤 话安道全出了相府想前日奉差时诸大老多有饯赠如今正务已完好到各家探候。回寓带些高丽纸笔之类街上雇一个闲的儿跟了。到城外拜张尚书款住接风宿了一晚。次早进城就去拜宿太尉入朝未回就打跟的厮坐在客座等候。宿太尉午候才回安道全上前参拜宿太尉连忙携手竟进书房内坐定。太尉道:“你可知蔡大师嗔你药死他爱妾密揭奏你输情外邦结连反寇许多话已大理寺勘问了。”安道全如劈头冷水一浇满身抖半晌答道:“并无此事。”太尉道:“有个对头是医官卢师越。”安道全方省得被阮七斥辱之事恳求道:“医士从高丽回来海中翻了船。幸得旧友李俊救起送行李盘缠得回。果是与乐和寄书到登云山孙立卢师越被阮七呵斥了几句这是有的。若药死他夫人医土有起死回生之术这般病症那样药方怎么会死?这个缘故一些不知。求恩相怜悯垂救!”宿太尉道:“别的事还好主张这是奉着严旨又是蔡太师先进了密揭怕一时分解不来。要留在府中恐一时漏泄蔡太师见怪。你不可回寓出京远避再看机会与你分理。”安道全只得垂泪作别。太尉道:“且慢待我送些行李盘缠方可远行。”分付院子:“取几件衣被包裹好了五十两银子来!”不多时院子取到。安道全感恩拜谢要走太尉道:“且慢!大理寺仰开封府提人拿你不着定然城门上要盘诘。你可换上衣帽做承差打扮叫院子送你出城原到南方去。”安道全千恩万谢而别同院子到封丘门果然守城门的官校奉开封府明文缉拿钦犯安道全凡出入的俱细细盘问。见安道全、院子出城认得是宿太尉府中不敢细查。 直送至郊外谢了院子背上包裹惶惶似丧家之狗。正值隆冬天气朔风凛凛白日无光衰草连天黄沙卷地好不凄惨!他原是文弱的人不惯走长路思量雇个头口前路又无定向写到哪里只得一步挨一步慢慢的走。到晚投下客店打一角酒一头吃一头想道:“早知有这场是非淹死海中倒也干净。金鳌岛是个好去处李俊留我不来也罢。那李俊将来必然迹只是远隔海洋怎好过去?没来由与乐和寄信连杜兴恰是两番了。登云山虽可容身我已跳出火坑怎地又走进去?”胡思乱想了一回吃完酒炕上宿了。 早起五更又行离东京不上六七十里。只见两个人赶上来叫道:“安先生你到哪里去?”安道全吃了一吓回头看时却不认得支吾道:“我自姓李要到南边去。”一个笑道:“不要瞒我是宿太尉府中干办昨日大尉叫院子送你出城的。”安道全道:“我一时慌迫失胆得罪了二位!可知我出城之后开封府有人到府中寻访么?”干办道:“开封府有这样大胆敢到府中寻访!只是贵友萧让、金大坚拿去解到大理寺了。”安道全跌足道:“怎好累他二人!如今二位到哪里去?”答道:“太尉差到杞县下书明日就回的只在前边分路。”安道全道:“自己脱逃带累别人心上过不去。我要写一封书谢太尉并恳周旋二人求二位带转去。”干办道:“你的事重不可分解。他二人不过着他根寻太尉自然肯用情的。”把手指道:“到那酒肆中打了中火你就写起书来。”三人走进店中唤酒保拿过酒肴吃了安道全借笔砚写了书柬取一两银子送与两个把书呈送太尉又自还酒钱。出门不上三里路两个自分路去了。 安道全闻了此信又增忧闷一走不动。捱了十多日方到山东地面。若有牲口一日走两站客店是有定所的。他是步行随路宿歇。看见日坠西山路上人少巴不到宿头肚中饥了脚又酸疼问到歇处还有十里。长吁短叹又过一二里望见一座村坊。官道旁有一所庄房门前两三株古木屋背后枕着山冈;左边一条石桥满涧的水澌;有一老梅横过涧来尚未有花一群寒雀啄着蕊儿见人来一哄飞去。里边走出两三个童袖着书包回去。随后有个人出来关门高巾道服骨格清奇。安道全向前拱手道:“在下是过路的不合践体赢弱一时巴不到宿头。斗胆欲借贵庄权宿一宵房金明日拜纳。”此时夜色朦胧月光未上识不出人。那人对面一看见他气象儒雅且得恬净答道:“是斯文人不妨。只是荒僻有慢请进里边来。”安道全随入草堂作揖坐下。里面厮出灯来放在桌上。两个面庞相对看得仔细那人道:“尊驾可是安先生?曾在东京会过。”安道全有事在身上的人不敢即便应承便问:“足下上姓?厮熟得紧。”那人道:“可便是闻焕章。”安道全方才放胆道:“久违芳范一时称呼不出足下便是。” 闻焕章大喜重复施礼进去一晌方始献茶。道:“安先生你供奉朝廷王公大人不时晋谒车马盈门怎生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安道全道:“奉旨到高丽疗痊了国王的病回到海中翻了船险些伤了性命。幸得有人救起名利之心已冰冷了思量回到敝乡图个安闲。不想得遇台兄连日客途心绪不宁今晚可以稳睡了。”又道:“台兄与高太尉文厚何故却在此间?”闻焕章笑道:“哪里什么交厚势利而已!生无媚骨曳据侯门非我所愿。来此避喧求静教几个蒙重度过日子倒也魂梦俱安。”谈论之间厮捧出酒肴相对而饮。闻焕章道:“先生此来自非偶然昨夜先有吉兆。生无子单生一女年已长成性颇端庄。拙荆亡过主持中馈全亏是他。不意得一奇疾白昼昏沉终夜不寐肌肤憔悴饮食减进;又且独言独笑精神恍惚远近无有名手再医不好。几遍要来迎聘先生恐贵冗不能远来又家寒难措舆从之费所以未果。今日从天而降女可以得生了!”安道全道:“诊脉必须平旦自当效力。”两个俱是高人情投意浃。饮至更馀用过晚饭引至书房安歇。土垣茅屋纸窗木榻潇洒无尘。又啜一杯茶闻焕章叫声安置自进去了。 安道全连日劳顿客店里未免有些戒心此间高枕无忧一觉睡去直至红日三竿方才起身。梳洗毕用过早膳闻焕章迎进卧室。闻姐在帐幔中伸出玉腕来安道全调和气息细心体认审过左右手三部九候道:“脉理已明白了。只是古方书上得好:‘病有四要:望、闻、问、切。’不揣要看姐面庞一看是何颜色方可定那药案。”闻焕章教养娘揭开帐幔安道全略看一眼面如满月眉细目清好个福相只见色带浮红。同到书房内论道:“姐这症是七情所伤以致神魄失守阴阳互格的症候须得一月之功方可痊愈。”闻焕章道:“先生真神人也!果是荆妻亡过女至性过人终日悲泣以致如此。昨晚不曾完女病剧可望空祈祷梦一天女对我道:‘明日天医星至病自得痊后为一国之母不可轻许了人。’今得道兄蓦然枉临岂不是天医星!国母之言只是未可深信。可寒素之家那有贵戚来聘!若是眼前这班权要富贵又不在我眼上的。”安道全道:“令爱脉理清而纯相貌庄而厚自配大贵之夫。天缘必然凑合不必挂怀。只是药饵不备怎处?”闻焕章道:“不难此间离东昌府只有二十里应用的药先生开出来遣人赎来便是。但要屈留一月唯恐归思难阻又且简亵有慢。”安道全道:“既蒙见委自当始终其事。”闻焕章大喜开下药帐教人到东昌赎了回来。制炮得法眼下去便觉宽舒晚间熟睡。 安道全恐露圭角只在书房静坐再不出门。将及一月姐病已痊愈精神倍复。安道全要作别起程闻焕章留住道:“女得先生神功治疗已得再生无恩可报正当残冬腊月道路寒冻行走不便。盘桓几时略等天气和暖尽芹意方可送行。”安道全称谢住下与闻焕章朝夕谈起知是正人君子也无碍将身上的事尽行吐露。闻焕章道:“既然如此一不可就行。先生被人谗谮都是有影无形的事且再消停待我央人到东京探听若得宽解回到仙乡方为安稳。”安道全因此放心耐住。 一日腊尽春回大雪初霁闻焕章道:“桥边那树梅花渐开我同道兄到门外一看何如?”安道全欣然而出。两个站在桥上疏影暗香自甘清冷屋后山冈积雪如银背着手玩赏。安道全蓦然回过头来见两个人带着行枷背后两个人提水火棍劈面撞见吃了一惊却是金大坚、萧让。金大坚在前叫道:“安——”萧让连忙摇头接口道:“张员外恰在此相遇正要附个信儿借一步话。”走远了二三十步附耳道:“前日开封府使臣勾拿兄长不见了便要我两个回话。府尹不准诉理申解大理寺拶逼得紧。幸得宿太尉申救从轻落刺配沙门岛。又分付解子不许难为只是兄长囊中药资衙门内都用尽了。”安道全道:“弟那日去拜宿太尉方晓得被卢师越谗谮又换过我定的药案毒害蔡京爱妾故此深恨密揭奏闻置我死地。宿太尉叫不要回寓赠衣服盘缠送我出封丘门。路上逢着他府里的人闻得连累两位寄书嘱托。行到这里会见闻参谋留住治他今爱的病故此耽住。我起初只道牵连两位几日自然无事不想深累至此。我自身做事自身去当就一同到东京挺身认罪释放两兄。”萧让道:“不可。我两个不过是干累人罪名还轻。兄长若去性命必然不保。况累已过罪满回来再图出身。所以金兑叫出尊姓弟摇头接叫张员外。”安道全道:“闻参谋是正人君子通晓得的。同解子到里面一坐好谈心曲。”萧让走回对解子道:“适遇乡亲张员外要写封书信有屈暂停片时。” 四人同进草堂闻参谋会意忙备酒饭。寒风冻雪路上辛苦解子见了热酒流星赶月的吃。安道全又殷勤相劝不觉沉醉。闻焕章道:“天色已晚到宿头还有十馀里不妨在此草榻。两位是故友可以担待的。”解子醉了正走不动趁便道:“两位有宅眷在京况且宿太尉嘱付过的我们公人也看好歹只恐打搅不便。”就先吃饭到房内安歇。 四个添酒肴吃了一会安道全致谢道:“我命运乖蹇遭此奇祸就死也是该的。牵累两位兄长于心何安?”金大坚道:“朋友们义气为重替死何妨!只有贱眷们在京中无人照管未免耽心。”闻焕章道:“可有个见识。女幸得安先生医好了病症无可报效。今日两位既为安先生牵累可理当分忧。两位长兄何不修起家信来可亲自进京接了宝眷来与女相依日后遇赦回来重复完聚尊意若何?”萧让道:“兄是古德君子可以托妻寄子。若是恁地我们到沙门岛也安心了。”吃过晚饭二人各自修书。安道全取三十两银子送做盘费道:“待闻先生接到宝眷安顿好了我去泰安州进过香就来岛中相会。”当夜宿歇。五更又吃酒饭洒泪而别。 过了两日闻焕章收拾行李要到东京安道全修一封书去谢宿太尉。闻焕章到京把萧、金家信与二位娘子知来意。次日参谒宿大尉呈上安道全书札太尉拆开看了道:“难得足下如此高谊!去对安医官事虽冷了尚未可出头。近因朝廷与大金通好谋伐辽国蔡大师日进朝堂共议军国大事无暇料理细务;我又向大理寺讲了故此萧让、金大坚得从轻刺配不然要问连坐的罪名哩。”闻焕章道:“安道全蒙太尉深恩萧、金二人又得垂救衔结无既。”太尉道:“本欲留足下伙也要进朝堂议事不敢有屈了。”叫院子取书仪相送闻焕章拜谢出府。到萧、金寓中二位娘子束装已完雇两乘车子坐了自己上牲口取路到东昌往返一月有馀。且喜路上平安到了庄门下了车子各收细软包裹进去。 原来萧让也有一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姿性聪明女红针指无件不精更兼父亲教他文墨皆通。二位娘子俱备贤惠平日同居如妯娌一般。安道全见过礼闻姐接进口称婶婶甚是亲热。见萧姐才貌互相敬爱亲姊妹一般真是异性骨肉和顺得紧。闻焕章对安道全道:“太尉京中事务虽是冷了还要隐秀。前日与大理寺讲了萧、金二人故得放松。他又送书仪与我。朝廷新与大金通好不日出兵夹攻辽国。都是童贯、王黼主张满朝文武知非良策那个敢开口诤谏!恐不日有一番大变故萧、金二位娘子出京倒好。倘日后有事女流之辈怎好支持!”安道全道:“多亏先生为着弟费一番跋涉真是古人所难。萧、金两嫂已到贵庄万分安妥了。天气和暖东岳圣诞已近弟进过香去沙门岛回复他一声明早就行。”闻焕章知留不住置酒送行。萧、金二娘子道:“伯伯进过香千万到那边一看。有个家信烦伯伯捎去。我们有些积蓄可以度日不必挂念。”安道全又嘱付一番谢过闻焕章五鼓起身背了包裹竟向泰安州进。 行了两三日晌午时分走得饥渴道旁见座酒店进去拣副座头放了包裹叫打角酒来有什么素菜心一要些。酒保取角酒一碗麻辣熝豆腐一盘素卷蒸。吃完了正要起身会钞见两个人也进店吃酒叫道:“张员外你到哪里去?”安道全看时却是解萧、金二人的解子答道:“我到泰安州进香二位到沙门岛恁地往回得快?”解子道:“不要起!经过登云山下撞出一伙强人劫了两个秀才上山要杀我们。原来那秀才和强盗是一般的人看来是旧相与亏他二人力救饶得性命。那大王倒好赏二十两银子与我们做盘缠打回来。员外去进香路上香客正多哩!”安道全别了出门寻思道:“他二人在登云山权且安身省得到那沙门岛经这风浪。我进过香就到登云山看他。”又想道:“神行太保戴宗闻得在岳庙里出家寻着他便好作寓。” 又行两日到了泰安州寻问戴宗果然在岳庙里。厮会着戴宗不胜之喜问道:“安先生你在东京供奉怎得到此?”安道全道:“有许多曲折一言难尽!”便把前边事迹了今特来进香。戴宗道:“皇天再不容人安闲的!似先生这般高品又惹出事端!我所以看破了纳还官诰誓不入利名场中出了家尽是散诞。今日是三月廿六日且消停一日后日早上进香。”摆设素斋相待共谈心曲。安道全道:“明日总闲在这里闻得海中日出甚是好看!”戴宗道:“只要起早些。”罢就寝。 到五更戴宗引安道全到日观峰上。其时尚早星斗斓斑海中墨黑。停不多时见一道红光从海底透上来霎时霞光万道一轮红日涌上照满乾坤无一烟雾。两人坐在大石上渐渐看见升起数丈方走下峰来下面还是黑胧胧的。早饭后各处遍览胜迹。廿八日三更听得一派仙乐与圣帝上寿。安道全沐浴更衣捧了信香同戴宗到嘉会殿的山门前望见上山进香的一带火光足有数十里远近火龙金蛇一般。霎时间人山人海捱挤不开。龙香宝炬瑞气氤氲果是万年香火。礼拜已过下得殿来垒台上原有教师只是没人放对。安道全道:“当初燕青与任原相扑何等气概!今皆烟消灰灭了可叹可叹!”回到庙中对戴宗道:“院长你昨日皇天不许人安闲你看那轮红日东升西没万古奔忙天也不得安闲哩!人要见机得安闲处且安闲。我在朝廷供奉往来都是王侯贵戚鉴貌辨色鞠躬尽瘁有何意趣?倒不如院长放下名心逍遥自在!我一时口直被人谗谮若无宿太尉救拔送我出城已作刀头之鬼!自己受罪是应该的又连累别人抛家失业心上大不过意。如今把他家眷安顿好了到登云山回复一声重到这里和院长出了家做了道士虽不能羽化登仙眼前落得清闲。况久混红尘受尽波奔还不得干净哩!”戴宗道:“安先生你有妙术在身四方相求的多那容你自在出家。只怕到登云山弟兄们就不放你转身哩!且再消停几时慢慢去会他不迟。”正叙论间见香火道人来道:“本州太爷来拜院长。”戴宗道:“为甚么事来拜我?”安道全道:“恐怕为我身上事。”戴宗道:“未必。你且在后房看他来有何事故。”有分教:兵戈动处摇山岳羽檄交驰见废兴。不知州尹毕竟来怎地且听下回分解。 此回写得两贤相遇并无矫饰。萧、金不出怨言闻焕章慨然托妻寄予世人尽若此绝交论不必作矣。o岱观日出一段高怀远想稗乘家无此寄托—— 草扫校|| 第15回 大征战耶律淳奔溃 小割裂左企弓献诗 话安道全与戴宗闲谈忽闻泰安州太守来拜。安道全退入后房戴宗出迎上前参谒。太守拖住道:“尊驾曾为朝廷建功虽不愿受职亦应除都统制之衔文武并职岂有行这个礼!目今童枢密镇守北京会金兵破辽知尊驾有一日能行八百里之具奏过圣上原授都统制之官屈到军前效用本州亲赍敕命在此。”戴宗谦让道:“治下原系两院节级为宋江之事牵上梁山幸受招安立有微劳征方腊回来纳了官诰出家。年非少壮岂能任此?望台相申复童枢密缴了敕命实感大德!”太守道:“圣旨既下谁敢缴纳?况童枢密颗望已久本州为此亲来劝驾。钦限甚紧行勿误。”叫左右放下敕命上马而去。戴宗呆了半晌走进对安道全道:“这冤孽帐又来了!如今怎处?”安道全道:“果然皇天再不许人安闲。太守亲自来请若不去必然见罪。没奈何只得再混一混。弟即此告别了。”戴宗道:“上命难违。我也明日到州里辞过太守只得启行再图后会。”又共饮几杯素酒怏怏而别。 不安道全到登云山单话戴宗次早见过太守结束行囊。若论都统制职官该有跟随的因他有神行之术哪个赶得上?原是旧日打扮从山东取路到河北。不消几日到了大名府寻寓所安顿。明日辰牌辕门上递了禀揭。童贯升帐唤旗牌官传进。戴宗参谒已毕童贯好言抚慰道:“本枢久仰神术奏闻奉旨加授职衔。目下用兵之际凡各省文移往来恐有稽迟特取尔传递。功成之日叙题升赏你可尽心供职。”戴宗道:“卑职已出家为道士蒙恩相见擢本州官自来催促就道倘立微劳望恩相原放还山。”童贯道:“你既厌尘俗破辽之后就题授本宫提便了。”戴宗拜谢而出。 原来这几日童贯正遣赵良嗣持书至金。其略云: 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区承信介宣布函书致罚契丹逖闻为慰。雅示同心之好共图问罪之师。诚意不渝当如来约。己遣枢密使童贯勒兵相应。彼此兵不过关岁币之数同于辽。 金主看了道:“金兵自平地松林趋古北口宋兵自白沟夹攻。”赵良嗣拜诺而回奏闻。道君皇帝大喜道:“卿可谓国之良栋。可去与童贯出师不可失了大金之约。兵马钱粮任从调用。”赵良嗣谢恩而出。道君皇帝即到上清宝箓宫听林灵素讲道经铺设大斋谓之“千道会”。林灵素道:“天有九霄惟有神霄最高。玉清上帝之长子王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蔡京即左元仙伯王黼即文华吏童贯即褚慧下降共佐帝君之治。”时刘贵妃方有宠林灵素又他是九华玉真仙妃。帝心独喜其事甚加宠信赏赍无算。其徒美衣玉食者几二万馀人。那时郭京亦同王朝恩回京复投在门下十分用事。 不道君皇帝尊崇道教。再金主与宋朝盟约之后即起倾国之兵命粘没喝为大将。至混同江上夜眼就枕像有人摇醒他一连三次金主惊醒道:“这是神明警我!”下令三军鸣鼓举燧而行。到江边无船可渡金主骑赭白龙马径到江中传令道:“看我鞭梢向哪里就依着走。”大军果然跟了水才浸到马腹。上了江岸遣人回到渡处一探深不见底。军士踊跃大呼道:“这是真命天子了!”到了界口那辽国大将萧嗣先统兵十万扎营拒守。见金主领兵到来列成阵势三通鼓罢萧嗣先立马横刀道:“汝向为大辽属国何故与宋朝结连倒来侵犯?”金主笑道:“你家气运已绝特来捉你昏君!你若识得天命快下马投降免你一死。”萧嗣先大怒一刀砍来粘没喝挺枪接住战了五十馀合未分胜败。忽然西北上大风倏起飞沙走石尘埃蔽天辽兵不能开目各自奔走萧嗣先被粘没喝一枪刺于马下。金主挥鞭赶杀辽兵大败。金主乘胜赶去追到黄龙府有辽国都统军萧敌里守住。金主四面围困率兵攻打萧敌里抵当不住弃城而走。 金主领兵占了黄龙府与粘没喝、兀术四太子、勃堇商议道:“我自起兵以来所向无敌。如今兵精粮足拓地万里我意欲建号称尊你道何如?”粘没喝道:“辽主暗弱势如破竹幽燕之地垂手可得。宋朝主骄臣佞虽有盟约他日乘便进取中原疆土不日是我们的。况且前日在混同江神明警示马渡深渊明明是天助我们亟宜行事。”金主大喜遂称皇帝改号收国元年。金主道:“辽以:‘宾铁’为号取他坚固意思。宾铁虽坚到底变坏只有金子不变不坏的。金是色白我姓完颜尚白国号‘大金’改讳为‘旻’。”即位于虎水之上。群臣毕贺郊天祭地大赏三军连夜催兵进不题。 宋朝闻得金主大破辽兵即加童贯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以开府仪同三司蔡攸为副赵良嗣为监军侍御史羽林军二万夹攻。童贯升帐与蔡攸、赵良嗣计议道:“金兵已破黄龙府建号称帝辽国看看难支。我这里兴兵直过白沟河事不宜迟。”赵良嗣道:“辽涿州留守郭药师与卑职结盟好友待卑职差人送一封书去他必解甲来降。若得了涿州辽国已失左臂破之何难?”童贯道:“既然如此你作差人去。”赵良嗣即修了书星夜送到涿州。 那郭药师看了即便回札约大兵到涿州开门相待。童贯见回书郭药师已肯投顺即统十五万大兵同蔡攸、赵良嗣直到涿州。郭药师郊迎进府童贯握手安慰道:“公知天命一日来归真是英雄识量!本枢即刻奏闻除授显职。”郭药师道:“枢相威震远近末将久已要来归附又有好友赵良嗣先在幕中敢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辽国大将萧干统精兵在良乡必来相争。枢相宜先制人萧干自然束手就缚。”童贯即遣刘光世、赵良嗣领兵五万郭药师为向导直抵良乡。萧干领兵出战两边排成阵势。刘光世出马那刘光世是刘延庆之子勇力过人广有谋略后来为中兴良将所谓张、韩、刘、岳也。萧干更不打话冲杀过来刘光世接住战三十多合。郭药师、赵良嗣分两翼兵冲进辽兵大溃萧干虚晃一枪落荒逃走。乘势夺了良乡县把兵屯住不题。 且萧干败回见辽主道:“郭药师据涿州降宋童贯率师夺占良乡臣抵当不住乞主上御驾亲征庶可保全疆土。”辽主道:“金兵已破辽左直抵城下势甚浩大。虽是亲征两头来攻尾难救如之奈何?”丞相左企弓奏道:“宋朝向与本国约为兄弟不若遣人到童贯处原修旧好。缓了宋师方好拒敌金兵。”辽主依议就差官到童贯帅府把书投下。童贯看道: 金之叛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今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亲强暴之邻启他日之祸谓为得计可乎?救灾恤邻古令通义唯大国图之。 童贯看罢与诸将计议。赵良嗣道:“垂成之功岂可毁于一旦!况与金国定约又与辽国通好没有这个道理。”童贯不许把使臣推出辕门。辽主见童贯不肯心中惶迫萧干道:“事急了!须背城一战不可束手待毙。”辽主不得已尽国中的兵尚有三万扎一行营等候交战。金主通知童贯遣粘没、兀术、勃堇、干离不分为四队自领铁骑做中军。童贯也差刘光世、辛兴宗、郭药师、赵良嗣分作四队自部中军。四面八方布定漫山遍野尽是两国之兵鸣金伐鼓呐喊摇旗。辽主见了忧惶无措只得乘马出阵。左有萧干右有左企弓。未及接战金主领铁骑直捣中营八营兵马一齐冲突辽兵胆颤心凉无心恋战。萧干护了辽主并萧太后突围出奔天德;丞相左企弓率领文武表降金主。 事已大定那童贯就遣郭药师进京奏捷。道君皇帝大喜设大牢告了宗庙受君臣朝贺宣郭药师进后苑延春殿玉音加劳道:“卿知顺逆建大功百年逋寇一旦销灭朕之本愿足矣。特授卿为宣抚使知燕山府知事。”郭药师俯拜庭下泣谢道:“臣在辽国闻大宋皇帝如在天上不图今日得观龙颜实为万幸。”顿谢恩。道君皇帝道:“燕山府与大金为界卿可尽心防守。”郭药师道:“敢不竭力效死!但前日在海上与大金定约燕云十六州之地复归于宋。今疆界未明乞差赵良嗣同臣到大金分画已定再来复命。”道君皇帝道:“卿能着此真是社稷之臣!”解所御珠袍及二金盆赐之又张水嬉在金明池使他纵观并赐甲第、姬妾传谕贵戚大臣更互设宴宠遇甚隆。 郭药师谢恩而出。回到燕山同赵良嗣领了敕旨来到金国朝见金主致道君分界之旨并求营、平、栾三州。金主道:“初与宋约营、平、栾非石晋所赂故地乃刘仁恭所献的。特与燕云六州共是蓟、景、檀、顺、涿、易。”赵良嗣道:“臣由海道与陛下矢约原许山前后十六州今若如此信义何在?”金主道:“汝出兵失期燕云是本朝兵力攻下租税当输本朝。”赵良嗣因道:“租税随地岂有一边管地一边收粮的!”金主道:“燕租六百万若要全得输我代税银一百万不然还我涿、易旧疆。我提兵按边平、栾就要做边境也不可得了。”只因这时辽相左企弓以诗献金主其末句云:“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金主细思忿然作色遣赵良嗣、郭药师回朝定议画定疆界置榷场交易每岁旧输四十万之外又加代税银一百万造使贺正旦生辰。金主下令班师凡燕云金帛子女、职官富民、尽数掠去唯剩空城而已。 朝廷以复燕云之功加王黼太傅封楚国公;蔡攸少师封英国公;童贯太尉封豫国公;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自此两家和好息境安民不在话下。昔贤有诗叹曰: 泽国江山入画图生民无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话童贯封了豫国公还朝十分威赫。那戴宗奔走传檄受尽劳苦幸得大功已成息兵罢战见童贯禀道:“卑职蒙枢相委用日夜辛勤今得平静。枢相已建百世之功乞准卑职还山。”童贯道:“我知你积有功劳业已类题进呈不日旨下就是泰安州本宫提。再候几日领了敕诰回去。只是还有一角紧急文书投到江南建康府。领了批回来圣旨也就下了。”戴宗推辞不得只得领了文书回到寓所。 次早结束了换上多耳麻鞋取四个甲马缚在腿上如腾云掣雾一般走去。见天色已晚投着客店取下甲马把纸钱烧比了讨些素酒饭吃过上床安寝。辛苦的人便鼾鼾睡去。忽有一黑凛凛大汉推醒道:“我奉宋哥将令和你到一处去。”戴宗看时却是黑旋风李逵忘了他已死道:“哥哥有甚将命?”李逵道:“你且起来与我也缚上甲马。前番请公孙胜时被你作耍怕了我再不吃牛肉哩。”两个出了门挽手而行。忽行到一处大水漫漫一望无际。戴宗道:“恁般大水怎么去得?须寻个船渡过。”李逵道:“不消船你跟我来。”踏水如登平地到一国土宫室壮丽金阶玉陛文武班齐有一王者坐在殿上。李逵道:“同你进去。”戴宗道:“这是甚么所在?好轻易进去!”李逵道:“少不得你也到这殿上坐我却不能勾了。”戴宗偷看时却有些认得又一时叫不出。李逵要拖进去戴宗不肯。李逵圆睁怪眼喝道:“你这厮好不忠义!哥哥的将令倒不遵却与童贯这奸贼递文书么!”腰间拔出双斧、劈面砍来戴宗一闪醒来却是做梦。寻思道:“好不诧异!为甚么梦见这李铁牛?他怪我与童贯递文书他是个直性汉子死去还恨那奸党。我也是没奈何!又‘这殿有你坐’解不出。梦是幻境却自由他。”听得鸡鸣起身梳洗算还了房钱出门又走。 不消四五日已到建康寻个寓所安歇。次日换了大帽箭衣军官打扮到建康府投递文书。见批文上是都统制太守不敢怠慢延至后堂分宾主作揖送坐留茶道:“台驾亲临本府行备办五日后定然有回文。”少停有薄仪专役奉上戴宗致谢知府送出仪门。戴宗又换便服各处游玩。到第三日本府有两个孔目前日解钱粮到童贯军前与戴宗厮熟又周旋款待了他。闻得戴宗来递文书要还个礼到寓所探望就邀到府前大街上酒馆内有新到姑苏的梨园演得好院本搭一桌儿酒相款。 三个人刚转出大街见四五个大汉扭住一个人骂道:“这有名的强盗到这里欺负人!同你去见太爷!”那个人挣扎不脱戴宗劈面一看叫道:“蒋兄弟你为什与人厮闹?”那人抬头见是戴宗喊道:“院长救我一救!这班白日鬼赖了我货物反毒打我要扯我到官。”戴宗道:“放手!”那为头的大汉道:“谁要你管这鸟事!”只是扯着走。两个孔目喝道:“你这厮的煞无礼!这位是童枢密差官怎敢无理!还不放开!”那大汉认得本府孔目只得放了道:“且慢慢和他讲。”扬扬走去。 那人正要分诉孔目道:“既是统制贵友同到馆中坐定慢慢的讲。”一把邀进酒馆正面设一席盛酒。孔目送戴宗与那人上坐两个孔目东西列坐。馆中摆满酒席因孔目分付留这正席候到了梨园子弟方呈院本。酒过三巡戴宗道:“兄弟你几时到这里?和这干人费嘴!”你道那人是谁?便是神算子蒋敬漳州人氏。蒋敬道:“弟不愿为官回到家里。闲坐不过拿些本钱到四川贩些药材到建康卖。这大汉叫做中山狼甘茂是本地破落户专一掯赖客货行凶健讼。牙行忌他威势赊把他黄连、川附共领一百两约定十日之后完银。岂料三个多月不见一厘。要讨起账到湖广买米心焦得紧。早上和他讨取他平白地生出一片话来道在梁山泊时劫了他千金赀本叫这干无赖乱打扭到建康府要太守解到东京。你道有这道理么?”戴宗对孔目道:“我这兄弟姓蒋名敬也受了招安。征方腊有功也该授统制之职。他纳了官诰守本分做些生意这里光棍赖了他货物生造这无影的话来。少不得后日领批回要辞谢太守就求大爷与他追本正法还要仗两位作主。”孔目道:“这甘茂几番闯祸府尹也曾处他再不改过。统制先了少不得要我们录案。孔目决断自然追还银子问他一个大大的罪名。如今且吃酒。”戴宗、蒋敬致谢不已直饮至更馀方散。戴宗对蒋敬道:“你同我宿了明日去禀太守。”又谢了孔目同到寓所。 蒋敬道:“兄长你在岳庙出家因甚至此?”戴宗攒着眉道:“我已脱离世网谁知童贯奏过圣上仍加都统制之职取我军前效用本州知州亲自来请。到了北京替他传文递檄奔走了半年。力辞还山又要我递这角紧急文书。这一回去缴了批回原旧出家了。朝廷新与大金通好灭了辽国少不得还有一番大变乱哩!你可知李应、裴宣们占了饮马川阮七、孙立结寨登云山么?兄弟我明日与你追了银两回到家里置些田产将就过活再不要揽事了。”蒋敬道:“这个自然。弟识破世情了。”两人同榻又讲了半夜话。 次日进府把甘茂赖了蒋敬货物诬陷打他的事过太守即刻押拿甘茂到堂上请戴宗坐在后堂听着打了三十大板立追原价给与蒋敬。这是两个孔目送情。戴宗谢过太守领了批回出府又同蒋敬去谢了孔目就与蒋敬分别。正是:患难相扶逢故友金兰交契夙同心。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夹攻辽国是第一失着。悉依正史敷演故无奇特处—— 草扫校|| 第16回 浔阳江闷和酒楼诗 柳塘湾快除雪舟恨 却戴宗与蒋敬追还银子领了批回自到河北去。蒋敬讨完帐目共有五百两本钱还剩二三十两的零星帐尾一时不得清楚寻思道:“建康连年亢旱荒歉无收米价涌贵;湖广甚是丰熟若贩米到这里粜自然多有利息。倘耽迟久了米船来得多利钱轻了。把这帐目且丢在这里后次再来催讨。”算计定了到龙江关上写了一只江西三板船把行李装好烧了神福开船。两个梢子却也心伏事蒋敬道:“不曾问得梢公的姓?”一个大头阔脸腿矮身肥的的答道:“我姓6。那个伙计姓张尊号雪里蛆。”一个眉浓面削的后生笑道:“你的尊号就不与客官知道!叫做癞头鼋。”顽笑了一会却好东北风上湖广是当梢顺。赶着船帮湾歇。 一路风好不消十来日将到江州。还差三十里江面陡然转了西风掀天白浪行不得船。少顷彤云密布大雪飘飘一个伴船也无只得收了港。是个荒凉去处梢公认得地名叫做老鹳渚岸上不过十数家人家。雪里蛆道:“不遇这场风此时已到家里了。”癫头鼋笑道:“只是你家嫂子没造化又要忍着一夜凄凉。”又道:“我们连日扰着客官今日湾船弄些酒菜来还个礼。”跳上岸去。蒋敬道:“不消若要买我这里有银子。”雪里蛆道:“是人们一孝顺难道客官怕没有银子?”不多时提了一只大公鸡十来个鸭子一段鲟鳇鱼酒店后生抱了一坛熟白酒送到船里两个整治得停当摆在舱里一同坐下殷勤相劝。蒋敬因风寒雪冷一连吃了十多碗猛然想道:“这般荒僻去处两个船家口甜貌恶。我是单身恐不怀好意。”又想道:“梁山泊好汉怕他怎的!”又吃上几碗。又想道:“当初浪里白条张顺过扬子江也着了道儿还是少吃些好。”推辞不饮。癞头鼋把篷推开叫道:“客官你看这般大雪寒冷得紧还亏得几杯酒做里牵绵。无物孝敬再开怀畅饮。明日到了江州若要换船不消;要送上湖广就去。难得客官这般和气真是老江湖!”只顾斟来。蒋敬又吃两碗坚辞不饮讨饭用了。船家收拾已过蒋敬展开铺盖腰刀放在头边不脱衣服把被浑身卷了自睡。此时也有五六分酒意容易睡熟。 约莫有三更天气朦胧中听得响动连忙坐起去摸那腰刀不见了雪光照进舱中明亮见癞头鼋就拿那把腰刀船头上钻入来;雪里蛆拿一把柴斧后梢爬进。蒋敬心慌并无器械势急了把身子一挺那扇箬蓬掀在半边癞头鼋劈面把刀砍来蒋敬一时无措踊身向那江中一跳扑通的沉了下去。癞头鼋道:“伙计斩草不除得根恐怕有碍。”雪里蛆:“自古道:‘江无底。’莫这厮是旱地上蛮子不识水性就是识水性的这般雪天冻也要冻死只管放心。但不知他包里中有多少财物若不是银子干做了。”癞头鼋道:“打开来看。”雪里蛆便把被套子一提抖出两大包把青布裹着解开一看都是大锭纹银雪色耀着分外晶莹约有五百馀两。两个欢喜不尽雪里蛆道:“我和你对分了你去娶一个嫂子好做家业。”癞头鼋道:“分什么!左则在你家里若娶了妻反多牵绊且再商量。”此时雪下得深风息了两个驾桨掉船竟回江州去了。有诗为证: 贪夫徇利不知休黑尽心头白尽头。 世上若无阿堵物华胥国里可遨游。 却蒋敬被两个梢公谋财害命前后砍来仓皇无计只得跳下江中还亏得他是湘江人从幼识得水性猛力一跳沉了下去。到得江底把脚一撑重送起来。竭力爬到岸边却不是泊船的老鹳渚通是芦苇寻不出路。况又严寒大雪身上湿衣服拖住冻得颤不止。拨开芦苇捱步向前。上得高岸一望茫茫都是琼瑶碎玉又踏着雪寻路。忽见松林里隐约有些灯光拼命走去原来是个茅庵。不防雪里横着一块青石踏着一滑扑地倒了。吃惊受冻的人一时挣扎不起。 那茅庵有个老僧五更起来做功课听得门外有呻吟之声开门出来。见雪地上有一人倒着慈悲之念用力扶起来衣服浑是冰水。搀进庵里泡碗姜汤与蒋敬吃了叫脱下湿衣拿件道袍换了烤起火来。有一个多时辰蒋敬方得话出谢道:“多亏老师父救了性命!”老僧道:“想是在江中吃人暗算了?”蒋敬道:“被两个梢公将酒劝醉半夜里拿刀砍来我无计可施只得跳在江里。”老僧合掌念声佛道:“只愿他长福消灾。”蒋敬倒笑起来。天色已明老僧做些素饭用过替蒋敬把衣服晒起。虽是雪霁天晴那绵衣急切难干。蒋敬道:“这里还是老鹳渚么?”老僧道:“上面十里路便是。”蒋敬道:“想是那两个贼徒昨夜放下船到没有人家处下手。尚不晓得老师父法号?”老僧道:“贫僧是西川人贱号淡然。行脚至此蒙村中几个檀越施些斋粮将就度日已有十多年了。” 到第三日衣服方干蒋敬作别谢道:“弟子性命幸蒙老师父救得只是身边没有一些东西可以酬谢。”老僧道:“贫衲一片平等心莫居士是被难的就是那歹人落水受寒也要相救。哪里话!便是这碗素饭也不是贫衲自己耕种的都是檀越的福田不消谢得。”用手指道:“出了松林转上南有座涧桥过了桥再往东不上半里就是大路了。”蒋敬拜别而行。到得大路上、寻思道:“还是重到建康去讨那些零星帐目?还是到江州?或者碰上有相熟客伴借些盘缠再处?”以口问心一会想道:“此去建康有千里程途腰间并无一文怎生去得?且到江州再作进退。”踏着冻走过三四十里到了关边寻个客店安寓。 那店家见单身客人又无行李不肯相留。蒋敬只得出门惶惶无定。背后总有人叫道:“蒋客人!”蒋敬回头看时却是前日贩药材过关写税单的主人家。相见了主人问道:“恭喜回来了可曾得利?带甚么货物转来?要写单么?”蒋敬道:“不要问起!利息颇有些尽被船家所劫逃得性命只剩一双空手。思量在关上寻个相认的客伴借些盘缠。前边那店家见无行李不容安寓正在两难。”主人道:“既然如此且在舍下暂住等候客伴何如?”蒋敬道:“如此极感!”一路同走。到了主人家身边止剩得一个束鸾带的金环解来称有二两重央主人家兑换些银子使用。到晚吃了夜饭主人家拿出铺盖与他睡了。 到次日在关上寻访并无相熟的闷闷不已。转过江边见一座大酒楼。挑出酒帘正是浔阳楼。想道:“是个名胜去处且上去吃杯酒消遣消遣。”走到阁子里开窗一望庐山晴雪那五老峰就像五个白头老人一般。酒保搬上酒肴自斟自饮渐渐酒上心来忽然想起宋公明当初在这楼上醉后题了反诗险些丧了性命幸得众兄弟救上山寨。隔了许多岁月经了许多变更风景依然良朋何在?不觉凄惨起来想着宋公明吟的那《西江月》至今还记得步他原韵也题一写今日落魄凄凉光景。唤酒保借过笔砚磨得墨浓蘸得笔泡。他本是落第举子不待思索写在粉壁上道: 万事由来天定空多神算奇谋。当年管鲍遇山丘一晌豪华消受。浪迹天涯归去青衫重到江州。千金散去不为仇恐惹英雄笑口。 题罢念了一遍。正要放笔背后有人拍着肩膊道:“你又学宋江在此题反诗么?”蒋敬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却是遮拦穆春欢喜不迭。对揖坐下叫酒保再添酒来。饮了几杯蒋敬道:“我在家闲不过往山中贩药材到建康卖一个破落户要赖我的货物幸遇戴院长在府讨批回对太守追还了。要到湖广买米在这江州三十里外老鹳渚上停泊被两个梢公劫了五百多两银子去。我跳入江中逃得性命打到揭阳镇寻你偶在这里吃杯酒消遣不想得遇兄弟绝处逢生了。你近况何如?”穆春叹口气道:“我弟兄两个原在揭阳镇上一霸不幸哥哥亡过家业消败兴复不来受了人欺侮孤掌难鸣因此只在江州城内东混西混。连日又赔得精光气闷不过到这里赊角酒吃。遇着兄长心怀开了。”两个吃得杯盘狼藉。穆春道:“船是哪里讨的?梢公姓甚么?是哪里人?”蒋敬道:“在龙江关雇的是只三板船船家一个姓6的绰号癞头鼋;一个姓张的绰号雪里蛆不问得名字。阻风在老鹳渚他两个取笑道:‘若是顺风今晚到家你嫂子好受用哩!’想就是这江州人。”穆春道:“三板船通住在柳塘湾离此不远。趁这酒兴找着了他怕银子还未散哩!就和你去。”蒋敬算还酒钱下楼。穆春道:“我不虚话了其实身边没有一厘银子。” 两个沿江走了二三里路穆春道:“这里像是柳塘湾待我问声看。”篱笆内见个老儿弯着腰在哪里锄地认得他叫做胡撇古声唤道:“胡老官这里可是柳塘湾么?”老儿仰起头来道:“原来是郎这里正是。”穆春道:“你一向撑船为何在此锄地?”撇古道:“我这柳塘湾远近闻名极是老实的。客货丢在船里再不敢动。就是剩下物件凭你几时来讨就送还他。如今世态不同了新出几个后生不干的好事。我老了不去撑船;便是儿子叫他务农省后边做出事来干连受累。郎为甚到此?”穆春道:“有个人要到建康去来寻癞头鼋可住在这里?”胡撇古道:“他是没爷娘的祖宗名唤6祥与张德做伙计三四日前从建康回来张德两日不见了。6祥方才提着筐子买东西去了。郎为甚么定要租他的船?”穆春道:“是旧主。雇换了陌生的不识性子。”胡撇古向东指道:“那柳桩上系的不是他的船?缺墙内遮着芦帘的便是张德家里。”胡老儿自摇着头关了篱门进去了。 穆春迤逦望东走去不上一二百步见一年纪少的妇人堆着满面粉乔眉画眼的穿一领对衿布袄束根桃红绉纱汗巾内系一条沙绿布裙子脚下高底鞋提着木桶湖边打水。蒋敬、穆春让他走过揭开芦帘闪入屋里。是两间房子后面厨房卧室并无一人。不多时那妇人娇模娇样喘吁吁提那桶水进门来见有人在屋里吃了一惊。穆春道:“张大哥在家么?”妇人道:“不在。”穆春又问:“6祥呢?”妇人道:“他到城边买东西去了恐怕就来。”穆青指着蒋敬道:“这位客官雇你们的船从建康来有五百两银子遗失在船里拿出来还他。”妇人脸上变色道:“恐没有这事我不知道。”穆春努个嘴儿蒋敬会意便拴上了门。穆春腰边拔出解手刀把妇人推倒在地一只脚踏着胸脯把刀在妇人面上撇了两撇喝道:“泼妇你不出来性命只在顷刻!”妇人乱抖求道:“官人饶命银子在在床底下酒坛里。”穆春又喝道:“你丈夫两日哪里去了?”妇人道:“丈夫——”住了口。穆春把刀刺近喉咙道:“你快快!”妇人道:“他——”得一个“他”又住了口。穆春焦躁扳开胸脯露出白馥馥嫩松松两乳思量下手妇人慌了急口叫道:“不要动手他也在床底下酒坛里。”穆春道:“怎么也在床底下酒坛里?”妇人道:“他两个带这许多银子回来烧了神福6祥便起心没得分给他把酒灌醉就把船里带来的这把刀劈面砍杀剁做几块装在坛里埋在床底下。”穆春道:“张德是你丈夫被他杀了怎不叫喊地邻?”妇人道:“6祥是好杀人的若是叫喊也被他杀了。”穆春道:“当夜有刀在手不敢叫喊这两日何不通知地方拿他送官?”妇人闭口无言穆春道:“不消了必定与他通奸谋害亲夫!6祥如今去买甚东西?”妇人道:“怕这里露眼烧了神福今夜要同我过镇江过活。”穆背道:“也是个淫妇!谋杀亲夫天理王法却饶不得!”把刀向咽喉一勒那股血直喷出来妇人把脚挣了两挣死于地下。两人到床底下翻出酒坛两袱银子动也不动。果然闻一阵血腥。铺陈衣服俱在床上。腰刀挂在壁间拔出鞘来尚有血迹模糊。就把铺陈衣服银子分作两处卷好。 只听见敲门响穆春走到前面便拔下拴儿闪在门背后。6祥筐子内放着鱼肉香纸等物跨进门来叫道:“大嫂!”只见妇人死在血泊里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声张后面蒋敬走出来喝道:“6祥你认得我么?”6祥转身就走不防穆春撞进劈角揪住骂道:“贼驴!你劫了客人银子又谋死张德占了妇人万剐犹轻!”蒋敬把腰刀砍翻穆春又将解手刀胸前搠了个窟窿。穆春、蒋敬各背上包裹跨着腰刀反拽上门儿走去。胡撇古还在锄地叫道:“郎方才6祥买东西回来怎么不雇他船?这行李是一向寄他家里的么?”穆春道:“他不得闲另雇罢!” 两个飞步到主人家里面出灯来买酒吃了。穆春道:“畅快得紧!只是反与张德报了仇。”蒋敬道:“若没有兄弟也寻不出他的脚跟。”吃过多时穆春道:“弟有句话要与兄长商量。前日要救宋公明把庄子烧了田产弃了同上梁山。谁想弄得家破人亡回来庄院复不起身边的财物日逐用完无家无室。有个西庄并山界田地被一破落户占住唤名天狗星姚瑰。这厮刁诈不仁霸住揭阳镇。几遍和他合嘴要还我庄房田地他开垦、修理、粮务、当差费了好些银子凭着亲邻议处贴他二百两银子才肯交还。我一时难措近日又赌输了哪有银子!不识进退要借兄长二百银子赎了回来方可安身。”蒋敬道:“我弟兄们几时把银子放在心上的!这宗银子多亏兄弟抓得来又出一口恶气只管拿去!”穆春道:“兄长既是慨然明早就要哥哥同去做个见付。”蒋敬道:“使得。”就安寝了。 明日穆春把二百两银子束在腰里其馀行李都寄在主人家。两个厮赶着到揭阳镇。姚瑰见了穆春满面春风请到里面。穆春道:“向所议二百两银子蒙这位朋友相助特来交明。须出房子还我。”就取出来逐封递与姚瑰收进。姚瑰是个笑里藏刀的猾贼道:“郎既有银子何消得!少不得备些薄酒请原议亲邻当面交割。今日晚了。”一面摆出酒菜请蒋敬上坐穆春对面自已打横殷勤相劝。姚瑰道:“郎连日进城得采么?”穆春道:“不知怎么只是输。”姚瑰道:“夜长无事再要一番。若是郎赢了明日把这原银与房产即便交还如何?现有这位贵友作证。”穆春有了酒拍拍胸脯道:“这也使得只不许胡赖。”姚瑰道:“岂有此理!我与郎交手几次难道不晓得我的赌性是极直的!”桌上铺下红毡明晃晃上蜡烛掇过色盆下筹马。蒋敬见穆春高兴暗地里阻当不住。两个掷了一个更次姚瑰的筹马尽被穆春赢过来立起身来道:“夜深了且睡明早交还我房产银子。”姚瑰堆着笑容道:“这不消讲。郎东边连着那一号山是可的原价一百两贴上再掷若我输了一并交割。”穆春贪心所使过筹马重复下场。这回风色不顺丢下去纯是色。霎时三百两筹马尽数送过去了。姚瑰立起身道:“夜深了且睡。”穆春道:“我赢了你要再掷;你赢了就不肯。”姚瑰道:“我是贴一号山;要再掷拿银子出来!”就变了脸往内便走。穆春一把扯住道:“我拿银子赎房产怎的哄我赌输了!贴一号山山在哪里?白占我的房产又恁般局哄忒煞欺心!”姚瑰道:“你弟兄窝藏强盗闹了两座军州自去落草。官府着落地方搅得鸡犬不宁!你今日还有宋江么?你自赌输了又来赖人!”穆春大怒兜的一掌。姚瑰大喊:“强盗杀人!”穆春又兜心一脚踢倒提起一条板凳乱筑下去里面赶出男女庄客救助蒋敬也恼了飞拳拽脚打得东倒西歪。那姚瑰已是颈破脑裂死于地下。穆春道:“今日才得豁出心头这口恶气!一不做二不休!”抢到里面妇女庄客都出后门躲避到卧房里见这二百银子放在床上打开箱笼也有百来两银子并金珠饰都拴在腰里。寻十来个草把放起火来焰腾腾烧着。道:“哥哥去罢!”已是四更天气残月东升趁着亮光连夜赶到关边。蒋敬取一两银子谢了主人家背了行李大踏步望官道进。穆春道:“虽然做了两桩爽快的事如今哪里去好?”蒋敬道:“不打紧有个好去处。”正是:豹入虎群添羽翼蛟回龙穴起风云。不知到何处去且听下回分解。 张德、6祥、姚瑰同是一样心肠但行业各异而报应却同。遮拦一生快乐当与下回并看—— 草扫校|| 第17回 穆春血溅双峰庙 扈成计败三路兵 话穆春因平日气愤打死姚瑰放火烧了房屋与蒋敬在路上商量到何处安身。蒋敬道:“前日会着戴院长他李应、裴宣在饮马川阮七、孙立在登云山重复起事。饮马川在河北一时难到。登云山就在山东我和你到哪里何如?”穆春道:“山寨里住惯了在家里甚是不服不去赌钱便是闯事。如此甚好!”竟取登云山的路。 行不上五十里蒋敬因前日雪天跳江受了寒气又辛苦了觉道身子不快头疼身热着实狼狈。道:“兄弟我有些病走不动了。”穆春道:“这怎么处?这里还是江州界内倘事起来就了不得!哥哥勉强前进寻客店歇住了觅个医生赎贴散寒的药吃自然好了。”蒋敬只得捱去。又走四五里见一座庙宇扁额上写着“双峰山神之庙”要在门槛坐一坐忽打个寒噤仆倒在地。穆春慌忙扶起道:“哥哥你病势沉重去不得了。且靠在这门槛上待我进去问过庙祝借间房睡着好寻医生来看。”蒋敬头。穆春走进前殿转到厨房见一香火在那里烫酒穆春道:“我是过往客商有个哥哥在路上染了病行走不动要借贵庵权时歇息寻医生赎贴药来好了就行。重重把香金奉送。”香火道:“我做不得主要问师父。”穆春道:“师父在哪里?你请出来我自对他。”香火提了一杯热酒到房里好一会有个道土慢慢的踱出来。穆春看那道土赤眼胡髯身长面阔穿一领镶边香皂鹤氅戴一黑毡纯阳巾。穆春向前施礼又把方才对香火的话了道士手捋髭髯道:“只恐有病的人不便。”穆春道:“我这哥哥不过感冒些寒气没甚大病求老师父方便。”道土对香火把嘴一努:“教他西廊下住着。”又踱了进去。 香火引穆春到西廊下却是报应司的神座。地上卑湿门窗破败又无关闭。没奈何只得走出扶了蒋敬背上行李到西廊下。掇扇破门放在地上将被窝打开伏侍蒋敬睡好。缠袋里取出二钱多重一块银子到厨房递与香火道:“这块银子把你买酒吃。有姜汤与我泡一碗我去赎药来劳你看觑还要重重相谢。”香火接了银子觉道沉重欢天喜地的道:“有有客官你去我就送出来。”穆春转得身那香火泡一大碗浓浓的姜汤来。蒋敬勉强坐起一气吃下重复睡倒。穆春道:“兄长且安心睡着我去赎药就来。”香火道:“下北五里路便是双峰镇那镇上有名的太医叫作贾杏庵细病缘对症药一贴就好远近闻名的。这客官还要汤水我自送来。”穆春取了银子刚要出门见里面走出个人来: 身材瘦性格凶顽。数茎钤口须衬着雀斑凹脸;一双彄颅眼耸出鹰嘴鼻头。行业没有专门姓名不时改换。惯要吹毛求黑痣无非浅水起洪波。 那人带六七分酒意踉踉跄跄携着一个舍出来解手。那舍见了穆春叫道:“郎!”穆春为赎药心忙竟不听得一直去了。那个人姓竺名大立是江州一无赖子弟。倚着母亲有些姿色有人帮贴略读几行书。只是唇枪舌剑覆雨翻云扎火囤开天窗做刀笔讼师无所不为;更兼好淫不论男女。那舍与他邻居是开赌坊的池大眼的儿子乳名芳哥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唇红年纪十五六岁性好顽耍不肯读书。先生要责他一时害怕被竺大立哄到双峰庙里干那没要紧的事务。这道士又是不守本分的唤做焦若仙与村中保正袁爱泉交好就联络了竺大立拜为兄弟三个人一串。焦道士察听地方事故袁爱泉便申报上司竺大立把持衙门。有些油水三股均分。当地人无不切齿叫做双峰三虎。那竺大立骗池芳哥到庵中与道士公用这不消得。 当日在房内饮酒竺大立听得有客人与道士借寓也不放在心上。半酣之后携了芳哥的手出来解见芳哥叫穆春声“郎”便问:“甚么郎?”芳哥道:“长在我家赌钱的穆郎。”竺大立关了心道:“前日柳塘湾杀了两个人酒坛中又有个碎尸胡撇古报官是穆郎同一个不识姓名的人定是他了。现今出一千贯赏钱何不通知袁保正拿去解官领赏?”走到前廊下见蒋敬把被蒙着头睡头边堆两个大包裹。急回房道:“老焦上门买卖到了!”焦道士不解其故正要相问忽有三个人撞进房来。大家坐下竺大立道:“袁保正我正要使人请你来得却好!”问:“这二位何人?”袁爱泉道:“是本府公差来讨地方盗贼的甘结。”指左边坐的道:“有名的朱泼天官名唤做朱元。这位是他的伙计。闻得竺相公大名下乡来特来一会。”竺大立大喜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叫道士取三个大碗来每人吃三大碗:“有一桩美事在此你们吃了方才出。”三个真勾吃了竺大立道:“江州柳塘湾杀了两个人一男一妇地邻胡撇古报官一个不识姓名一个是穆郎。这事有的么?”朱元接口道:“我同伙计正为此讨甘结恐怕地方窝藏。”竺大立道:“先把这一千贯赏钱大家均分再处。”袁保正道:“竺相公又来取笑。影也没有怎的便分赏钱?”竺大立道:“这两个人我已捉在便袋里了。老焦就是那问你借寓的。”道士道:“一向认得的么?”竺大立道:“我不认得芳哥见他出门叫声郎问起来长在他家赌钱的穆郎岂不是他!”保正道:“他出门去了哪里寻他?”竺大立道:“有个害病的在西廊下他到镇上赎药自然就回。”朱元跳起身道:“先拿了那害病的问知真实方可行事。”齐道有理。 一哄到西廊下朱元便揭被喝道:“你这杀人贼却躲在这里可见天理昭彰!”蒋敬见了一伙人晓得事便立起来道:“列位不须性急自有分辨。在下是潭州人姓蒋从建康回到湖广。船家6祥、张德将酒灌醉。半夜里拿刀抢进舱来我一时无计跳入江中多亏茅庵里老师父救得。劫了我五百两银子。到江州会着个弟兄访到柳塘湾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因此杀了他。到官也便是这篇话。”朱元道:“强盗的口哪里听得!”袖中取出青索子扣颈缚了:“我是江州差来缉捕使臣等拿了穆郎一并解官。”扯了便走。蒋敬身上有病见五七个人敌他不过随他扯去。到柴房里把门锁了。竺大立、焦道土、袁保正便把行李包裹拖到房里打开一看见雪白的五六百银子又有金珠饰喜出望外。竺大立道:“这宗财物是我寻出来的我应该得一半那一半你们均分。”保正道:“这个自然。且提了穆郎再处。”焦道士喜欢得紧重去宰两个鸡开了窖下的好酒摆出果品菜蔬开怀的吃。竺大立教道士唤香火到西廊下伺候:“穆郎回来不可惊动哄他这位客人有病师父恐外面有风移到房里骗他进来捉住便了。”道士就去分咐香火依计而行。 那池芳哥一时冲口叫了一声见他们如此举动懊悔起来想道:“那穆郎在我家赌钱最是直气长把头钱给我。今日分明我害了他性命日后回家父亲知道必然埋怨须通知他才好。”其时已是掌灯时竺大立等人财物到手大家欢呼畅饮。池芳哥只推酒醉先去寻睡轻轻走出来。到西廊下见香火坐在门槛外打盹芳哥推醒香火只道穆春回来叫道:“客官你赎药来了。”见是芳哥便道:“舍你出来做甚么?”芳哥道:“那两个客人知道是真是假!那干人存心不良我和你着甚来由?须要救他。”香火道:“我也是这般想。那客人是个好人一进门就送二钱银子。哪里不是方便我同你去门外等他才是。”芳哥和香火刚走出门只见穆春急奔回来。香火摇手道:“不要进去。”穆春不解其意见了芳哥叫道:“池舍你何故也在这里?”芳哥便扯穆春到松林里如此这般了道:“我与香火商量救你郎你走了罢!”穆春道:“多承两个好意只是我的哥哥在内怎处?”芳哥道:“再消停一会待他们醉后悄悄的进去放了同走便是。”穆春道:“不打紧我且进去看他们动静。” 轻轻的到房门前探头一望只见乱呼大嚷的猜枚行令都是歪斜身子醉眼朦朦。朱元道:“此时也该来了。”竺大立道:“又无人走风自然撞到网里。”忽叫道:“芳哥呢?”焦道士道:“你的心爱人先去睡了!”朱元笑道:“你两个受用的勾了今夜让与我罢。如今鸡奸的罪名改得重了要我出么?”穆春按不住心头火因无器械转身到灶边寻劈柴的斧子又寻不见只有一把开山的铁锥口上银子也似亮的提起来那脑头阔厚约有十多斤重欢喜道:“勾了!”把衣服扎起提了铁锥直闯进房大喝道:“你这干贼囚如此可恨!吃我一锥!”众人见了慌做一团。这间房子又无后路挤做一处。穆春咬牙切齿奋起勇力先把袁保正打倒。那伙计要夺门而走穆春把锥柄当胸一摚也翻在地。朱元拿条板凳来抵穆春用力一锥却打在桌子上碗盏打得粉碎。把脚一踢那桌子倒了焦道士被桌子横压在壁边满身鸡汁。朱元将板凳劈头打来穆春左手接住右手奋锥一声响亮早已脑浆迸裂跌在一边。焦道士推开桌子立得起来穆春夹脖子一下便歪在桌子底下。单不见了竺大立穆春道:“奇怪!”向院子里一看那竺大立却躲在芭蕉叶里把锥隔窗打去竺大立擎手来遮一锥把右臂打折。穆春回头看那保正、伙计、焦道士还在哪里挣命料是走不动了。 走出厨房见香火、芳哥两个做一堆儿蹲在灶下草里兀自抖不止。穆春道:“我的哥在哪里?”香火挣了半日才挣出道:“锁在后面柴房里。”穆春拿了亮子叫香火引去见门锁着问道:“钥匙呢?”香火道:“他们锁的不知在哪个身边。”穆春踢开门叫道:“兄长!”见蒋敬坐在柴上道:“那些狗头都被我打倒了好快活!”见项上有索子拴着取出解手刀割断:“且到哪里我还有施为!你这一会身子怎的?”蒋敬道:“我吃下姜汤又是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倒觉松爽。那几个人来盘问我身子还软弱动手不得且待你来。”穆春再到房里寻包裹行李不见香火指道:“在那卧房内。”穆春进去果然放着腰刀也在。就拔出了鞘再到前房把保正、朱元、伙计、道土的头都割下问香火道:“可有酒么?”香火道:“库房内有。”穆春走去提出一坛叫香火温来。又去橱内搜寻还有一腿羊肉半只熟鸡将解手刀切开请蒋敬坐地道:“兄长吃碗热酒鸡肉且不要吃。”叫芳哥、香火也同来坐。芳哥道:“郎你把我胆子都吓碎了!”穆春道:“舍你后日切不可同这干人走明早快些归去你父母在家悬望。”斟上大碗一连吃上五七碗跳起来道:“还有一件未曾了当!”叫香火了亮子到院子内提出竺大立把衣服剥去喝他跪下骂:“你这狗头!快把从前亏心短幸事从实来我便饶你。”竺大立道:“好汉若肯饶我我便实。某日诈某人若干银子某日强*奸妇女某日拐官某日谋死某人那兴讼构非、诬诳词状、唆人起波的事一时记不起许多。人死不足惜只有母亲在堂无人养赡求好汉饶了狗命罢!右臂已折再写不得刀笔情愿改过自新了。”穆春笑道:“你的母亲我晓得有人照顾倒不劳你养赡!你右臂已折写不得刀笔只怕你脚指头夹起笔来还要陷人。我与你平日无冤往日无仇何故生此毒念?就是池舍是好人家儿女不该骗他出来坏他行止。”又斟上大碗酒吃了把竺大立拖转来一刀剁下头来。摸着胸膛道:“恶气已消再和你吃几碗!煎药与你吃。”蒋敬道:“兄弟我见你这般豪侠病都好了。此间不是久留之地且打前路。”穆春道:“有理。”分付香火道:“那焦道士自然有些积蓄你先收拾过了明日去对地方叫他报官。”对池舍道:“你作回家省得报官牵累。已后不可再去游荡。”到房里驼出行李包裹把刀插在鞘里挂在腰边同蒋敬出了门。 其时约四更天气霜华满地寒星闪闪也辨得大路。独自背上行李包裹教蒋敬空身走。蒋敬道:“身子如旧了不知昨日怎的一霎不好起来。”穆春道:“想是这干人恶贯满盈鬼使神差的要我们替天行道。”走到天明店中打了中火再走。 不多几日已到登云山下只见旌旗遍野密布刀枪扎下三个大寨便不敢近前。退到大路上见一座酒店且买酒吃。叫打两角酒有好嗄饭拿来。酒保道:“实不相瞒有官兵在此扎营卖不得酒肉。”蒋敬道:“为甚官兵在此?”酒保道:“登云山有几个头领屯扎东京枢密院差一员大将须三千兵会合登、青、莱三府征剿到这里有半个多月了客商也都断绝。”穆春道:“山寨里头领有个阮七、孙立么?”酒保道:“客官是何处?问这两个头领?”蒋敬道:“向在梁山泊同受招安的。”酒保道:“即是如此请到里面亭子上坐。”搬出酒馔款待:“是顾大嫂伙家开着做眼的。若要会他们要到晚间从路上去。” 等至更深酒保引路到了后寨喽啰通报。直至聚义厅上相见毕阮七道:“两个兄弟来得正好帮助帮助。”孙立道:“前日我们打破登州杀了杨太守请这位栾廷玉大哥做山寨之主。那一个是扈三娘哥子扈成都是他计谋。杨戬恨杀了他的兄弟蔡京又怪安先生把萧让、金大坚刺配沙门岛被我们劫了上山安先生闻知也就来了。奏过朝廷差御营大将邬琼领三千兵马调齐登、青、莱三府都统制会剿见过两阵虽不分胜负只是寡不敌众相持半月无有退兵之策。你两个怎知我们在这里?”蒋敬道:“弟在建康遇着戴院长知道列位在此聚义要来投奔。不想在江州被劫几丧性命。两次患难多亏穆兄弟救得今日又得相会。”那扈成看完问道:“孙大哥这两位好汉可托得心腹的么?”孙立道:“都是梁山泊旧时弟兄哪个不是同心合眼水火不避的!”扈成道:“若然如此倒有一个极好机会。”栾廷玉问:“计将安出?”扈成道:“青州都统制黄信念向日情谊推病不出。蒋大哥好扮作黄信选五百精壮喽啰打青州旗号竟去合营。太守催促患病得痊共建功业。那邬琼是京官登、莱将官都是新选来的决不认得。过几日我这里差人去投降必然将骄卒惰那时里应外合定获全胜。”众头领听罢大喜设席庆贺。 第二日挑选喽罗制造青州旗帜诸色停当。扈成又使萧让做了青州知会文书金大坚雕了印信先差人递去。又过一日蒋敬装做黄信领五百兵原从路下山大宽转从青州路上来。 到了大营前报青州都统制领兵来合营会剿邬琼因先有了知会文书坦然不疑开辕门传进。蒋敬到中军见邬琼坐在上面莱州、登州统制官俞仁、尤元明列坐两旁。蒋敬向前参见邬琼起身回揖俞仁、尤元明平拜送坐。邬琼道:“将军托病下来敢是为旧日情分么?”蒋敬打一恭正色答道:“末将前日在梁山泊造下迷天大罪幸蒙恩赦建立微功除授显职已是粉身难报。这班反贼恶习未除重复背叛朝庭万死犹轻还有甚么情分!只因末将感冒寒疾不能趋麾下。今幸得痊知府恐误军机催促前来。逗留之罪万望宽宥。”邬琼见蒋敬言辞激烈相貌魁梧举手道:“久闻将军有‘镇三山’之号果然名不虚传。”蒋敬逊谢请问:“主帅见过几阵?强弱何如?”邬琼道:“这些草寇都是狂魂野鬼只是栾廷玉武艺略可先是杨都督标下在东京曾会过除授登州不想也反了。其馀多不足道。三战三北死守巢穴不出。将军看我不日成功!”正谈论中军官报道:“登云山差喽啰来递降书。”邬琼道:“唤他进来!”喽啰膝行到帐前叩了头呈上降书。邬琼看了道:“这伙草寇来纳款列位将军以为何如?”尤元明道:“王者之师恩威并用。他们也为时势所逼权时哨聚。今既向化当开一面之网。就是前日梁山泊亦用诏书招抚。”蒋敬毅然道:“不可!”只因这一句话有分教:雄兵一旦填沟壑猛将须臾丧战场。不知蒋敬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水浒》一书兄弟合传者唯阮氏三雄。七郎最快余皆让美于兄而后传则为其弟独开生面。伯通云亡文叔乃勤远略;孙郎早世仲谋始创霸图古今理势宜然也。穆春在前传中自吃病大虫打后奄奄不振矣。此何其雄姿英乃尔?岂贤者不可测耶?抑作书者之立意如是也?若孙新、邹润皆然也—— 草扫校|| 第18回 镇三山遭冤入登云 焦面鬼谋妻落枯井 却蒋敬假作黄信领青州兵来合营会剿登云山喽啰来递降书尤元明主剿抚并用之当受他纳款。蒋敬恐怕邬琼疑心故意道:“不可。若是良民不得已而哨聚山林情犹可恕。今这伙贼寇投诚复叛法所不容。况区区寨破之何难?不可听信。”俞仁道:“黄将军之言虽是有理只是山势险峻林木丛杂死守不出旷日持久。目今朝廷西北用兵粮饷不敷我等三军暴露于外登、青、莱的兵尽数调来城守单弱恐怕别寇乘机窃为祸不。且受他纳款。只是兵法云‘受降如受敌’不可懈怠了。”邬琼道:“俞将军之论深为得计。”分付喽啰道:“降便准了限三日内都要面缚辕门。若再迟延攻破山寨寸草不留!”喽啰禀道:“明日烧毁寨栅料理花名册籍全伙下山。求元帅先给免死牌。”邬琼唤军政司给一张大牌凡来投诚鱼贯而入逐名听备花红给赏。营中兵士免得厮杀尽皆欢喜。 喽啰叩谢。回到山寨将邬琼准降、蒋敬等各人的话了栾廷玉就差孙立打东寨阮七打西寨孙新、顾大嫂埋伏登州去路邹润、穆春埋伏莱州去路自同扈成直捣中军。分拨已定三更时分人衔枚马摘铃悄悄下山。到得寨边并无动静。 先栾廷玉、扈成排开鹿角一声喊杀入中军。邬琼终是惯将不卸衣甲急起身来见一派火光满营通红。那些军士都在睡梦里马不及鞍人不及甲乱窜起来。邬琼手拿大杆刀当先抵敌。栾廷玉挺钢枪两下相持忽然黄信领喽啰杀出。邬琼见里应外合心慌意乱被栾庭玉一枪搠倒扈成赶上一刀杀了。兵卒各自逃生。尤元明听得中军喧嚷方起身来阮七早已入营一朴刀砍翻。俞仁知两寨已破飞身上马往寨后逃走孙立紧紧赶来。一声炮响闪出邹润、穆春措手不及被孙立一鞭劈下半个脑袋死于马下。四路里剿杀到得天明三营的兵尽皆败没。夺得马匹、衣甲、器械、粮草搬回山寨。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回。众头领不胜之喜重赏喽啰大摆筵席欢呼畅饮。 栾廷玉道:“众寡不敌困守多时。若无蒋大哥改扮青州兵将里面杀出来几乎存扎不住。”孙立道:“我这兄弟本是个落第举子文武全备的。只看他假做黄信一些圭角不露使邬琼并不疑心便见他的才调。只是黄信身上用计忒毒了须知会他上山免得受害方好。但恐怕未必肯来。”萧让道:“黄信武艺高强极有意气。只因权宜之计借他名儿破了三路大兵。前日调青州兵将会剿他托病不来足见昔时情分。今陷害了他坐视不救于心何忍?待生掉三寸不烂之舌他同归山寨。若是执迷不肯这也由他了。”栾延玉道:“萧先生言之有理事不宜迟恐登、莱残兵回去是青州统制内应就有口难辨了。敢烦明日就行。”当晚宴罢。次早萧让原扮白衣秀士取些银子在身边作别下山不题。 且登、莱两府的败兵回:“青州统制黄信领五百兵来合营结连败寇引他晚间劫寨在里面杀出坏了三位将官、五千兵马。”两府一面会稿申报枢密府就行关青州把黄信收管。青州太守姓张是科甲出身为官清正一尘不染与黄信极是相知。当下见了知会文书不胜骇异。就请黄信到来与他知。黄信道:“末将因有瓜李之嫌又且染病前日预先申复不去合营。这几时从不出城恩府深知的哪里有这样事?”太守道:“统制你素履忠贞本府佩服的。想是贼人反间之计假冒将军领兵助战破了官兵。现放本府作证先回文两处将军从不出城。然后申到枢密府力为辨明。愿百口相保不须忧虑。”黄信致谢不尽。回到府中终是放心不下闷闷不已。 过了两日门上报道:“有东京萧秀才来访。”黄信想道:“东京有什么萧秀才?”再省不起。道:“有请。”见是萧让相见毕黄信道:“萧先生你在东京供奉哪得光降?”萧让道:“为朋友一件事牵累安身不得特来投奔。兄长大才复任青州一向定是得意。”黄信道:“向日为花知寨一事宋公明劝上梁山。招安之后东征西讨留得性命蒙圣恩重授此地。新任张太守与弟极合得来倒也无事。不料孙立、阮七等不知为甚事重聚登云山枢密府差一员上将领三千御营兵马又会合登、青、莱三府统制征剿行文来调我因众兄弟在哪里左右皆难只得推病不去。不知哪个假冒了弟打青州旗号去合营内应三路兵将尽行败没。登、莱西府会稿申报枢密府又行关来讨收管。太守虽极力分辨恐有不测因此纳闷。先生来得正好与我筹画则个!”萧让道:“总是朝廷昏暗奸党专权我们旧日弟兄一个也容不得。宋公明一生忠义日望招安。血战多年功高不赏反赍鸩酒药死了他。生是闲散之人”指脸上金印道:“为安道全出使高丽被卢师越谗谤蔡京怒奏过圣上着大理寺勘问安道全知风潜避开封府将弟与金大坚申解幸得宿太尉营解从轻落刺配沙门岛。在登云山经过被他们劫了上山。刚退邬琼来会剿众寡不敌存扎不住。恰好蒋敬上山来扈成献这条计叫他扮做兄长就破了三路兵。兄长虽然不去尽青州统制内应况又是旧日同伙哪里去分辨?虽有太守作证那高俅、童贯一班奸党岂肯听信?不如及早同了弟去免得祸到临头悔之晚矣!”黄信沉吟半晌道:“先生且留几日看太守中文分辨得明权且容身;若有变故只得依着兄长了。”萧让见他犹豫不好十分催促只得住下看光景。 到第二日辰牌只见一个将官身披细铠腰悬利刃领百来个关西大汉弓上弦刀出鞘直入统制府。黄信忙问来历那将官喝令把黄信拿下推过车囚住。原来是邬琼的女夫姓牛为济州都监。闻得丈人被黄信内应杀了心中仇恨不待枢密院来文就先捉住太守闻知急来分解哪里肯听?骂道:“这贼子反性尚在朝廷升你做都统制不思量尽忠报国又通同旧党坏了三路兵将!”太守道:“黄统制患病与下官终日在此并不出城!这是赋人诡计假冒青州兵下官可以力保。已申辨到枢密院了不可造次!”牛都监道:“他假推患病潜到哪里通谋劫寨大三军亲眼见的。太守你先有文书知会也要连坐!”喝令军士推着囚车竟去。太守嗟叹不已。 却萧让见黄信拿了如飞回到山寨报知。栾廷玉即五百喽啰引孙立、扈成、阮七理伏在青州来路。等到次日只见牛都监气昂昂骑在马上兵士簇拥囚车前来。林子里一棒锣声闪出四骑马五百喽啰一字儿摆开阮七道:“知事的留下买路钱放你过去。”牛都监大怒道:“我是济州上司官哪有买路钱与你这伙草寇!辄敢大胆!”阮七道:“莫你这蠢牛便是宋官家在此经过也要脱下平天冠做当头。”牛都监也不回言把泼风刀对面砍来。栾廷玉挺枪接住孙立又提虎眼钢鞭横打过来牛都监抵当不住拍马便走。阮七、扈成早打开囚车放出黄信。栾廷玉见牛都监走了也不追赶。黄信骑了喽啰一匹马回到山寨一齐拜见。黄信致谢道:“这位好汉是谁?来救可的性命!”孙立道:“是祝家庄上教师栾廷玉与我同学武艺的弟兄除授登州都统制请来做山寨之主。”指扈成道:“是扈三娘哥子扈成这条妙计是他定的。”对蒋敬道:“兄弟你假冒我得好!”蒋敬道:“若不是假冒兄长在青州做官威风凛凛哪肯到山寨里来?”众人齐笑起来。萧让道:“我苦口劝你只管迟疑谁知祸在顷刻!”黄信道:“多蒙列位救拔从此死心蹋地了只是负了太守一片好心。”当下大排筵宴与黄信庆贺。连夜差人下山迎取黄信家眷。 酒至半酣安道全道:“萧、金二位为着可无辜受累赖众弟兄救得上山只为两家宅眷寄在闻焕章庄上不通音信两地挂心。连日见山寨有事不敢起。今日宁静意欲到哪里接来无有亲信人可托自已下山恐人认得不便。只有穆兄弟初到身上没事央烦走一次不知意下若何?”穆春道:“兄弟们总是一般明早便去。”安道全大喜。当夜席散安道全修了书札封一百两银子相谢闻焕章。萧让、金大坚各有家信穆春就下山。安道全道:“闻焕章庄上离东昌十里地名安乐村在官道边。门前一座石桥有株古梅横过来便是。”穆春道:“不消细路在口边。”挂口腰刀提条朴刀背上包裹作别下山。 在路不消几日到了安乐村问到闻焕章家有个厮出来问道:“客官哪里?到此何事?”穆春道:“访闻先生的。有安道全、萧、金二位家信在此。”萧、金两个娘子因久无音耗甚是耽心有家信自走出来。穆春向前施礼。萧、金娘子问道:“客官上姓?家信在哪里寄来的?可曾亲见我们官人么?”穆春道:“我便是梁山泊上遮拦穆春。二位哥哥俱在登云山寨里恐二位嫂子记念特要我来迎接二位嫂子到哪里去。”就把家信递过萧、金娘子道:“原来是穆家叔叔。虽在山寨多年不曾会面故不认得有劳叔叔远来。闻先生为着我们有些事故到东昌府去了敢怕晚上回来。我们这几日如坐针毡如今有了音信万分之美了。叔叔请坐。”转到里面整顿午饭叫厮搬出来吃了。 穆春坐到将晚闻焕章才来。相见罢穆春道:“可从登云山来有安道全书札在此。”打开包裹取银子一并送过。闻焕章看了书中来意道:“足下高姓是穆一向久慕的。安先生送银子来便是客套了。”穆春道:“教可致意略表寸心。”闻焕章收进搬出酒肴相待道:“生一心耿直路见不平长受人之累。蒙安先生托萧、金二位宅眷在家萧姐与女情投意合如嫡姐妹一般终日做些女工针指闲时吟诗写字。萧、金二位娘子俱各贤淑竟是异姓骨肉。只为有一朋友姓仲字子霞是个风雅之士。前边夫人生下一子甫得六岁夫人不幸得病身亡。那仲子霞囚中馈无人幼子没人抚养只得续娶了一个姓胡的。那胡氏是再醮之妇凶悍异常性情恶劣。那前边的夫人聪明贤达知书识理夫妻相敬如宾。子霞当初看做世间极平常的道理也就不知不觉过了。谁知续娶那胡氏这般暴戾大不相合。被媒人所误只得无可奈何。在家一日也住不得因有个旧友升任西川采访使请他为记室把儿子送在生处读书。子霞出门之后胡氏就唤前夫之子绰号焦面鬼来家同住。那焦面鬼禀了母气一狠毒不仁唆着母亲百般凌辱竟把仲子霞幼子磨灭死了占了他家私一窝的快活。生其实可怜那孩子受屈而死未免了几句公道话冲撞了他。这胡氏阴险之极并不怒反央人来求女的庚帖聘做媳妇。又对人:‘不肯时就把他的阴事到东京报怕他不连夜自己送过来!’我一闻知气得昏。我这女儿要觅个快婿倚托终身。多有豪门世族要来聘定一概谢绝。怎肯与焦面鬼为配?不要他庸恶陋劣无赖人只是那胡氏天下第一个恶妇怎肯送到他手中磨折!回绝了他。果然那焦面鬼到开封府呈道是窝匿反寇家室纵放钦犯逆天大罪。行文到东昌府提人。我寻思提到开封府自有宿太尉营救料没大事。只为受了安先生万金重托岂肯使二位娘子去出头露面?这叫做‘为人谋而不忠’了。正在万难摆布的时节得足下接了去担子就轻十分之美!” 穆春见怒形于色道:“那恶妇与这焦面鬼住在哪里?我今夜杀了他!和闻先生同上登云山怕他叫起撞天屈来!”闻焕章道:“这个使不得。生是闲旷的人事情分解了便没事。只要二位娘子完美其事就无对证怕他怎的?穆兄你且耐性我今日东昌去打听呈是真的来文还未到恐怕只在日内。”穆春道:“如此明日早些雇两乘车子押送到山。安先生知道放心不下必然要可到东京来看觑先生呢!”闻焕章道:“我到东京有人护卫再不敢动烦。还有一件难处拙荆亡过只有这个女我到东京去时舍下无人照管又恐那厮心怀不仁要使强暴。若带到京时近日闻得金国败盟统兵南侵在京官员多有打家眷回乡。若有变故进退不得了思量安顿在亲友处亦无至亲切友可以托妻寄子的。如今世上人转眼相负因此踌躇不定。况是萧姐要与女分别恋恋不舍各自流泪正难为情。”穆春道:“可有个计较在此。安先生与尊驾为金石之交萧让、金大坚豪先生高谊刻铭不忘。山寨里目下杀败了三路大兵官军魂飞魄散不敢正眼相觑万分宁静。可辈虽是粗人都是天立地的汉子立心不苟。不若姐同到山寨待事平之后迎接还家实为至便。”闻焕章道:“便是二位娘子也是这般今得穆兄这般肝胆相待事有经权只此便了。这里邻家是个车夫我去雇定了五鼓启行。”进去对女儿道:“我到东京必无大事只是放你不下。方才那穆兄讲得有理明早同二位婶婶去权且安身。有安先生在哪里自然无事你还要谨慎。事若一解我就来领你回家。”姐见同萧姐去也依允了。 当夜一家不睡收拾行李停当到五更吃了酒饭。车子到门前先装了细软行李萧、金娘子各坐了一乘两位姐共坐了一乘。闻焕章又分付一番;“你出门之后我也即上东京不等来提。”萧、金娘子谢过登车闻焕章取一封回书与安道全并写寄托女儿之事。各各垂泪而别。 穆春提了朴刀大踏步押着车子前进到晚足行一百里路。晚间寻客店拣一间洁净的房安顿了女眷自已在房门前安歇。这客店是三岔路口河北、山东、河南往来道路。客房里也下得人多见一个人满面黑斑两眼彄进状貌狰狞打角酒一盘牛肉同一个人共吃。那个人问道:“你从哪里来?”这个人答道:“我在东京开封府呈反叛事情已蒙准了在东昌府提人。我回家去料理。”那人道:“你何苦惹这空祸!敢是有仇么?”这人道:“仇也有些。若不去闯空头祸我焦面鬼怎得香喷喷老婆到手?”那人道:“明早晨赶路不陪你了。”走了去。穆春仔细一认又听他自出诨名。暗记在心。到鸡鸣时候各自起身。穆春看萧、金娘子、闻姐上了车子分付车夫道:“你们先去在十里亭等我我就来。”车夫推着先走。原来这三岔路到登州过东东昌反转落北。 穆春生在大路上见焦面鬼背了布套子独自出门。让他走过随后跟来。行了五里多路天尚未明。到一古庙边周围一望并无行人赶上叫道:“焦面鬼和你同走。”焦面鬼只道昨夜同吃酒的人就立住了脚。穆春向前把脚做了铁门限劈胸一拳望后便倒喝道:“你要香喷喷的老婆叫你先吃碗板刀面着!”拔出腰刀照头砍下直挺在地。庙前有口枯井提了腰胯望黑洞洞井里一丢眼见得井底窥天了。把布套子一抖抖出一个皮护书匣儿一二两零碎银子几张有字的纸藏在自己缠袋里。提了朴刀从旧路赶过东。 往回有二十里车子歇在亭子上车夫蹲着打盹。穆春道:“姐我为闻先生报了仇了到东京必然无事。”闻姐不知缘故不好问得。穆春唤醒车夫走路。第三日到了山边先去通知安道全备闻焕章之事萧让、金大坚出来接了家眷自有顾大嫂、阮七母亲陪进。安道全看了回书见闻姐同来甚是欢喜。穆春道:“还有一桩快事!”缠袋里摸出字纸来却是焦面鬼开封府呈的底子;“他在店中吃酒如何讲被我赶上杀死丢在枯井内了。”栾廷玉与众头领赞道:“兄弟你真是好汉子!每事做得斩绝!”摆筵席与穆春接风又与萧让、金大坚暖房。里面款待闻姐、萧、金娘子自不必。正是:聚散却如萍打叶欢娱深喜鸟归巢。不知闻焕章到东京毕竟如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穆春先送闻姐上山后来闻焕章便可护送呼延灼家眷竟到登云。省却许多兜搭极得剪裁之法—— 草扫校|| 第19回 启兵端轻纳平州城 逞神力夺转唐猊甲 却闻焕章被焦面鬼挟仇呈开封府要到东京分理心中放女孩儿不下却好安道全央穆春来接萧、金二位娘子到山寨完聚也唤女儿同去身子才无羁绊。五更送上车子未免有些孤凄。恐怕东昌府有人来提把房屋封锁托与邻人照管。自己即上东京先去参谒宿太尉把焦面鬼挟恨呈开封府萧让、金大坚宅眷有安道全差人来接打到登云山的事了恳求太尉分解。宿太尉道:“不妨。我遣官对府尹把呈人治他诬陷的罪。”闻焕章拜谢而出。到大相国寺寻一寓所住下且看下落。 那时智清长者已回了寺中一个老僧法号真空是个有德行的禅师一向厮熟的就留松月轩宿歇。真空到晚上唤侍者烹茶与闻焕章闲话道:“闻先生你真诚君子隐逸避世今日何故复到此地?”闻焕章道:“只因愚直触了人之怒有些事在开封府。早上见过宿太尉与我分解少不得要耽搁几天借寓贵刹但恐打搅不便。”真空笑道:“只是有慢何出此言!老衲虽是世外的人眼中看不过也要出京寻一个隐僻之所安身了。朝廷的事都被一班奸党弄坏这不消了。还有灾异的事可曾闻得么?”闻焕章道:“远在乡僻不曾知道。”真空道:“夜静无人不妨闲讲。有龙挂在军器作坊兵上取来作脯大雨七日京城水高十馀丈。禁中出了黑眚其形丈馀毒气喷开腥血四洒。又有黑汉蹲踞像犬一般灯时候就抢儿吃。狐狸坐在御榻上。东门外一个卖菜的至宣德门外忽然痴迷叉手骂道:‘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快些改过!’又有卖青果男子有孕生子。酒店姓朱的妻子忽生髭髯长六七寸宛然一个男子特诏度为女道士。天狗星陨有声如雷。彗出紫微垣长数丈北拂帝座扫文昌。种种怪异不可殚述。总之‘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眼见得天下大乱了。这是老僧饶舌先生须要谨言。”谈至夜深到客寮送单安寝。次日闻焕章会见高太尉亦将此事嘱托。高俅道:“军务倥偬这些细事哪里来追究!不必挂心我去对开封府便了。”闻焕章辞谢回大相国寺中不题。 原来大金与宋朝和议之后以燕云之地与宋将富室大家辽国旧臣左企弓等尽行东徙。那些百姓在路流离困苦弃子抛妻逼辱鞭朴备极艰辛。行到平州一齐诉与守将张瑴道:“丞相左企弓等投降金朝百姓多被迁徙家业失散妻孥被掳生不如死。求公做主使我等复归乡土生死感恩!”张瑴召诸将商议道:“我本辽国大将镇守平州兵强将勇何不投降于宋兴复辽国使百姓安集名标青史何所不可!”遂请丞相左企弓来道:“公为辽国大臣当尽忠竭力死守社稷。怎么金兵一到就稽迎降使辽国绝灭?今又百姓东徙备极苦难皆汝之罪!”左企弓无词可对张瑴喝令武士绞死弃尸野外。遣牙将李弼投降童贯军前。童贯密本启奏道:“平州形胜之地张瑴总练之材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左司郎中朱昭谏道:“不可。前者与金破辽弃兄弟之国亲虎狼之邻已为失策。今新与金盟纳叛受降自启其衅后必有悔。”王黼大怒将朱昭削职为民劝帝纳之加授张瑴为镇东将军钦赐黄金彩缎。张瑴受诏遂改宋朝旗号练兵守城。 金主闻张瑴降宋大怒道:“那宋朝借我兵力破了辽国好意分燕云之地与他贪心不足背了盟誓不可不伐!”遂差大元帅斡离不领兵二万攻打平州。一连攻打三日张瑴无措只得弃了平州同二子逃到童贯营中。斡离不得了平州火追来切责童贯:“弃盟纳叛快把张瑴送出尚可饶恕。若是执迷留住不放杀到东京连那无道昏君一并捉来。”童贯心慌只得把张瑴父子灌醉绞杀将木匣盛了级送到金营。斡离不不肯罢兵必要童贯亲自来谢罪。童贯心中害怕哪里肯去连夜逃回京师。那时郭药师**一路募兵三十万心怀进退闻缢死张瑴级送到金营愤然道:“金人要张瑴即杀与他;若要我也照样了!”即率众投金作为向导知宋虚实领兵深入。 金国又遣大将粘没喝统兵十万进攻太原。边报甚急羽檄交驰。道君皇帝心中忧惧集文武多官商议避兵之策。诏天下勤王以皇太子为开封牧将幸毫州。太常少卿李纲刺臂血上疏请假皇太子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可保。帝意遂决明日传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尊帝为太上皇帝居龙德宫改为靖康元年。以李纲为兵部传郎分遗十员御营兵马指挥使各领兵二千前往黎阳防遏金兵渡河。此乃朝廷大事且搁过不题。 且那焦面鬼的母亲胡氏在家不见儿子回来心内起疑。有个邻舍从东昌来三岔路口古庙前桔井内地方人起出一个死尸好似焦面鬼。胡氏闻知魂不附魄就央邻舍领到哪里见抛在荒地上面色从来焦黑死后喜得不改只是没有了一只腿想被狗嚼了。号啕大哭身边带有银子买口棺木盛贮停好了。回到家中日夜悲哭想道:“必是闻焕章谋死。”要去东昌府告理。虽然阴狡终是女流邻里都恨他平日所为无人帮助患病起来不消几日也就呜呼哀哉。古人得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那胡氏既丧了丈夫自该守节;忘了昔日恩义去再嫁仲子霞又应该与他照管家业、抚育儿女;反溺爱前夫之子把他一个聪俊孩子可怜生辣辣磨灭死了。又怪旁人公道之言教儿子去呈陷害贤良。皇天有眼母子俱亡是不足惜。闲话丢过。 再闻焕章在大相国寺已久不见焦面鬼来催审。开封府因宿太尉嘱托并不来提。终日游玩闲时与真空禅师谈佛法。一日在大殿上随喜看赶庙市的。见一个军官跟两个家丁骑着马到寺内拜客。下了马叫家丁递帖。见了闻焕章举手道:“久违了。怎的在此?”闻焕章看时却是双鞭呼延灼。忙向前施礼道:“老将军阔别多年了。一向定当纳福!生有些事在此作寓。请进待茶。”呼延灼道:“有一敝友亦在此作寓特来拜他。”家丁来回复道:“某爷出京了。”闻焕章邀进松月轩坐定侍者献茶。呼延灼又问:“先生为着何事?”闻焕章把安道全偶然到庄上留他看病萧、金二人刺配寄放家眷被焦面鬼呈的事讲了。呼延灼道:“此是事无影无踪怕他怎的!我们旧时的弟兄多事得紧受了招安为朝廷出过力拜除官爵也该守些本分。为甚么东也起事西也啸聚?不唯坏了宋公明一生忠义连我们面上少了光采动不动是梁山泊馀党!”闻焕章道:“总是为官司逼迫出于无奈。就是生局外之人也牵惹在内。”呼延灼道:“有个儿取名呼延钰年已长成颇有膂力武艺也习熟了只是不通文墨。欲屈先生训诲不知尊意若何?”闻焕章寻思半响:“女儿已安顿得所回家也无甚事况且京师请先生是按月的进退可以自由。”回言道:“但恐才疏学浅不能为公子之师。”呼延灼道:“不必太谦。敝寓离此不远少停奉迎。”举手作别出门。 果然到下午家丁牵了一匹马一个名帖来接。闻焕章谢过真空禅师骑马到门呼延灼父子迎进。看那公子相貌魁梧身躯雄壮英气逼人真是将门之子。进到中堂呼延灼叫院子铺单请闻焕章上坐。公子呼延钰倒身拜了四拜闻焕章在旁边受了两礼。晚间设席款待。次日进书馆肄习六韬三略尽心讲训公子也颖悟领略不在话下。 一日呼延灼营中操练回来到龙德牌坊下见侧巷里一个人抱着一个红羊皮匣子急忙忙奔出来。后面一个学生年纪不上十五六岁眉目清秀面白唇红飞也赶来大喝道:“你这大胆的贼!拐了东西往哪里走!”旁边三个闲汉一把拦定道:“子你为甚赶他?”那学生焦躁道:“你们敢是他同伙?”分挣不脱心中大怒把前面的一掌踉踉跄跄倒过一边;又飞起右脚将这个腰胯下用力一踢便护疼痤了下去。还有一个不敢向前。那学生飞也赶上将抱匣子的照背心一拳劈手夺过匣子骂道:“这干杀不尽的贼囚!拿去送宫便好!”看的人挤满了都道:“恁般四个大汉经不得这个娃子动手端的好气力!后来长成不知怎的哩!”呼延灼也勒住马看得呆了唤道:“你这官人是哪一家的?匣子内什么物件?”那学生把呼延灼上下一看知是有职分的不慌不忙放下匣子叉手答道:“姓徐。匣子里是祖上三代传下的一副雁翎砌就留金锁子甲名唤‘赛唐猊’。先父在日花儿王太尉情愿出十万贯来买不舍得卖他。先父从征方腊途中病故母亲又亡只同一个乳母养活。家道虽然消乏遵着遗训珍藏在家等闲也不把人看。三日前这两个捣子是老种略相公来借去一看我回没有了。叵奈打听我不在家乳母是女流竟闯进力室抢了出来。我恰好回家方才赶来夺回。”呼延灼晓得是徐宁之子见他勇力过人又有志气便道:“这般来令先尊是金枪手徐宁了。我是双鞭呼延灼曾为八拜之交。贤侄你既父母双亡何不到我家里与我儿同学?现请闻先生为西席通家之谊极是便的。”那官人见是呼延灼在山寨里也还依稀认得向马前便唱一个大喏道:“侄苦无依傍得伯父这等美情不敢自外。” 呼延灼叫跟随的接过匣子同到府中与恭人知就里道:“这般英俊后来必成大器。”恭人也欢喜即取一套新衣服换过问道:“多少年纪?”答道:“侄十六岁名唤徐晟。”呼延灼道:“我孩儿一岁叫他两个结为兄弟。”当下徐晟就拜呼延灼为父恭人为母呼延钰为兄。恭人分付衙中下次人等称为“二相公”。呼延灼到书馆中与闻先生了同拜在门下。徐晟便拜为师自此同习兵书。资性聪明非常颖悟更兼做人谦让老成上下都欢喜他。徐晟叫人去唤乳母并家中物件搬来。闲时与呼延钰比较气力走马试剑。呼延钰也使双鞭。徐晟原是父亲存下一条金枪呼延灼自来拨。不消几日两个一样精通。呼延灼夸奖道:“这一对少年他日必为朝廷良佐。”那恭人一喜欢。他有个女儿字玉英年长十五岁生得容貌端妍有心要招他为婿。 不上一月光景呼延灼从帅府回来道:“不好了皇上轻信王黼、童贯纳降平州守将张瑴金人借败盟为题分道南侵攻破河北州郡将次渡河。圣上危急思量避兵毫州李纲请传位太子改为靖康元年。明日兵到黄河守御特旨内侍梁方平为总监督帅就在教场内阅武召募天下英勇有一番大征战哩!”呼延钰、徐晟道:“既是阅武召募孩见们也要去看看。”呼延灼道:“这也使得。只要五鼓起身。” 次早呼延钰、徐晟一齐结束执了器械同呼延灼到教场里来。只见千军万马摆列得十分严肃各将官全副披挂齐整整伺候。到辰牌时分内使梁方平蟒袍玉带石员家将簇拥而来。放了三个大炮登将台而坐。左右摆着刀斧手扯起帅字旗。中军官传下号令:“若有膂力过人深谙韬略弓马熟娴武艺出群的不论有职无职俱准面试。若果才技优长不次重用。”三通鼓毕各营各队的比较其间优劣不等。中军官又传下令来:“凡军民人等来应募的要试三事:第一试力将台下有两个铁墩要提起走三匝;第二试箭二百步外立下一标标上画个红心红心内安一枚金钱马上射三枝箭要中红心若能中金钱尤为等。第三是试武艺。”传令已毕那些应募的纷纷去试力。那铁墩重有五百多斤提不起的多。有略提起的走上几步就气喘吁吁只得放下。马箭都有射中红心的金钱眼内并无一人。试武艺这是容易的。 呼延钰、徐晟看了半日并无一个才技绝伦的就放胆走到将台边。两个俱是垂髫穿着紧身绣袄相貌齐整尽皆瞩目。呼延钰、徐晟各立一边将铁墩轻轻提起绕将台走了三圈原放在旧处面色不改。众军士齐皆喝采。唤家丁牵过两匹马呼延钰、徐晟把手一按腾身跨上那马嘶了一声如飞跑去。两个各张弓搭箭流星掣电一般两枝箭齐插在金钱眼内鼓声大振。梁方平见了也欢喜。已后四枝箭俱中红心团团把金钱围在中间。射完了箭下马离鞍呼延钰手执双鞭徐晟提金枪盘旋击刺解数筋节毫无破绽多少老成宿将喝采不绝。梁方平大喜唤上将台问甚姓名。呼延灼从左边班里走出打恭道:“两个都是末将的儿子一个名唤呼延钰一个继养的名唤徐晟。”梁方平道:“今日本监奉圣旨召募英勇随各将出兵守御黄河渡口黎阳一带地方。许多应募的都是庸材唯有将军两位令郎天生豪杰堪为国家梁栋。承制先授骁骑校尉就同出征。若退金兵有功更加显职。”呼延灼同呼延钰、徐晟拜谢回班。梁方平命军政司拨御营十员名将各领兵二千分守汛地。明早即要出师后期者斩。那十员将官是谁? 王进、刘光世、汪豹、岳飞、杨沂中、韩世忠、呼延灼、张俊、马杰、胡定国。 那十员将官有好几个有名宿将其中也有个把搭色的。梁方平放已毕就去回复圣上辞朝出师。各兵将尽回去料理出征。 呼延灼同二子回家对闻先生道:“今日梁太监奉圣旨在演武场兵出守黄河就召募英勇随征并无出色的;唯有两个儿技勇马步各样合式除授骁骑校尉随我出征。想起来金国遣斡不离攻河北粘没喝打河东各统十万雄兵。今梁太监十员将官各领二千兵去分守汛地那十员将虽有几个好的恐众寡不敌守御不住。金兵一渡了黄河东京危如累卵恐不可保。我同两个儿子去倒不打紧只是贱眷们在京放心不下。在朝官员多有进家眷回乡的我意亦欲烦先生叫家丁跟随送老荆女回到汝宁。那边有些薄产可以住得。但是不敢动尊不知先生肯否?”闻焕章道:“承台翁这般雅爱岂敢推托!在京中无事学生亦要南还送宝眷到了汝宁也要看觑女这是两便的。”呼延灼大喜即进去叫恭人收拾家资细软:“我央闻先生送你们到汝宁家里。明早我同两个儿子从梁太监到黄河口防御金兵不可迟缓。”恭人依命又置酒钱别。一夜通不睡五鼓雇车子坐了恭人姐闻焕章骑马四个家丁跟着出门分手未免各人含泪而别。 先闻焕章押着车子出了京城行不上三日路程只见那些百姓携妻挈子纷纷逃难。是汝、颖、光、黄等处有土寇王善作乱聚兵五十万抢掠子女玉帛杀人放火甚是猖獗官兵望风而没。闻焕章听得这消息老大惊忧。下了马到车子边对呼恭人道:“有土寇王善作乱光、黄、汝、颖州郡都破了人民逃散汝宁是去不得了。重回京师又使不得。今在路途进退两难怎么处?生的女在登州有几个道义朋友住哪里也是将军的旧相知不若且去权住待呼将军得胜回来再作区处。”呼恭人道:“我是女流有甚见识?既是登州可以安身但凭先生主张。”闻焕章就令车夫取登州路上去。 又行五六天方到登云山下使喽啰通报。安道全、萧让、金大坚、穆春齐来迎接到聚义厅上一同拜见。安道全等各加致谢问:“东京事情若何?”闻焕章道:“我的事已解散了。所患金人败盟攻破河北、河东圣上传位太子改为靖康元年。差内侍梁方平领十员名将去守黄河渡口呼延灼亦在十员之中。他恐家眷在京有失央我送回汝宁。不料土寇王善在哪里作乱回去不得故同呼恭人、姐来此权住。”众头领道:“正该如此。”顾大嫂便请恭人、姐到后寨与萧、金两娘子、闻姐相见。把细软家资收进打车夫回去。闻焕章父子重逢这欢喜自不必。大排筵宴内外款待。穆春将店中遇着焦面鬼口出大言次早跟到古庙边杀死投入枯井中了。闻焕章道:“难得穆兄干此快事怪道再不见原人到了。”当夜尽欢而散。正是:朝廷变乱难安坐朋友欢逢且论心。不知呼延灼出征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徐晟能守先世之雁翎甲渊圣皇帝不能保祖宗之天下真可怜也—— 草扫校|| 第20回 呼延灼父子透重围 美髯公良朋解险厄 却呼延灼打家眷回到汝宁连忙整顿鞍马兵器到酸枣门外取齐。各将官次第皆到行伍整肃等候总监梁方平启行。不逾时梁太监摆列仪仗执事许多内官牙将传呼而至。各官向前呈上手本打恭。就分付放炮起马旌旗金鼓络绎不绝。马上飞报:“金兵将次渡河。”梁太监传令火趱行。 到了黎阳梁太监安营升帐道:“边报紧急有五处极冲隘口当晓夜防备。今拨尔等十员将分为五营各领四千兵奋力同守。有功者升赏失机者连坐。”呼延灼却派在杨刘村是第一要紧去处与汪豹合营同守。领了将令途与汪豹统兵来到杨刘村。正是黄河岸口四野萧条人民逃散。择地形下了寨栅唤呼延钰、徐晟两路提防晓夜不寐不在话下。 却那汪豹原是一游手之徒实无本领投在蔡京门下营钻做了御营指挥使。心术更是不端见金兵势大有心归附暗地里使人到斡不高处通了线索献这杨刘隘口以为进身之阶。恐怕呼延灼连营掣肘请呼延灼到来置酒相待慢慢挑道:“朝廷昏暗大势已倾非一木所能支。我与将军虽用尽血汗哪个知道?若然得胜上面的人奏了功去;倘一跌挫归罪我们。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唯要见机而作。”呼延灼听了这篇言语毅然道:“汪将军差矣!我等深受国恩当以死报。有功无功在所不较。金国虽然兵多将广我这里紧守隘口黄河天堑岂能飞渡?况有老种经略相公统勤王之师三十万不日就到胜负正未可知。大宋列圣相承恩泽布在人心大河以北必有豪杰响应。金国孤军深入亦未为得计。不可自挫锐气以慢军心。”汪豹见不动冷笑道:“将军之言真金石之论。末将不过一时戏言不可认真。自当同心竭力共立功名!”将酒来劝呼延灼推辞不饮。 回到营中与呼延钰、徐晟商议道:“方才那汪豹来下词要我见机而作分明他有背叛之意如何是好?”呼延钰道:“两营并力备御尚且支持不住他有了此心倘私去卖国如何了得?爹爹明日写一密揭到梁太监处揭了他免得日后连坐。”呼延灼道:“汪豹见我词色俱厉便改了口又无实据怎好轻易揭他?”徐晟道:“那厮既是心变见爹爹不从恐有肘腋之祸待我与哥哥分兵五百另立一营在那前边山之上以为犄角之势。倘或有变好来救应。”呼延灼道:“此言甚是有理。”即分兵五百结一营在山之上。呼延钰道:“虽然有了犄角还防爹爹这边孤力无助我与兄弟轮流一个在旁护卫始可放心。”呼延灼喜道:“此更有理。”遂分了两营更加严紧。那汪豹见呼延灼分营在山上已知他疑心。恐防泄漏暗暗差人去金营约定日期所以一连几日并无动静也不见金兵一人一骑到黄河岸边。 忽然一晚风雨大作天色漆黑。呼延灼道:“这般风雨更要严备!”同着徐晟领一队兵沿河巡哨。只见营里火光冲天喊声震地。原来汪豹勾结奸细在营乘这风雨昏黑作起来。呼延灼、徐晟慌忙赶回已有数百金兵杀人放火。汪豹在火光中指挥。呼延灼大怒骂道:“你这叛贼!怎勾引奸细背叛本朝!”把双鞭劈头打去汪豹挺枪接住。徐晟前来助战汪豹力怯拍马便走。呼延灼、徐晟奋力赶去。不防金兵乘了大筏竟过黄河漫山塞野而来。急转身到寨边呼延钰知道下来救应正遇斡离不到来。呼延钰把双鞭抵敌呼延灼、徐晟来助。那金营又有别将接战相持了半夜当不得金兵众多把呼延灼父子三人团团裹住。拼命到山上寨二千兵剩得百馀。金兵又紧紧围住无计可施。斡离不得汪豹献了杨刘隘口无人阻当滔滔不绝把十万大兵尽数渡了黄河那各营支持不定尽皆溃散。梁太监见各营俱败弃了黎阳也逃回京去。 再呼延灼父子三人困住了一日粮响已绝。徐晟道:“且到夜深拼命冲下山去不可死在此间!”其时九秋天气积雨初晴。到二更时分霜气迷漫星光灿烂西风萧飒孤雁哀鸣。望见金营火光未息呼延灼道:“趁此时冲下去。若到天明必然难保。”领着残兵抖擞精神三个并力冲下。金兵都起四面围住一将在马上挺枪刺过来延延灼见是汪豹心中大怒骂道:“你这反国逆贼敢来阻当!”把鞭驾住。呼延钰、徐晟鞭打枪挑杀条血路。呼延灼且战且走汪豹犹然不舍放马追来。呼延灼大喝一声双鞭齐举打下马来。金兵拚命救起便不敢来追。出得金营回头看时兵卒尽无只剩父子三人。黑暗里不辨东西随路奔走。到天明离杨刘村已远喘息方定。呼延灼道:“天幸逃得性命!如今哪里去好?被这汪豹所误失了隘口东京决去不得了;若同到汝宁那些奸党必然罪我失机哪里分辨?我想起来那美髯公朱仝在保定府做都统制且到哪里权且容身再看京师消息。”遂取路到保定来。 晌午时分肚中已饥见村里有座酒店下了马进店唤:“打酒来!有甚么嗄饭?”酒保道:“金兵杀来。连日牛也不宰只有几瓶熟白酒在此。”呼延灼道:“也罢拿酒来吃。做五升米饭。”酒保取三只大碗两瓶酒一盆熟菜。呼延钰见门前有一只大鸡公在沙泥里抓寻虫蚁吃道:“把这个鸡宰了一算钱还你。”呼延灼吃了几碗酒叹口气对徐晟道:“我前日往讨梁山泊被你父亲用钩镰枪破了连环马。我兵败了要去青州借兵复仇也到店中身边没了盘缠把金带解下回一脚羊肉煮吃。不料隔着多年又被这逆贼所卖教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今日还亏有你两个在此正不问得你们带得银子么?”呼延钰道:“孩儿身边有些。”呼延灼笑道:“还好不然又要解金带。”酒保煮得鸡熟搬过饭来。吃饱了会着钞把盔甲拴在马上一同上马。 行到傍晚已到保定城下。见城门紧闭遍插旌旗城外居民尽皆逃散。呼延灼仰面问守城军士道:“都统制朱爷可在么?”军士道:“为金兵犯界朱爷在三十里外把守飞虎峪不在城内。”呼延灼立马踌橱。只听得金鼓乱鸣一二百皂雕旗拥到。呼延灼知是金兵忙同二子拨转马头望路便走那箭如雨的射来。把马加上两鞭飞走得脱。在马上商量道:“如今怎处?朱仝会不着金兵遍地拦截到哪里去好?”又走错了路都是山僻径。看看红日西沉深林中怪鸟乱啼。转过一个山坡长松夹道翠竹阴森林子里一座大寺。殿阁嵯峨钟声远彻。呼延灼道:“好了且向寺中借宿一宵明日再处!” 到得寺前正要下马忽听一声梆子响山门里赶出四五十个和尚都执枪棍合拢来喝道:“你这饮马川强盗!敢来窥探么?”呼延灼道:“我们父子三人去保定府寻朱统制会不着天色晚了要在上刹借宿一官不是甚么强盗。”和尚道:“我这万庆寺是北齐所建今归顺金朝颁下禁示凡有面生奸细拿去请赏。你马上现有盔甲定是宋朝败将捉去请赏!”众和尚把枪棍乱打来呼延灼父子大怒将鞭打去早打伤了几个秃驴馀皆退去。呼延灼父子放马就走。又行一个更次见大树下有一所山神庙。困乏了且进去歇息。下了马推开门看时月光满地并无人影空荡荡地落叶堆阶蛩声唧唧又饥又冷。在门槛上坐了一会徐晟跳起身取块石头敲出火来将落叶引着拆了竹扉烧了向火觉得身上温暖。又火各处搜寻并无一物。走到门外寻枯树枝凑那火堆往前一张急转身到里面提了金枪便走。呼延钰道:“兄弟提枪到哪里去?”徐晟招着手呼延钰也拿一条鞭跟来。徐晟到涧边指道:“哥哥有一个獐子在哪里吃水。弄了他好当晚饭。”轻轻蹴去把枪一搠直透肚肋那獐子还哟哟的叫。呼延钰拔出腰刀剁落了头就在涧边开剥洗净拖到庙里道:“兄弟搠得獐子在此权当夜消。”两个重去搜出一个大酒坛抹净把樟子剁做十来段装在坛里。放了些水打下窗楞四围煽炙。将次熟了徐晟道:“只是没有盐味怎么好吃?”呼延灼道:“行军勾当长是淡吃哪里寻得盐味?寻得獐子也就好了譬如忍饿。”正要动手去撕开来吃只听得隐隐哭声。呼延钰侧耳听着道:“奇怪荒山静夜怎有哭声?莫不是有歹人!” 呼延钰、徐晟同走出门外又不见人。只见大树边有条路月色明朗两个随路进去望见竹林中射出灯光。走近看时恰有个静室。细听似有妇人声音喊哭。徐晟推开竹篱从窗缝张看只见一个和尚搂着个妇人那妇人蹲在地上极声的喊叫又有个和尚未解妇人下衣。呼延钰也钻进来窥见大怒把亮格窗一扳用得力猛那窗裂开同徐晟跳进去。那两个和尚开了测门一闪徐晟大喝道:“贼秃!往哪里走!” 呼延灼在庙中不见两个走回来也出庙门一看听得徐晟声喊又见两个和尚飞奔而来撞个满怀呼延灼顺手捞住一个那一个走脱。徐晟赶到拔出腰刀将刀背一筑早把和尚一只右臂筑断垂下拖到静室里妇人还在地上啼哭。虽是村妆倒有些姿色两髻蓬松衣衫不整。呼延灼问道:“你从哪里来落在和尚手里?”妇人拭泪答道:“奴是近村人家丈夫姓李。为金兵各处掳掠丈夫携着婆婆并奴家到山僻处躲难。金兵冲来不见了婆婆、丈夫夜深路难奴家行不得只得坐在前边林子里。不防这两个和尚看见推拥到这里奴家宁死决不受污故此叫喊亏得搭救。”呼延灼又问和尚道:“你是何处寺里?怎不守清规要强*奸良家女子?”和尚道:“僧原是万庆寺里要养静参禅同师父筑此静室居住。因本寺新来一个住持名唤昙化是嵩山少林寺出身使得好拳棒。他归顺了金朝都要去名。他的兄弟叫毕丰前日占住龙角山被饮马川强人所破。故此去金朝元帅斡不离处请兵会剿这饮马川。我同师父吃了晚斋到林子中经过见了这妇人是我师父不合起了邪心扯到静室里。都是师父所为不干僧事。”呼延钰喝道:“这秃厮还要抵赖!那个和尚一把搂住你解他的下衣还不干你事!”徐晟扯到洞边一刀砍了回转静室。呼延灼道:“娘子我们替你杀了这和尚了到天明你自去寻丈夫、婆婆。”妇人拜谢道:“多亏爷们救妇人性命。若被和尚所污必然撞死!”呼延灼道:“好一个贞烈女子。”徐晟道:“肚中饿了又遇着这桩事耽阁了半夜可惜那个和尚被他走了!”笑道:“那獐肉好煮烂了哥哥你去取来这里自然有盐味待我寻出来。”把灯到房里开了食厨甜酱闷醋米面菜蔬是件俱有床底下搜出一大瓮好酒徐晟大喜把酒烫热。呼延钰取到獐肉和了酱醋大碗酒大块肉的吃。又把米做饭三人吃得醉饱也叫妇人吃些。 天色已明商议道:“到此地位进退不得不如到饮马川权且安身。”问妇人道:“你晓得饮马川离这里多少路?”妇人道:“只在西南上不勾二十里。闻得那山大王极有义气只要取那不仁强横的财物并不扰害良民。这万庆寺和尚比强盗更凶!”呼延灼三人遂上马分付妇人自去望西南而行。不上十里多路平坡上见一骑马飞奔而来后面喊声大震一队皂雕旗金兵追那骑马的将官。呼延灼定睛看时原来正是美髯公朱仝。正要动问那皂雕旗已赶近身边把刀砍来。徐晟一枪挺去早挑一个金兵下马呼延钰舞着双鞭也打伤一个。那金兵胡哨了一声退转去了。朱仝下马仔细一看道:“原来是长兄。若不相遇我性命休矣!长兄从何处来?这两位少年是谁?恁地英雄!”呼延灼正要回答忽然一棒锣声侧路里涌出三五十个喽啰马上坐着个头领押一和尚在前。 那头领见了呼延灼、朱仝、滚鞍下马原来是锦豹子杨林尽皆大喜。一同拜毕在大松树下坐了。呼延灼道:“我在东京做御营兵马指挥使因金兵败盟抢到河北、河东圣上传位太子命内待梁方平督十员名将分守黄河岸口阻遏金兵。我同江豹连营驻扎杨刘地方谁知汪豹暗通金兵放过隘口。那时兵败幸得儿呼延钰与这金枪手徐宁令郎徐晟也过继我为子并力杀出。欲到保定投朱大哥刚至城下一队金兵冲来只得望路而走。夜深山僻见座万庆寺借宿那些和尚认做饮马川奸细将枪棍打来我与儿打伤几个和尚。又走十多里见一所古庙进去歇息。闻妇人声寻到静室里两个和尚搂住一个妇女强*奸被我拿住一个杀了救了这妇人。父子三人进退无路思量到饮马川。一路行来却好会着朱大哥不意又逢兄弟。”朱仝道:“金兵犯界太守命我把守飞虎峪。金兵势大难以抵敌兵卒皆散。我匹马逃生幸遇贤乔梓得解此难。”杨林道:“此去饮马川不远请同上去。”五人上了马呼延钰见傍边押着的和尚道:“这便是昨夜强*奸妇人逃走的哪里拿得来?”杨林道:“万庆寺与山寨屡次作对拿去几个喽啰。我今日见这和尚慌张逃走也便拿住到山寨里取他心肝做醒酒汤不想正是强*奸妇女的一该拿了。” 话之间已到饮马川。杨林先去通报李应等齐出来迎接。到聚义厅上一同相见。李应道:“万庆寺昙化和尚要请金兵来攻山寨喜得二位长兄到来便不怕他了。”朱仝道:“我同呼将军是过时的人这两位少年一个是呼延钰乃呼将军令郎;一个是金枪手徐宁之子徐晟真是后进英才。我方才被皂雕旗追来。被他一鞭一枪坏了两个方得转去。”李应道:“隔得几年这般长成!若不明就不认得了。可喜可敬!公孙先生、朱军师也在这里因爱清静筑一院在白云坡叫人请来。”杨林道:“我拿得一个和尚原来昨夜在静室里强*奸妇女被呼大哥杀了一个这是逃脱的。”李应道:“且监着若昙化来打仗杀了祭旗。”正间公孙胜、朱武来到各叙契阔之情设席款待不在话下。 却当夜静室内还有个道人见有人跳进行凶开后门走脱见一个和尚杀在涧中去到万庆寺报与昙化知道。那两个和尚是昙化付法徒弟闻得伤了大怒道:“这饮马川贼人这等可恶!几番来搅扰与他势不两立。本待等兄弟华丰到来同去剿灭如今忍不得了!待我自去斡元帅处请兵扫荡他出这口恶气。”当下置备厚礼侍者跟随到金营报知。走进中军帐见斡离不合掌拜禀道:“万庆寺是北朝胡太后所建的香火院列朝并皆供养护国祝圣。今大兵一到先归顺。有饮马川草寇李应等是宋江部下梁山泊馀党。占住山寨打家劫舍无所不为他要兴复宋朝与大兵作对。前夜到静室杀了我两个法嗣殊为可恨不可不除!请元帅兵待贫僧自去扫平山寨庶王化无梗佛法兴隆。”遂呈上珊瑚数珠一串流金缅佛一尊。那斡离不性极好杀却深信佛法尊隆三宝道:“我大兵一到无不向化!这伙草寇辄敢如此?拨五百皂雕旗的雄兵随师父去立等报捷。”昙化拜谢同领兵的将官到万庆寺设斋相待。又选三百僧兵结束雄壮在前引路。到十里松扎一大营到明早讨战不题。 却李应和众头领叙谈探事喽啰报上山来万庆寺昙化和尚领皂雕旗金兵已屯扎在十里松来攻山寨。李应道:“那和尚**凶恶正要灭他却反自来送死!”朱武道:“那和尚不打紧恐金兵剽悍未可出战。且守寨栅耐住两日待他锐气将阑方可出战。”李应遣樊瑞、杜兴、杨林、蔡庆守定三关各处路俱用木石垒障安排炮石、火箭檑木灰瓶把寨门紧闭偃旗息鼓等他到来。 那昙化五鼓造饭扬旗展旙的杀来。到得山边静悄悄并无一人。周围一看见路径尽皆断绝。喝令僧兵爬山那炮石、灰瓶雨的打下来那僧兵像葫芦一般滴溜溜乱滚下山脚不能上去。无可奈何到日色平西只得退转十里松。正是:世外尚然饶毒计尘中那不起雄心。要知胜负且听下回分解。 此回头绪颇多。作者如穿九曲之珠一线串出呼延父子兵败落荒诛僧遇友。读之有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之乐—— 草扫校|| 第21回 扑天雕火烧万庆寺 小旋风冤困沧州牢 却昙化和尚我相未除毒心更炽自去请了金兵到饮马川思量即刻踏平山寨泄了毒气。谁知紧闭寨门塞断山路并不出战。焦躁了一日次早又到山边耀武杨威的搦战只不见出来。那些皂雕旗大半去村中捞掠资财**归女昙化又拘束不得。 到下午时分精神厌倦正要回营忽听得一声炮响李应、呼延灼、杨林、樊瑞飞下四骑领着四五百喽啰来到阵前。那昙化身躯壮大骑一匹白马手执浑铁禅杖有六十多斤重宛如鲁智深转世骂道:“你这伙梁山泊杀不尽的残寇敢来搅我清净法门!金朝大兵到此快下马受缚!”李应喝道:“杀不尽的秃驴敢来寻死!”挺枪便刺昙化轮禅杖来敌。斗三十馀合不分胜败。呼延灼忍不住提双鞭助战。那和尚毫无惧怯又斗了多时。那金兵呜呜的吹动笳声直冲过来杨林、樊瑞率喽啰混战互有损伤。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兵。昙化退到十里松。 李应等回寨道:“那秃厮果然骁勇我同呼将军两个刚刚敌着。”朱武道:“昙化武艺高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明日再守一日不要出战只在山上摇旗呐喊级住了他。另遣一枝兵从山背后下去竟攻万庆寺。那寺里必然空虚先破了他巢穴再差两路埋伏。那和尚闻知必然回兵去救我这里追去必获全胜。”众头领尽皆称善。李应便请呼延灼、徐晟、呼延钰、杨林去破万庆寺裴宣、蔡庆、樊瑞、杜兴分两路埋伏自与朱仝对阵追赶。分拨已定。 三更时分呼延灼、裴宣等各引喽啰下山杨林引路。裴宣等四人埋伏在寺前二三里之外松林里。呼延灼等领三百喽啰到寺门听得大殿上做晨朝功课。众喽啰把守门打开一涌而入。寺里只留得一二十个老弱、装戒律、强吃斋的禅和子并些火工道人。逢着便杀霎时间死横满地。杨林就要放火呼延灼道:“且慢。寺内必有积蓄搬回山寨都有用处。”三百多人到库房、方丈各寮遍处搜寻若干的陈年好酒、薰腊火肉、鱿鱼海错、果品蔬菜、油盐等物又有金银、缎匹、衣服、布帛、铜锡、器皿、米麦豆面不可胜计。里边又有一条曲折深巷黑洞洞的了火把照进有一扇石门。打开看时内有两房客室花竹缤纷麝兰氤氲藏着十来个年少尼姑二十多个有姿色的妇女。见打进来都在睡梦里扒起衣裤都穿不迭也有尼姑披着女衫的也有妇女拖了僧鞋的。见众人哄进都跪下哀告道:“我们尽是良家被和尚拐骗来的昼夜轮流奸宿要出去不能勾求老爷饶命!”呼延灼唤出教锁在一间空房里。把锦帐绣被玩好之物一齐取出。喽啰便炊饭煮肉打开好酒尽意的吃都醉饱了伏在两廊专等和尚回来。 却昙化复引金兵到山边又不见一人山大吹大擂摇旗呐喊不觉怒气填胸。正无可奈何只见寺里几个和尚满面灰尘汗流浃背如飞的赶来喊道:“堂领不好了!一班强盗把寺打破常住抢光大众都杀了。有一个强盗头现坐在方丈里我们几个因在外巡山逃得性命赶来报知。”昙化听得头上失了三魂脚底下走了六魄忙叫回兵。山上李应、朱仝见阵脚动了知道万庆寺已破统兵遣下喊道:“秃贼休走!”紧紧追来。昙化无心应战到三叉路口那队皂旗金兵不顾和尚从东去了。昙化一势孤只得奔前。将到寺前一声炮响松林里转出裴宣、樊瑞、杜兴、蔡庆四个好汉一字摆开喝道:“快留下驴头!”昙化并不回言轮禅杖竟打。后面李应、朱仝已是追到昙化心慌拖了禅杖冲去。裴宣等让他过去只把这些僧兵真如砍瓜一般。昙化将到寺门呼延钰、徐晟双马飞出昙化前后不能抵敌被徐晟一枪刺着右肋跌下马来。众喽啰拿来绑了。 李应到殿上一同坐下。呼延灼:“密室内藏着许多尼姑、妇女并搜出荤酒等物。”押过昙化来问道:“你既出了家当慈悲为本清净为心怎么贪淫好杀何苦与我们作对?这万庆寺是胡太后香火院受列朝供养是大宋的土地是大宋的人民。金兵南来胜败未分你争先去投顺引兵来攻山寨是何道理?又暗藏妇女恣啖酒肉你也受用得勾了!莫我们容你不得就是菩萨金刚也要努目了!”昙化道:“不必多讲只求死。”杨林立起拿刀要砍李应道:“佛家弟子不可加之刀刃。有个妙法送他西归。”喝令喽啰把寺中所有之物尽数搬运上山放出尼姑、妇女教他各自认路回家。放已毕放起火来把昙化绑在殿柱上看看火逼近来。樊瑞道:“你这个和尚今日圆寂了可惜没处寻善智识封龛!我道士竟与你下火。”乃作偈: 昙化昙化诸善不修众恶尽作朝酣酒肉高坐莲台夜搂妇女同归极乐。更好杀人放火兼会趋炎使作。咦!这回送上三昧神光扫尽六根龌龊。 又有名贤作诗叹道: 世间何物最堪憎?蠹国殃民莫若僧。 粱武舍身朝见灭汉明作俑祸旋兴。 低眉菩萨慈悲少努目金刚忿恚增。 更有一般堪恶处**阴毒罪难胜。 却众头领俱在寺门立马观看霎时间透上万道红光焰腾腾火趁风威如金蛇闪掣眼见得那昙化荼毗了。李应等马上加鞭同回山寨椎牛饷士大排筵宴庆贺。 正在欢畅之际忽喽啰报道:“有一戴院长要见。”李应忙叫请进。戴宗走到众头领阶下相迎见过礼就请上坐。戴宗道:“弟已在岳庙里出家百念皆灰。谁知枢密府奏加原职再三勉强下山军前效用往来传递文书受尽辛苦。及至回京辞别还山童贯又苦苦相留已题授本宫提候下敕命。不料王黼又开边衅纳了平州守将张瑴金人来责败盟郭药师做了向导分道南侵直渡黄河把东京围住。那朝臣主和主战纷争不已。幸得兵部侍郎李纲力陈守御檄河北、河东、关、陕勤王之兵。老种经略相公和姚古、耿南仲之师已屯城下了差我赍诏各处催促因此先到大名府。谁道太守刘豫心怀不轨投顺金朝粘没喝许他立为中国之主倾心吐胆向着北朝。不唯不肯兵连各处诏书都焚毁了将我赶出还要把我解到金营。我走得快只是失了诏旨回京不得思量到沧州投奔柴大官人。数日前因浪子宰相李邦彦力主和议与粘没喝讲定割了三镇再要一百万金子、五百万银子犒师。先在京城内搜括巨室富商的财物不勾十分之一就差使臣到各州县搜括若有藏匿不献者全家处斩。这个旨意传到沧州那太守高源正是高濂的兄弟因前日破了高唐州害他满门良贱。柴进撞着冤家对头高源要与高濂报仇凑着奉旨的大题目要他三千两金子、一万两银子哪里得来?这样乱世太祖皇帝的誓书哪里还讲得起!拿到州里三日一比连家眷同监禁了。我到牢中去看他再三致嘱众弟兄救取性命故特到此。”李应道:“柴大官人义气最重征方腊回来虽不会面书信长是往来。既然有难岂可不救!烦众兄弟莫辞劳苦到沧州走一遭。”就一千兵同呼延灼、杨林、呼延钰、戴宗、徐晟进嘱托朱仝、樊瑞等道:“倘金兵来与昙化复仇只宜坚守不可出战。缓急之间戴院长往来通信。”戴宗道:“前日高濂有妖法宋公明使我去请公孙先生受尽跋涉。今高源若作妖法喜公孙先生现在不劳再请了。”李应道:“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先到沧州通个信与他使他安心耐守我等兵马在路还有几日方到。”戴宗依允作法先去了。 那高源是狡诈之徒极有恶才手段最辣;也晓得饮马川好汉是柴进旧相识恐怕来攻城先把城垣修筑栅木坚牢城里城外编着保甲法盘诘奸细;城门出入尽用票照验甚是严紧。探得饮马川果然有人马到来拽起吊桥城门闸定传令统制团练等官领兵各守汛地又民兵登城堆垛石块灰瓶等物昼夜提防。 却李应等兵马到了城下戴宗来见道:“城内水泄不通并不容人出入进去不得。”李应周围看了一遭道:“城池虽却是坚固急切难攻。且远远围住再作算计。”却高源全身披挂亲自巡察分付官兵:“不许出战只是坚壁清野待这干贼寇粮尽力弛方可追他。”李应等一连三日无计可施。 那高源坐下州街传进两院节级、牢子分付道:“柴进这厮惯会结连山寇谋为不轨。向年使黑旋风李逵打死殷直阁我那大太爷也把他监禁在牢里只是下手不早反被他通着梁山泊贼寇引兵到来攻破高唐州全家受害。今是奉旨搜括金银并非公报私仇又约饮马川馀党来侵犯这是背道朝廷罪在不赦了。我想那些贼寇不过徇旧日情面故来搭救。你们今夜将柴进盆吊死了明早把尸抛出城外他们见柴进死了难道真有甚么生死交情?自然败兴而回我自用计擒他。下手不可迟误!天明立等回话。”节级、牢子领了钧旨下厅。 那两院节级姓吉名孚为人仁恕虽在公门肯行方便。心里沉吟道:“那柴大官人是个金枝玉叶仗义疏财真是好男子。州官将奉旨为名明是要报私仇。今夜要害他性命如何下得!眼见天下大乱这州官的冰山也将次倒了。何不救了他却是一桩的老大阴骘!”以口问心算计定了就稳往牢子道:“相公钧旨要盆吊柴进且未可行事。他身边有的是银子待我再去哄些出来与你们用度。直待五鼓下手。”众牢子尽皆欢喜。吉孚到牢里对柴进道:“大官人你知喜信么?”柴进道:“我在牢里知甚么喜信?”吉孚道:“饮马川贵相识已领兵到城下攻打三日了。”柴进听见喜动颜色便问道:“胜负若何?”吉孚道:“州里相公倒有主意只是高垒深沟的紧守并不出战。”柴进道:“若是这等攻打也无益。”吉孚道:“还有一个喜信不好得。”柴进只道有甚解救急问:“怎么不好得?”吉孚道:“方才领相公钧旨道前年在高唐州留你性命不早下手致被梁山泊攻破杀哥哥全家。今夜分付牢子把你盆吊死了抛尸城外饮马川兵马自然退去。”柴进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一字也不出泪如泉涌。吉孚道:“哭也无益。你身边有银子拿出来我与你调度。”柴进道:“还有一百多两尽数送你。我死之后烦你保全我的家眷罢我在九泉也得瞑目。”吉孚道:“奉旨搜括金银若隐藏不纳全家处斩哪里保全得来!若是我有了银子也保全不得自己。”柴进道:“不消了只累你买口棺木盛殓我罢。”就取出大包银子递过吉孚道:“这不难。”接了银子竟出监门到使臣房里那些牢子还坐着等。吉孚把二十两分给众人又将二两置办三牲福物:“祭了青面圣者吃了敬福酒然后动手。”众牢子得了银子俱喜攒攒去分了。 到三更时分将牲醴香纸祭赛青面圣者。吉孚唤柴进道:“你也来拜拜要圣者引出免得魂沉狱底。”柴进道:“死在顷刻拜之何益!”只不动身眼睁睁看吉孚同众牢子尽意的吃。吉孚拿一分福物一壶酒对柴进道:“你也受用些做个饱鬼。不是我不救奈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你叫我买棺木盛殓明日把尸抛出城外贵相识不忍自然好结果你的不必挂心。”柴进见吉孚这等冤苦填塞如万箭攒心哪里吃得下连哭也哭不出了如死人一般呆呆等着。吉孚侧耳听樵楼已打四鼓提铃喝号巡视狱官已过对牢子道:“此时好下手!”喝道:“剥下衣服扁扎起来!”众牢子七手八脚拿麻绳的取套索的正要套上脖项吉孚道:“且慢晚上又领相公钧旨道临时用刑可再到衙内还有甚么言语分付。你们且看守在这里不可睡着我去禀复一声就来。”提灯笼出监门而去。柴进此时倒无别念惟打尝这上路滋味。 不一时吉孚叫开狱门。柴进听得魂已轻轻飞举半空。只见吉孚手内执着一根火签急急走来道:“这相公好不鹘突账!又要带柴进到内行去另有落。你们且伺候着恐怕也要叫进内衙。把狱门锁好还有许多重犯恐怕走失。”即将柴进绑缚解开穿上衣服提了灯笼牵了柴进竟出狱门往一巷偏走。到府门口叫守门的开了门道:“奉相公钧旨押这犯人到一处安放。”守门人役见是两院节级囚犯是他执掌不去诘问。出了府门从大街上走将来到一巷见火把照耀得通红一二十个兵丁都是营中出来巡哨的。马上骑着一个将官吉孚看时却见孙统制城上巡察过来。孙统制喝道:“甚么人?此时还夜行!拿下锁了带进营去。”吉孚不慌不忙跪下禀道:“的是本州两院节级吉孚奉太爷火签捕得一名奸细押到死囚牢里去。现有火签在此。”孙统制见有火签又是节级分付道:“去罢。”吉孚和柴进反慢慢的走。见孙统制去得远了方急进巷。 又转过两个弯到一人家门轻轻把门弹了一声就有人开门出来。放吉孚、柴进走进重把门拴好了。引到后半间屋里着灯火吉孚把柴进项上青索子解下道:“大官人此时恭喜了!”柴进不知所以不好回答。吉孚道:“我敬你是个好汉子用计来救你。恐怕牢子作梗故把银子稳住他们领你到这个所在。这个人是郓城县里出身叫做唐牛儿向托着盘卖糟姜过活的常常得宋公明周济。宋公明杀了阎婆惜虔婆骗到县前买棺木扭住叫喊起来唐牛儿向前解救宋公明便走脱了。他替罪名刺配到沧州罪是满了没有盘费回去不得。我见他有义气常看顾他做些营运。我要救你无处安顿想到这里先与他知等候。”柴进听了如死去还魂的一般扑地便拜道:“再生之德实难补报!”吉孚扶起道:“还有商量。我也出身不得了幸无妻没有牵挂。你的家眷还在监里怎的救解?你写起封书来把唐牛儿掷到城下叫他退兵。少不得开门放樵采使勇士扮做百姓杂进城内复引兵攻打有了内应方可破得。”柴进大喜道:“我的恩哥你怎不先通知一声免得这般吓破肝胆!”吉孚道:“若先了你心上不慌就做不出这般悲苦脸来。那些牢子久惯成精看出破绽岂不误了大事!我所以无半个字的口松扁扎起来到万分危急方好脱身。大街幸遇孙统制还好掩饰若州官自来巡察我两个性命休矣!”唐牛儿烫出一大壶热酒一只熟鸡柴进道:“监里教我吃酒如何咽得下!这回要吃了。”吃罢手颤颤的修了封书付与唐牛儿辛苦了一夜且在炕上暂息不题。 且高源天明就坐早行唤吉孚将柴进尸呈验。牢子禀道:“昨夜三更扁札了正要动手吉孚称相公还要带进内行回话带出监门去了。”高源大怒唤守门人役喝道:“为何放了柴进出去?”门役禀道:“三更时分见吉孚手持火签相公叫带这犯人到一处去。的见囚犯是他掌管又有火签故此放出了门。”高源道:“眼见得这厮买放了。现今城门闭着怕他飞上天去!”把牢子、门役各加重责唤该司传晓谕各坊铺甲沿门搜捕若擒得者官给赏钱一千贯;窝匿者按军法斩。霎时间满城传遍沸腾起来。沿门逐户庵观寺院三瓦两舍废廨东厕翻转地皮。搜检已遍哪里有些影响? 再唐牛儿上城守垛乘旁人眼空把石块包了这封书抛下亲看见一个好汉捡去。轮次回家吃饭大开了门盛一碗米粥堆一箸盐菜在上面戗着门棂上吃对着邻舍道:“连日闭了城门出去营运不得身边一文钱也没有剩得这些米胡乱熬碗粥吃。再过两日就要饿死了。若拿得柴进时领一千贯赏钱尽勾迹哩。”巷口邻舍道:“唐大官你上城时该坊甲到这巷里搜寻见你锁着门我们取笑道:‘敢是反锁在这屋里?’甲也笑道:‘这丢房子藏隐不得谅他也没有这胆!’”唐牛儿道:“列位不放心请进来看看省得日后败露出来连累各家。”一个道:“我是笑话你便认起真来。”一个道:“便进去看看嗔道瞧了他嫂子!”真勾探头一望后半间黑洞洞一个破炕上面有几件破衣服堆着乱柴草笑道:“炕上窝藏的是‘柴’不是‘进’。我家里柴毛也没有!我的大嫂老大怨怅。真是再关两日板凳儿就要晦气了。你一身一口倒有得堆着哩!”正间听得巷口人道:“贼兵都退了好了!”正是:烽烟暂息人安枕金鼓重鸣血满城。不知毕竟如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极奇、极险、极快文字如弛快马峻坂收缰如张饱帆江心回舵。读者至更无可转身处几几乎有死之心无生之气。何况身履其地者!宋遗民自评:通篇精神周匝章是不减前传真叫苦自知之言—— 草扫校|| 第22回 破沧州豪杰重逢 困汴京奷雄远窜 却吉孚用计救出柴进使唐牛儿上城抛下书札杨林拾得与众头领看了商议道:“柴进既已出狱家眷尚然监禁他又不能出城当依他计策退兵到枫树坡埋伏。有了内应再来攻打。”遂传令回兵旌旗倒卷戈或横肩拔营尽去。守城军士见敌兵尽退报与太守高源道:“柴进城中缉捕不着想是又有奸细吊下城去。他的家眷还在尽行诛戮亦可泄愤。”又见在城百姓纷纷来禀:“城门闭久薪米俱绝乞老爷军令开城暂放樵采。”太守只得下令开门只许巳、午、未三个时辰出入的人严加盘诘。 却杨林、戴宗扮做行公文的承局呼延钰、徐晟装学生模样使人挑着书包喽啰挑几担柴草暗藏军器火药混进城来。原来唐牛儿住的一条巷贴近城门屋后便是城墙。左边是段空地右边一家锁了门往乡间去了并无紧邻便于隐藏都是书札中注明。戴宗等四人赶眼错一溜进唐牛儿家里暗屋中与柴进、吉孚见过。喽啰的柴草唐牛儿只买的也挑进屋里只等兵马到来。 至二更左侧忽听得炮声连响守城的军士飞报到州街。高源亲自上马巡察又拨民夫上城唐牛儿与邻舍俱去守垛戴宗、杨林也跟上去。到四鼓之时守城的民夫都神思困倦。戴宗取出一条白绢号带竖起城下望见将竹梯依着喽啰鱼贯而上。守垛的喊叫杨林拔刀就砍。呼延钰、徐晟就到城门边杀散守门的大开了门放下吊桥。李应、呼延灼领兵拥入一连放了几把火照彻通红城中鼎沸。高源闻得西门失守同孙统制领兵来拒战。李应、呼延灼劈面遇着更不打话李应把高源一枪挑于马下。孙统制拍马便走呼延灼赶上一鞭打死那些兵各自逃命、柴进、吉孚也出来与李应、呼延灼相见致谢不尽。一同到州衙里把高源家口杀得罄尽。柴进、吉孚引杨林进牢牢子早皆躲开了。吉孚把一应罪囚尽皆释放柴进自去领出家眷对杨林道:“若无这个节级我已冤沉狱底矣!”一行人坐在州堂上。呼延钰、徐晟、戴宗皆到李应传令救灭了火不许秋毫相犯百姓。将高源衙内资财并仓库钱粮俱装载回寨。唐牛儿对柴进:“取数挑米分给巷内邻舍。”尽皆感谢。一个道:“前日我们取笑果然藏在里面。唐大官真个好大胆!” 天已大明遂收兵出城原行到枫树坡安营造饭。柴进自去把家财也载上山。一路上闻得东京十分危困。李应道:“我们都是大宋子民自祖宗至今恩养一百六十年君父有难也该去探个真消息。欲烦戴院长去走一遭再得一个同去便好。”转过杨林道:“弟愿往。”李应大喜多取银两与杨林藏了。打过中伙柴进自同家眷、吉孚、唐牛儿随李应等到饮马川不题。 且戴宗、杨林作起神行法不消几日到了东京。尚隔十里多路人民逃散遍地干戈。天色已晚并无宿店官道旁有座清虚观戴宗道:“我进城不得且借观中安寓。你明日进去探听消息。”取下甲马两个走进。玉皇殿上静悄悄不见一人烟消烛灭。寻到厨房内只有一个瘸脚道人在哪里扫地杨林问道:“恁般一座大道院只有你一人在此?”道人仰起头来答道:“客官你难道不知金兵把京城围住杀人抢掠居民尽皆逃散。我这清虚观在大路上兵马不时往来哪里搅扰得过!房头师父都躲避了我是残疾人没有去处只得守住。死生大数听他便了!”戴宗道:“我两个要进城探望亲戚天晚会不及要借你观中一宿。有米一借些煮饭明早送香金与你。”道人道:“在此留宿不妨晚间只要自己即溜些。米却没有。”杨林道:“可有买处么?”道人道:“有了银子只怕近村人家还有。我是病的脚上又生个大疖子走不动。你出了观门从东转过大树林有座石桥过桥就有人家。”杨林道:“有瓦罐子借一个看有酒也沽些来。”道人掂手掂脚到里边提出一个没嘴的大瓦罐。杨林提了依道人指的路径走去。果是出了林子有座石桥立在桥上看那景致清幽一带清溪潺潺不绝。靠着山冈松竹深密有十馀家人家都是草房。门前几树垂杨一阵慈鸦在柳稍上呀呀的噪溪光映着晚霞半天红紫。下得桥来人家有锁着的有紧闭的通不见有个人影。到村尽处一带土墙竹扉虚掩。杨林挨身进去庭内花竹纷披草堂上垂着湘帘紫泥垩壁香桌上炉内袅出柏子清烟上面挂一幅丹青纸窗木榻别有一种清况。杨林立住了脚咳嗽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双丫髻厮问道:“为甚的?”杨林道:“过往客人在清虚观借宿要买些米做饭你家可有得卖么?”厮道:“东人不在做不得主。”杨林只得走出到门边呆呆立着。想道:“哪里去买?今夜只索耽饥了!” 正要转身西山巷里走个人来巾帻短袍丝鞋净袜手里拿一张弩弓背后厮跟着折一枝野花并提一对斑鸠。那人把杨林一看道:“亏你寻到这里!”杨林不胜之喜两个纳头便拜。此人是谁?就是浪子燕青。便邀进去杨林道:“还有戴院长在清虚观。”燕青道:“兄长接了回来我在此等。”杨林忙走到观里戴宗道:“怎去了许久?可买得米?”杨林道:“不消买了有个弟兄在此请你同去。”还了道人瓦罐叫声聒噪背了包裹同走出观。戴宗问是哪个杨林道:“到哪里便知。” 走进草堂燕青已了灯火等候。戴宗见了大喜相见后各叙阔踪。燕青道:“没处买米想是饥乏了先拿些东西吃了再讲。”厮捧出菜蔬野味一大盘鹿脯斟下好酒吃了一回。戴宗、杨林把从前事迹过:“李应要我两个探听东京消息。若不借宿清虚观到村中买米一世也会不着!”燕青道:“弟从征方腊回来苦劝我东人隐逸。明知有‘鸟尽弓藏’之祸东人欲享富贵坚执不从。我只得将书柬别了宋公明潜身远害。东人有个姑娘的儿子冒姓了卢称为卢二员外在京城里开个解铺来投奔他。因我好那清闲他这里有个庄子我就住下打些鸟鹊植些花木逍遥自在魂梦俱安。前年闻得宋公明和东人被奸臣所害我东人葬在庐州我到坟前哭奠又到楚州墓上奠了宋公明回来就不出门。东京里面消息大是不好金兵扎营在驼牟冈皇帝又是个柔软的拜李邦彦为相力主和议。那兵部侍郎李纲是个文武全才忠贞为国的大臣反不听任。割了三镇搜括富室金银犒师。百姓愁苦不可胜言!我卢二员外被拷不过死了。旨意行到外边州郡若不献纳全家斩。前日正闻得柴大官人也遭此事监在沧州牢里。如今得众兄弟救出这是极好的事了!目下京城光景虽有老种经略相公、姚平仲等勤王之师齐集城下那误国之臣偏要和议不许出战眼见得大事已去了城内城外水泄不通二位兄弟如何进去得?不如住在庄上听个消息。若汴京破了。此处也安身不得要别寻去处了。”杨林道:“乙哥众兄弟都重聚会了何不也上山寨?”燕青道:“且看。”自此戴宗、杨林只住在燕青庄上不题。 且钦宗皇帝五更早朝文武百官皆列班次钦宗道:“金兵攻打各门甚急诸卿何以御之?”宰相李邦彦奏道:“金朝兴十万大兵来打河北、河东其势方张莫能相抗。今四面合围三军丧胆若与之战如泰山压卵。请呈上暂幸襄阳以避其锋俟天下勤王之师以图再举。”班部中闪出一员大臣排袍象简乃是兵部待郎李纲叩净谏日:“不可。道君皇帝挈社稷以授陛下京师百万生灵奈何委而弃之?且天下城池岂有如京师这般坚固的!今日之计当整饬军马固结民心以待勤王之师。若出都城金人健马来追何以待之?”钦宗道:“当今谁可为将以退敌兵?”李纲道:“朝廷高爵厚禄崇养大臣原为有事之用。如种师道、姚古、宗泽等皆老将知兵拜为大将悉以外事付之。京城里面遣大臣弹压随机应变凭城固守。待金兵粮尽力疲然后出战必获全胜。如此则宗社可安。”皇钦不道:“着种师道即拜大将授以兵俩城内防御无过于卿。”即除尚书有丞兼亲征行营使东京留守。李纲谢恩而出整顿守城之策。李邦彦、白时中又赛道:“李纲书生之见不可听从。种师道年迈八旬岂可为将?今军心离散势已崩溃万一都城失守岂有圣躬竟作孤注?昔大王迁于读州兴周家八百年之基业。断无舍万全胜策蹈此险着!”钦宗听了颜色陡变道:“几为李纲所误!”仓卒降御榻道:“朕不能再留了!”命禁兵摄甲帝驾乘舆并六宫妃嫔将出宫门。李纲闻知趋到驾前。勋哭死邀道:“陛下已许臣留今复成行何也?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遭败归陛卜混为护卫?昔日唐明呈闻喀关失守仓皇幸萄宗庙朝廷毁于安禄山。陛下奈何蹈其故辙?试呼禁卒遍问还是愿守宗社?愿从行章外饮宗传旨询问禁兵皆愿以死守。饮宗感悟遂止不行。禁卫六军拜伏皆呼万岁。 时有大学生姓陈名东是个忠贞之士学贯古今道师孔孟遇事慷慨激烈不避权贵。见钦宗止辇不出遂率诸生俯伏奏道:“太祖皇帝天纵圣神削平祸乱打城四百座军州;太宗以下列圣相承深仁厚泽培养元气。故天降祥瑞五谷丰登人民乐业遂成一百五十徐年至治。自王安石变旧章纷更新法天下为之凋敝至今切齿。太上皇帝任用群不理国事渐至土崩瓦解。蔡京父子为宰相二十徐年妒贤嫉能贪婪无厌误国欺君;高球、童贯皆一介人攀附蔡京致身显爵朋党弄权;王甜、杨毅扰乱朝纲擅启迪畔;梁师成结怨于北朱励贻祸于南。此数贼者同流合污败坏国政。陛下新登宝位宜信任贤良远斥奸佞庶可宗社危而复安。请亟玉音将此数贼即加显戮使万民吐气六军欢心则金人不战自退矣。”钦宗道:“朕在东宫深知此数人坏事但是太上皇帝无任大臣朕初即位未可骤改其政以伤太上之心。可将此数人贬斥远方俟金兵退后再加诛戮。”途传旨到开封府提问陈东谢恩而退。 却那开封府尹姓聂名昌为人鲢直亦素嫉此辈。当下奉了圣旨即刻差使臣将蔡京、蔡攸、高球、童贯、王跟、杨戳、梁师成等并家属俱已拿到细加勘问。蔡京等见时势已易权不在手无可营谋各俯伏罪。聂昌逐款逐事勘对明白皆远恶军州安置。家属俱配充军田产资财籍没入官充为军饷。具狱奏闻钦宗依拟。即日押出都门不许停留京师百姓无不踊跃称快。 尚书右丞李纲请府尹聂昌到来商议道:“那六贼酿祸已深得陈东敷奏圣上俞允敕批贵府充军籍没安置蛮烟。人心虽快犹未足尽其辜。圣上因初登天位恐伤犯大上故不肯加戮况本朝亦无诛斩大臣之例。贵府若金解出京我这里有一勇士名唤王铁杖此人力可扛鼎胆气粗豪遣他去把六贼刺死与天下伸冤。倘圣上知道我自去密奏必不妨事。况这班奸党不知屈害多少忠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极是快心之事!”聂昌道:“李大人之论正与下官暗合就去行事。”李纲唤出王铁杖叩见府尹聂昌看那王铁杖: 七尺以上身材三旬之内年纪。两臂如镔铁之坚筋络结成紫块;双眼比铜铃之大瞳神暴露赤丝。腰悬利刃惯能黑夜除奸;胸蕴机谋偏要众中刺佞。若非易水悲歌客定是吴门任侠流。 府尹见了王铁杖这般雄猛道:“此人的是可用。”遂作别而去。到了府堂签押文书把各家人眷另行遣。蔡京、蔡攸、高俅、童贯作一起押赴儋州。王黼、杨戬、梁师成作一起押赴播州。连夜赶出汴京不许迟延一刻。那押差官不敢迟慢火催逼起身。 那蔡京毕竟是老奸巨猾与高俅、童贯商量道:“我等作尽威福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道万年富贵传之子孙谁知仓卒变起。道君皇帝传位太子我等便失了势。朝廷别用一班人物那新进书生下手必毒。虽蒙圣恩安置烟瘴地方只得苟延性命但万里之遥前途难保无事。先要结识那押解的官悄悄出城不要去落驿馆随路借赁民房。捱到哪里再看机会以图生还。二位以为何如?”高俅道:“老太师所见甚明!平日只瞒圣上恣意而行未免结怨于人。今已失势决宜谨慎。”童贯道:“从来贬谪大臣多有中道被害况这等事我们长做过的轮到身上岂可不见机而作?”蔡京就与押差官殷勤款洽厚送礼物求他保护差官允诺。连夜出京从路而去不题。 那王黼、杨戬、梁师成原用旧日规模随着家人多携行李一路馆驿宿歇毫不准备又不加礼于押差官意气自若夸口道:“朝廷还有用我们日子。待金兵退了使道君皇帝复辟大行诛戮那些后生子还不知我们手段哩!”行至雍丘驿廖驿丞不来迎接王黼大怒道:“我是极品贵臣虽遭贬谪还是节度副使你这厮怎的不远接?”驿丞道:“兵马充斥供应皆缺凡有官员来往先勘合好准备伺候。今蓦地里到来焉知是贵官不是贵官?这等威势只好前日使如今用不着了!”竟自走了出去。王黼自想原不通只得罢了。叫家人自备夜膳与梁师成、杨戬同饮。押差官见不请他已含怒意教官了看守自去别房安歇。王黼饮至半酣道:“我三人曾做掀天大事业不料一旦失了权柄受这人欺慢。少不得再寻头路别图富贵岂可郁郁到那烟瘴地方埋头缩颈的过日子?”杨戬道:“‘时乎时乎不再来!’道君皇帝传了宝位便是闲人诏旨一些传不通何况我等!只索达命安时罢了。”梁师成道:“不是这般讲天下事尚可为难道就罢了?王老先生必有一个大主意不要把自家的气先馁了。”王黼笑道:“实不瞒二位先生我已使儿王朝恩到金营与元帅粘没喝了道不日攻破汴京掳二帝北去立异姓之人为中国之主。”捻着白须笑吟吟的道:“安知我三人不在议立之中?不消几日便有好音。”杨戬、梁师成听了喜动颜色称赞道:“王老先生真有旋乾转坤手段!若然事成我二人当尽心辅佐。”王黼道:“富贵共之不必多言恐有泄漏。”于是开怀畅饮大醉归寝。 却王铁杖领了开封府尹之命扮作差官跨口腰刀又藏鹘翎匕一路踪迹来。那蔡京一起并不见影那王黼三人晓得落了雍丘驿、黄昏时分先已飞入驿垣闪在照壁后窥见王黼、杨戬、梁师成共饮。王黼所谈的心事句句听得明白吐着舌头:“这贼如此无礼怪不得尚书和府尹要杀他!”思量就要动手恐怕人多未睡惊动走了。耐至夜深俱已大醉熟睡家人等亦去安息轻轻抉开了门闪入房中把残灯剔起明白地好下手。见王黼等三人各自在张床上鼾声如雷。在衣褶底取出匕那匕真如一泓秋水价值千金刺出了一缕血即便身死。拿起匕将大指捺定向王黼咽喉一刺又复一缴血如泉涌真勾直挺挺地并无声响。又向杨戬、梁师成两个亦用此法不消半杯茶时三个穷凶极恶的奸臣轻轻送入地狱了。王铁杖看那匕毫无血污纳入鞘中。又拔出腰刀将三人级割下。身边有二皮囊将级纳入囊中收了口线把腰刀也入鞘中。背了皮囊原从驿后墙上跳出真是会者不忙不费一毫气力。昔贤有诗叹曰: 开国承家远人殃民陷主亦亡身。 千年遗臭污青史玉带绯袍化野磷。 不王铁杖背了革囊去回府尹的话且押差官五更起来催趱行程。那些家人装束行李在牲口上请三位老爷起身。再唤不应把手去推见血污满手。急忙拿火去照只见三个无头的死尸直僵僵在血泊里吓得魂魄俱丧。押差官走来验视晓得被仇家所杀只得自回京城申报。家人买下棺木将没头的死骸入殓寄放郊外候旨落。正是:阳间幸少狐群辈地府新添狞恶魂。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擅开边衅者王黼也。放逐之后犹妄意议立异姓俨然自居贼臣罪通于天矣!王铁杖之匕定然匣中先啸—— 草扫校|| 第23回 跨青骡英雄寻退步 演六甲儿戏陷神京 却王铁杖到雍丘驿里将千金匕刺杀了王黼、杨戬、梁师成把三颗头割下纳入革囊回到开封府复了府尹将级呈验。府尹大喜道:“这三个奸贼也有今日可与天下后世吐气!只是可惜放过了蔡京、高俅、童贯!”王铁杖道:“从京城暗暗尾去只见王黼这一起那蔡京等并无踪迹不知打哪一路去了。”府尹道:“不打紧且等他到了儋州慢慢的处置他。”重赏王铁杖教去回复李尚书把这三个级沉于汴水之中不在话下。 那押差官也来申报。李纲在睿思殿朝见。钦宗道:“王黼等朕宽宥他谁知在雍丘驿被仇家所杀也算做申了刑章。这不必题起。只是金兵不退朕日夜忧心卿有何策可以拒之?”李纲道:“现今种师道、姚平仲勤王之师已集城下陛下可即召见筑坛拜将总统六军则金兵不日可平矣!”钦宗开安上门命李纲延入。时种师道年高天下称为“老种”。钦宗一见甚喜道:“今日之事卿意如何?”种师道朝见毕奏道:“金人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而能善其归乎?”钦宗道:“业已讲和了。”师道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馀非所敢知也。昔日澶渊之役真宗皇帝独奋乾纲寇准劝御驾亲征六军望见御盖皆呼万岁故能成其和好百年得以宁谧。今金人逞无厌之求要割三镇搜括金银犒物。三镇为汴京之捍蔽若一旦与之则汴京势孤无险可守。犒物之费虽竭天下之力尚不能足。廷臣不知立国之本但从和议被金人所欺将见财穷地削国运随之。金人自称有兵十万今臣与姚平仲勤王之师共三十万城中弓弩手尚有七万以数倍之众岂不能相拒?待其力尽渡河遣兵追蹑邀其辎重夺还子女使彼畏惧再不敢南侵矣!”钦宗大喜道:“朕知卿老成练达深晓兵机。”即拜同知宣抚使统四方勤工兵以姚平仲为都统制。种师道、李纲同出朝门料理军事克日交战不题。 却李邦彦见钦宗信任老种慌忙奏道:“种师道年已衰迈况且有病如风中之烛岂堪为大将?金兵攻围甚急倘一战而败陛下求为匹夫而不可得何有于三镇?何有于金银等物?莫若力主和议则国家有泰山之安、磐石之固矣!”钦宗心中惶惑复以张邦昌、为计议使奉康王构往金营为质求成。张邦昌、康王秉筏渡濠自午至夜分始达金营。斡离不道:“和议已成何得违誓用兵?”张邦昌恐惧涕泣对道:“用兵乃李纲、姚平仲耳非朝廷意也。”康王屹立颜色自若略不为动。斡离不甚是重他命康王还更以肃王枢为质。 李邦彦又奏:“乞罢李纲以谢金人。”钦宗从之。太学生陈东率都民数万人上书言:“李纲奋不顾身任天下之重所谓社稷之臣也。李邦彦、张邦昌等庸谬忌嫉不恤国计所谓社稷之贼也。恐李纲成功乘间阻挠正堕金人之计。乞复纲而斥邦彦等。”李邦彦尚不知人情汹汹摆着头踏传呼入朝。陈东直至其前大骂道:“你这伴食庸流窃取大位主和议而害忠臣。不杀误国之贼何以谢天下!”毁裂衣冠挥拳乱打。百姓挝破登闻鼓喧声动地。殿帅王宗濋极力救解道:“诸生且退待我奏闻。”启奏钦宗道:“人心已变乞亟复李纲以免生变。”钦宗遂命内侍朱拱去宣李纲复为尚书右丞充京城四面防御使。内侍失拱躯体肥胖行步甚迟百姓大怒道:“你这阉狗一向专权用事蒙蔽圣聪!今着你宣召李纲故意迟慢违背圣旨!”众人顷刻脔割了并杀内侍十馀人。诏趋种师道入城弹压师道乘舆而至。众褰帘看道:“果是我相公也!”一麾声喏而散。 当下李纲与种师道、姚平仲商议进兵师道曰:“敌势方张不可侥幸。待我舍弟师中到来他有关兵二万皆是貔貅之士方可并力成功。”李纲唯唯。平仲道:“汴京危困已久君父焦劳士民倒悬。今有胜兵三十万可以一战何必要等师中来?若逗留不至恐失天下之望。”师道不听。姚平仲忿然回营召将校计议道:“种师道真是老悖无能!身为都将手握重兵不肯战必要等师中到来。此不过功名欲出于一门耳!我姚氏世为山西大将何弱于种家!我独驱麾下二万精兵去驼牟冈自破金营生擒斡离不奉肃王而还岂不成震世之功羞杀那老悖!”众将校皆踊跃愿战姚平仲大喜。遂挑选精兵二万兵器锋利盔甲鲜明待明日黄昏进部署已定。谁料麾下有一种将犯了军令姚平仲喝令斩从将请饶免了罪打一百棍正怀恨在心闻知去幼金营暗思道:“何不去通报金营?不唯泄了这恨抑且富贵可图。”遂偷出到金营报与斡离不已作准备。 姚平伸至初更时分人衔枚马摘铃领二万雄兵到驼牟冈来。听得金营内鼓打三更并无动静。排开鹿角大喊杀入是个空寨。姚平仲大惊知是中计连忙退兵。只闻号炮连声四面八方的杀来姚平仲虽然英勇怎当十万大兵攒杀拢来。奋起神威杀条血路出得金围。回头看时二万雄兵尽皆陷没只剩得一人一骑。仰天长叹道:“皇天不佑大宋何不能使我成功也!”泣数行下寻思道:“主上懦弱李邦彦等力主和议独有李纲一人忠心为国极劝交战。今全军覆没有何面目去见那班奸党?种师道持重也嗔我恃勇轻进了。虽然后会可图大丈夫岂受他人之辱!不如自刎!”遂抽出佩刀。又寻思道:“人生富贵功名如水上浮沤纵使成得功来也不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所以范蠡作五湖之游张良访赤松之迹。父母妻子亦不过爱欲缠牵与自己有何关系?不如寻仙访道作世外之游是英雄退步的本色。”把念头放下顿觉遍体清凉。脱了血污的袍甲除下兜鍪把兵器掷于道旁。又寻思道:“到何处去隐逸方好?”猛然想着道:“从关、陕、秦、陇入蜀有峨嵋青城之胜必然神仙窟宅。那时求师修炼罢了。”看官那姚平仲是照河宣抚使姚古之子世为将种身长八尺奕奕紫髯有万夫不当之勇胸怀慨爽爱惜士卒是一员名将。那乘着的青骡矫健如龙浑身青毛无一杂色日行八百里是一神骏。姚平仲道:“青骡!青骡!我思量与你共立功名以垂不朽谁知不偶弃职归山永作世外闲人你也免受奔驰矢石之苦。我今与你如骨肉一般。”遂加鞭前进不分昼夜兼程而行。那青骡也会意四蹄腾空如流星掣电相似。 到了青城山长松古涧之傍解了鞍辔放青骡去吃草饮水。姚平仲见峰峦奇秀洞壑幽邃伸一伸腰道:“这身躯今日才是我的了!若在富贵场中不是鼎镬便是斧锧。要甚分茅胙土!要甚荫子封妻!不如餐霞吸露养汞调铅才是英雄退步也!”正在自言自语的只见山冈上走下一个道人来头绾着双髻坦开大肚子懒敲着渔鼓简唱来道: 咄咄咄茫茫大地如墨黑。休休休世人尽到乌江头。忍忍忍弄尽聪明反作蠢。来来来战场白骨生青苔。 姚平仲看那道人生得清奇唱得透彻想道:“必是神仙了。”道人道:“你为着蛮触上一丢儿功名陷害了二万人的性命这罪业却也不。”姚平仲吃了一惊拜伏在地。道人笑道:“幸你见机得早事迹与我同类特来度你。我是大汉钟离权是也。你虽有根器还须行顿渐之法方成仙道。你随我来。”姚平仲起身那青骡像认得路一般在前先走道人与平仲山度岭而去。 后至孝宗年间吴郡范成大为剑南采访使已过五十多年在青城山遇着挑平仲。紫髯过腹两目炯炯如电长啸一声如裂帛响振山谷跨着青骡层峦叠嶂之上如飞而去。盖真得道者。6放翁有古风一篇纪其异云: 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年来幸废放倘道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餐灵芝。金骨换绿髓歘然松杪飞。 闲话休题。再斡离不获了全胜反遣使臣王汭来责败盟用兵之故。钦宗不胜战栗心中甚悔命吴棁复去求成斡离不不准和议攻城甚急。李邦彦从中又加谗谤因罢李纲、种师道兵权。时有参知政事孙傅奏道:“臣遇异人姓郭名京善演六甲遁法谈笑之间可退金兵。”钦宗便教宣来。 原来郭京在建康哄王朝恩取花恭人、秦恭人、花逢春监在东楼被乐和用计逃出一场扫兴。归到东京原在林真人门下林灵素死后无得归着因王朝恩一脉去趋附王黼。王黼又贬削被刺寻一荐主得入孙傅之门。那孙参政是个诚朴的人被邻京一片浮词得天花乱坠信为实然遂去保奏。奏旨宣召同进内廷。郭京朝拜毕。钦宗道:“孙参政奏卿有六甲神术可退金兵不知果否?”郭京道:“臣从幼好道修炼西蜀鸣鹤山中得汉天师张道陵所藏秘诀遂能役鬼驱神移山唤海五行遁法。纵有十万敌兵只消作法一昼夜尽皆伏倒欲诛则诛之。恐伤上帝好生之德令其纳款输心抱头鼠窜而去终世不敢再来侵犯。臣祖父以来世沐皇恩亲见陛下睿思不宁故与参知政事孙傅言之。今蒙圣上宣召敢不竭尽犬马之劳?使金人降伏社稷复安臣之所幸也!”钦宗大喜道:“大祖列宗有灵降此奇人以佑社稷。凡有应用之物卿可开列敕该衙门备办。”郭京道:“命有司择一空阔之处筑一座天坛三层共高七支二尺摆列九宫八卦、天地风雷、五行旗帜、华盖幢幡。选民间十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相貌端妍的童男童女捧剑执炉司香秉烛共二十四名。甲士选七千七百七人不论军民杂役只要年甲相合的。并牲醴采缯什物。演法七昼夜然后出师金兵自然退服。”钦宗准奏即命孙傅监督料理。各部钱粮并许调用。孙傅、郭京领旨出来即择艮岳中高爽之地依法筑台置备应用之物。郭京出了晓谕招集年命相合的人旬日之间俱已齐备。钦宗御驾到坛焚香视天祈求保国。看郭京披优剑、步罡踏斗、书符唤水毕圣驾还宫。郭京每日演法三次支用金帛俱乾没入囊。其童男童女晚间随侍多被污。那郭京原是贪淫人、前日见了秦恭人、花公子不胜垂涎岂有端妍妙龄的男女奉圣旨听他调度安能放过?只是朝廷合当倾败信此邪法思量去退劲敌真是贻笑后世。 却斡离不望见城中起这座高台香烟缭绕绛节飘摇。不解其故使细作打探却是郭京演法。斡离不大笑道:“这宋官儿这等孩子气!两军对垒不去挑兵选将却行邪术真是死活不知的!我所忌者李纲、种师道二人如今俱已罢职。任他百万天兵我何畏哉!”遂催兵昼夜攻打。满朝文武尽皆寒心。钦宗深信七日之后决能破敌在宫中且自饮酒作乐反不以社稷为事。郭京演法七日毫无应验谈笑自若道:“非至危至急吾师不出。” 时大雨雪旬日不霁万民愁叹。金兵却分四翼攻通津门钦宗差内侍催郭京出兵。郭京遣守御兵尽皆下城不许窥探大开通津门领年甲相符的七千多人出战。都被金兵如风卷残云杀得一个个罄尽死尸填满护龙河。郭京知事已败慌忙收拾金资逃遁。金兵鼓噪登城无人敢敌把汴京陷了。这分明是“开门揖盗”。钦宗闻之恸哭道:“悔不听种师道之言以至如此!”何桌、范琼欲率民兵巷战斡离不宣言:“自古有南必有北不可无也。今日所议请道君与少帝亲到营中面商和议割地退兵。”钦宗道:“上皇惊忧成疾不能出城如必要往朕当自去。”遂奉表请降。士庶太学生等迎谒钦宗掩面大哭道:“宰相误我父子!”观者无不流涕。 钦宗至金营斡离不留住不放索黄金一千万锭白金二千万绽采帛一千万匹割河北、河东三镇逼帝易服。侍郎李若水抱持而哭斡离不令曳出仆地。旁边有人劝道:“事无不可为今日顺从明日就富贵了。”若水叹道:“天无二日我岂有二主哉!”骂不绝口。金兵大怒以刃断颈裂舌而死。斡离不道:“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为李侍郎一人!”斡离不下令逼道君皇帝、太上皇后、康王之母韦妃、夫人邢氏、诸妃、诸王、公主、驸马、都尉及六宫有位号者皆至金营。独元祐王后以废居私第得免。凡法驾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功、八宝九鼎、圭壁、浑天仪、铜人、刻漏占器、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籍及官吏、内人、内侍、伎艺、工匠、优倡、府库积蓄为之一空。又遣吴升、莫俦入城集百官议立异姓为主众莫敢出声。王时雍探知金人之意以张邦昌姓名入议状。太常寺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员外郎胡寅不肯署名逃入太学徐皆唯唯。遂立张邦昌为楚帝朝见百官署职加称“权”字。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宫惨沮邦昌亦变色。王时雍劝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吕好问道:“相公认真要立为楚帝呢还是暂塞金人之意徐作良图?”张邦昌道:“什么话!我身为大臣不能匡救国难今为金朝所立勉强应命岂有自立之意!”吕好问道:“中国人民共沐大宋恩泽无日不思其德特畏金朝兵威暂时顺从。若金兵一去就不能保如今日了。只看康王为大元帅征兵于外元祐皇后垂帘子内此殆天意欲中兴来祚、相公亟宜改图。且宫省故吏岂可一旦居正殿!宜寓宿直殿庐毋令卫士夹陛下。行文书不可称圣旨。为今之计当迎元祐孟太后清康王早正大位庶可转祸为福。天命人心皆归康王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在社稷。若贪居天位迟疑不他人声罪致讨悔之晚矣!”于是张邦昌乃遣谢克家至济州迎请康王还都。 且康正在金营逃回追兵赶来黑夜之中躲在树林里。忽见一匹白马腾嘶康王连忙跨上加了两鞭那马咆哮飞走。到得天明离金营已远那马便立住不肯走。康王仔细一看乃是崔府君庙中的泥马。至今传“泥马渡康王”可见真命天子百灵自然呵护的。康王不胜奇异下了马东西瞻顾不知投何处去好。只见旌旗闪动金鼓齐鸣尘头起处一彪人马到来。康王只道金兵追到心惊胆战道:“这番姓命休矣!”近前一看乃是东京留守宗泽领一万人马来勤王见了康王大喜拜毕道:“天幸留得殿下中兴有日!”即请到济州州衙暂作行殿招集四方豪杰。旬日间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梁扬祖等一班战将皆归麾下兵势大振。当日集各将商议进兵。闻得二帝俱留金营东京已破张邦昌立为楚帝康王大恸。宗泽等功道:“大王当枕戈尝胆即日兴师克复京城以救君父之难哭之无益。”忽报谢克家赍元枯孟太后手诏迎接还都。康王收泪接诏率众将开读诏云: 大宋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兹乃天意夫岂人谋!亟嗣统给以永皇图。 开读诏书已毕请将皆劝进。宗泽道:“南京乃太祖兴王之地为四路之中漕运尤便请幸之以图大事。”康王遂决意趋归德改为应天府命筑坛于府门之左。五月庚寅朔康王登坛受命恸哭遥谢二帝尊钦宗为孝慈渊圣皇帝生母韦氏为宣和皇后遥立夫人邢氏为皇后其下文武百官升拜有差改为建炎元年是为高宗。 不南京即位之事。再金兵屯在驼牟冈斡离不因金帛未足必要勒完。户部尚书梅执礼道:“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胆不计于金银何有!实是比屋枵空无以应命!”斡离不大怒将梅执礼枭示众仍着监禁各饷户家属责限比完士民无不陨涕。 却那戴宗、杨林在燕青庄上闻知汴京已破二帝俱留金营嗟叹不已。戴宗道:“大事已去我同杨林回到饮马川去复李应。”燕青道:“且再留两日更有商量。我想京城已陷河北、河东皆割与金朝此间亦不能久住。我欲更寻去向只是还有一段心事要完待做了方送二位还寨。”戴宗道:“有何心事就去做来。”燕青笑而不言。正是:亡国孤臣空饮恨读残青史暗**。不知燕青出甚么心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虎头健儿化作鸡皮老翁良可浩叹。姚平仲骑骡一夜入青城可谓神龙见不见尾。读之如冰雪一浇。又见郭京一段儿戏渊圣之弃天下犹弃敝履也。觉平仲之弃官入道还算不得达人!为之掩卷一笑—— 草扫校|| 第24回 换青衣二帝惨蒙尘 献黄柑孤臣完大义 却金兵羁留二帝并后妃宗室尽驱归北。因追索金银缎匹不完屯扎在驼牟冈。其时四野萧条万民涂炭。戴宗、杨林要到饮马川回复李应燕青道:“我有桩心事未完再消停两日。”问他又不肯。次早对杨林道:“今日我同兄长到一处去完心事戴院长且住在这里。”燕青扮做通事模样拿出一个藤丝织就紫漆盒儿日上封固了不知甚么东西在里面要杨林捧着从北而去。约有十五里多路只见一座山冈下平坡之上扎一个大营。排千馀皮帐数万金兵屯驻。杨林道:“怎么走到这个所在来?”燕青道:“你只不要开口只顾随我走。”到得营边杨林举目一看但见: 刀枪密密戈戟重重。皂雕旗闪万片乌云;黄皮帐映千山紫雾。如山马粪大堤上消尽无数莺花;遍地人头汁渠中流出有声膏血。悲茄吹起惨动鬼神;呐喊声齐振摇山岳。石人见了也生愁铁汉到来多丧胆。 杨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见了不觉毛直竖身子寒抖不定。燕青神色自若向着守营门的官丁打了一回话叫校执枝令箭引他两个进去。转过几个大营盘中央一座帐房内有二三百雄兵把守摆列明晃晃刀枪。只见太上教主道君皇帝头戴一项黑纱软翅唐巾身穿暗绿团花九龙环绕的袍子系一条伽南香嵌就碧玉带着一双挽云镶锦早朝鞋。一片红毡铺着坐在上面眉头不展面带忧容。燕青走进帐房端端正正朝上拜了五拜叩三个头跪着奏道:“草野微臣燕青向蒙万岁赦免。罪犯流落江湖天高地厚之德粉身难报!今闻北狩冒死一觐龙颜。”道君皇帝一时想不起问:“卿现居何职?”燕青道:“臣是草野布衣。当年元宵佳节万岁幸李师师家臣得供奉昧死陈情蒙赐御笔赦本身之罪龙札犹有。”遂向身边锦袋中取出一幅恩诏墨迹犹香双手呈上。道君皇帝看了猛然想着道:“原来卿是梁山泊宋江部下。可惜宋江忠义之士多建功劳朕一时不明为奸臣蒙蔽致令沉郁而亡。朕甚悼惜!若得还宫与当今皇帝知道重加褒封立庙子孙世袭显爵。”燕青谢恩。唤杨林捧过盒盘又奏道:“微臣仰觐圣颜已为万幸。献上青子百枚、黄柑十颗取苦尽甘来的佳谶少展一芹曝之意。”齐眉举上。上皇身边止有一个老内监接来启了封盖。道君皇帝便取一枚青子纳在口中道:“连日朕心绪不宁口内甚苦。得此佳品可以解烦。”叹口气道:“朝内文武官僚世受国恩拖金曳紫。一朝变起尽皆保惜性命眷恋妻子谁肯来这里省视?不料卿这般忠义可见天下贤才杰士原不在近臣勋戚中!朕失于简用以致如此。远来安慰实感朕心。”命内监取过笔砚将手内一柄金镶玉把白纨扇儿吊着一枚海南香雕螭龙坠放在红毡之上写一诗道: 笳鼓声中藉毳茵普天仅见一忠臣。 若然青子能回味大赉黄柑庆万春。 写罢落个款道:“教主道君皇帝御书。”就赐与燕青道:“与卿便面。”燕青伏地谢恩。上皇又唤内监:“分一半青子黄柑你拿去赐与当今皇帝是一个草野忠臣燕青所献的。”内监领旨而去。燕青还要俄延当不得执令旗的校连次催促止不住泪落满腮上皇亦掩面而泣。又降玉音道:“和议已成蒙金朝大元帅许放我父子回朝。那时宣卿特授清职。”燕青复拜了四拜随校而出。守营官见燕青燕青解与他听方才放出。 两个取路回来离金营已远杨林伸着舌头道:“吓死人!早知这个所在也不同你来。亏你有这胆量!”燕青道:“遇着要紧所在再变不得脸色越要安舒方免疑惑。我已完了这件心事了。当初宋公明望着招安我到李师师家却好御驾到来乘机唱曲乞这道恩诏实是感怀圣德。可怜被奸臣所误国破身羁中心不忍故冒死朝见以尽一微衷。他还想着回朝这是金人哄他的话恐永世不能再见。”杨林道:“天下多是个昏君今日看他聪明得紧怎么把锦绣江山弄坏了?”燕青道:“从来亡国之君多是极伶俐的只为高居九重朝欢暮乐哪知民间疾苦!又被奸臣弄权道四海升平、万邦宁静一概的水旱饥荒、盗贼窃皆不上闻。或有忠臣谏诤反他谤毁朝廷诛流贬责。一朝变起再无忠梗之臣与他分忧出力所以土崩瓦解不可挽回的。”杨林道:“我们平日在山寨长骂他无道今日见这般景象连我也要落下泪来。” 两个着走不上五里路只听得一片哭声。一队兵押着男男女女二三百的难民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缕号啕的哭来。走得慢的那兵丁拿藤条劈脚打来。燕青、杨林闪在一边让他们走过。内中有个中年妇人携着一个青春女子见了燕青一把扯住哭道:“乙哥你救我母子两个!”拿藤条的又是一棍道:“还不快走!”那母子哀求道:“要纳银子时遇着亲人也要通个信设处。”又哭道:“乙哥二员外比责不过已身故了。还要八百两银子才可足数。如今家资荡尽女流之辈哪里得来?开封府不顾死活把我母子二人和一班未完的解到金营追比。若三日不完带到大名府老营里去。再若不清拿去作奴婢驱使。少年有姿色的卖为娼妓。这怎么做得?你是至诚君子必要救我母子二人性命再不忘恩!”燕青满口应承道:“二安人不必忧心我乙明早必来回赎。二员外身亡我知道的只因京城围住进来不得。今见了二安人和姐这般惨状如何不动念!”二安人又千叮方嘱洒泪而去。燕青又挑着愁担子回到庄上与戴宗知:朝见道君皇帝进献黄柑青子蒙圣恩赐这柄白纨扇上面亲题一诗。戴宗接过看道:“写得这般好字却救不得身陷国亡也可怜!”杨林道:“院长你不见金营中这般威势!我见了胆寒起来亏乙哥不动声色。”燕青道:“这个心事也算完了。只是卢二安人和姐解到金营还要八百两银子才好回赎。莫我受东人这般抬举二安人是他至亲瓜葛该当搭救报恩。杨林哥你见的那般惨状铁石人也要慈悲!我从山寨里分给的并从征赏劳的都积在这里一毫也不敢妄用思量做些正经事。今日去回赎二安人、姐极是正经事了!难道是守钱虏吝惜财物的?但不知有这许多也没有待我取出来看。若凑得来又完了我身上一件心事。”走进房里倾囊倒筐尽数取出来称估一番正符其数。欢天喜地的道:“我便应承唯恐不足如今恰好这是天从人愿了。”叫厮把报晓的公鸡宰了取着弩箭同戴宗、杨林到冈子边树林里。道:“我前日要上梁山泊请兵救卢员外身边没有盘缠刚剩一枝弩箭见一支喜鹊飞来我对天买卦:‘若射得这个鹊着卢员外性命还有救。’一箭射去正中喜鹊尾上。我今日兑足银子要去赎回安人、姐这枯枝上一群的慈鸦若赎得回也要射一只下来。”一眼觑定叫声:“如意子不要误我!”飕的射去倒跌下两个。原来弩箭锋利慈鸦并栖射透一只伤着那只翼翅也坠下来。燕青不胜之喜道:“本意要中一只却是连中正应他母子二人。”正着见个兔儿扑的跑来见了人往草中一钻杨林便随手抓住同那慈鸦拿回来整理起来吃得欢畅。 次早又同杨林把银子打作两包背了从旧路到驼年冈来寻着看守收饷银的头目:“是开封府解来卢俊德的家属妇女两口莫氏、卢氏助饷缺额银八百两今来交纳回赎。”那头目把饷簿查阅果有这妇女两口尚少八百两。唤出莫氏、卢氏当面认过把天平兑足银子给了征收印票。二安人见燕青来纳银子已收过了心中欢喜思量同燕青走出头目喝住道:“往哪里走!在开封府交纳只要此数目;既解到营中还要三百两常例。若去大名府就要六百两了。”燕青目瞪口呆半晌开口不得寻思道:“已尽数收拾哪里再讨得来?”二安人两泪交颐只要寻死。燕青道:“也罢限我五日再纳常例。”头目道:“若不拔营十日便限你拔起营来一刻也限不得!兑足六百两到大名即刻便放。”燕青见那人是东京声口装做金兵模样便道:“三百两银子也是事只一时不凑手。上下也同是本京人略放些情面。”头目道:“钱粮干系一毫也通不得情。若是不舍得连这八百两也拿了去只怕这两口妇女到大名府要受苦哩!”杨林在旁心头人两眼睁起恨不得一刀就砍了他。燕青知道拗不过安慰二安人道:“正额不缺现有印票在此五日内决寻这三百两常例来若到大名府只索加上三百两必来相赎不可心焦。”又取五两零碎银子递与二安人道:“这银子放在身边恐怕还要使用买些食用。”二安人哭谢可怜又被他牵了进去。 杨林走出营门道:“怎奈这厮本是东京人装出这般腔子来勒掯人哪里看得过!”燕青道:“莫这些人多有朝廷大臣一掇转身子就变了心肠。所以人心不好天降祸乱正好杀戮哩!这不必提起只是哪里去寻这三百两银子?”杨林道:“不难。要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去山寨里取了来就是。”燕青道:“我也是这般想故要他限五日只恐怕来不及。”两个有兴而来没兴而返一步懒一步。走回对戴宗道:“极刁恶的是中国人!搜括金银本要和议今京师已陷二帝宫嫔俱留住营中眼见得和议不成了便可饶了那些助饷的百姓偏要献勤解到金营敲脂吸髓竭尽无馀。正数不少也就罢了又加出甚么常例睁起双眼不留一些情。你气得过气不过!我想‘救人须救彻’这里再无摆布要烦院长去饮马川我一时仗义要救安人姐尚少三百两常例求弟兄们完美这桩事。不知五日内可往回得么!”戴宗道:“空身转回也来不及带着银子作不得神行法须用牲口驮着五日决不能勾。”燕青道:“若移营到大名府又增出三百两一鼎致众弟兄那借六百两敢恳院长作竟到大名府城外我同杨哥在哪里等候。”戴宗依允到五更自去不题。 燕青、杨林到午后又去驼年冈看拔营也未只见净荡荡地昨夜就去了。道君皇帝和钦宗、六宫妃嫔、文武官僚并助饷百姓、抢掳来的子女、玉帛一齐北去。那营盘空地上无非杀戮的死尸牛马撒的屎臭秽不可当。燕青不胜感叹。有诗为证: 艺祖开基惠泽存金瓯无缺锦乾坤。 青衣行酒重遭辱野老江头声自吞。 燕青道:“大营已拔在此无益我和你到城中去看看明日起身到大名也未迟。”杨林道:“使得看乱后的光景怎么样。”两个迤逦行去从宣化门进城。只见万户萧条行人稀少市肆不开风景凄惨。那龙楼凤阙依然高插云霄只是早朝时分鸣钟伐鼓九重之上百官朝拜的不是姓赵的皇帝了。燕青不胜伤感。转过两条街到卢二员外门见房子已被火焚一片瓦砾之场。邻人大半逃散又增一番悲切。杨林道:“肚子已饥没处买东西吃。天色将晚出城回去罢。”燕青走不上百步见个人衣襟内包了二三升米走来燕青认得是二员外家主管卢成叫住问道:“这房子几时烧的?”那卢成见了大哭道:“乙哥二员外死得好苦!安人和姐又被解到金营去的去寻访管营门的不肯放进杳无音信。闻得拔营到大名府去也是死数。房子是破城时放火烧的家伙荡尽我在后巷里赁间房子住。手内苦无一个钱饥馁不过把件衣服换得这三升米。”正间天忽然下起一阵骤雨来卢成道:“且到人家里躲过雨。”燕青、杨林急走到后巷。 卢成推开门是一间破房子掇一条折脚的板凳坐下。燕青道:“安人、姐解到金营尚缺正数八百两银子我已兑足现给印票在此。还要六百两常例到大名府回赎使人那借去了。我明日就赶到大名府去赎领回来。”卢成道:“难得乙哥这般仗义!若论我但有伤心要寻一贯钱也没处不出。”燕青见雨又不止天色昏黑、出城不得取出二钱银子叫卢成买些酒:“且过了夜明早出城。你在此艰难可跟我到大名去回赎安人、姐。”卢成道:“人也巴不得见安人一面恁地便好。”到邻舍家借了酒壶不逾时买了酒提一块熟羊肉回来烫酒煮饭同吃了。没有铺陈睡不得同杨林就坐在板凳上打盹巴到天明。卢成并无家业一同出城。到庄上燕青把细软衣服装做两担两个厮唤大的随去挑行李那些的是本村人把家内什物并田园产业俱着他父母来居住看管。 他四个都换了服色杨林提把朴刀燕青跨口腰刀挂了弩箭卢成和大厮各挑一担行李。在路行了几日雨霖不止道路泥泞甚是难走又多土寇乘机劫夺。燕青道:“这般泥泞天气男子尚然难行不知二安人和姐怎地受苦哩!本等纳了正数就该放回又增出常例。都是人心不好大适逢着劫数自然生出许多魔难来把人性命细细消磨。” 一日天晴正是五月间甚是暄热。燕青、杨林空身走还好卢成、厮挑着重担子赶不上长差一二里路。有座同子燕青、杨林先走上也觉喘急坐在松树下等他两个来。半日不见到燕青、杨林重复下冈只见卢城空着身子如飞赶来见了燕青道:“不好了!厮被剪径的害了还要杀我只得丢下担子才走得脱。”燕青吃一惊问道:“在哪里害了?”卢成道:“东庙边。他在前面走不防闪出两个人一棍打倒。我慌了撇下担子走来报知。”燕青、杨林同到庙边果见厮头破脑裂死于地下燕青道:“可怜!这厮随我几年倒也乖觉却被人暗算死了。怎地抓出那毛贼与他报仇!”叫卢成庙背后掘一深坑把他埋好免得暴露。杨林与卢成把死尸抬到庙后择一块平坦之处。又没有锄头怎生好掘?杨林将朴刀把泥土掘起约有三四尺深将来放好把泥土盖上又寻两块石头压在上面恐有野兽来侵犯。不多时埋好了燕青道:“衣服盘缠都没了怎处?”杨林道:“我身边还有几两银子。”燕青道:“既如此快去赶宿头。” 正要到庙前大路上只见尘头起处金鼓齐鸣有一起过路客商如飞的走道:“不好了!金朝大兵在此经过随路杀人到哪里躲避方好!”燕青、杨林也退了转来隐身在树木深密处偷瞧那金兵一队队的来络绎不绝旌旗拥蔽戈戟森严一队步兵一队骑马间杂而来尘沙蹴起半天昏黑。燕青道:“十来万大兵明日也过不完。这里不可久住万一被他看见性命难保。且去寻条路抄出大名方好。”遂取路进去。 不上四五里有个村务挑出酒帘。杨林道:“且买些酒吃就好问路。”走进店中叫酒保打角酒:“有甚么过口?”酒保道:“大兵荒乱宰不得牛只有盐煮豆子。”把三只大碗一盘煮豆吃了一回。燕青问道:“这里可有路转到大名府么?”酒保道:“有条山路比大路近一百多里。只是崎岖险峻不好行走。再走五里便是金鸡岭下岭是野狐铺到大名只有一日路程了。”燕青道:“如此快去。今日赶到野狐铺安歇。”杨林算还酒钱出门便走。果有五里远近见那金鸡岭却也险恶。三个都立住脚听得雷鸣的响不知甚么声音。有分教:狭路相逢天网密军中辩难故人欢。此去野狐铺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燕青之忠君念旧不由勉强随他做不来。寻不到处必要婉转成就完其本愿。世徒赏其灵变机警非知乙哥之深者。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草扫校|| 第25回 野狐铺正言折王进 大名府巧计救关胜 却燕青挑行李的厮被剪径的闷棍打死杨林、卢成将他埋在庙背后。正值金兵经过前去不得问酒保走出路。到金鸡岭下听得雷声轰激的一般原来一道瀑布泉从高峰上冲到石潭内放溜下去那碎石阻住水势激怒故这般作响。将要上岭见大坟莹内两个人厮打听得一个道:“你这没人伦禽兽怎么把嫂子占了!今日又要独吞这两担行李!”那个也骂道:“没廉耻!甚么嫂子!白欺占的!自然公用。两担行李是我动手的理该多些。”杨林听得道:“这两个得诧异。”卢成仔细一看便道:“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就是打死厮的。”杨林挺朴刀赶去大喝道:“你们这两个毛贼!打死我厮在这里分赃不明吃我一朴刀!”那两个见了放了手便走。一个走得远的却先倒地。杨林把这个砍中头颅跌在一边。那先倒的是燕青放弩箭射中心窝口吐鲜血而死。 那坟宝有座祠堂杨林推门进去见行李俱已打开一个村庄妇人闪在床背后。杨林扯出妇人跪下道:“奴不是那两个贼人妻子是城内乡宦人家看守坟莹的丈夫名唤井大。因这旷僻去处并没有邻舍那两个是弟兄叫做郎富、郎贵不知是哪里人。黑夜赶来把丈夫杀死轮占了我。这郎贵要与哥子厮并今日为这两担行李故此相闹。”燕青道:“乡村妇人不知节义责备不得许多饶他起来。我且问你。被他欺占几时了?还有宗族可回去么?”妇人道:“不上一个月。日间锁我在屋里晚间去剪径。我有个哥哥在城里因兵荒马乱几时不来若无人构管自会去寻。”燕青见日色平西问道:“过这金鸡岭到野狐铺有多少路?”妇人道:“差不多七八十里。那岭上虎狼极多晚了上去不得。”燕青对杨林道:“真是晚了去不得且到酒店宿了明日过岭罢。”妇人道:“多亏了官人们杀了那贼与丈夫报仇。我这里害怕也住不得明早去寻哥哥。官人们就在这里宿了这两个是猎户出身有腌腊野味在此。”燕青笑道:“我们也不是好人你要仔细。”妇人道:“看来是斯文君子不比这两个贼头贼脑的。”燕青道:“他把我厮打杀了抢这两担行李。因大路上金兵经过抄出路却偿了厮的命可见天理昭彰。”叫卢成把两个死尸拖过。燕青、杨林玩那瀑布泉多时回来妇人整备了两瓶烧刀子几品獐、兔、野鸡之类。吃饱了把草柴铺在饲堂内将被窝打开睡了一夜。天明妇人又整顿早饭吃过杨林道:“今日我要挑这行李了。”妇人拜谢。 燕青三人上了金鸡岭远望大路上金兵还未过完看了一回急急下岭到野狐铺已是申牌时分。杨林一看道:“前日来时闹嚷嚷是个大市井。想经着兵火一家店房也没有。今夜到哪里安歇?”只见市内结一个营寨有五六百人把守。杨林、燕青是金朝服色一队兵赶来鹰拿燕抢的来捉。杨林便要动手燕青摇头道:“不可。去见将官自有分辨。”三个被扯至中军见一员老将坐在上面。燕青看时: 头戴金扎额蓝缎包巾身穿龙吞肩绿绸战袄。腰紧九连环挺带脚踏三接云鞋。苍白髯还赛黄忠老将;渥丹颜色常同伍相忠心。 那老将军升帐两边摆列刀斧手甚是威严。中军官禀道:“拿得三个奸细在此听候落。”老将喝问道:“这等大胆敢来做奸细!”燕青道:“不是奸细是被难的良民。”那老将大怒案上一拍道:“若是金朝人还可恕是百姓其实难容!推出辕门斩讫报来。”刀斧手便来扭拽燕青全无惧色道:“我们不怕死的要杀便杀!只是你得不明白怎么百姓倒容不得?”老将笑道:“金兵是本国人自然要遵制度。若是大宋的百姓受列圣惠养之恩不思报效一见金兵便争先投顺改换服色反去挟制乡民你该杀不该杀?”燕青也笑道:“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设兵以卫民若敌国犯境忠良壮士当捍御疆场使百姓安堵才是道理。那骄兵惰帅平日受了大俸大禄畏敌如虎不敢一矢相加以致京都失陷二帝蒙尘。建旄拥纛的元戎倒戈归顺。比如老将军算有忠心犹能建立宋朝旗号。然仅逍遥河上逗留不进坐视君父之难只算得以五十步笑百步。这几个细民如何拗得过!老将军见了难民还该矜恤反要加刑岂不是责人则明恕己则昏了!”老将见得有理没有半个字回答便道:“且慢我且问你是哪里人氏?到何处去?姓甚名谁?”燕青道:“本贯东京要到大名赎回被掳的亲戚。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梁山泊上浪子燕青。已受招安为朝廷征讨方腊建立功勋过的。”老将又问道:“可晓得梁山泊上有个史进么”?燕青道:“九纹龙史进是天罡星数同聚大义从征方腊没于王事了。”老将便唤校:“去请凌将军来认一认看。” 不多时走出一个将官见了燕青急叫道:“乙哥为何在此?”老将连忙下来施礼道:“久仰大名!适才冒犯望乞恕罪。”燕青即便回礼又与那个将官相见便是轰天雷凌振凌振也与杨林作揖老将问:“这位是谁?”凌振道:“也是结义弟兄锦豹子杨林。”老将便请燕青上坐。凌振问向来踪迹燕青把多年隐逸前日在驼车冈朝见道君皇帝进献青子黄柑御赐白纨扇今日到大名赎回卢二安人的话了:“方才与老将军辨难甚是得罪!”老将道:“足下英才明辨果不虚传又能忠君为友一可敬了!老夫便是九纹龙史进的师父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为高俅怀先父旧恨思量报仇逃到老种经略相公处。屡立战功授兵马指挥使。勤王到京圣上命梁方平领二万兵我们指挥使十员守御黄河渡口。不意汪豹献了隘口金兵渡河抵敌不住尽皆损兵折将。老夫剩得五六百兵正在进退两难权屯在此相机而动。凌将军在梁太监中军管火药梁太监败还故留在此。”燕青道:“这里无险阻可守是四冲之地金兵大队不日到此还该移营。”王进谢道:“承教。”命设宴相待夜间凌振同帐各诉心事次早燕青、杨林别去王进有依依不忍舍之情。 卢成挑了行李次晚到了大名府。戴宗先在店中等候:“李应差军汉押送银子在此一路上带了银子不好走得紧道:‘往大名赎家口的。’倒无人敢动。众头领致意事务若完请到寨中相会。”燕青致谢当晚店中歇宿。次早燕青道:“我同院长、杨哥先去城中一探可拿银子进去。”叫卢成看行李。戴宗道:“我连日辛苦在此将息不进城罢。”燕青、杨林自去不题。 却斡离不大兵不到大名竟回北去只把助饷的人犯与大将挞懒收管、证足。有三万兵守着大名府太守姓刘名豫是个狡猾之徒。见宋运已衰金朝兴旺率先归顺钻刺营谋。金朝见他能干就把河北地方属与他立为齐帝。看官你金朝百战得的地方为甚么把河南与张邦昌为楚帝、河北与刘豫为齐帝?有个缘故:宋朝已历二百年深仁厚泽惠养百姓人心思汉未易摄服康王即位两河豪杰往往有响应的故把虚名笼络他两个要他捍卫边疆使他自相攻击到后来可收渔人之利。这是极巧的计策。这张、刘二贼睡在鼓里被他愚弄全然不知。那刘豫就妄自尊大兴造宫殿建设百官立皇后、太子这般做作起来。 内中只有那大刀关胜原是大名府正兵马总官心中不忿纳还官诰乞归故里。刘豫骇然道:“孤家应天顺人称霸一方尊居河北正要授你征南大元帅扫平宋孽何故乞归?”关胜道:“末将先人扶立汉鼎流芳万古某虽谫劣亦不敢污了清白一身改事二姓。”刘豫便厉色道:“你既怀忠义何故上梁山落草为寇?”关胜道:“一时误陷终受招安已为建功立业。台相受天朝宠命出典大郡自该固守封疆如颜常山建立义旗兴复唐室。怎遽自称尊贻讥后世?孟太后颁诏康王承统即位济州河南、淮北尽归麾下兵势大振。时张邦昌亦受金命册为楚帝宗留守统兵恢复张邦昌随即诛了。前车之覆请自三思。”刘豫大怒道:“这厮大逆不道反指斥孤家!”唤武士牵出通衢斩号令:“如有违阻朝令者以此为例!”关胜道:“自甘一死九泉可见太祖列宗之灵不似你这逆天悖理碎尸万段!”武士即将关胜捆绑押出朝门。 当下刘豫大怒便有丞相、枢密一同启禀:“关胜虽是不识天时出言狂妄但是河北一员上将有万夫不当之勇。目今用人之际斩此似为可惜。请主上暂息雷霆把他监候待臣等慢慢将好言劝慰自然畏威感德以为后用。汉高封雍齿群臣息沙中之语至今称为豁达大度。愿主上听允。”刘豫沉吟道:“既是卿等保奏暂时监禁。”文武大官领命而去。 却燕青、杨林进城要问到金营只见市曹内金鼓齐鸣一簇刀斧手绑一人在法场上。燕青、杨林挨身一看惊骇道:“此是关胜正忘了他是大名府正兵马总管为何绑在法场?”甲兵围住不好问得暗自叫苦。监斩官挥动红旗刽子手要关胜跪下好用刀关胜不肯怒骂道:“我一片忠贞不料为逆贼所害死去定为厉鬼杀贼!生为大宋之臣当南面受刑怎么肯向北而跪?”监斩官与刽子手都敬他为忠臣又为平日情面不甚催迫看的人尽皆下泪。俄延间传奉官飞马到来叫:“刀下留人!奉殿下令旨在东司监候。”连忙松了绑甲士拥护去了。 燕青、杨林也跟到东司已收进去把门封闭了又不好进去。问守门的道:“方才法场放转收进监的是甚么人?”守门的道:“难道你不认得?这是蒲东解梁关爷爷之后为河北正兵马总管为人忠勇百姓都感戴的。”又低低道:“刘太守归顺金朝册封齐帝那关总管正言规谏激怒了刘太守故要斩他。幸有人保奏监在东司正是天翻地覆好人难做!”燕青道:“原来如此。”慢慢走开对杨林道:“若是方才坏了虽要救他也难措手。今已监候还须计较救他出来。”杨林道:“除非去山寨里引兵来方可救得。”燕青道:“挞懒有三万大兵在此攻城不得。且看机会。”取路到金营前见贴晓示:“助饷人等限三日纳足放回过期不准取赎。”燕青道:“既有晓示不必进去问明日带银子来便是。耽延半日且去吃杯酒着。” 走到一个大酒楼上。那上座头先有一个金营的官、两个承局打扮的在哪里饮酒附耳低言的了一回那官在腰袋里摸出一尺多长一条木夹上面烙着许多字迹与那两个看了顺手插入腰袋里。一个斟大碗酒奉与那官只顾吃。燕青、杨林坐在对面座头酒保搬上酒馔燕青、杨林也吃了一会。那承局打扮的生得鲜目疏眉身材瘦三十左右年纪把眼瞧着燕青开口问道:“足下莫非是东京雍丘门外开绒铺的米舍么?”燕青是乖觉人含糊应道:“便是舍亲。足下也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那人道:“在下是殿帅府前过东牛皮巷内第三家姓柳任开封府勾当。有一敝友为些事在齐王府中要救出来用无数周折弄得方才这个木夹请那位爷去提人。”燕青道:“要这木夹何用?”那人道:“金朝的法度不用文书凡钱粮、兵马、要紧人犯全凭这木夹照验即刻行再无隐弊。”燕青道:“倒也简便不要费纸札繁文。”那官酒喝多了踉踉跄跄立起便走这两个人还要留他也随下楼。燕青看见这木夹掉在楼板上连忙捡起藏在身边。原来那官插入腰袋落了个空外面有皮套子所以不听见响声。吃得醉了就走下楼。燕青拾了木夹扯杨林急走下楼到柜边取一大块银子丢在柜上道:“明日来算。”抄路如飞走出了城。杨林不解其意道:“要这东西何用?这般慌促!”燕青笑道:“自有用他处明日便见。”到店内对戴宗道:“刘豫立为齐帝关胜正在他标下做正兵马总官。忠言谏诤激怒了刘豫绑出法场处斩。我两却好撞见无计可救幸有人保奏监候东司了。”戴宗道:“我们不知便罢了既然监在东司去探望一番也见昔日交情。”燕青道:“探也无益。有个机会不知做得来做不来?且赎回二安人母子再处。” 次早叫卢成背了银子再和杨林到金营。寻见在驼牟冈收银子的头目与他明将印票验过就补上六百两银子一毫也不少燕青道:“如今也没得了。”头目道:“你这人倒也能干。凡饷户先印票的在这里回赎。若不讨得印票又要营内领一木夹到齐王府内照验才好领回。只这木夹又要费一二百银子还把礼物酬谢掌管的官。有这许多周折所以这班饷户虽父母妻子只好弃下了。”燕青道:“那木夹只好讨助饷的人别样事情还可用得着么?”头目道:“金朝全凭这个木夹信验随你钱粮、兵马、机密军务就是在法场上要杀的重犯见那木夹立刻便放。”燕青听了心中暗喜。当下头目收清银子就领出莫氏、卢氏交还。 二安人见了燕青悲喜交集感激不尽。燕青雇两乘车子同杨林到店中央主人家媳妇烧香汤沐浴买几件新衣服与母子二人换过。二安人又谢道:“乙哥你真是天下第一个好人我母子性命得以重生。无恩可报二员外在日几番要招你为婚你百样推辞。我母子无路可归毕竟把这女儿婚配终身倚靠你了。”姐见满面娇羞低头走了进去。燕青道:“若是这样、我乙无私也有私了。不要东人情分安人遭这般患难便是路人也惨伤的。有些积蓄尽数拿出来不勾又央这两位长兄那借将来方得完美今叫卢成在此伏事自然安顿安人、姐选一东床孝养便了。”二安人致谢。戴宗、杨林道:“乙哥你忒杀古板!二安人自然要知恩报恩但不是今日讲的。成美事都在我两个身上。”二安人又谢了进去。戴宗道:“明早起程且到山寨。兵戈扰乱内眷们安顿在哪里。”燕青道:“自然如此。再消停一日待救出关胜一同回去。”笑嘻嘻摸出木夹来道:“天假其便!有这东西可以救得了。”戴宗接来一看花斑斑烙成许多异样篆文道:“这是甚么物件要他何用?”燕青:“酒楼上一个官儿掉下我拾得了。恐怕来寻不及会钞丢银子在柜上连忙出城。今日营中又讨了实信明日可依计而行。那姓柳的无端告诉我也是关胜合当有救。只是他们没有了木夹不知怎地哩!这也顾他不得。”杨林道:“你真是天巧星有这许多机变。”大家欢喜安歇。 次日燕青装做金营里官戴宗、杨林扮承局进城又打探得刘豫虽然册立每有大事务俱要禀过挞懒方好行得设立通事府彼此承。燕青同戴宗、杨林到通事府昂然直入一口金话甚是合式。叙了来意把木夹验过通事府官不敢怠慢立刻启禀刘豫:“挞懒元帅闻知关胜骁勇不肯受职监候东司要提到军前重用。若再违逆处以极刑。有一员官两个承局将木夹照验在此守提。”刘豫不敢不遵即传令旨到东司放出关胜交付过去。不逾时关胜到了燕青又打了话对关胜许多言话关胜全然不懂口里要问出来燕青又喝了一声通事官道:“达懒元帅要请将军到营中重加任用特差这位爷来提。”关胜道:“某世代忠良不事二姓。若贪爵绿不激怒刘豫了此去拼得一死!”通事官道:“也要通融不可任性。”燕青假做怒扯了就走。关胜寻思道:“这分明是戴宗、杨林、燕青他三个俱不愿为官怎么反顺了金朝?可见立志不坚。就是顺了金朝也罢见了我并没有些情义又可可是他三个来提这也奇得紧。”只得随他走去。不进金营竟出城门。到客店中戴宗、燕青、杨林扑地便拜关胜回礼不迭还未解其意心内狐疑。正是: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燕青是本传第一出色人物前篇表其至性此回写其才情。中间央叙王进、关胜峥峥卓荦品格各自不同。所谓欲画猛虎四围草树冈峦皆挟劲势也—— 草扫校|| 第26回 小相逢古殿话新悉 大征战松坡获全胜 却燕青扮做金营的官将木夹照脸救出关胜。店中相见华戴宗道:“关将军若无乙哥这偷天手你不免于虎口了!”关胜道:“可义不受污已拼一死不知三位为何在这里?怎地得救我出来?”燕青先将驼牟冈朝见道君皇帝路遇卢二安人要银子赎回的事了:“那日同杨林进城见法场上绑着兄长无计可施。监东司跟到哪里进来探望不得。到酒楼上吃酒偶遇一个军官醉了掉下木夹就拾了假扮来提也是天幸不致弄破。”关胜感谢道:“真是患难弟兄!再生之德没世不忘。方才见乙哥假扮时一毫情谊也没有心中老大不然谁知暗藏机彀。乙哥你真是忠义两全古今罕有的!只是此身何处安顿?”杨林道:“不妨。李应等在饮马川聚义明早可一同去。只不曾问得可有宝眷在城中么?”关胜道:“并无儿女只有一个拙荆。知我监候拙荆寄信来要寻自尽。我身幸脱如今只恐怕顾他不来。”燕青道:“不是这样讲尊嫂贞烈通为着长兄岂有不顾之理!都写起信来我明日再进城迎来便是。”关胜道:“这是极好。但城门上不许放妇女出城我的家眷一不肯。倘败露出来不是当要。”燕青指着木夹道:“现放他在此怕怎的?”关胜道:“这样事只好弄一番此去必然识破如何做得?”燕青道:“那木夹是真的不过人是假扮。东京人多少投在金营这有何妨。只挞懒元帅重用将军即命领兵南征送家眷完聚。刘豫那去查考!那木夹这般贵重难道用得一遭就丢了?包你无事。”关胜听从。 燕青明日起来又同戴宗、杨林到通事府打话重取本夹验过通事官又启刘豫道:“关胜到金营不敢违逆挞懒大喜。授了征南将军领兵三千镇守彰德府。原差昨日这个官把木夹照验来取家一同赴任并要城门挂号送出。”刘豫道:“我量这厮有多大胆量!自然顺从。若不是这等威行他还要倔强呢。”就挂号送出城去。通事官给了挂号牌燕青接着。问到关胜家里。 却关恭人闻得金营提了人去唤家丁打听不出未知生死如何正在烦恼只见门上报道:“有一员官两个承局要见恭人有话。”关恭人只得出来。燕青不开口杨林道:“这位爷是挞懒元帅来的。关将军已归顺金朝授征南将军之职镇守彰德府领兵扎在城外请恭人收拾家资一同赴任故此来请。”恭人虽在梁山泊内外隔绝不曾认得。心内思量;“算来未必肯投顺金朝据这般又不能不信。”。即到里边把家资细软结束了还有四个家丁两个养娘后槽牵出马匹。恭人上了马家丁背着包裹一同到城门边。杨林将挂号牌与守门官丁看了燕青又打话不知甚么连忙放出。到了店中关胜大喜燕青道:“幸不辱命!如今不可久停今夜同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先到山寨。恐长兄这般仪表又在本地为官已久人都认得。倘有差池再难措手。我等明日雇了车子也就起程。”关胜与恭人知:“通是旧日弟兄用的计策。我今夜先去了你同卢安人一起来。”关胜、戴宗作别而去。燕青到明早雇了几乘车关恭人、二安人、姐和养娘都坐了车子把行李也放在里面。那匹马与杨林轮换骑着重谢了店主人一行人取路进。 走了一日到野狐铺王进的营寨已不见了杀死的尸体满地。燕青想:“是王进的寨破了。”天色将晚并无有住家人烟只得又赶一二十里。雷雨大作路途又黑又滑寸步难行。望见松林里有一灯光勉强捱到却是一座寺院。到佛殿上空荡荡地。请内眷下了车子把马牵在殿后。杨林走进禅堂有一盏孤灯挂在壁上故此射出光来。提了便走禅床上有人哼着道:“老僧患病睡在这里那个提了灯会?”杨林不应走到殿上唤卢成家丁去香积厨烧壶热水来且吃干粮着。卢成热水烧到取出炊饼肉羓子大家分吃了些。燕青道:“这佛殿上不稳便。”唤养娘伏事安人们在东厅下权时安息车夫、家丁等到西廊打盹辛苦了一日都睡去了。燕青、杨林在殿上闲话。 雨过天晴推出一轮明月分外皎洁。看玩多时困倦起来也思量去睡会儿。忽听得外面脚步响恐怕歹人闪到廊下取器械防备。在窗棂内张看见两个军官十来个大汉都有腰刀弓箭到佛殿上站住又对着月色浩叹道:“有何面目去见老种经略相公!燕青原四冲之地劝我移营悔不听他为贼徒所败。一世英名都丧了!幸无家累不如自尽以报朝廷。”那一个劝道:“从千军万马中挣出性命来岂可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困倦了且将息一晚明日再处。”燕青、杨林走出叫道:“老将军不可短见!燕青在此。”王进不胜惊喜道:“怎地又得相逢?足下真有先见之明。我正要移营被那刘猊贼子去高鸡泊招降张信、毕丰贼回来有五千人马紧紧围定。我同凌将军拼命杀得出来标兵尽皆覆没无路可归了。”燕青:“康王已即位南京号召四方英杰。宗泽留守东京恢复两河。我有旧弟兄屯聚饮马川且到哪里消停几日整旅南还去投宗留守以佐中兴有何不可?”又对凌振:“救了关胜先和戴宗到山寨里去了。”凌振道:“你干的事出人意料之外其实可敬!”杨林取剩下的炊饼肉羓饥直谈到五更。叫起家丁、车夫坐了内眷让马与王进骑了取路前往。 行了半日并无村店尽皆饥饿。后面尘头起处一簇兵马到来。却是刘猊的游兵有三百多人马都是轻弓短箭飞风赶来。燕青忙叫把车子推入树林躲避。那先到的见了叫道:“那知事的汉子快把车上妇女献来陪我们吃酒!”王进等大怒各掣腰刀抵住。马上为头的笑道:“你这十四五个人怎经动手!”燕青早放一枝弩箭射中面门翻身落马。杨林又砍着一个马胯也颠下来被王进一刀断为两段。那三百兵马一齐裹拢来。正在危恶之际忽有一队人马冲来一个将官舞着双鞭杀人把那游兵杀得落花流水四散逃走了。燕青看时却是呼延灼、樊瑞、戴宗。燕青大喜下马相见戴宗道:“李大哥唯恐路上难走要我领三百兵来迎接恰好在此相遇幸喜不曾损伤。”呼延灼见了王进道:“王将军你怎地也在此?”王进道:“呼将军你同汪豹守杨刘村怎放金兵渡河?各营俱败我领残兵扎在野狐铺又被刘猊所破。昨夜在古寺中会着燕大哥同行到此。”呼延灼道:“我被汪豹所陷几乎性命不保有众弟兄在饮马川只得暂住。”又与燕青、凌振各叙契阔之情。叫安了营打中伙。那游兵死三十多人收得十来个马匹同坐了到山寨。李应等出来迎接聚义厅一起见礼送王进上坐其馀次第坐下各叙仰慕之意。燕青打车夫回去。关恭人、二安人、姐自到后寨李应娘子陪接不在话下李应做庆贺筵席关胜感激燕青不尽。呼延灼道:“平日只晓得他巧慧见机而作不想有这副忠肝义胆妙计入神。我等只晓上前厮杀哪里及得来!”众头领各各赞叹一连畅饮了三日酒。却游兵伤了三十馀人去报刘猊被饮马川贼人所杀请兵去追不题。 且那日东京这姓柳的同金营官吃酒失了木夹忙到酒楼上寻觅哪里得见。原来木夹照验了就要缴进当日失了那官打了一百鞭两个承局都充军。酒店里也费了好些银子。齐王通事府查号又多出两号木夹来方知关胜走了。又有人见他上饮马川。刘豫大怒正要兵征剿又报伤了游兵即刻遣刘猊到挞懒处请兵备饮马川强人肆横不可不除。挞懒道:“闻知是梁山泊馀党多有智勇的人在里面我还要招他。”差勇将秃鲁须皂雕旗一千去先抚后剿刘猊领命而下。毕车道:“将前日在龙角冈被他所破哥子昙化又遭他害火烧了万庆寺此仇钉入骨髓。愿与张信为先锋领本部五千兵去扫平山寨。”刘猊道:“你两个先我同秃鲁随后。只是要相机而行挞懒元帅还要招他。”毕丰领诺即同张信浩浩荡荡杀到饮马川恨不得踏平山寨泄恨报仇。 且众头领在寨中饮酒喽啰报上山来:“华丰与昙化报仇同高鸡泊张信领五千人马到了随后刘猊领秃鲁皂雕旗助战。头领可准备。”李应与众头领商议何以御敌朱武道:“那高鸡泊是隋唐时李密、程咬金屯聚的所在闻得张信骁勇又有金兵相助不可轻敌。我这里先到山边立了寨栅设四队游兵往来接应王进、关胜、呼延灼为正兵拒战。朱仝、樊瑞、呼延钰、徐晟为游兵接应戴宗、燕青往来传递。”分派已定刚立得营寨张信、毕丰已到。 两阵对圆三通鼓罢张信、毕丰双马并出手执兵器大叫:“贼寇快来纳命!”李应、呼延灼、王进、关胜齐齐出马。毕丰又骂道:“梁山泊狂魂!杀我亲兄。今领大兵到此快下马来受缚!”李应喝道:“无知寇!敢肆胡言!那秃驴**万状自合天诛!你是我手里败将半夜跳墙逃得命罢了又来寻死!”毕丰大怒把大杆刀砍来李应挺铁钢枪接住斗了二十合不分胜败张信忍不住拍马待三尖两刃刀助阵关胜把青龙偃月刀接战四匹马儿转灯儿相杀。李应卖个破绽拖抢便走毕丰不舍拍马赶来。李应带着枪暗掣飞刀中了毕丰左臂负痛回马;李应又追来。张信见毕丰败阵也要回马。关胜架住不能脱身。凌振在山见了放起连声号炮。呼延钰、徐晟、来仝、樊瑞四路里杀来。张信、毕车尾不能救应急退兵时自相践踏早伤了一千多兵退到万庆寺火场上却好刘猊、秃鲁已到。毕丰兵败之事刘猊道:“我曾吩咐不可造次你恃勇轻进挫了锐气且扎营在这里。挞懒元帅有令原教先抚后剿差员稗将去唤来投降。” 却众头领得胜回寨商议道:“毕丰虽然败去刘猊必然就到不可便上山去。”正间探事的报来:“齐太子差官在此。”李应道:“此来为何?”朱武道:“必然来作客。且看来意随口依允不可便怒。”原来这种将是蓟州营卒抢病关索杨雄花红缎匹被拼命三郎石秀打倒的踢杀羊张保。金兵到蓟州这厮纠集亡命乘机劫夺投顺刘豫署为裨将。当下刘猊教他来作客张保气昂昂走进李应与他相见道:“足下此来有何见谕?”张保道:“奉齐太子令旨请将军去高擢爵位。”李应道:“我等是宋朝巨子借饮马川暂歇与齐国并无干涉何故授爵授位?”张保道:“大金应天顺人建立齐国河北地方并属所辖这饮马川亦在境内。将军恁般英雄宜及时建立功名今上不着天下不依地恐非长策。”李应道:“且请足下暂留与弟兄商议定了方好回复。”便送上山着人看守。李应集众头领计议王进、关胜、呼延灼、朱仝一齐道:“我等援朝廷官职不幸兵败得遇众好汉在此同心协力先攻破大名府剿灭刘豫恢复河北。虽身青草野亦所不辞!”朱武道:“各位将军虽是忠心激但刘豫之势方张又有挞懒三万大兵镇守大名岂可破得?先把刘猊、毕丰杀他片甲不留守住山寨侯宗留守消息然后进兵。”燕青道:“攻固不可守亦甚难。我等兵卒不过三千终日征战必至疲敝倘挞懒自领兵来断然支持不定如今款住张保刘猊定然怒自引兵来。请将军如此如此必获全胜。然后收拾回南去投宗留守共佐中兴此为上策。”众头领皆喜依计而行。 果然刘猊在万庆寺守了三日不见张保回报焦躁道:“这伙贼寇恁般可恶。”唤华丰、张信为先锋自与秃鲁为中军杀到饮马川来。战场净荡荡地并无一人。寨门紧关随你叫骂搦战。不见出来。到第三日天色未明一声炮响摆成阵势众好汉立马阵前。刘猊出阵头带紫金冠高拴两条雉尾身穿黄金锁子甲骑匹五花骏马手执方天画戟高喝道:“你们这草寇真不达理!我奉元帅挞懒之命好意差官唤汝等来降以免一死怎羁留来使尚自的执迷!”又见关胜在对阵大怒道:“你这匹夫!自夸有忠义之心怎假传木夹又逃来做贼!”关胜道:“乳臭儿辄敢大言!你父子受朝廷厚恩不思报效反悖逆称尊!我今拿你碎尸万段先正典刑。”举青龙刀砍来刘猊将画戟相迎不上三合气力不加勒马便回。张信、毕丰双马并出李应、呼延灼一同接往。战了三十多合。毕丰终是左臂未痊被呼延灼打着肩窝翻身落马。张信撤了李应来救华丰燕青在旗门影里看得真切一弯箭射中胸膛也颠下马来。关胜、朱仝两把刀一同砍下不防在刀口上一磕火光迸出。张信、毕丰都逃回本阵。呼延钰、徐晟大喊杀入。秃鲁见不是头领了皂雕旗先走。众好汉一齐赶杀刘猊弃甲丢盔而走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又折了二千多兵退到万庆寺喘息方定。刘猊道:“不灭这班草寇誓不回去!差人去讨救兵来。若容留在此倒是心腹大患。”传令将士谨守防备劫寨不题。 却众好汉到黄昏时分结束起来。李应叫带过张保叱道:“你这厮好大胆敢来做客。今晚借你这颗头祭旗!”叫军士枭了级。吃过晚饭一齐起马到万庆寺已是三更天气万籁无声月光惨淡。万庆寺虽然烧了四围墙垣不倒如城子一般左边靠一座山冈右边通着大路。刘猊也怕劫寨前后俱排木栅拒马望到里面打十来个火堆那皂雕旗张了皮帐在中间睡其馀兵将尽不卸甲蹲身打盹。更鼓分明提铃巡哨却也严紧。李应分拨呼延灼、王进截住后门朱仝、徐晟、呼延钰守在右边自同关胜、樊瑞抵住前面只候公孙胜作法。听得狂风忽起飞砂走石一声号炮那一带松涛如千军万马驰骤。刘猊、张信、毕丰慌忙惊醒虽然准备当不得这一日征战力偿神疲立得起身见寺前后火把通红。那秃鲁与皂雕旗先自乱窜要夺路而出。前后多是强弓硬弩兵马如林都被射转。正没理会处那寺基平地上天崩地裂一片霹雳之声从底下起火光万道飞到半天打得人马尽成齑粉。张信推倒右边墙垣蔽翼刘猊。呼延灼一鞭正中张信脑袋跌下马踹成肉泥。毕丰和秃鲁冲到前门关胜一刀秃鲁闪遁毕丰慌忙转身李应一枪挑于马下樊瑞加上一刀衬了马足。皂雕旗尽皆烧死单走秃鲁、刘猊两个。焦头烂额的兵不上四五十人抱头鼠窜而去。这计是燕青用的:拘留张保激怒刘猊来攻山寨。三日不出战使杨林、蔡庆、杜兴、凌振去万庆寺埋地雷待他败阵不尽情追赶重扎营寺基。公孙胜在山祭起风来凌振引着药线天雷与地雷同四面有兵围住教他哪里走!自然一堆儿死在里面。有诗为证: 丞相南征汉鼎分渡沪五月涨蛮云。 火攻一样同奇妙浪子能烧藤甲军。 李应等大获全胜回到寨中燕青道:“虽然杀得刘猊只轮不返必然去请挞懒大兵到来。众寡不敌恐有失着。不若乘此大胜之后拔寨南还去投宗留守共建功业完我弟兄们一生心事。”众头领尽皆大喜即拨呼延灼、杨林、樊瑞、呼延钰、徐晟为前队;李应、公孙胜、朱武、柴进、燕青、杜兴为中军保护家眷辎重;关胜、王进、朱仝、蔡庆、凌振为断后;戴宗往来通信。共有三千多兵五百匹马二百乘车子装载粮饷放火烧了寨栅即日起程。一路关津见兵威整肃不敢阻挡。迤逦行到黄河渡口见一个大营刀枪密密。此是金宋交界之处金朝设兵防守。河水滔滔并无船只可渡。李应等也扎下寨栅算计渡河。正是:茫茫河水英雄泪冉冉征云战气悲。不知怎地过河且听下回分解。 登云山、饮马川两处譬诸江汉分流。此番大征战结饮马川之局以便并入登云如汉水入江同归于海洵是巨观—— 草扫校|| 第27回 渡黄河叛臣因授首 进鸩酒狭路巧相逢 却李应众好汉弃了饮马川整旅南还行到黄河渡口。此是南北交界之处北岸边金朝扎下一个营寨有大将乌禄与前日放过金兵的叛臣汪豹镇守。李应也安了营商议道:“乌禄、汪豹领五千兵在此又无船只可渡必须破了他方好过去。”呼延灼、王进道:“那汪豹贼子输诚卖国使一二帝蒙尘汴京失陷是个罪魁。今日遇着恨不生食其肉!我二人就去打寨。”李应道:“汪豹不打紧有乌禄在彼不可轻敌须要心。我自领兵接应。”呼延灼、王进领五百兵前进。 却乌禄正在军中商议道:“那饮马川草寇弃了巢穴逃回南去我这里不捉去大元帅处请功等到几时?”汪豹道:“归师莫掩穷寇勿追。他孤军到这里利在战。我这里深沟高垒不与交锋必然粮尽力疲。文书去挞元帅处再请兵来尾夹攻自可一鼓而擒。”乌禄依言传令守在寨门不许出战。就差“夜不收”二名赍文书去请兵不题。 王进、呼延灼前队到了见那寨门紧闭排满鹿角蒺藜甚是坚固攻打不开。李应引众好汉一同到来随你百般搦战只不出来。无计可施只得回营。燕青道:“他有五千兵不来出战不是怕我们必然有计。待我师老粮尽去请大兵来夹攻。我这孤军没有救应如何是好?可差探事的四处巡缉若有去请兵的拿来自有计策。”李应就差蔡庆、杜兴领喽啰巡哨不上半日拿到乌禄的“夜不收”二名搜出请兵文书。李应叫拿去砍了呼延灼却有些认得叫转来问是哪里人。那“夜不收”大叫道:“将军的就是将军部下。前日汪豹献了隘口没奈何归顺了。”呼延灼道:“那乌禄怎不出战紧守寨门?”那“夜不收”道:“乌禄就要出战是汪豹阻住教请兵来夹攻。”燕青好言安慰道:“你两个著肯归顺不唯不杀还有重赏。”“夜不收”跪着垂泪道:“的是东京人有父母妻子在家被汪豹留住回去不得。将军肯饶性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燕青叫取酒食压惊留住营中。对李应道:“大名府往返也须五日到第六日我有一计可破乌禄。只是也要紧守晚间防他来劫寨。”到第六日燕青摸出木夹来道:“如今又要用这东西了。前日破了皂雕旗剥得衣帽在此唤杨林、樊瑞、杜兴、蔡庆打扮做家丁我原装金营将官教了‘夜不收’言语我们先去。这里选四员大将领一千兵攻打他自然出战。我在里面放起火来方可破他。” 燕青就同了“夜不收”到乌禄营中先禀道:“挞元帅不肯兵原批带回差一位爷在这里。”燕青上前与乌禄行了礼把木夹照验。打话道:“挞元帅这里有五千兵马难道几个草定剿不得又要请兵?”乌禄道:“咱原要出战被汪豹阻挡。”燕青道:“元帅又汪豹是南朝人不肯出战恐有二心。若再推阻定以军法从事斩号令。”汪豹在傍眼睁睁看他两个话因懂不出语言无可分辨。忽报到寨前有四员大将耀武杨威在哪里大骂。乌禄唤取披挂来绰枪上马开营出战。汪豹谏道:“大兵未到不可出战。”乌禄大怒叱道:“无能辈!听了你几乎坏事。你若不肯出战先斩级!”汪豹没奈何也只得持刀同出。 两阵对圆呼延灼见了汪豹怒从心起舞双鞭竟打过来。汪豹把刀接住斗了十来合。乌禄见汪豹力怯自挺枪出马。关胜敌住也斗上三十合。凌振放起号炮燕青、樊瑞在寨里放起火来杨林、杜兴拔刀乱杀。乌禄见寨中火起拨转马头回到寨边。杨林、杜兴、蔡庆、燕青、樊瑞一齐杀出乌禄拍马落荒逃去。汪豹心慌也思量走脱呼延灼赶上一鞭落马喽啰绑缚了。那乌禄的兵死的死逃的逃尽皆星散无人拦阻。只是黄河浊浪滔天无船可波。“夜不收”禀道:“汉里暗藏三百只大船可以渡得。”李应大喜遂拔寨到船边把家眷、辎重装载在船然后把兵马一同渡过。 顷刻到了南岸黎阳城中也有来兵把守却是王进标下。接进城中王进问得老种经略相公一月之前身故不胜凄切。李应取二百银子赏了两个“夜不收”教他回去。燕青道:“偶然拾得这木夹干了三件大功劳。”呼延灼道:“若无兄弟你这副大胆会讲各处乡谈也做不来!”叫带过汪豹骂道:“你这逆贼!朝廷差我们十员将官来守黄河渡口杨刘村是第一个紧要去处你怎么背国私降引金兵过河断送了宋朝二百年社稷山河使两朝龙驾没陷沙漠害了数百万生灵!你思量贪图官爵荫于封妻怎想也有今日!我为朝廷正典为天下伸冤!”命立一旗秆在百步之外把汪豹吊上去唤军士乱箭射死。下面设酒庆贺。不消半刻汪豹身上箭如犯毛放下来把肉割碎喂狗。众头领尽皆欢畅。 话李应仍将兵马拔为三队往河南进。李应道:“烦戴院长先去东京探个消息好投宗留守。”戴宗领命去了。一路无话行了几日到了中牟县。人民逃散只剩一个空城。李应道:“且屯在城里候戴院长回来再定行止。”遂进城扎下。其时兵戈之后四野萧条荆榛满地行人稀少豺虎成群。等了两三日不见戴宗回来。燕青、杨林、呼延钰、徐晟跟十数个兵弹弓弩箭去野外打鸟雀顽要。到日色平西带了些野味回来。见大路上两乘车子坐着四个人都是方巾便服后面马上骑着一个军官背着敕命有两三担行李脚夫挑着逶迤行来。燕青见了寻思道:“那车子上坐的两个人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马上军官背着敕命想是流贬的官儿。”也不放在心上。不上半里之遥又见十名军汉都带腰刀弓箭提着朴刀走来。为头的见了燕青叫道:“乙哥你怎的在这里?”燕青看时却是东京城内卢二员外的邻舍叫做叶茂是开封府内的马头军。燕青也叫道:“叶大哥到哪里去?”叶茂道:“晦气!要走八千多里路哩!”燕青道:“怎走这远路?是何勾当?”叶茂道:“总为这几个害人精!你道前面车子上坐的四个是甚么人?出来神惊鬼怕!”燕青道:“又来取笑。那四个人方才我见满脸的晦气色怎恁地了得?端的甚么人?”叶茂道:“便是写谨具帖子送宋朝天下与金国那班大臣。”燕青吃了一惊问道:“敢是蔡京、高俅、童贯?这年纪少些的又是哪个?这几个人汴京未破时早已流贬为甚今日还在这里?”叶茂道:“那便是蔡京儿子学士蔡攸。你不晓得汴京未破时大学士陈东劾奏六贼误国殃民奉旨尽皆论贬分两起押解。一起是王黼、杨戬、梁师成到雍丘驿被冤家刺杀了已是清帐;那一起是这四个毕竟蔡京阴猾见金兵攻打汴京危急贿买了押差官宽纵了隐匿乡村在哪里观望又要投顺金朝做官。兵戈扰乱没处查考。康王正位之后李纲为宰相严查起来儋州知会从不见到。有仇家报捱缉出来把前香押差官问罪又差我本官押解我们护送。因杞县那一带有土贼不可走在这里绕转来。”燕青道:“前面到何处安歇?”叶茂道:“打到中牟县城里。闻有兵马屯扎且再行去看。”燕青道:“县里的兵马是我的相好弟兄宿歇不妨。久不会面寻杯酒儿叙叙旧情。”两个一头一头走到了城边。叶茂赶到押差官马前道:“前边并无宿店中牟县内虽有兵马却有相识在内可以安歇。”押差官便叫进去寻一所空房住下。 杨林、呼延钰、徐晟虽见燕青与叶茂打话却不关心不知甚么。燕青走来与众人道:“偶然遇着四位大贵人须摆个盛筵席待他。”李应道:“又是什么大贵人?”燕青笑道:“这四位贵人平日有恩惠在我们面上。今狭路相逢不可怠慢!”便将蔡京父子、高俅、童贯责贬儋州从此经过的话了:“我已请到城内了。”众人一齐道:“真是难得相逢!每人赏他一刀便了摆甚筵席!”燕青道:“若是一刀有甚趣味?须要慢慢消遣他。如此如此才妙。”众人依言。 燕青遂同杨林、樊瑞、蔡庆、杜兴到押差官寓所见蔡京等四人立着闲谈燕青拱手道:“李将军闻得蔡太师、学土、高太尉、童枢密在此旅邸萧条特备酌遣某等来迎请。”蔡京等愕然道:“哪位李将军承这盛情?我等羁旅之人不便过扰辞了罢。”叶茂见燕青来请便对押差官道:“这个便是邻舍李将军想是他相识。”燕青道:“敝友极是世情的就屈台驾同往。”押差官道:“李将军敢和太师有旧?是何官职?”燕青道:“正是。极蒙太师、枢密抬举的一去便知。”蔡京寻思道:“想是门生故吏。世态炎凉还有这一存厚道的人。”押差官撺掇遂一同起身。燕青使杜兴先去通报。李应把队伍摆列得十分严肃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衙厅上灯烛辉煌摆设盛席众好汉结束齐整立在两边。见蔡京到了动起军中鼓乐来。李应降阶相迎逊至厅上逐位分宾主。见了礼即送蔡京等四人和押差官上坐。蔡攸因父亲在上谦避东边第一位。众好汉依次两旁坐定。 酒过三巡食供两套蔡京、高俅举目观看却不认得忍不住开言道:“某等放废之人何劳盛举。只是素未识荆好生不安。”李应笑道:“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四海具瞻的。虽是向日屡沐恩波但不得一觐龙光。高太尉、童枢密会过两三次难道便忘了?”又饮勾多时李应道:“太祖皇帝一条杆棒打尽四百军州挣得万里江山传之列圣。道君皇帝初登宝位即拜太师为相燮理阴阳掌军国重事怎么一旦汴京失守二帝蒙尘两河尽皆陷没万姓俱受灾殃是谁之过?”蔡京等听了心中不安想道:“请我们吃酒怎出这大帽子话来?”面面相觑无言可答起身告别。李应道:“虽然简亵贱名还未通得怎好就去!”唤取大杯斟上酒亲捧至蔡京面前道:“太师休得惊慌某非别人乃是梁山泊义士宋江部下扑天雕李应便是。承太师见爱收捕济州狱中幸得救出在饮马川屯聚杀败金兵。今领士卒去投宗留守以佐中兴不意今日相逢请奉一杯。”高俅、童贯、蔡攸俱各送上。蔡京等惊得魂飞魄散推辞不饮只要起身。李应笑道:“我等弟兄都要奉敬一杯且请竟坐。”只见王进立起身来把白须一张喝道:“高俅!我非是梁山泊上人是八十万禁军教领王进。你本无赖人学使枪棒本事低微要与我先父较量一棒打翻。不归咎自己反要挟仇报怨害我性命。车投老种经略相公处升授兵马指挥使今日特地与你剖明。”高俅顿口无言。又见旋风柴进出位来道:“我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住在沧州横海郡旋风柴进便是。先朝赐有丹书铁券安居乐业。你使族弟高濂做高唐知州那殷天锡恃了姐夫的势把我叔父柴皇城呕死要占花园。黑旋风李逵路见不平把殷太岁打死高濂将我监禁在狱幸得宋公明救上山寨。受了招安破方腊时曾建大功我辞了官爵归隐沧州。你又使高源为沧州太守凑着奉旨搜括金银。高源公报私仇要杀我全家。通倚了你的势!如此横行怎生忍得?”高俅亦无言可对。裴宣执着双股剑走到筵前道:“这是旧事不必提起了!军中无以为乐待我舞剑以助一醉。”出双剑左盘右转如两条电光缭绕映带寒光闪闪冷冷飕飓尽皆喝采。舞罢弹着剑作歌道: 皇天降祸兮地裂天崩。二帝远巡兮凛凛雪冰。奸臣播弄兮四海离心。今夕殄灭兮浩气一伸! 蔡京四人听得面如土色燕青道:“舞剑不如相扑。高太尉可记得统兵到梁山泊战败之后你被浪里白条提上山来宋公明设席相待酒后我和你相扑?今日夜长无事再和你交交手看。”樊瑞道:“童贯!你听信赵良嗣、郭京公孙胜会使妖法差兵马去二仙山捉拿与公孙胜甚么相干通是我混世魔王樊瑞干的!教你今夜认得那右边第二位头戴星冠身披鹤氅的就是公孙先生。”押差官道:“列位也讲得勾了夜深酒多即此告别。这四位是朝廷犯官可押解亦不可造次。”樊瑞圆睁怪眼倒竖虎须道:“你这甚么干鸟也来讲话!我老爷们是天不怕地不伯的。这四个奸贼不要把我一百单八个弟兄弄得五星四散你只看那般绵绣江山都被他弄坏。遍天豺虎满地尸骸二百年相传的大宋瓦败冰消成甚么世界!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睁!难道不容我们几句话么!你这干鸟若再开口先砍你这颗狗头!”押差官吓得浑身泠汗哪里敢再开口。李应叫把筵席撤开打扫洁净摆设香案焚起一炉香率领众人望南拜了太祖武皇帝在天之灵望北拜了二帝就像启奏一般齐道:“臣李应等为国除奸上报圣祖列宗下消天下臣民积愤!”都行五拜三叩礼。礼毕抬过一张桌子唤请出牌位来供在上面却是宋公明、卢俊义、李逵、林冲、杨志五人的名号。了香烛众好汉一同拜了四拜道:“宋公明哥哥众位英魂在上今夜拿得蔡京、高俅、童贯、蔡攸四个奸贼在此生前受他谋害今日特为伸冤望乞照鉴!” 蔡京、高俅、童贯、蔡攸尽皆跪下哀求道:“某等自知其罪。但奉圣旨去到儋州甘受国法望众好汉饶恕。”李应道:“我等一百八人上应天星同心协力智勇俱备。受了招安北伐大辽南征方腊为朝廷建立功业。一大半弟兄为着王事死于沙场天子要加显职屡次被你们遏住。除了散职又容不得把药酒鸩死宋江、卢俊义使他们负屈含冤而死。又多方寻事梁山泊馀党尽要甘结收官因此激出事来。若留得宋公明、卢俊义在此目今金兵犯界差我们会拒敌岂至封疆失守宗社丘墟?今日忠臣良将俱已销亡遂至半壁丧倾万民涂炭是谁之咎?你今日讨饶当初你饶得我们过么?还有一蔡京若不受贿赂梁中书也不寻十万贯金珠进献生辰杠!豪杰们道是不义之财取之无碍故劫了上梁山。高俅不纵侄儿强*奸良家妇女林武师也不上梁山泊。不受了进润批坏花石纲杨统制也不上梁山泊。童贯不纳赵良嗣狂言去夹攻辽国金人无衅可乘哪见得国破家亡?今尔等不思主忧臣辱主导臣死二帝六宫俱陷沙漠天日难睹还想腼颜求活!只是石勒得好:‘王衍清人要不可加以锋刃。’前日东京破了有人在太庙里看见太祖誓碑:‘大臣有罪勿加刑戮。’载在第三条。我今凛遵祖训也不加兵刀只尝尝鸠酒滋味罢。”唤手下斟上四大碗蔡京、高俅、童贯、蔡攸满眼流泪颤笃笃的再不肯接。李应把手一麾只听天崩地裂了三声大炮四五千人齐声呐喊如震山摇岳。两个伏事一个扯着耳朵把鸩滴灌下。不消半刻那蔡京等四人七窍流血死于地下。众好汉拍手称快互相庆贺。李应叫把尸骸拖出城外任从乌啄狼餐。有诗为证: 误国元凶骨化尘英雄积闷始能伸。 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却那押差官见四人死了惊呆半晌道:“列位将军不差只是教我怎生去复命?”李应道:“不妨。是梁山泊好汉有冤报冤处置死了。”唤取二十两银子送与押差官道:“免得你万里跋涉。”押差官谢了。燕青也取十两银子送与叶茂道:“亏你通信消了一口恶气。”叶茂道:“卢二员外房子被焚可怜安人母子解到金营不知下落。”燕青道:“我已赎回现在这里有劳记念。”卢成出来道:“叶大叔我同安人姐想不能还家烦你把赁下的一间房子退了。有几件破家伙前日借了你三钱银子没有还推折了罢。”叶茂道:“事。”遂同押差官去了。 倏忽之间天色已明。却好戴宗回来道:“宗留守招纳豪杰王善、李成都领部下归顺将一片忠肝义胆人人抚循尽愿效力兵势甚盛。一连三疏请皇上还都谁知被汪伯彦、黄潜善所遏气愤填胸因得重疾。临卒之时不及家事大呼‘过河’三声呕血而死。将士尽皆流涕。朝廷差杜充来继任暗弱无能不惜将士尽皆解体重复散去了。又闻兀术四太子领十万大兵要到建康杜充畏惧兵还未到弃了河南引兵退到淮西。百姓重番逃散京城依旧一空了。”众头领听了愕然道:“宗留守既亡我等何所归着?况兀术南下这个空城怎生住得?进退两难如何是好?”戴宗道:“弟在山东路上遇着一个弟兄他哪里甚好不如暂去容身再作道理。”有分教;梁山泊上起微波忠义堂中瞻后劲。不知戴宗到哪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按正史蔡京流贬儋州年八十馀赐死。家属四十三人皆诛戮。今借供众好汉唾骂以快人心耳。可谓《后水浒传》成而乱臣贼子惧—— 草扫校|| 第28回 横冲营良马识故主 靖忠庙养卒奉英灵 却李应兵马屯扎中牟县戴宗回来宗留守身故杜充弃了汴京回到淮西兀术领兵将到建康众人一时进退两难。戴宗道:“我会着穆春来打探东京消息阮七、孙立等在登云山聚义兵精粮足十分兴旺要我回去。我众弟兄俱在中牟县要等回复宗留守消息过几日到来。那穆春先回去了。我想登云山僻在海隅兀术的兵不在那边经过何不且会权时安顿。然后到建康竟归朝廷亦无不可。”众头领依允。遂仍旧做三队6续进望山东道上来一路无话。将近东昌府天色已晚戴宗沿途侦探飞也似走来道:“兀术大兵将次已到中军、后队作回避我去招前队转来!”又飞也似走了。李应急令兵马从路进去十里多路卧虎岗下扎住。 却呼延灼领前队兵凑着兀术的前锋已到大路上无处隐避被大队人马一冲四分五路各自奔走。幸得黑夜容易躲过。到天明查不见了呼延钰、徐晟二百多名兵。到日中后队俱到呼延灼道:“昨夜不打仗未必杀害他两个心机灵变又有一身本事决不妨事。”李应叫扎住寻觅呼延灼道:“这四冲之地。怎生扎得?且上前去他自会寻来。”遂拔营前去。 话呼延钰、徐晟见兀术兵来跨马先走。黑暗里谁想混入金兵队中不能脱身。那前锋将阿黑麻是兀术标下第一员勇将专要掳掠二十以下、十五以上的厮训练精熟号为“横冲营”。取他少年胆壮扒城打仗不顾死活横冲直撞的意思。已有五百多人自成一队。见呼延钰、徐晟状貌奇伟带有兵器问是哪里人甚么姓名。呼延钰答道:“我兄弟两个名唤张龙、张虎是河北人。父亲张得功现在齐王殿下做正兵马总营。”阿黑麻道:“可会武艺么?”呼延钰曰:“都晓得。”呼延钰舞动双鞭徐晟将金枪轮使一回阿黑麻大喜道:“我猜是将门之子果然不差。”取两扇木牌烙了字:“你可带着署为‘横冲营飞骑’五百名冲锋的孩子通服管辖。须要尽心出力还有升赏。不可逃走若拿转来立刻砍了!”呼延钰道:“我的父亲在齐国做官是一家人逃到哪里去!”两个领了木牌到了本营一般有人服役磕头参谒。两人暗地商量且暂时哄他乘空便走。他两个乖觉随口和顺各营兵将尽喜欢他。又不时到阿黑麻面前出力献勤阿黑麻待以心腹赏赐衣帽、饮食不消两日习成一般的腔调了。 呼延钰对徐晟道:“既是做了飞骑该把本标的兵逐名验册籍注明也好查核。”徐晟笑道:“有理。做此官行此礼。”设了公座摆列朱匣笔砚一同坐下逐名唱过。到一名宋安平神清骨秀是个文弱书生。呼延钰有些面善问道:“你是哪里人可有父母几时归营的?”宋安平垂着眼泪答道:“是郓城县管下宋家村人父亲名唤宋清同母亲在堂。”呼延钰道:“可晓武艺么?”宋安平道:“可怜幼读诗书曾科举到京中第三甲进士不曾补官。因汴京破了还到家乡被大兵拿住僮仆失散将近十日了。”呼延钰明晓得是宋公明侄儿向徐晟丢个眼色道:“你既是读书人升做记室同我一处安歇。”完散去。呼延钰道:“你可认得我两个?”宋安平道:“像是会过一时省不起。”呼延钰道:“我便是双鞭呼延灼之子名唤呼延钰。他是金枪手徐宁之子名唤徐晟。从父亲、李应、关胜、燕青等伯叔在饮马川回南遇着阿黑麻大兵一冲乱军裹了来。原是世弟兄觑个空我们逃去不可泄漏。”宋安平大喜道:“弟文弱无能全仗两兄挈带。”自此来安平与呼延钰、徐晟做一处每事商量。 一日同到马坊内闲要见有上千马匹云锦一般。有一匹白马龙睛凤臆身驱高大昂然直立。又有一匹黑马四蹄却是雪白的骨相与凡马不同。看官你道这两匹马是何名色?那匹白的便是段景住西番得来“照夜玉狮子”被曾头市夺去与教师史文恭乘坐后来卢俊义杀了史文恭。那“照夜玉狮子”家公明极爱、他自己骑着。那匹黑的便是呼延灼征梁山泊御赐的“踢雪乌骓马”。那两匹马真是千里龙驹。当年招安到京童贯晓得这两匹骏马使人盗了去。宋公明怕惹事不敢声张。不知怎么又属了金朝。原来好马与人的寿数一般精力强健有几十年本事。这两匹马正在壮盛之时良马比德君子见了宋安平、呼延钰似有故主之情一时咆嘶不已似有喜跃之状。宋安平、呼延钰哪里晓得看了一回走了出来。时贤有诗叹道: 马送伯乐尽嘶风故主情深鸣亦同。 不信试看飞赤兔尚随关圣五云中。 却兀术兵马已到山东地面那营州府是宣抚使张所镇守。那张宣抚忠勇兼备兀术忌他威名不敢打济州过要抄路到淮西传令箭唤阿黑麻到大营议事去了。徐晟曰:“趁阿黑麻不在便好走脱。若拔起营来便难为计了。”呼延钰道:“身边没有盘缠待我设法弄些去。”坐了公位唤齐一营孩子道:“方才将军教我带了册籍到四太子大营里凡年幼没有膂力的便放回去只是我要常例钱方肯开出。”那些孩子巴不得要放身边所有尽拿出来也有一两的也有五钱的共有四五十两银子。徐晟拴在腰边到马坊对管马的道:“将军传令箭来教我带本营册籍到大营里查。这宋安平是掌册籍的也要同去须选三匹马骑去。”那管马头目见阿黑麻宠任这张龙、张虎不敢阻当道:“飞爷你自去选。”呼延钰、徐晟便带出“照夜玉狮子”、“踢雪乌骓”又拣一匹“五花骢”搭上鞍辔同跨上了加了两鞭如风的去。 顷刻四五十里离营已远。呼延钰道:“幸喜已脱虎口只从路去。此去是宋朝地面身上衣帽脱去了罢。”竟把帽子除下丢在路旁光油油露个总角儿。徐晟道:“我们三队兵马前夜夫散不知哪里去了。没处访问竟到登云山罢。”宋安平道:“弟承两兄不忘世谊得脱此难没世不忘。郓城县是济州管下的想离此不远且到合下消停两日再去未迟。”呼延钰道:“这也使得。”又行了四五十里见道旁有座酒店挑出酒望子徐晟:“走了这半日肚里饥了且吃些东西再走。”跳下马把马拴在门前柳树上进店拣副座头上下叫打三角酒有好嗄饭拿来。酒保捧出一盘胡羊肉一只肥鸡三十个肉包子把酒斟上。又饥又渴吃了一回叫再打酒来。酒保道:“有一瓶香糯酒只是浑些不知用得么?”呼延钰道:“只要味酽浑些不妨。”酒保烫出一镟热酒来。那酒不吃万事全体。呼延钰三人哪里晓得才一到口便头重脚轻昏晕了去。酒保唤伙家先来牵马进去喝采道:“这三匹好马就值二百多两银子了!”把三个身上搜寻只徐晟腰边有四五十两银子便要扛进作坊里去。里边走出一个人来年纪不上三十绰口髭髯鲜眼睛瘦骨脸的仔细一看道:“不要动手像是好人家的。花也未开足不可害他性命!” 看官你道这汉子是谁?更有一段话头。这个人便是帮武大捉奸报信与武都头杀死潘金莲、西门庆的卖雪梨的郓哥。虽是经纪倒有一片热心最是路见不平惯要出头。因兵马扰乱做不得生意到这里投奔一个人。那个人姓江名忠原是梁山泊管粮料的头目为人诚实。宋江在日托为心腹招安时节有了年纪归农在家。后来道君皇帝晓得宋江、卢后义屈死又梦游梁山泊因敕有司建庙在梁山泊春秋祭扫。那江忠亦因兵乱安身不得就住在祠内不忘宋公明昔日之恩添香供水如香火秀才一般。招集几个闲汉做些勾当郓哥也入了伙。依朱贵故事在李家道口开座酒店打听客商来往。进店吃酒的有些油水把蒙*汗*药弄翻了取他财帛。当下郓哥把解药救醒呼延钰先起来道:“有这样好酒就睡了去!”徐晟、宋安平也醒了擦着眼道:“吃不多就醉倒了!”郓哥在旁只是暗笑。呼延钰道:“兄弟会了钞我们好赶路。”徐晟去腰边摸银子却没有了;呼延钰看柳树上系的三匹马也不见了。徐晟大怒劈胸揪住酒保喝道:“你这厮好大胆怎偷我们银子!把马牵过快拿出来不要惹老爷性!”轻轻一推酒保跌去二三丈路。郓哥陪话道:“郎君息怒银子与马通在这里自然送还。郎君上姓?要到哪里去?”宋安平接口道:“我们是本县宋家村上要回家去。”郓哥道:“宋家村有个铁扇子宋四员外可是盛族么?”宋安平道:“便是家父。”郓哥道:“既如此请进后面去。” 三个走到水亭上推窗一看只见烟波万顷山光滴翠徐晟曰:“这好像蓼儿洼我们幼时顽耍过的。”郓哥道:“有眼不识泰山伙家甚是得罪!”搬上齐整酒肴郓哥斟了敬上。呼延钰道:“你是何人?明了好吃!”郓哥道:“人一片好心请坐了。这便是梁山泊徽宗皇帝敕建靖忠庙装塑各位义士尊容在内一向无人看守。近来有个江忠原是宋将军旧日头目因兵乱乡间不安稳到庙内侍奉香火朝夕礼拜酬报旧恩。有几个人生理失业也存身在哪里。人便是郓城县里卖雪梨的郓哥。适间伙家不省得其实酒里有些不那个。人见三位郎君相貌非凡把解药救醒。银子在这里一毫也不敢动马在后槽喂料。只不敢拜问郎君高姓。”呼延钰道:“你既是好人也不防。我是呼将军之子呼延钰这个兄弟是徐将军之子徐晟。”遂把东昌被捕金营遇着宋安平偷营出来的话讲了。郓哥道:“果是英雄将士待报知江忠迎接上山去瞻礼各位尊容却不是好!”三个听了就起身要去。郓哥道:“且宽饮几杯。有个道理待我射枝响箭去那边自摇船过来相接。”徐晟道:“我记得山前有条大路骑了马去好不爽快谁耐烦坐在船里!”郓哥留不住牵出马来跨上扬鞭而去。郓哥也便跟来先报与江忠知道。下来迎接到堂上江忠纳头便拜呼延钰三个回礼不迭。看那江忠时六旬以上精神强旺称谢道:“世态炎凉转眼负恩哪里有你老人家恁般忠厚!”江忠道:“人年老无能蒙各位将军向日抬举在此朝夕礼唯愿早登仙班。三位郎君这般伟俊可见英雄有种。老眼晕花也觉霎时亮了。”起香烛伐鼓呜钟呼延钰三个恭身展拜。拜毕看见殿宇嵯峨金身焕彩。上面塑晁天王、宋公明左边三十六位天罡右边七十二位地煞状貌俨然威仪凛烈。怎见得: 绀殿凌云珠帘映日。金炉内香霭氤氲玉盏中甘泉澄澈。天地显罡煞之精人境合英灵之美。义胆包天忠心贯日。不贪财不好色尽是熙皞之民;同任侠同使酒皆吐浩然之气。有时撼岳摇山不过替天行道。面虽异精神常在;心则同生死不移。八百里烟波流不尽英雄血泪;百八人气谊挽回住淑世颓风。江湖上名姓远闻如雷灌耳;伏魔殿星辰出世似水朝宗。绿林煞出一片忠诚磷阁标来许多功业。殃者重归金阙生的再扰红尘、须眉张动犹然气吐虹霓;铁马惊嘶尚欲踏平山岳。正是:不因妙手开生面哪识当年聚众英。 那呼延钰三人逐位瞻仰宋安平、徐晟不觉潸然泪下。呼延钰道:“果然装塑得好昔日英雄尚在!我们到此一番也是难得。”取五两银子叫郓哥置备福物明日祭奠尽一孝思。完了又到山前山后各处游玩呼延钰道:“弟兄你还记得那年夏天叫喽啰撑一只船同花叔叔的儿子去采荷花你翻下水里去么?”徐晟道:“那时吃了几口水又是几年了。”江忠摆设夜饭吃了在耳房中安歇。次日郓哥买到猪羊祭物整理了三个祭奠已毕呼延钰道:“我三人原是世谊兄弟今日就在神前结为生死之交何如?”宋安平大喜问起年纪宋安平居长呼延钰第二徐晟第三。焚起一炉好香歃血为盟。先向神前展拜三个又同四拜自此遂为异性骨肉。郓哥将祭物剖开叫江忠一同散福开怀畅饮。江忠:“当初不曾建庙我未来之先闻得阮头领在此祭奠张通判来巡山惹出事来。” 正未完忽见店内伙家飞也赶来报道:“祸事到了!山下有一伙人为头的却是郓城县昔年做都头的赵能儿子绰号百足虫是个无赖。乘金兵扰乱他纠集一班不成材的假扮金兵沿村掳掠**妇女、无所不为。他父亲叔子俱被梁山泊上杀了要来报仇。把神像拆毁占住庙宇改做山寨。已从大路上来了!”呼延钰道:“宋哥哥你住在这里我同徐兄弟去砍了那厮的头就来!”扎缚起衣服把腰刀拔出鞘同徐晟大踏步迎到大路上去。江忠拦住道:“郎君不可造次!且看势头恐众寡不敌。”徐晟道:“我弟兄两个在饮马川和金兵打过大仗来希罕这几个毛贼!”江忠、郓哥也拿把竹叶枪跟来。却好在山前撞着那百足虫不知哪里来的一匹黄马骑着手内提把长柄斧子吃得醉了踉踉跄跄的颠来后面有一百多人随着。呼延钰、徐晟抢到马前百足虫见了道:“你两个官要跟我做门子么?”呼延钰也不回答把刀拦腰一截早倒撞马下。徐晟枭了级排头儿砍去又杀了四五个。那些人飞也似逃命去了。剩下五六个妇女一堆儿跌倒。呼延钰道:“不要慌!你们想是抢来的各自回去。”有一个婆子倒在地上如辘轴一般再爬不起。郓哥见了道:“王干娘那百足虫要抢你做押寨夫人!”伸手拽了起来见是郓哥道:“猢狲你来伤犯老娘!”内中有一个女子云髻蓬松玉容憔悴低低道:“奴是御营指挥使吕元吉之女。京城破时父亲阵亡同母亲南还被金兵把母亲杀死僮仆抢散。幸遇这妈妈搭救同到他家不想又遭这强人抢到这里。”呼延钰道:“原来是吕姐尊公与我爹爹同僚天幸遇着且同这妈妈到里边去。”打这些妇女还家叫郓哥拖过尸同进祠里来。 原来这妈妈是卖茶的王婆与阎婆惜做媒和张文远合口最是性直。兵乱开不得茶坊躲在乡间见吕姐宦门行径收留在家待他亲人来寻。不料被这百足虫抢来他放心不下一同随来。郓哥道:“王干娘你一世做媒今日有一头好亲事在这里我也与你做媒。那江头目少个老伴撮合了罢。”王婆道:“我七十三岁了要嫁老公还要后生些哪里要这老滞货。”江忠道:“我一世不娶老婆也不要你这老咬虫!”取笑了一回。呼延钰叫王婆随吕姐到西耳房拿夜饭去吃。可怜吕姐绣鞋走绽罗袜沾泥伤痛父母只是泪下。王婆劝用了些夜饭草草安寝。呼延钰三人又同江忠、郓哥吃酒江忠道:“不料两郎君如此便捷勇猛!”称赞不已直至夜分方散。 次早起来徐晟道:“东昌失散又经多时了恐爹爹担忧。今日送大哥到宋家村然后到登云山。只是吕姐怎处?”呼延钰道:“救人须救彻这山野去处怎生住得?况吕姐容貌非凡恐别生事端。且送到宋家村安顿待他亲戚领回才是。”王婆道:“老身情愿伏事吕姐去。”徐晟道:“恁地便好。”对江忠道:“你年纪高大相烦侍奉香火。可散了这伙人也不要开酒店安分为上。叫郓哥随我们去取五百两银子与你养老。自古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只留一二人相伴彀了。”江忠称谢。当下分些盘缠叫这伙人散去。牵出马匹呼延钰道:“那匹五花骢看来驯良。”让与吕姐、王婆叠骑了郓哥笼着慢慢的走。那宋安平骑了那百足虫遗下那匹黄马呼、徐两人亦上马别了江忠一同取路到宋家村。郓哥引路不消问得。 梁山泊到宋家村不过百里之程下午好到三个在马上闲谈。宋安平道:“天下大乱不知道怎的。我侥幸成了进士也不思量做官只守着村庄养赡父母娱情书史再图欢聚。”呼延钰道:“如今且随大队暂且安身。若做得来干些功业。时不可为也就罢了哪里去播标卖!今晚到了贵庄安宿一夜就要启行恐怕他们寻觅。”来安平道:“不敢多留两三日儿也不妨。”一路叙话不觉到了。宋安平一望只叫得苦。正是:鸡犬无声人迹断桑麻砍尽火场馀。正不知为甚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是书亦有四公子传。如此篇专写呼、徐两郎分外精采。中间串出宋遥映花公子。妙在同上梁山重叙通家世谊岂盗泉恶木皆有根源耶?读者勿因雕龙绣虎之文误作芝醴观也。百足虫必骑黄马上山作者正为明日吕姐下山计耳。看宋安平换坐五花骢便知四人走路有妇人焉三马必难换坐不如借重百足虫先骑黄马也是作者苦心处—— 草扫校|| 第29回 还道村法斩郭道士 紫髯伯术护美髯公 话呼延钰、徐晟送宋安平还家就寄顿吕姐兴纠纠并马同行。宋安平心内想道:“幸遇得这两个弟兄脱了患难。对父亲话款留他两日聊尽寸心。”不料到村中忽然庄院变成白地父母不知下落不胜凄苦。遍处访问并无人烟。呼延钰道:“自然遇着兵火家眷隐避在哪里不必惊惶。天色已晚暂到前村安歇了再去寻访。” 出了宋家村走不上三里见一座神祠扁额上写道“玄女行宫”。宋安平认得还道村这九天玄女庙是伯父宋公明梦授天书处后来衣锦还乡重塑金身盖造得十分壮丽。募几员道士住持置买田产作香火衣粮。宋安平先下马走进宫里道士施礼迎接。呼延钰、徐晟也下马进去叫王婆扶下吕姐寻一间闲房安下。宋安平便问:“我村中为甚烧毁?宅眷避在何处?”道士道:“三日之前郓城知县同团练官领二三百士兵围住贵村烧掠一空把四员外和安人俱捉了去。闻与团练有甚仇隙监在牢里了。”宋安平听知大哭起来。呼延钰道:“哥哥且慢悲伤明早到县间打听的确再作商量。”道士安排素酒相待各人有事在心都睡不着就在殿上琉璃灯下叙谈到五鼓。呼延钰道:“郓哥你是本处人路径熟烦你到县间打探个实信。”取十两银子与他要做些使用。郓哥急急去了。宋安平只是哭呼延钰、徐晟劝慰吃些早饭。 等到日色平西郓哥回来道:“那团练叫做曾世雄是曾头市曾朝泰之孙曾涂之子。当年老将军攻破曾头市把他全家尽杀了。那曾世雄乱军中逃出长成起来投了金兵谋做郓城县团练。这新任知县姓郭闻东京道士出身极是狡猾。商通了领士兵来烧抢。拿着四员外、安人曾世雄便要杀害。知县要诈三千银子监在牢里。人到城门边着实盘诘亏有人认得才放进去。到监口里用些银子方得见四员外。将郎君近事备细了四员外叫作来救。人将银子与节级使用并不吃亏。”呼延钰道:“除非到登云山领大队人马来打破城池方可救得。我同徐兄弟便去。吕姐路途不便哥哥你同郓哥在此。若上登云山有十来日往返不可心焦。再要郓哥进去回复一声教他耐心。”吩咐王婆好生陪侍吕姐取五两银子与道士做盘缠。来安平哭道:“烦兄弟作便来不可耽误。”呼延钰道:“不须多嘱。”两个飞身上马望登州大路进。走不上二十里只见戴宗坐在邮亭上。呼延钰、徐晟跳下马相见戴宗道:“你两个在哪里多时?叫我寻得好苦!又因朱仝去领家眷也不见到;杨林同来寻访他行得慢坐在这里等他。”呼延钰将东昌为金兵所掳在横冲营做飞骑救了宋安平逃出李家道口被酒保药翻郓哥救醒上梁山泊祭奠百足虫来报仇烧毁夺转吕姐送来安平回家曾世雄烧热拿未清监禁郭知县要三千银子的话了。戴宗道:“当夜失散你父亲不妨得就拔营到济州。哪里是宣抚使张所镇守兀术忌他威名不敢取城从淮南而去。众头领会投张宣抚极蒙优礼屯在城下二十多天。正要奏闻加封官职谁道康王听信黄潜善、汪伯彦力主议和斥罢李纲张宣抚安置道州那济州被牛都监献与金朝使阿黑麻守住。众头领无计奈何只得原要到登云山离此不上一程。二位何不且到大营与众头领商量来救宋清。只是朱仝去领家眷十馀日不到未知何故。”正间杨林到了。 一同到营中拜见各位知前事。呼延灼大喜众头领无不啧啧称羡。李应道:“宋清有难不可不救。量此荒城何须大队?就拨前营兵关胜、燕青、樊瑞、杨林、戴宗领会。我等竟在登云山相会。”呼延灼道:“我的贱眷托闻焕章带到汝宁便同两个孩儿到汝宁就回。”呼延钰道:“孩儿与宋安平定盟许他就去。若到汝宁便是失信了。爹爹自到登云山我同兄弟去救宋清就去投母亲如何?”呼延灼喜道:“我儿与朋交谊正该如此!”遂同众头领到山寨不题。 却关胜领兵到东溪村只差得二十里便到郓城县。燕青道:“且屯住在这里。那郓城兵微将寡必然无备到夜间一鼓可下。”就扎住在晁盖的庄基上埋锅造饭。三更时分到城下。那时离乱之际城外居民逃亡走散并无一家。燕青叫喽啰拆人家的破屋梁柱扎成四五条梯子兵丁便鱼贯而上。杨林、樊瑞也爬上去到城头上并无人防守。走下来城门边虽有几个土兵都在睡梦里。杨林、樊瑞砍了两个斩开城门。关胜等一涌而入竟到县衙。杨林、呼延钰、徐晟去牢里去救宋清樊瑞、燕青便入内行。那知县果是郭京为演六甲神兵陷了东京即去投顺金朝随兀术大兵南下。牛都监把济州府归降那些属县都设官理事郭京授郓城知县。到任不上半个月便想诈害百姓。当下睡在床上忽见火把通红一伙人打进。忙爬起身来正穿衣服被樊瑞赶到将火一照叫道:“正是这贼道!”喝:“把麻索绑了待我慢慢地问他!”押出县衙喽啰把银子细软一并拿出还未有家眷两个后生伴当都杀了。杨林、呼延钰、徐晟打开狱门先将节级、牢子杀尽把罪人放出单不见宋清夫妇。到县行对关胜道:“牢里并没有宋清!”燕青道:“只问这县官便知。”关胜喝问:“宋清在哪里?”郭京道:“宋清与曾世雄有仇监在牢里。昨日济州阿黑麻行文来横冲营内册籍上有一名来安平是郓城县人父名宋清。前日同张龙、张虎走了着落郓城县要这宋安平。我审问宋清那来安平果是他儿子差曾世雄解到济州去了。”燕青道:“既然带到济州且到还道村与宋安平知再处。”遂押了郭京起马到还道村。 却宋安平眼巴巴在哪里悬望听得马嘶人语慌忙赶出来。见呼延钰飞马先到心中大喜叫道:“兄弟你来得这样快!”呼延钰下马道:“有几位伯叔在此。”关胜叫兵马扎在村外同燕青等进玄女宫。宋安平上前逐位施礼致谢。关胜道:“郓城县攻破知县已拿在此。只是令尊、令堂曾世雄昨日解到济州去了。你在金营同甚么张龙、张虎逃走了那册籍上注你是郓城县人父名宋清故此解到济州究问。那张龙、张虎是哪里人?”徐晟笑道:“这两个人远不在千里近只在目前只我与呼大哥便是。”宋安平初时见是兵马到了甚是欢喜。见又解往济州满眼流泪半个字也不出。燕青道:“且慢烦恼没有做不来的事!先烦戴院长、杨林、郓哥去济州探听一番那济州是个府城不比得草县况有阿黑麻大兵镇守攻打不得只好寻一条计策救出来。”戴宗、杨林、郓哥便起身先去。 杨林到路上道:“我还问朱仝消息不知他家在哪里。”郓哥道:“敢就是前日县间做都头的么?”杨林道:“正是他。”郓哥道:“这样是顺路在村口经过叫做锦香村进去不上半里路。”戴宗道:“且慢些作神行法且去锦香村问声看。”走不上五里有座凉亭。郓哥道:“这里进去便是。”三个人走入村里见个牧童坐牛背上在哪里放草。郓哥问道:“朱都头住在哪里?”牧童用手指道:“转过弯那大竹林里便是。他不在家做官两三年才回得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三个走到竹林边见两扇篱门紧紧关着。把门敲了两下有个养娘开门出来问是做甚么的。三个竟进草堂道:“我们来寻朱爷是相好弟兄。”朱恭人听得走到照壁后使养娘问道:“不知哪一位?”杨林道:“是戴宗、杨林。”朱恭人便出来相见。戴宗道:“众弟兄要上登云山朱大哥回来接嫂嫂好几天不见到故此来问。”朱恭人道:“有劳二位叔叔远来。我家相公到得家里有雷叔叔的母亲一向同住在我家他有个侄儿住在济州偏要接了去闻得不甚好看待他。相公念昔日情分特到济州去看他了。几时不见回来甚是耽心。这里只有个养娘厮又不好去寻。叔叔远来请坐便饭。”戴宗道:“我们正要到济州就到哪里去寻。只不知那侄儿姓甚么?住在哪里?”朱恭人道:“我只晓得叫做钱歪嘴不知他的名字住在府前永丰巷内。”厮搬出酒饭朱恭人道:“二位若见了我家相公叫他作回来。”戴宗道:“这个自然。”朱恭人进去。三个吃了谢声竟去不题。 原来朱仝到济州又有个缘故。那朱仝是最有义气与雷横同做都头因雷横心地偏狭家道贫寒长是情亮他。雷横打死白秀英时朱仝解到齐州放了他叫同母亲连夜上梁山泊自去罪此是第一节好处。如今世上人随你至亲骨肉若为了此事都冷眼相看不来下石就算做好的。后来从征方腊阵亡了凡军中给赏的金帛都与雷横母亲自收。无人膳养接在家里与娘子同居如婆媳一般甚是和顺。后升授保定府都统制程途遥远不带家眷自去到任。 那雷横母亲有个侄儿钱歪嘴是没良心的。晓得姑娘手里有些东西要骗他家去。初时那婆婆也不肯当不过钱歪嘴花言巧语百般孝顺。朱恭人见他自己侄儿又不好十分固留得。婆婆到了他家里原来那钱歪嘴天都不怕的只怕浑家巫氏一见了骨头多酥软动弹不得。那巫氏是个泼悍浪妇挟制老公又好做一斑半的事钱歪嘴管他不得。夫妇商量定了接那雷婆婆到家初时还好手内东西哄完了就换转面皮捉鸡骂狗要雷婆婆做用不是烧饭就叫抱孩子凌辱得他施展不得。没奈何只得忍气吞声。有相识来又嗔他碍眼终日聒噪不在话下。朱仝回家问起雷婆婆恭人:“侄儿接去闻得凌屏难过。”朱仝心中不忍道:“我在保定府被金兵追杀幸得呼延灼救解。山东、河南都属了金朝这里容身不得众弟兄一齐上登云山。你收拾了我到济州接了雷婆婆来一同去。我与雷横相交半世他的母亲就是我母亲一般钱歪嘴不是好人在他家没有结果。我便去来。”遂到济州钱歪嘴迎着欢天喜地道:“恭喜统制回来了!还不曾奉贺反蒙光顾。”朱仝道:“雷婆婆在此特来探望。”雷婆婆见朱仝回家不胜欢喜出来相见。因钱歪嘴在旁不好什么。朱仝道:“这里恐不稳便不然原到我家。”钱歪嘴道:“我的姑娘怎好累着统制。”唤浑家整理酒肴相待:“我去再买件果品就来。”出了门想道:“兀术四太子有告示凡有南朝官员隐藏不出有人告官给赏银一千贯。眼见得这个朱仝是保定府都统制去了他领这一千贯赏钱尽勾迹哩!”忙到阿黑麻处呈报:“有保定府都统制原来梁山泊受招安的现在的家里恐怕连累特来呈。”阿黑麻差一队兵带钱歪嘴做眼去拿。 却朱仝与雷婆婆叙话一队兵拥进来将铁索锁了朱仝就走。朱仝不知来历挣扎不得。带进济州府堂阿黑麻喝问:“你是保定府的官怎隐藏在家?”朱仝道:“卑职委是保定府都统制刚是昨日到家。”阿黑麻道:“既是昨日到家且放在马坊里取了诰敕来自有定夺。”众人拥到马坊。见一个人在哪里调药却是紫髯伯皇甫端见了朱仝吃惊道:“兄长为何到此?”朱仝道:“不知为甚。我昨日回家因雷横的母亲在他侄儿钱歪嘴家里故来探望。被钱歪嘴出阿黑麻禁在这里不知作何放。”皇甫端道:“不妨。兀术四太子出晓谕:凡有宋朝官员要缴诰敕量才擢用。若藏匿不出按以军法。有人告者官给赏一千贯。是这个缘故。弟因汴京破了被金兵拿住晓得我会医马留住不放在兀术大营里。因这里有几匹马淌了鼻请来到这里的。还有一段事故:宋公明那匹照夜玉狮子与呼延灼御赐的踢雪乌骓前日征辽时不是都被人偷了去献与童贯不知怎地归了金朝。有宋清的儿子宋安平掳到营里与甚么张龙、张虎并一匹五花骢部骑了逃走去。如今捉住宋清夫妇要宋安平、张龙、张虎和这三匹马。昨日下来也拴在里面且进去会他一会。”朱仝同皇甫端走进就在马坊边一间屋是皇甫端安歇的所在。只见宋清夫妇攒了眉头坐着朱仝相见了各诉愁苦。宋清道:“亏得遇着皇甫先生得这所在安身。外面鏖糟得紧。”朱仝见无人在旁细前日上饮马川会着众人要至登云山因念雷婆婆来接一片好心遭在网内。皇甫端道:“他们只要银子!我这里有条好门路。这阿黑麻太太却是斡离不之女极有权势阿黑麻甚是惧内无言不听。那管马的头目是跟着太太陪嫁来的太太面前得话。拼用些银子.二位都没事了。”朱仝道:“我在任上金兵杀来只走一个光身子家里并无积蓄。除非和众弟兄借凑哪有人通信?”皇甫端道:“待我与头目有人来寻不要拦阻自然可通。日逐饮膳我自供给且请宽心。”朱仝、宋清耐着心儿住下不题。 且戴宗三人到济州先到钱歪嘴家里访问朱仝。叫一声布帘后走出个婆婆来问道:“寻哪个的?”杨林道:“朱统制在这里钱家要会句话。”婆婆道:“被金营捉去了。”戴宗问:“为甚么事?”婆婆回头望着里面两泪交流不出话儿。只见布帘内一个妇人露着半身满面搽了腻粉嚷道:“我家没甚朱统制!这老厌物有许多兜搭回他去便了!”戴宗见不是头和杨林、郓哥转身走出道:“那婆婆泪下这妇人声口不好不知又为甚的?”三个各处走一遭没有音耗。正打到酒馆内吃酒只见皇甫端在前走一个厮背了药笼。戴宗叫道:“皇甫先生!”皇甫端见了戴宗、杨林道:“两位来得正好!”拉了戴宗的手走进马坊。“教你和两个人相见。”走入屋里朱仝、宋清都在相见了戴宗道:“众兄弟放心不下叫我来打听。”朱仝见郓哥问道:“你为何也在此?”郓哥道:“宋家郎君要我来。”轻轻对宋清道:“前晚攻破郓城县却不见四员外闻道解上济州却在这里。”朱仝便把记念雷横母亲接他同去被钱歪嘴出因在这里的话了。杨林道:“那年老的婆婆便是雷横母亲了怪道流泪不止。那乔样的妇人是个雌声浪气的。”朱仝道:“这便是钱歪嘴的妻子。因这泼妇凌辱雷婆婆我故不忍走去探望谁知惹出这祸来!”皇甫端道:“我与管马的头目讲过去太太处通了关节。朱大哥须用二千两银子宋员外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偿了马价便可释放。只忧没人通信今院长、杨哥来到便可凑措起来。”杨林道:“若要银子就不打紧。”皇甫端道:“阿黑麻兀术差去打战船明日就起身了作为妙。”戴宗道:“往返也须五日。”皇甫端道:“等我再去讲限定日子。”去了好一会回来道:“已讲定了限八日为期。银子官太太白收人牛都监释放。还要谢头目一百两并些零星使用。先着曾世雄押四安人回去也是明日起身。安人在这里不便这是我的见识。”朱仝、宋清称谢道:“患难中多亏弟兄们救解!”戴宗道:“既如此我同郓哥先去杨哥你在此再看下落。”朱仝道:“恁地便好。院长须先到我家回复拙荆一声。”戴宗道:“晓得。我们来时先见过尊嫂的。”与郓哥出了城作起神行法。 不消半日到朱仝家回复了朱恭人。随到还道村关胜、燕青问是如何。戴宗将朱仝为探雷横母亲被他侄儿钱歪嘴报禁在马坊遇着皇甫端因见宋清同在哪里。通了太太的关节要三千五百两银子限八日释放留杨林在哪里再看下落。明日阿黑麻启行看造战船曾世雄先押宋安人来取银子细细了。关胜道:“郭京街内取来的不上二千两还少一半须院长到登云山拿来才可足数。不知八日可往还么?”燕青笑道:“若阿黑麻不在济州曾世雄先押宋安人来银子一毫也不须用得。我自有一条妙计朱仝、宋清即日可到又能报仇。”正是: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不知燕青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美髯公终始为友钱歪嘴不顾亲谊勘破世情又顺便带出皇甫端笔墨神化—— 草扫校|| 第30回 阴阳设计铁扇离殃 南北两寨金鳌聚义 却戴宗来朱仝、宋清共要三千五百两银子都可释放曾世雄先押宋安人来取银子阿黑麻已差打战船去了。燕青道:“果然如此不必银子!曾世雄到来只须如此如此朱仝、宋清自得回来!”叫关胜把村外兵马四围埋伏开了。 下午时分果然曾世雄领五十名兵尽是金营衣甲押了宋安人竟进玄女宫来关胜等众人都避过了只留宋安平在内。曾世雄见了问道:“你是宋安平么?阿元帅要在你身上寻张龙、张虎并三匹千里马。”宋安平道:“张龙、张虎、马、钱都在少刻就到。待我见了母亲就兑银子。”曾世雄叫押进宋安人来宋安平见了母子抱头大哭。曾世雄催促银子宋安平收泪唤拿出银子来。樊瑞、燕青、呼延钰、徐晟四个将银捧出放在桌子上。曾世雄看了道:“还不够。”宋安平道:“这是二千两还少一千五百两。”指呼延钰、徐晟道:“这两个便是张龙、张虎要他补足。”呼延钰道:“银子停一会就有央个人来此担待一担待。唤请郭知县出来!”两个人同郭京走出曾世雄道:“怎么相公先在此间?”郭京回答不得。宫外一声炮响关胜领兵围住。呼延钰、徐晟把曾世雄拿住叫兵丁将麻索绑了樊瑞、燕青把郭京也捆了。燕青道:“那随曾世雄来的兵丁不干他们事尽驱到东廊下把门锁住。”关胜唤刀斧手押过曾世雄来喝道:“你这恶种怎么又在此害人!”曾世雄道:“只求饶命放我去送朱仝、宋清到来。”关胜道:“他自会来不劳你送!”樊瑞道:“郭京!你在虎峪寨将妖法骗赵良嗣妒贤嫉能要与我赌赛法力不济自己输了又求童贯差兵到二仙山捉公孙胜!他自修真养性有甚么相干!我是混世魔王樊瑞不是公孙胜你今日牢认着!这还是私怨。你没有**力怎去哄钦宗皇帝演六甲神兵陷了汴京害二帝蒙尘万民涂炭!这是公仇。又去投顺金朝公然做了郓城知县捉宋清监禁要三千银子!到任未久便诈害百姓。桌上的银子就是你的赃物!今日我亲自伏事你!”带出庙门徐晟、呼延钰也拖曾世雄出来一同枭了级。燕青道:“二凶已除戴院长先去通知宋清、朱仝打走路。关大哥可领五百兵在济州城外埋伏恐有追兵便行拒敌。”戴宗先去关胜也领兵去了。燕青到东廊对那些金兵道:“你们脱下衣帽借我一用明日放回。”叫给酒食与他吃众兵只得脱下就选五十名喽啰穿戴了樊瑞扮做曾世雄叫郓哥同徐兵守东廊不可放走一人。就同呼延钰、徐晟取路到济州。 直到掌灯时候城门将闭之时走到门边对管门的道:“曾因练奉元帅之令到还道村取银子回来。”管城门的见是本营的官坦然放进竟到马坊。朱仝、宋清已得戴宗报知专心等候。皇甫端还不知就里见燕青众人走到正要开言樊瑞一把扯了便走朱仝、宋清一哄而出。管马的头目来拦阻时徐晟一拳挥去打落两个门牙满口鲜血倒在一边。众人出了大街朱仝道:“你们先走我去领了雷婆婆来。那钱歪嘴不杀他如何消得这口气!”送进永丰巷杨林跟来。行到门钱歪嘴正和巫氏在里面吃夜酒钱歪嘴道:“朱仝已吊在马坊里了。今日去请赏钱凑着阿元帅去打战船十来日方回这几日正等钱用哩!”巫氏道:“若请了赏钱我要做两套衣服到大悲寺里还血盆经的心愿。那雷婆子哪里有闲饭养他撵他出去由他街坊讨乞罢!”朱仝听了大怒一脚把门踢开:“我来送赏钱与你哩!”钱歪嘴见是朱仝吃了一惊要走被一刀砍着连头也歪在肩上了。巫氏急走到布帘边杨林扳转来揪住鬏髻把头砍下。雷婆婆还在锅边烫酒朱仝拖了便走。到城门边众人已砍翻看门的把城门开了一拥而出。 离城不上五里后面喊声大震牛都监大喝道:“这伙草贼敢偷出禁城快下马受缚!”樊瑞道:“你敢把头颅来送做程仪么?”牛都监将刀砍来樊瑞把剑相迎呼延钰、徐晟又来助战。牛都监招架不住拨马便转不防关胜伏兵齐起将青龙偃月刀一劈牛都监分作两段众兵逃命散了。关胜、樊瑞合兵一处连夜赶路。 天明到了锦香村朱仝邀众人进去燕青道:“朱大哥快些收拾我等到还道村就来。”朱仝同雷婆婆进去。众人到还道村宋安平见了父亲不胜欢喜父子齐来拜谢众人。关胜叫戴宗先到登云山报信要枝兵接应恐路上阻截戴宗应诺去了。燕青将东廊锁的兵放回。皇甫端道:“我尚不知各位的计策还只道真个拿银子来!我也要脱身谁耐烦与这干人混帐!”见了呼延钰、徐晟的马看了一看道:“这二匹马便是宋公明照夜玉狮子与呼延灼的御赐踢雪乌骓马。不要众弟兄原归一处这两匹马也归旧主了。”当下一同启行两乘车子载了吕姐、宋安人、王婆。宋安平又取三十两银子谢了道土。到锦香村朱仝早寻车子载了恭人和雷婆婆在哪里等候。郓哥道:“人到郓城、济州两次安身不得愿随呼将军去。”燕青道:“这个人倒也乖巧用得便带了去。”呼延钰道:“前日酒店里麻翻我们身边这一包银子不消还了郓哥可拿去零碎使得。只是许了江忠五百两无人送去失信于他。”燕青道:“不难。现有郭京的赃银在此叫两名精细头目拿五百两送他便了。”郓哥又分付头目对江忠的话去了。 一行人望着登州大道上来夜住晓行。到登州不远戴宗走来道:“呼延灼、阮七领兵来接了。”都不胜欢喜。呼延灼对儿子道:“原来闻先生因王善作乱不到汝宁你母亲妹子俱在登云山久了。”呼延钰大喜。不多时到了寨边栾廷玉、孙立接进聚义厅上同一拜见。宋安人、朱恭人、吕姐顾大嫂引进和李应娘子、各家宅眷相见不在话下。 众人各诉契阔之情王进、闻焕章是客和公孙胜上坐;东边是饮马川头领西边是登云山头领各依序次坐定。杀牛宰马大排筵宴庆贺。除了王进、闻焕章、扈成、栾廷玉四个新入伙的其馀关胜、呼延灼、公孙胜、李应、柴进、朱仝、戴宗、阮七、燕青、朱武、黄信、孙立、樊瑞、裴宣、安道全、萧让、金大坚、皇甫端、孙新、顾大嫂、蒋敬、穆春、杨林、邹润、蔡庆、凌振、宋清、杜兴这二十八个原是梁山泊天罡地煞。宋安平、呼延钰、徐晟为子侄之辈。共三十五筹豪杰南北两寨的大集会一连开宴三日。李应道:“宋公明受招安之后征方腊回来众弟兄升任的升任归农的归农各自分散了。谁料生出许多事端又聚会在一处也是天数使然。”关胜道:“我忠直抗谏触了刘豫已作法场之鬼。若无乙哥施这妙计焉能今日复同欢笑!”呼延灼道:“弟被汪豹卖放隘口独力难支还幸有这两个儿帮助。”宋清道:“金营里若无两位贤郎我儿文弱竟填沟壑了!”朱仝道:“弟亏得呼大哥相救不死金兵之手。为雷横母亲又遭横祸。大费众位许多心机方得保全。”柴进道:“可两番受了姓高的亏那吉孚、唐个儿倒有一片热心。不然众位虽到只好收殓我的尸骸了。”公孙胜道:“贫道已离尘凡不起别想谁想因樊家贤弟之事偏要认错了逼出来随着各位走可见清福难受的。”栾廷玉道:“在下当初祝家庄做教帅与梁山泊做对头。谁道众位恁地义气如今吴越一家了!”安道全道:“好笑我与杜兴寄信两番惹出事来实是有累了闻参谋。”杨林道:“乙哥朝见道君皇帝赎回卢二安人三番用那木夹智破济州城真是心灵计巧又有胆气便吴学究也让一筹。”阮七道:“若无我七杀张干办怎生会聚众弟兄?每位要吃三大碗!”众皆大笑。各诉心事毕欢呼大畅。 先是栾廷玉差头目到登州买珍奇之物来请众客回来道:“阿黑麻看打战船要泛洋转到淮扬直进钱塘江水6夹攻临安。闻知济州杀了牛都监郓城杀了曾世雄、郭京连夜回去要领二万大兵来扫平这登云山不日就到了。”阮七道:“怕他鸟!待他来杀他罄尽夺转东京大家轮坐!”裴宣道:“使不得。金朝势大两河、山东尽属管辖兵多将广我们这里地窄兵稀哪里支持得定?”孙立道:“我等宁可斩头沥血死在一处再不散去遭他毒手!”朱武道:“康王新立尽有中兴之望。原用汪伯彦、黄潜善一班奸佞之臣宗留守气愤而亡李纲、张所贬责不用眼见得容不得正人君子朝廷无路可归了!这登云山无险阻可恃又逼近登州金兵不时往来做老营不得须算个长便之策方好。”安道全道:“我倒想有一个好去处上不怕天下不怕地地势峻险又有天生的城垣极大的濠沟。随你百万人马也安插得去。”众人急问是那个所在这般妙处?安道全道:“便是我奉圣旨差往高丽医好国王回来遇着飓风翻了海船幸得李俊救起留在金鳌岛住了二十多天。这岛方圆五百多里石城坚固五谷丰熟人民富庶。李俊只有乐和、童威、童猛三人扶助便成了这个基业称为征东元帅。又有花荣的儿子花逢春暹罗国招为驸马亲戚往来钱粮兵马支调得动。我等若去岂不成一个大业?强如在中国东奔西走受尽腌脏的气!”扈成也接口道:“我前飘洋到日本、高丽、占城、琉球哪一国不走过?只有这暹罗国果然富丽!风土食物与中华无异。那金鳌岛是暹罗附庸共有二十四岛这金鳌最盛。其实好不过!”众人听了如梦方醒尽皆喜跃。杨林道:“好是好了只是隔着大洋必须大船方可过去一时恐打造不及。”燕青道:“不见方才头目阿黑麻监打战船定先有几十号在彼我们去借了他的极是快便。但不知城中虚实何如?”孙立道:“登州虚实我与栾寨主同做过统制的只有老弱千余。那新调来的毛乾懦弱无能见我们的影儿也是怕的不足为虑。”燕青道:“再烦戴院长到登州探听的确方可行事。” 戴宗去了两日方回道:“果然兀术差阿黑麻到登州用刘梦龙的兄弟刘梦蛟打五百号大海鳅船。已造一百号在海岸边一应帆墙舵旋俱备篙工舵师俱齐在船上。昨日阿黑麻闻济州有变回去请兵了城中毫无准备。”李应、栾廷玉遂传号令:“军士有不愿去者斎助盘缠打下山;愿去者听。”有三千多人俱愿跟随。拔关胜、杨林、朱仝、裴宣、呼延灼、孙新、王进、蔡庆围守四门凌振在城外放炮戴宗、燕青、呼延钰、徐晟往来策应阮七、蒋敬、穆春、樊瑞去抢船李应、栾廷玉断后其馀并家眷辎重粮饷俱在中军。三更结束四更造饭五更启行。 不消半日到了登州。太守与毛乾急闭城门兵上垛把守。关胜等把四门困住凌振施放号炮轰天震地。太守与毛乾慌做一团哪里敢开门迎敌。阮七等抢到海岸边大呼道:“船上人不许一个动脚如伏倒者免死!”那舵工、水手一齐跪着。阮七等跳上船把家眷辎重下船派将士、马匹、粮草在各船上招转围城兵马安顿好了。李应、栾延玉截住岸口喝水手扯满风帆起了碇然后下船。又放了三个大炮大吹大擂了三声喊竟开了洋。那太守吓得目瞪口呆去了半日方敢开门。刘梦蛟失去一百号海鳅船叫苦不迭只得静听处分。 却一百号海鳅船装载三千多兵、五百匹马、许多粮饷辎重、各家宅眷、三十五员好汉还是宽绰的。出了大洋四望茫茫水天一色。正遇日暖风和波光如练。各船上好汉饮酒取乐。扈成认得海道叫向东南而去。水手定了指南针昼夜兼行。五六日光景忽然转了风黑夜之中星月无光。大洋里下不得啶只好随风使去。 到得天明掌针的水手叫道:“不好了!这里是日本国萨摩州那岸上的倭丁专要劫掠客商快些收舵!”谁知落在套里一时掉不出。那萨摩州倭丁见有大船落套忙放三五百船尽执长刀挠钩来劫货物。扈成叫各船上头领都拿器械立在船头提防厮杀。那倭丁的船团团裹拢来东张西望思量上船。众头领尽把长枪抵开。当不得船多七手八脚不顾性命的钻来。近船的砍翻几个只是不肯退。燕青叫凌振放炮凌振架起大炮上药线震天的响了一声。那炮药多力猛若沿一里半里无不立为齑粉只因近了反打不着都望远处冲去倭丁全然不怕。众头领无可奈何只好敌住。相持了半日燕青道:“大炮打不着做起喷筒来。”将竹篙截断装上火药铁砂只有三尺多长圆木塞了筒口。不一时做了一二百个叫众兵一齐火直喷过去。溅着皮肉皆烂倒打伤了好些方才害怕都退到套口一字儿守住。倭了倒也狡猾将生牛皮蒙着喷筒就打不进只是不放出套。李应道:“6地可以施展这水面上不可用力。这些倭丁又不顾性命怎么处?”唤水手:“问他可有通事?叫一个来!”水手叫着。倭丁放一个船拢来一人摇手道:“不可放火药!”道:“的是通事。这萨摩州上都是穷倭不过要讨些赏赐。”李应道:“我们是征东大元帅要到金鳌的。要求赏赐不过一二船到来怎用这许多?”通事道:“倭丁贪婪无厌只要东西不要性命。不怕杀只怕打。若见客商货物竟抢了去。爷们有准备便是讨赏。”李应道:“还是要银子要布帛不知有多少人?要多少赏赐?”通事道:“银子这里贱专要绸缎布帛约有一千多人。随爷赏些罢了哪里敢计多寡。”李应道:“你是哪里人与他做通事?”答道:“的漳州人泛洋到这里翻了船回去不得没奈何混帐。”李应叫取五百匹绸缎五百匹棉布分给倭丁。又是四匹绸缎四匹棉布赏了通事。船投过去通事叩谢道:“此去转西北两日路程便是金鳌岛了。”通事搬到绸布散与倭丁稍有不均便厮杀起来。放开套口大船得出向西北而去。 公孙胜道:“世人贪名图利至死不休。那倭丁不过为一匹布帛就把性命相博。所以贫道把世情看得淡了。不要倭丁就是弟兄们为争一口闲气直到这个所在着甚来由?”闻焕章道:“总是劳苦世界再没得你安逸。便是天也无一刻之停人只要临机着数不落圈套便了。”燕青道:“那蔡京、高俅这班奸臣用尽机谋把宋朝的天下弄坏了只道是万年富贵谁知落在我们手里中牟县这般施行悔之晚矣!”阮七道:“你们还斯文做法若遇了我把他碎尸万段哪有这闲功夫!”安道全道:“若是一刀倒便宜了他!是这样做作方才有趣。这个算计必是乙哥定下的。”燕青微笑了一笑。因众头领派在各船上日长无事闲谈消遣。 行了两日水手指着一座山道:“那隐隐青翠便是暹罗国界了。”无两三个时辰已到山下水手仔细一看道:“这是清水澳可以泊船。转向南去便是斗风到金鳌岛还有三百里。明早若转了风方好去得。这里不比大洋多有山脚沙礁要看水路昏黑了不便行。”排榜泊了众头领在各船上十馀日波涛汹涌颠播不定未免眼花头晕。只有三百里尽皆欢喜聚到一个船上一同吃酒。那清水澳便是李俊初来停泊的所在夺了金鳌岛就命瘦脸熊领三百兵驻守。李应道:“这般苍茫大海没有得鲜鱼得吃这澳上像有人家去买些来做醒酒汤便好。”唤水手拢岸水手道:“有沙洲碍住大船拢不得岸。还差二里路若有船可以渡去。”阮七道:“待我脱了衣服泅水过去寻几尾鲤鱼来。”李应道:“不可。又不知哪澳上民情土俗万一惹出事来岂可因这口腹去扰百姓?明日到了金鳌岛自然有得吃。你不知宋公明在浔阳楼饮酒要鲜鱼做汤黑旋风强出头去取被张顺泅得臭死么?”众人皆笑起来。 却狄成见有百来个大海鳅船泊在洲上都插旌旗正不知哪里来的没做理会处。有分教:风云齐奋会英豪铁马文征成霸业。不知狄成怎地相拒且听下回分解。 此篇是一部书大转落处。有关锁、有提挈文章之枢纽。昔贤曾有诗云“神京如海独无医”盖寓意也。安道全一言便送无数豪杰入海可见太医手段。造福不能作祸极易—— 草扫校|| 第31回 马国主游春逢羽客 共丞相访道遇番僧 却李应、栾廷玉的兵马战船到了清水澳就该狄成接住送到金鳌岛与李俊相会了。还有一个缘故因笔墨不闲只好把中原多事众好汉无地容身弃了登云山夺海鳅船开洋盼得到清水澳已经无数曲折。那暹罗国内变故只好丢在一边。如今要接上了。 那暹罗国王马赛真秉性仁柔守成之主国内并无忠臣良将招了花逢春为驸马少年英勇。又得李俊在金鳌岛犄角声援故此外邦不敢侵犯二十四岛尽来朝贡。连年五谷丰登人民乐业百物皆贱盗贼不生可以夜户不闭。正当清明节近花香柳媚。倾城百姓都到郊外踏青就行扫墓挈榼携壶男女共坐尽醉而归算是一年乐事。这个风俗天下皆然虽是海外之邦那喜怒哀乐人情是一样的不过言语不同衣服有异。 一日国主在宫中与国母、玉芝公主、花驸马宴饮见天气熙和百花开放国主道:“寡人蒙祖宗世泽得为暹罗国之主。虽是海邦却也富贵非常。前日唯虑外邦窥伺国内少忠良之臣边上无智勇之将二十四岛叛伏不常甚是忧心。天幸得招驸马成就了玉芝孩儿百年大事。驸马又且英才练达孝敬备至甚惬我心。大将军虎踞在金鳌岛将勇兵强。不唯二十四岛尽皆慑伏就是占城、日本诸国畏威怀德不敢侵凌。真是天佑本邦可以高枕无忧!寡人见倾城士女都去踏青扫墓以展孝思兼寻乐事。祖陵频年遣官致祭今要自去设奠兼到丹霞山游玩卿意如何?”花逢春道:“展孝国之大典。孔子‘吾不与祭如不祭’若龙驾自去足见恪诚。古有巡幸之礼丹霞山近在郊甸亦无不可。”国主大喜即传令旨:“钦天监择日礼部备祭仪。卿可同国母、公主也去赏玩一遭。”花逢春领旨。钦天监奏准三月初三为上已临流袚楔又是黄道吉日正宜出巡。 到是日礼部准备祭仪祝文羽林军整理半朝銮驾兵马司洁净街道各色齐备。国主、国母、公主、世子俱乘玉辇花驸马骑紫骝马丞相共涛与文武各官侍驾。先是兵马司警跸所过地方辰时启行。是日天气新晴熏风和畅旌旗夹道花柳纷披。国主在玉辇上见一座江山如锦绣团簇万民乐业百物蕃庶心中欢悦。道:“亏祖功宗德挣下基业使寡人安享真是难得!只是世子尚幼恐千秋之后不能无虑。幸有花驸马勋戚贵臣可以辅佐。”一路想来。侍臣奏道:“已到万寿山。”国主看道:“几年不来林木一畅茂洵是兴隆之地自然百世永固!”那座万寿山果然灵秀。怎见得: 山峦环绕水势迤逶。地脉千里结来砂气万重环结。龙飞凤舞一齐朝拱营前;象伏师蹲几处分排墓侧。乔木参天上罩祥云瑞霭;瑞芝满地下滋白石清泉。美玉砌成甬道良金筑就灵台。驯兽伏藏珍禽翔舞。真是:万年佳域荫出帝子王孙;千古名区永镇雄封海甸。 国主、国母、公主、世子、驸马先进了享殿候礼部人役摆设齐整然后赞拜行礼。初奠、亚奠、三奠已毕礼官读了祝文焚化币帛忽结起一团火飞上九霄不端不正落下来却在国王肩上内监慌忙拂下那衮龙袍上已有一个大窟笼。国主大愠就脱下了。再到享殿设宴将胙肉分给从官、卫士、内监、宫娥无不沾饱。传旨启驾到丹霞山。 那丹霞山为暹罗国的镇山方圆百里天生奇秀幽泉古洞深邃莫测。有几座琳宫梵宇多有高人隐逸。三春时候游玩的不绝。当日圣驾亲到那游山仕女纷纷散去。传令旨:“与民同乐不必回避。”从官卫士俱远远摆开国主、国母、公主、世子、驸马都是步行内监将日月掌扇遮了日色宫娥簇拥着各处玩赏。有一道瀑布泉如白虹一般从高峰上冲下石潭喷起雪浪如珍珠乱洒。流出石潭甃成长渠环回旋转作流觞曲水。国主教张了锦幄铺翠裀绣褥席地坐下。取一捧雪的玉杯插了羽翎斟满了酒从上流放下流到哪位面前宫娥就取来跪着奉上。吃了一回玉芝公主命宫娥采各色花片也从上流撒下如锦浪飘漾。那珍禽幽鸟在山岩中、绿树上和鸣睆睆。国主大悦卷起龙袖向清泉盥手漱齿应了上已拔禊故事。 又到玲珑古洞边闲步那绿茸茸芳草上只见铺个棕团。一个道士头戴薄冠衣穿鹤氅相貌清臞精神炯照双膝跌坐。见国主、国母到来动也不动。内监喝道:“圣驾已到还不站起!”道士慢慢起身打个问讯:“贫道稽了。”国主道:“从哪处来?是甚姓名?”道士道:“普天游行随地跌坐不得从何处来。胞胎浑沌四大皆空没甚姓名。”国主道:“出家有何好处?”道士道:“出家也无甚么好处。只是在家受不得那爱欲牵缠生老病死世态炎凉人情险恶更有饥寒切迫富贵腥膻官刑杀戮户役差徭因此出了家。”国主道:“既出了家可真有长生不老的真诀么?石为金的妙法么?”道士道:“有生必有死三教圣人俱所不免。有少必有老草木尚且凋枯要甚长生不老!石自为石金自为金要他何用!”国主道:“从古及今都有神仙可以神游八极白日飞升。据你来尽是虚妄的了?”道士道:“虚妄不虚妄若识得机关彭殇一理金土同价一灵光自是炯然不灭。若不晓得关窍如蜣螂转丸如飞蛾赴火无非苦趣黄面瞿昙、青牛老子与那伛偻曲躬、终日奔走的孔圣人都不是到家汉。我看你享受王位锦衣玉食自谓快乐无比岂知扰扰茫茫活地狱一般。早些随我出家罢!”国主道:“寡人承祖宗之基业世子尚幼不能莅事。与你筑一道院供养在这里待十年之后传位世子方可随你出家。”道士道:“可托孤与花驸马此人忠贞可辅。哪里等得十年?只怕日下就有大祸!况我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哪里肯住在这里?你不信我取应验与你看。”袖中取出一石镜方圆三寸漆黑无光。在掌上磨了一磨放出光来抬了与国主看。只见里面山河广阔宫殿巍峨一个人冲天巾衮龙袍卧在地下。国主见了不胜骇异。他人看时原是一块黑石并不见一些光景。共涛大怒启奏道:“此是妖妄之徒。国主是一国之尊怎么被他欺诳?可令卫士拿下该管衙门问罪!”道士笑道:“我有何罪?只怕你要问罪哩!”国主道:“他是方外之士不听便罢何必问罪。”道士起身道:“我有四句偈语国主可牢记着: “洚水为灾长年不永。他日重来唯有荒冢。” 罢把拂子一拂:“贫道去了!”急步下山霎时不见。国主猜疑不定神情恍惚。花逢春道:“江湖之士都是幻术不可深信。况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循理而行自然吉庆。请登辇还宫。”国母也劝道:“神仙变幻容或有之。只这道士出言无伦岂可听信!堂堂一国之主哪肯随你出家?四境平安五谷登稔有甚灾祸?请回宫共享太平之福。”国主遂传旨还宫。百官、卫士、内监、宫娥簇拥还朝各官散去。 国主心中只是不怿道:“那币帛焚时结成火团刚落在我身上烧了一洞已是不祥;又遇着道土变幻莫测。他道:‘洚水为灾’难道我国在濒海之处敢是海啸起来飘没了国土?那石镜中一人卧地分明是我。他人又不见。更道‘长年不永’应在我一人身上了。后面‘他日重来唯有荒冢’想我天命已尽了。”玉芝公主道:“父王何必忧心这道士将大话吓人那有实验?”花驸马又百般劝慰设宴释闷只得罢了。 次日坐朝有白石岛申文到来:“海边有一异兽如豺狼相似头生独角遍体赤毛行走如飞掠人而食猎户收捕他不得。一日云雷大作天上飞一条黑蟒金鳞闪烁有光与这异兽相斗被黑蟒蟠住张开血盆的口咬杀了。黑蟒腾空而去那异兽死在沙滩上。居民恨他咬人各拿利刃割肉下来其白如脂煮熟来味甚甘美。”国主见了愈加忧疑。回宫道:“白石岛又有这异兽食人。”国母道:“终被天降黑蟒咬杀能除其害只要防备国中有变。”国主依言颁示谨防外邦有变不题。 却共涛丞相心内想道:“这暹罗国座久思篡夺前日忌那吞珪勇猛不敢轻。吞珪死后不料招了花逢春为驸马虽是少年倒有才干。又有李俊在金鳌岛特角声援这座儿就不稳了。昨日到万寿山展墓火烧了国主龙袍又见道士叫他出家想是气数绝了。不要一座江山这等富贵只那玉芝公主千娇百媚若得亲近他就死也甘心。怎么样先去了李俊、花逢春那国主如摧枯拉朽之易玉芝公主怕不属了我!青霓、白石、钓鱼三岛是我的心腹教他起兵夹攻李俊自然可破。花逢春须寻个勇士刺杀了他方可行事。”千思万想存蓄异志不在话下。大凡忠臣为朝廷干功立业未必天神来佑奸权图谋社稷反有恶魔相助此理数真不可解。 共涛起了恶念日夜等计。却好西番来一个妖僧名唤萨头陀身长八尺面如锅底头上青螺结两个獠牙露出嘴外剃了黄须如刺猬的矗起耳上挂一对金环遍身黑毛胸前盖膻的更长数寸。穿一领烈火袈裟项上悬一串人骨的数珠赤了一双脚。使两把戒刀善能百步取人。又能唤雨呼风驱神役鬼魔魇人性命。口中喊道: “天也翻来地也翻顿教平地起波澜。若人会得其中意要上西天亦不难。南无宝幢如来南无宝胜如来南无多宝如来!” 那头陀手中摇着铃锋念了又念引动了街坊上孩子成群随着各处闯到。那共涛丞相朝中回来见了这般行径好生诧异。想道:“这个异僧必有异术何不试他一试?”唤从役:“请这师父到府中吃斋。”共涛先到萨头陀随后便来。见了丞相打个问讯道:“丞相你有桩心事贫僧早已晓得了。”共涛道:“我为一国之丞相富贵已极还有甚么心事?”萨头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把两手做个圈子笑道:“便是这桩心事!”共涛见有些来历便请到后苑坐下问道:“老师那国土人氏?到此何干?”萨头陀道:“是天竺国。我知过去未来之事知丞相敬事三宝特来完你心事。”内行摆出素斋来萨头陀道:“这些用不着快拿了进去贫僧要你光禄寺设的羊羔烧酒。”共涛道:“羊羔烧酒是有哪得光禄寺?”萨头陀道:“不久有了。”共涛见他话有些蹊跷便教取羊羔烧酒来。头陀一顿吃上十斤烧酒一双羊羔尚未餍足。道:“贫僧得佛祖心传天神异授有变化不测之机旋乾转坤之用。撒豆成兵推山倒海采阴补阳长生不老。设有仇隙之人魔廉教他立死!难做的事帮趁他必成。”共涛听了大喜道:“吾师有此神术便当拜在门下求法力依庇。请到后苑供养适有朝事待明日请教。”萨头陀道:“承居士这般相待贫僧自当效力。”身边取个葫芦倾出一丸药托在掌内道。“居士这药非同可:采先天之精气炼日月之光华水火炉中升了九转。眼下之时一纯阳从涌泉穴起直透泥丸宫填满脑髓巩固元神能使玉女消魂金童返本。今夜先一试着晓得出家人再无诳语。”共涛欣然接受了。送萨头陀在后苑静室中安歇。 次日共涛到静室中见萨头陀坐在蒲团上低垂双目做运气功夫。共涛不敢惊动候了三炷香见萨头陀做完功夫倒身而拜。道:“吾师真圣人也!此药果有妙处。不唯弟子荷戴洪恩即贱荆亦感激不尽。”萨头陀道:“还有抽添铅汞、调养炉鼎之诀须得唇红面白、无疾病的壮健妇女做了鼎器然后面授秘诀自能返老还重寿与天齐。”共涛迷了心志铺设一间密室不施帐幔下垫裀褥选十名蛮女脱了衣服凭萨头陀受用过了方才自试。从此昼夜不辍一同取乐。 那头陀五荤三厌没有一样忌的。唯不用猪肉、狗肉道是猪爹爹、狗奶奶。共涛尽情供养房帷之术已极其奥。要他演撒豆成兵、驱神役鬼之法萨头陀道:“一不难。”在后苑中空闲之处到三更人静萨头陀焚下一炉香了一对绛烛仗着宝剑噀了法水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东边闪出一队人马都是金盔金甲排成阵势;西边也闪出一队人马都是银盔银甲排成阵势。只听得金鼓齐鸣两边交战起来喊杀连天。正在酣斗之时忽有一员神将身长一丈三头六臂尽拿器械跟一群虎、豹、狮、象、毒蝎、鹫鸟咆哮跳跃盘旋不已。共涛看得呆了求:“吾师收了法罢!”萨头陀把剑一指喝声“歇!”两队人马并天神猛兽都不见了。共涛拜恳在地道:“弟子何幸得遇圣僧!有一心愿敢求大力。”萨头陀道:“我知道你有心事今日相逢也是天缘不妨直对我。”共涛起来道:“这暹罗国为海外富庶之邦可称福地弟子久思据位称尊。国主马赛真柔懦无能权柄尽属于我觑为囊中之物唾手可得。谁知来朝遣一征东元帅李俊来占了金鳌岛我同大将吞珪去恢复谁料大败吞珪堕死海中。李俊与兵来围住本国无可抵敌只得求和。把玉芝公主招花逢春为驸马两边息战讲和。那玉芝公主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可惜与了中华蛮子!花逢春十分了得李俊又虎视耽耽弟子有计难施。前日国主到万寿山展墓焚化币帛飞起火来将国主龙袍烧了眼见气运将绝。只是李俊、花逢春强横下不得手。今遇着圣僧有通天彻地之术怎么使我正了暹罗国王之位取那玉芝公主做了贵妃方遂平生之愿!随圣僧要怎么样弟子无不愿从。”萨头陀道:“一些也不难!我看你仪容可为一国之主但不知你的眷属福分何如?若是无福也是狂然。”共涛道:“少不得合门尽要皈依的就唤出来拜见。”共涛唤传云板:“请夫人、公子、姐出来瞻礼圣僧。” 不逾时都到静室。夫人圆面肥躯五个公子各样怪头怪脸只有姐生得秀美一个个合掌礼拜。萨头陀一眼估定姐道:“夫人这般福相自然为一国之母。公子尽皆平常你不过是一代人物。那姐倒是贵相定招一个好驸马嗣登大位。”共涛教夫人等进去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要自己享用。倘得大位公主为了贵妃后面生出一个好的来也不可知。子因母贵就立最的为太子便了。”萨头陀道:“我有个魔魇法:结下一个法坛画了八卦中间太极圈儿雕一木人长六寸三分取本人年甲安在木人腹内把七双绣花针将木人的七窍钉住了。每日清晨烧一道符晚上奠一分羮饭如此七日其人必死。”共涛道:“如此甚妙即来设法。”萨头陀道:“你要魇那几个人?”共涛道:“第一个国主马赛真第二个是驸马花逢春第三个是征东元帅李俊。这三个若死了唯我独尊再无顾忌了。”萨头陀道:“那三个人的年甲可晓得吗?”共涛道:“马赛真的千秋节每年表贺的不消得。花逢春见他立疏保母年甲也知道。只这李俊在金鳌岛只会得一次不晓得他。”萨头陀道:“那李俊必要先除。若国主、驸马死后你正了王位倘兴兵问罪、何以御之?使精细人到金鳌打探出来方好行事。”共涛道:“所论极是就遣人前去。那木人必要预先雕成法坛筑就等探知年甲即刻动手。弟子实是耐不得!况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及时行乐已为晚矣!”萨头陀道:“你有了采补之术必与彭老同寿后福无穷。如今正是日头初出哩!”共涛道:“虽是如此以为贵。”一而筑法坛、雕木人凡应用之物无不悉具。谁知无巧不成话那李俊的年甲不消差人探听得自然知道。正是:痴人梦为真事恶贯将盈有报施。不知李的年甲如何晓得且听下回分解。 徐神翁天机预示难救国王。萨头陀妖法阴谋断送丞相。可称对股文字—— 草扫校|| 第32回 庆生辰龙舟观竞渡 篡宝位绮席进霞丹 却共涛要差精细人到金鳌岛探听李俊年甲求萨头陀行那魔魔之法。却好端阳这日是李俊生辰花驸马要去贺寿。共涛闻得这个消息不胜之喜对萨头陀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那李俊的生辰正是端阳之日不消打探了。”当下结起法坛雕了木人将马国主、花逢春、李俊的年甲藏在木人腹内。萨头陀施符设咒如法的做起来不在话下。 却端阳节正是李俊四十整寿马国主差一员穿宫大监备下蟒袍、玉带、金珠、异宝、寿糕、果品各色礼物同花驸马去庆贺。高青、倪云道:“李大哥的寿诞不可不去国中安宁无事留两员稗将在此护卫也就同去。”初三日启行到金鳌岛李俊接见花驸马呈上礼帖道:“国主自要来与伯父上寿因朝事繁冗特差内监恭贺千秋之庆。”李俊道:“犬马之齿何足为重。烦劳国主这般厚意何以克当!” 到端阳正日大厅上结采悬球甬道上张了锦幄堂上陈设香花、灯烛、神位、糕桃动起鼓乐。李俊穿了锦袍玉带上了香先拜天地神位。乐和、费保、高青、倪云、狄成、童威、童猛、花逢春、内监一同拜贺进上寿酒李俊回敬致谢。是日大赏三军将筵宴设在大海船上同出海口共饮蒲酒。装十个龙舟军士都穿号衣分为五色每船二十四人划桨往来如飞。天气晴明微风不动海波如练。居民都撑了船男妇老幼尽来观看。海外之人哪晓竞渡故事无不惊喜。龙舟上筛锣击鼓四围掉转将许多鹅鸭丢在海中。那龙舟争先来抢涌起雪浪流珠喷沫真是奇观。那李俊等在大船传杯换盏猜枚行令开怀畅饮至日昃方散。有诗为证: 玉切苍蒲榴映红中天节气散薰风。 豪华事业开佳宴可改名为混海龙。 话李俊饮罢寿筵观了竞渡到夜回岛。要留花逢春盘桓两日乐和道:“国中虽然无事驸马隔了海面不能朝夕相聚多住几日极是好的。但那共涛是个奸险之徒其心叵测见驸马与高、倪两将不在万一生出事来国主孤立在彼又且仁厚还是去的好。”李俊依言修了回启把礼物谢了太监。花逢春原同高青、倪云拜谢而去不题。 却共涛、萨头陀晓得李俊年甲就选十恶大败受死日施符设咒起来。两日之后国主得病起来共涛心中暗喜。花逢春、李俊安然无事。看官要见邪不胜正唐高宗时节西域进贡一僧咒人立死。那太史令傅弈道:“妖僧邪术害不得正人叫他咒臣看会死么?”高宗唤番僧咒那傅弈念上千百遍傅弈挺然不动番僧反自七窍流血而死。马赛真衰迈无光邪神好来侵犯;李俊、花逢春英气勃勃且有后福哪里敢近他?那萨头陀尽力施为七日已满国主病反好了只是七岁的世子无疾而夭。国主、国母大恸厚加殡殓。共涛道:“吾师的法术已算半验了只是三人不死如何计较?”萨头陀道:“庶人一七必死那国主、将军、驸马是厚福的人必须二七、三七若咒至七七就是帝释天王也要招殃。目下花逢春到金鳌岛与李俊庆寿高、倪二将也随了去何不设一席请国主到来贫僧进药毒死便正了位。若怕李俊、花逢春来争我有结义三个弟兄唤故革鹏、革雕、革鹍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原是占城国人今在黄茅岛屯聚手下有五千苗兵惯经征战。写书去招他来杀了李俊、花逢春恢复金鳌岛这宝位是万年永固了。”共涛大喜进朝启奏道:“臣见龙体违和日夕焦劳世于暴殇中心哀悼今幸万安。明日端阳佳节恳乞銮驾幸臣草舍设菲席与主上释闷。兼有一西域圣僧有长生不老之丹服之延龄千岁以尽微臣一片芹曝之心。”国主准奏道:“君臣一体不可过于丰盛明日早临便了。”共涛谢恩而出。国主退朝道:“丞相见世子早殇寡人悲切明日端阳要请我释闷。”国母道:“恐非好意不可便去。况圣躬新愈不宜过劳只消在宫中设宴庆赏蒲节。”国主道:“咫尺之间何有过劳!我在宫中思念世子触处生悲借此哲开怀抱亦无不可。”玉芝公主谏道:“共涛久已专权怙势擅作威福有不臣之意。他今日设宴请幸其第决非好意!就是要去也等驸马同去。”国主道:“我儿不须过虑丞相世受国恩难道起歹念不成?”公主道:“父王不记万寿山火烧龙袍丹霞洞道土偈语么?传旨辞了罢。”国主道:“火烧龙袍已应在世子身上还有恁么不祥?我已许了他自古道‘王言如丝’岂可翻覆!”坚执要去国母、公主百般谏阻不住。公主道:“父王主意已定可选三百御林军令两员稗将带刀侍卫以防不测。”国主道:“这个使得。” 次早共涛又来启请国主命排銮驾两员神将带三百羽林军护驾四员内相随行。到了丞相府共涛在门前俯伏迎接。到得厅上摆设得十分齐整。锦屏围绕彩帐高悬不尽山珍海馐玉碗金杯。堂下笙簧并奏执壶上馔的人皆是锦衣花帽。共涛躬身再拜安送了席。桌面上都是金银器皿狮糖树果一百二十龙盘肴馔。国主就赐丞相侧席相陪。三百羽林军列在府门外两员稗将全身披挂各持宝剑立在国主左右。凡进酒馔锦衣花帽之人擎在头上跪着内相下阶接来送上。酒进三巡食供两套又换一班女乐歌的歌舞的舞称觞进酒。 国主道:“寡人凉德得丞相佐理朝政可谓社稷之臣。今日君臣宴乐千秋盛典。”共涛离席启道:“主上洪福齐天春秋正富世子虽然不幸自有鳞趾之祥。臣有一女年已及笄德容俱备欲纳后宫以备洒扫伏望采纳。”国主道:“丞相之女岂可为媵妾!另选国中俊秀以充后宫。”共涛道:“微臣谫劣无似叨蒙恩泽进为宰相。臣之弱女得侍寝殿已为万幸就令臣女拜谒。”传云板请姐出来见驾国主止挡不住。不一时梅香侍女簇拥姐出来。只见粉雕玉琢兰麝芬芳宫妆艳服环佩声和花枝招展绣带飘摇端端正正朝上拜了四拜。国主传旨:“平身。”又取大玉觥斟上琥珀酒再拜上寿。国主满心欢喜道:“既承丞相盛意寡人不敢固辞。明日行聘纳为嫔妃卿可进太师国丈。”共涛令姐谢恩姐如新莺娇啭的道:“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轻移莲步而进国王大喜。 共涛道:“臣有一圣僧欲来朝见未得令旨不敢擅便。”国主道:“寡人正忘了正为要见圣僧求长生妙药可传进。”那萨头陀从后堂走出满身璎珞烈火袈裟朝上跳舞而拜。国主起身回礼赐坐就与共涛共席。国主道:“圣僧是何国土?到了几时?”萨头陀道:“贫僧是西天竺国达摩祖师第三十八代嗣孙得相传衣钵专修禅定。兼遇蓬莱仙长传授鼎炉之术可以降龙驯虎役鬼驱神。在灵鹫山中炼就九转灵丹名曰‘延龄固本种子紫金丸’。有厚福者方得服饵。贫僧在海中望气见上邦祥光霭霭瑞气重重故航海而来。刚到三日不敢骤来朝见因寓在丞相府中。今得恭觐天颜实是尧舜之君该饵那紫金丸寿延千岁连举十子。”就向腰边葫芦内倾出一丸药如龙眼大隐隐有宝色金光双手进上。国主接了道:“承圣僧见惠自然灵险。当在丹霞山建一座永福寺请圣僧安禅理性。此药几时可服?”萨头陀道:“此药纯阳炼就服饵亦须阳日、阳时。今日端阳。”看着日色道:“恰好午时正当服下。”取下玉碗斟满琥珀酒把牙箸调匀呈上。可怜马赛真思量延年种子轻信狂言把药酒一口吞下。道:“怎的这药味戟着咽喉?”萨头陀道:“岂不闻良药苦口利于病。”不消半刻国主叫肚疼不止。那药性作起来翻天覆地的难过霎时九窍流血而死。稗将急掣宝剑来砍头陀那头陀卸去袈沙藏有两把戒刀就在筵前拼命。无一二合两员稗将都被杀死。内相到门外叫羽林军进来萨头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无数鬼兵从空而下羽林军见了心惊胆颤各自逃命。 内监赶着人乱走出到宫报知国主身亡国母、公主哭倒在地死而复苏。花恭人、秦恭人都来哭做一团花恭人道:“这奸贼弑了国主必来乱宫如之奈何?”国母道:“我拼一死从国主于地下!”公主道:“着人到金鳌岛报知驸马与李大将军领兵报仇!”国母就遣内监去了。 不宫中之事。再话共涛见国主鸩死大喜道:“国主已亡事可大定。”将尸体拖在郊外藁葬了出榜晓谕:“国主暴薨有遗令传位丞相权主国政。文武百官明日都要早朝。如违令者全家诛戮。”又同萨头陀领了心腹家将入宫心内想道:“一不做二不休就去抢那玉芝来受用拼得与花逢春做对头。”又想道:“闻花逢春有一姑娘年少寡居姿容绝世与玉芝公主立为东西两宫平生之愿足矣!”萨头陀也暗想道:“我与共涛干了这桩大事要他女儿配我料想不敢违拗待革家兄弟到了把兵威压他怕道权柄不尽归于我?他若不识时务也只费我一丸药。”两人各怀歹意到了宫前见宫门紧闭正要唤武士打开只见天昏地暗一股赤气罩住共涛与萨头陀尽皆晕倒进去不得。那文武官僚合城百姓尽皆不伏口出怨言要与国主复仇汹汹不已。共涛道:“蒙吾师法力国主已亡只是民心不伏李俊、花逢春必起兵来争如之奈何?”萨头陀道:“不妨。革家的兵即刻到了必要大加杀戮使人害怕。明日且正了大位然后去征金鳌岛剿绝了李俊、花逢春其馀不足虑了!”共涛拜谢道:“全恃吾师始终其事富贵共享。”萨头陀道:“富贵我也不放在心上待事定之后我亦有一桩心事要你了愿。”共涛道:“吾师有甚心愿?无有不依。”头陀大喜。 忽有报来革家兵到了。萨头陀自去迎进。那革鹏、革雕、革鹍都是膀阔身长碧眼黄须力敌万人。带二百个战船五千苗兵腕挂长刀身穿藤甲披跣足如天魔一般。那革鹏弟兄与共涛相见萨头陀叫苗兵去捉为头的臣僚有一百多人先断手足后枭级悬拴通衢。百姓都要归顺一家不伏九家同斩。那些百姓有多少力量?只得顺从。海口各门尽是革家把守敢有一人交头接耳就拿来杀了人人害怕不敢开口。 次日五更鸣钟伐鼓共涛戴了冲天冠服了赭黄袍升金銮殿宝座。刚把屁股放下又是一晕内侍慌忙扶住。文武百官为着性命尽来朝贺。共涛封萨头陀为护世大国师兼行丞相事。革鹏三人俱为大将军执掌兵权其馀官僚俱复旧职。立夫人为正宫儿子为世子女为公主。坐朝已毕大设筵宴一同畅饮。共涛道:“寡人蒙国师、大将军扶助得登大位真是满心意足。只是宫中进去不得如之奈何?”萨头陀道:“不要性急待破了金鳌岛再处。”饮至夜分送歌儿舞女与萨头陀、革鹏等取乐。那些苗兵**抢掳肆行无忌。可怜万民涂毒敢怨而不敢言含泪吞声而已。 却国母、公主、花恭人在宫中恐怕共涛来犯却不见到。有内相奏道:“共涛与萨头陀昨日来到宫中忽然天昏地黑赤气罩住两个逆贼立时晕倒故不敢进来。有黄茅岛革鹏兄弟领苗兵五千在城中扰乱杀了臣民百数号令通衢今早升殿自立了。”国母大恸道:“不料祖宗遗业一旦付与别人此恨怎消?”玉芝公主道:“驸马自然即时就到且安立父王灵座朝夕设奠赤气罩住想有天神护佑此贼不久灭亡母亲请自节哀。”国母只得收泪安立灵座日夜哭临实是惨伤。 是夜三更国母哭得昏倦朦胧睡去只见国主改了道妆道:“我不听良言误遭毒手今随丹霞师父出了家倒也逍遥自在。李大将军、花逢春决能殄灭贼党宫中有金甲神人守住贼臣不敢进来你母子且自宽心。我去也!”国母一把扯住被国主一推忽然惊醒。唤起公主诉梦中之事公主道:“既是父王托梦母亲宽心。”自此闭上宫门耐心守候不题。 再花逢春到金鳌岛贺寿同高青、倪云回来到暹罗城还隔三十里见海面上一只船飞也似来。舱内坐一太监见了花驸马的船就傍拢来。过了船对花驸马大哭道:“国主端阳那日幸共涛府中被一萨头陀毒死共涛自立为王。国母、公主差我请驸马回去!”花逢春听知哭得昏晕。高青道:“事已至此哭之何益?商量怎地去复仇!”花逢春道:“且到国中去一看不知国母、母亲、公主何如?”倪云道:“不可。那厮篡了位必有心腹把住城门我等贺寿而来又不带兵此去恐遭毒手。不如重到金鳌岛与李大哥商议然后进兵。”内监道:“萨头陀招引黄茅岛革鹏兄弟三人领苗兵五千处处平定哪里去得?况萨头陀善行妖法差遣鬼兵十分了得。共涛那日要进宫门被亦气罩住即时晕倒宫中幸得无事。不如听倪将军之言回到金鳌岛再处。”花逢春无奈只得回船。偏生遇了斗风白浪滔天扯不得篷只好泊在沙洲上。花逢春心中焦躁两泪交流高青、倪云劝慰道:“革鹏有五千苗兵萨头陀又会妖法须算个万全方好破得。如今正要尽心竭力平定祸乱岂可先哭坏身子?”花逢春道:“前日万寿山展墓偏偏的火烧了国主龙袍已是不祥。又丹霞山那个道士出四句偈子分明是运绝的话我已晓得不好了。那共涛久蓄异心。乐叔叔一向要提防他不料果然下此毒手!前日不到金鳌岛庆寿他还忌惮不敢动手我若在哪里也决不放国主云赴宴了。”高青道:“他约同了黄茅岛苗兵羽翼已成我们只有五百兵哪里敌得过?幸喜到金鳌岛留着身子可以报仇雪恨。若在国中也被他所算了。”天色已晚风势愈狂花逢春一夜不曾合眼。到天明风息开船。 到金鳌岛李俊、乐和见花逢春等重复来到吃了一惊忙问来意花逢春哭诉:“国主被共涛所弑篡了王位。萨头陀勾引黄茅岛革鹏兄弟三人有苗兵五千守住进城不得故来与伯叔商议进兵复仇。”乐和道:“我刻刻防这贼子几番要开除他恐怕国主起疑故此容忍。岂知果然有此变乱如今不消了。大将军即兵进剿。”高青道:“他有苗兵五千萨头陀善使妖法我这里现兵不满三千又要留下守岛万一失手如何结局?”李俊道:“那马国主将赤心相待今日被害必要与他报仇!况花公子为他驸马恩养备至就如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哪里论得强弱!”当下一千兵三十号战船都是白旗白号。留高青、倪云守金鳌岛自与乐和、费保、童威、童猛、花逢春杀奔暹罗城来。 到得半路忽然一声响亮把中军帅字旗吹折军士尽皆骇异。李俊道:“帅字旗折不是好兆将士俱宜心。”乐和道:“那苗兵慓悍萨头陀又多妖术革鹏兄弟闻得勇猛我们不可轻敌。把兵分作三队每队十号战船;大哥与我为中军费保、花逢春为前队童威、童猛为后队。且去看他虚实切不可轻易交锋。必要尾相应庶无败局。”分拨已定将近暹罗见两只巡哨的船每船各三十苗兵飞也赶来。花逢春在前队看见了取出铁胎弓搭上狼牙箭正中苗兵心窝翻筋斗跌下海去就拨船头回去。这里三队一齐追去只见海上有一百多船结个水寨刀枪如雪的插满。李俊叫不可上前在山脚下停泊乐和道:“看那水寨结得如式苗兵雄悍只宜智取不可力敌。且摇旗擂鼓诱那萨头陀并革鹏等来委实强弱何如。”叫放号炮呐喊摇旗声张威势。 却共涛闻金鳌岛兵到请萨头陀商议:“李俊、花逢春到来何以御之?”萨头陀道:“有革家兄弟三人在海口怕他则甚!他们自来送死省得去攻金鳌。我有一个奇计教他个个身亡不留片甲。”正是:恶魔巧布弥天计义士几倾一炬中。不知萨头陀用甚计策来且听下回分解。 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马赛真之交败运自不必言。共涛不肯安享富贵妄念一生遂至全家受戮一败涂地。人也非天也—— 草扫校|| 第33回 萨头陀役鬼烧海船 混江龙誓志守孤城 却共涛问萨头陀退兵之计萨头陀道:“大王休忧。李俊、花逢春必要斩草除根然后可享宝位。我正要去攻金鳌岛他既自来岂可放他回去?我到水寨中自有妙计。”遂辞了共涛到水寨与革鹏道:“只消如此如此。”革鹏依计紧闭水寨再不出战。 却李俊到暹罗城下见革鹏的水寨布得严整城外并无一只船影静悄悄的不见动静心中焦急要去攻打乐和道:“我只道苗兵轻佻必来挑战谁知他紧闭寨栅偃旗息鼓必有计策切不可躁急。”花逢春道:“国主被弑城池已失宫中不知怎的。若旷日持久此仇何时可报?待侄拼命杀去倘破水寨实为天幸。若然不济以身殉之也尽了一的心。”乐和道:“事有经权必须谋定而后战知已知彼方得万全。若一磋跌我等孤军亦难撑立。你尽一一孤忠上有寡母下有娇妻倚托何人?不可使匹夫之勇懊悔无及。”花逢春只得停住了。一连守了五六日只不出战。乐和猛省着道:“不好了!中了他反客为主之计。”李俊道:“何为反客为主?”乐和道:“他的兵多我几倍不是怕我不出战羁绊住了必然使一枝去破金鳌岛。巢穴一失不战自乱快些收兵回去。”李俊道:“不可不防!”急令起航。 行不得一百里海程到了明珠峡口。怎地叫做明珠峡?这是暹罗国的水口茫茫大洋之中生起两个山来婉蜒如龙两头相接只隔一里水面。中流有一山圆净如珠草木不生。水势驶急往往这个所在要坏船只。那山上左边建一一座龙王庙右边有七层石塔镇压水怪关锁水门所以退罗国人物富庶。李俊三队的船行至峡口见有二三十个战船苗兵把住峡口。船头上立一员苗将却是革鹍。喝道:“中了俺国师之计你那金鳌岛早已打破还要思量到哪里去?快快投降饶你一死!”李俊大怒挺枪便刺革鹍把大斧架接在船头上交锋。花逢春正要挺戟助战只见舱中走出萨头陀来曰中念念有词。忽然烟雾漫空见千百个鬼兵也有天上落来的也有海底潜出来的飞蝗般攒拢来。费保、童威、童猛各执器械相持。又有一个鬼王身长数丈头上生一个独角浑身精赤单系一条虎皮裙子双手拿两个人葫芦焰腾腾火星飞在篷桅上。一霎时烧起三队的船风逼做一块连排烧去。黑烟布满开不得眼。李俊大叫道:“天亡我也!”正在万分危急之际巽地上一声霹雳大雨如注把火浇灭鬼王、鬼兵都不见了。李俊、费保等拼命杀出峡口已烧坏了二十多个船兵丁杀死的、跳下海的约有三四百多人幸喜各将领无伤。 连夜赶到金鳌岛果然栅口战船密布尽是苗兵。革鹏正与高青、倪云交战胜败未分。李俊、费保飞跳上岸助战革鹏抵不住。四员勇将跳下了船花逢春弯弓搭箭射去正中革鹏左臂弃了手中刀跌去。不防革鹍、萨头陀随后追来。童威、童猛、乐和丢了船领兵到隘口寨中。李俊对高、倪二将道:“几乎不能相见!在明珠峡被萨头陀使鬼兵烧了海舶幸得雷雨大作救了性命。他的兵几时到的?”高青道:“到了两日。我与倪兄弟商量恐隘口有失结寨在此。战了两日不见输赢。”李俊道:“乐兄弟原料是反客为主之计不道果然。如今怎地好?不要去攻暹罗城报仇雪恨只这金鳌岛恐难保全。若是兵对兵将对将还好支持只那萨头陀的妖法怎么了得?前日宋公明打高唐州被高濂妖法损兵折将败了两阵亏公孙胜来方才破得。如今隔着大洋哪里去请得?”乐和道:“妖法只可使一时若全用此术就不灵验了。况邪不胜正我等为报暹罗国王之仇诛戮奸党难道上天不佑?那明珠峡的火尽勾烧死忽得雷雨来救就可见天意了。须要立定主意协力固守慢慢寻出计较来再不可性急。闻得妖术怕的狗血污秽之物须准备着待他再来破他便是。”李俊遂唤军士取狗血、人屎、蒜汁做了喷筒交战之时乱泼过去自然可破。算计定了坚守寨栅不题。 却萨头陀果然十分狡猾他定下的妙计使革雕守住暹罗水寨革鹍把住明珠峡口演妖法使独火鬼王烧死他;革鹏领兵攻打金鳌岛真是算无遗策。谁知雷雨救灭不能成功便随后赶来与草鹏、革鹍一同围住。道:“那金鳌岛进了隘口又有三个湾才到得城边。那李俊害怕不敢出战必要诱他出来方好夺那隘口。”日日在船上与苗将饮酒队伍不整兵无纪律。又去澳里抢掳良家妇女不论姿色单取少年气血满足的青天白日就在船上采战并不忌人眼目。自己厌了赏与苗兵。那些妇女出于无奈经不得蹂躏多有致死的就抛在海中。李俊见了怒气填胸叫道:“贼秃这般无礼!恶毒已极!岂可使平民受害快去剪除!”乐和道:“此是诱敌之计不宜妄动。”李俊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兴废自有定数哪里当面忍得!”便要领兵出战。乐和道:“既是耐不得也待夜间。他被酒色所迷必然酣睡。可遣童威、童猛、高青、倪云四将分领十个船带五百兵埋伏在荻苇之中大将军可同花公子竟去劫寨。若使妖法可将喷筒洒去。我与费保守寨庶几可以成功。” 部署已定到三更时分童威等先去埋伏了。李俊、花逢春结束停当领了一千兵十个大船奋勇杀去。那萨头陀虽然贪酒恋色夜里再不睡的。听得声响不慌不忙让李俊杀人作起妖法。星月满天忽然暗如墨漆李俊、花逢春并不见一只船一个苗兵喷筒也无放处。童威等听见喊杀之声只道与苗兵相杀围合拢来;李俊又认做苗兵自相攻击。海面起一阵飓风李俊忙叫收舵到岸。那革鹏、革鹍已先到隘口放火烧了寨栅。费保、乐和抵敌不住退到城边。李俊、花逢春上得岸时革鹏、革鹍挡住厮杀混战到天明。萨头陀遣一队兽兵却是虎、豹、豺狼张牙舞爪而来跳搏伤人。李俊慌了叫放喷筒那兵士大半已竟上岸喷筒都在船内。李俊、花逢春也只得退到城边兵士折了大半隘口被他夺去童威等四将不知下落。李俊大哭道:“不听贤弟良言致有此败!如今兵微将寡怎生是好?”乐和道:“胜败兵家之常不可挫了锐气。幸这石城坚固决然攻打不进。且誓死守定再作区处。”李俊依言和花逢春、费保、乐和日夜在城楼搬运擂木石块灰瓶铁汁等物并力守定。 萨头陀、革鹏、革鹍在城下耀武扬威。幸得这石城光荡荡地爬不上实坯坯掘不进。只当不起妖法或一阵火腾天撒地的烧来;或起霹雳捶山震岳的打来;夜间鬼哭神嚎百般作怪胆也吓破了。乐和道:“这些妖法不过如此不要怕他。这里决然攻不进只是山后有一处稍觉平坦恐怕爬进须要守备。我领一队兵去看花公子可到白云峰上了望海面上可有四将踪迹。”原来这金鳌岛只有前面这座城门四围俱是高山峻岭古木修篁无路可上。居民都在里面耕佃东西南北俱是大洋内有一座白云峰高插云汉登眺远见三百里。天气清明暹罗城也就在面前。那后山为因当年起了一条蛟洪水冲坏了有二三丈缺陷之处可以爬得上。 正唤兵士抬石头填塞只听得山岭下隐隐有人话响。乐和同兵士伏在树丛里取一门大炮摆好着火绳伺候。果有二三百苗兵腰边跨了长刀扳藤附葛的爬上来将到半岭。乐和觑得分明将炮门药线上轰天一响苗兵打为齑纷打不着的都跌死岭下。又唤兵卒将石块雨般打下苗兵剩不得几个回去。乐和就叫这队兵装上大火炮把守。回来道:“惭愧若迟去一刻被他爬上了!大炮打死三百苗兵叫兵守定再无内顾之忧了。”李俊道:“贤弟真有先见之明料事多中。不然就失事了。”花公子也回来道:“到白云峰四远了望海面上并无迹影。”李俊道:“这四个弟兄多分不好了。”乐和道:“哪有四个俱坏之理?当夜兵败想到清水澳去了。”李俊等四人依旧坚守不题。 却童威等四将被萨头陀等妖法冲散一时进隘口不得到天明会合已折了一百名兵两个战船。倪云道:“岸口都是苗兵回去不得不知他们何如?”童猛道:“隘口被苗兵所夺李大哥等必然固守石城。”高青道:“我等飘泊无依且到清水澳。狄成那边有三百名兵带了来和他厮杀。”童威道:“不怕将勇兵强唯这萨头陀妖法虽有千兵万马也抵当不住。我想起来革鹏、革鹍和萨头陀都在这里那暹罗国内只有革雕一人必然空虚我们去袭破了他这里必然解围。”众人齐道:“此计甚妙!”就扬帆而去。 不消一日到了暹罗城下只有十来个战船一二百苗兵看守革雕也不在船上。童威等将船贴近一齐跳过去奋勇砍杀剩不上三五十个上岸逃命童威等大喊追去。抢到城门边革雕领一枝苗兵冲杀出来四将抵住战不上十馀合革雕力怯拨转马头便走。高青赶上一枪刺着左臂几乎坠下苗兵救护进城去了童威率兵攻打。共涛见有兵到革雕败阵进城心内慌张道:“国师去攻金鳌岛不见回音反有兵攻城此是何故?”革雕道:“那来的兵不是李俊、花逢春另是四员将官。这里兵留不多方才又伤二百多名可传令拨民夫上城。待我差人到金鳌岛打听掣兵来保护城池。”共涛依言令兵马司拨百姓上城守垛革雕自引苗兵巡察。那些百姓都恨入骨髓巴不得立时打破只是畏惧革雕号令勉强上城。 童威等带不上三四百兵城大兵少围困不得只好四门守住急切难破。高青道:“百姓上城可见城内无兵若得里应外合方可破得。待我到半夜里爬进去。”日间周遭一看见西北角守城的百姓是驸马府前住的叫做和合儿是个闲汉平日厮熟四目相视打个暗号。到夜间与童威商议道:“那西北角上守城百姓是驸马府前和合儿方才打个暗号了我便爬上去。若可动手复放起火来你们奋力杀入成败利钝在此一举!”三个道:“若得如此万分之美!只是要心。” 高青卸了盔甲换了紧身衣服身边藏了暗器一齐到西北角城上。灯火明亮和合儿先悄悄对守垛的百姓道:“共涛弑逆无道萨头陀苗兵**抢掳百姓受其荼毒。今高将军来打城我已约定了少时放上杀了奸臣恶秃与万民伸冤。不可泄漏只要防革雕巡察过来。”通甲的人尽是怀恨的大家头会意。高青在下面咳嗽一声和合儿抛下索子。高青缚在身上两手扯定索子和合儿同百姓用力吊上去。刚跨上垛口解下索子巧巧革雕、共涛巡察到来高青装做百姓朝外立着。革雕见这甲里神情有异望到下面有一簇人马道:“必有奸细!国主可去巡视各门待我扎在此间。”高青动也不敢动直到天明换班同和合儿下城道:“你有这片忠心事成之后必然重赏。可可那革雕到来一时动手不得。我已换了衣服黑早里无人认得且和你到宫中朝见国母再作商量。”遂同到宫门。 有两个太监在宫门认得高青的惊问道:“高将军怎地进得城来?”高青道:“烦引我见国母方。”太监叫开宫门高青、和合儿同进宫中拜见。国母道:“共涛弑逆神人共愤。我日夜望李大将军、花驸马来报仇。闻得兵败我要自尽公主劝住再看消息。高将军你几时进城的?金鳌岛胜负若何?”高青道:“臣与驸马贺寿回来闻知国主被弑只缘不带得兵。重到金鳌岛同李大将军领兵到来中了他反客为主之计。明珠峡被萨头陀遣鬼放火篷樯尽焚幸得天降大雨救了性命。到金鳌岛又为妖法所败现今围住未知如何。臣与倪云、童威、童猛是夜冲散了思量暹罗必然空虚故引兵来奈因兵少破不得城。这和合儿是驸马府前百姓有一片忠心将绳索吊臣上城。正要鱼贯而上谁想共涛、革雕亲自巡察觉道有异就屯住到天明动不得手故来朝见国母以慰悬望。”国母泣道:“萨头陀如今强横李大将军屡遭败衄眼见得报仇无日了!”高青道:“臣已入城令内监传谕旧臣和合儿纠结义民此城不日可破。城若破了萨头陀回救时李大将军、花驸马追来内外夹攻国仇指日可雪。臣到外边恐露圭角愿留宫中。”国母依言使内监去传谕旧臣和合儿纠结义旅不在话下。 再李应、栾廷玉等海鳅船到了清水澳阮七要上岸买鲜鱼做醒酒汤李应挡住。那瘦脸熊狄成守清水澳闻暹罗国主马赛真被奸臣共涛所弑金鳌岛又为萨头陀妖法所败围困得紧。要领兵救剿只因三百个兵恐寡不敌众心内彷徨。当下见沙滩边停泊百多号大海鳅船刀枪密布旌旗闪动惊疑不定:“敢是萨头陀破了金鳌岛又领兵来取清水澳?”望见衣冠济楚人物轩昂不是苗兵模样。只得掉个船带四个兵丁到海鳅船边问是哪里来的却好正在李应船边燕青看见狄成是宋朝将官装束答道:“我等是大宋官兵要到金鳌岛寻访李大将军的。”狄成道:“将军与他甚么相知?寻他何故?”燕青道:“我等俱是旧日弟兄闻在海外特来扶助也。”狄成道:“那李大将军可是混江龙李俊?列位是梁山泊上好汉么?”燕青道:“正是。尊驾可通大名。”狄成爬上大船纳头便拜道:“天下有救了!”李应、燕青连忙扶起狄成道:“可是与李大哥太湖结义的瘦脸熊狄成。李大哥自出海洋在这清水澳驻扎杀了沙龙占了金鳌岛。花知寨的公子花逢春暹罗国王马赛真招做驸马。亲眷往来金鳌岛十分兴旺。岂料马赛真被奸相共涛所弑篡了王位。招一番僧名唤萨头陀善行妖法。又有革鹏兄弟三人领苗兵五千扶助共涛。李大哥连折三阵。如今金鳌岛围困甚急万望列位念昔日之谊到金鳌岛解围。”李应道:“既是李大哥有难自当救。先拨十将进其馀弟兄保护家眷在这里。待得胜之后就来相接。”狄成大喜即为向导连夜扬帆。那十将是李应、栾廷玉、王进、关胜、呼延灼、公孙胜、燕青、呼延钰、徐晟、凌振放炮望西南进。 却萨头陀围住金鳌岛攻打不下。只见革雕差人来:“高青等围住暹罗城要回兵救应。”革雕道:“暹罗根本之地不可不救且收兵暂退再来攻打。”萨陀头道:“金鳌岛危在旦夕若释之而去日后又费气力。那攻暹罗的不过几队游兵都城坚固万分无事。破了金鳌岛那边的自然剿灭了。”遂唤苗兵造了云梯、飞楼推到城边如猿猴援附而上。李俊、费保、花逢春掣定短刀见爬到城垛边的俱持刀砍下。苗兵只是不怕鱼贯而上越杀越多李俊道:“如今支撑不定了待我自刎免得受辱!”乐和道:“就是入城还要巷战岂可如此!”花逢春早见革鹏、萨头陀在城下指挥苗兵蚁附而上花逢春弯起弓来一箭射中萨头陀腿上望后便倒革鹏扶救。苗兵在云梯上回头观看费保将一铁钩用尽勇力将云梯钩去一声响亮云梯断了跌下苗兵。城上乱把石炮、灰瓶雨打下遂不敢爬城。萨头陀虽然中箭却不伤命到船中用丹药调治。 只听得海外一个大炮如天崩地坼的一连响了百馀响苗兵报道:“不好了!海上有四五十号大海船刀枪布满将到岸边。”萨头陀不顾疼痛起来叫革鹏、革鹏领苗兵退出。李俊在城楼上看见苗兵尽去又听得海外炮响心中疑惑。乐和道:“我们开门出去看是何故?”遂同下城。开了门各持兵器只撑一个船到隘口。萨头陀苗兵的船尽摆在大洋东边海上有四五十号大船都是中华将士。盔甲鲜明刀枪如雪一帆风赶来。李俊等也便出了隘口望见大船上有一先生仗剑立在船头上远远望去像是公孙胜。看看近来见举双鞭的像是呼延灼李俊想道:“怎得到此?”那大船上李应见了李俊、乐和大叫道:“李大哥我等来解围?”正是:中华将士从天降岛妖魔逐浪销。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俊誓死孤城登阵慷慨;乐和随机应变谨慎周详。到得万分绝地方透一线生机。可见十将解围良有天幸。共涛妄思一丸毒药篡取宜其不旋踵而灭也—— 草扫校|| 第34回 大复仇二凶同授首 权统摄杰士尽归心 却萨头陀、革鹏、革鹏围困金鳌岛甚急苗兵布满云梯飞楼爬上城来。李俊看看支持不定听得海上炮声苗兵纷纷退出。李俊、乐和、花逢春、费保也开门赶出。那大船上李应招手叫唤李俊大喜一齐上船都拜见了。道:“梦里也不想众位到来!且请把苗兵破了再诉别来心曲。”李应传今将战船摆开擂鼓摇旗索战。萨头陀也整顿船只革鹏居左革鹍居右两军呐喊。凌振架起子母炮放去轰天一响早把两个船打得粉碎苗兵皆死海中。萨头陀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鬼兵都骑虎豹从空飞下竟奔前来。公孙胜拔出松纹古定剑一指喝声:“疾!”有两员天将神威四射尽执降魔杵把鬼兵打散。李应、栾廷玉挥兵赶杀关胜舞动青龙刀呼延灼举起双鞭革鹏、革鹍抵住厮杀。燕青叫军士放火鸦、火箭那革鹏船上霎时烧起来烟焰涨天。苗兵无处躲避跳下海去。这里军士将炮石打去沉于海底。萨头陀见破了阵法又被火烧夺路便走。革鹍、革鹏也待要奔走被关胜赶上大喝一声将革鹍砍为两段。革鹏见兄弟杀了慌忙回舵逃脱那些苗兵烧杀大半剩得焦头烂额的不上三五百人。 李俊见大获全胜收兵到岸请众好汉进城倒身下拜致谢。众人扶起了分宾主坐下王进、栾廷玉、扈成三个李俊不认得动问方知躬身道:“久仰三位将军大名今日方得相会。”花逢春又逐位拜了。李应道:“且喜花知寨有这般一个好令郎!”呼延钰、徐晟在梁山泊同伴顽耍的虽隔别多年俱各长成还有些认得三个都不胜之喜。李俊大排筵宴请各位坐席大家谦逊了一回。王进、公孙胜、栾廷玉、关胜、呼延灼在上面其馀依次坐定。李俊、花逢春、乐和起身各位俱敬了三大杯。 李俊相诉道:“弟诈称疯症辞别了宋公明同童威兄弟寻太湖中结义的费保四人住居销夏湾打鱼饮酒图些快活。为路见不平伤触了丁廉访、吕太守被他设计监在常州幸得乐兄弟、花公子来救出。晚间就梦宋公明使黄巾力士来请跨了黑蟒到梁山泊。宋公明:‘后半段事业在你身上。’赠我四句话我还记得。醒来想道:‘我原是水军头领必须原到水里去。’同众人出了海口抢洋客两只海船到了清水澳屯扎。那金鳌岛沙龙贪淫暴虐杀了他夺这金鳌岛。暹罗国使丞相共涛、大将吞珪来争把吞珪杀了就领兵到暹罗。那国主马赛真是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为人极是宽厚见攻打甚急遣使求和情愿把玉芝公主招花逢春为驸马因此罢兵。这金鳌岛富庶可以安身。端午这日是弟四十岁贱降花驸马来庆寿。不料这丞相共涛奸险专权是宋朝蔡京一流人物久蓄异谋思篡国位。乘花驸马不在用西番僧萨头陀的计策一旦祸起萧墙马赛真被弑。我同花驸马兴兵问罪中了他反客为主之计明珠峡被萨头陀使鬼兵放火几乎烧杀。感得神明相佑大雨灭火逃得残生。追来围住金鳌岛又被他诱敌大折一阵。那童威、童猛、高青、倪云四人不知生死下落。苗兵将云梯飞楼爬上万分危急思量自尽免得受辱。不想列位从天而降解此患难真莫大之恩也!” 李应道:“可不愿为官回到独龙冈作田舍翁因主管杜兴替孙立寄书”指乐和道:“与乐兄弟刺配彰德。他与裴宣、杨林杀了冯彪的儿子牵累到我身上监在济州。越狱杀了冯彪上饮马川屯聚。其中奇奇怪怪惹出多少事来众兄弟俱得聚会。童贯用赵良嗣之计通金灭辽又与金朝挑衅把东京失陷了。道君皇帝传位太子俱被金兵捉去。刘豫僭称齐帝关大哥直言抗谏绑出法场乙哥妙计救脱。那玉老将军并呼大哥、朱仝俱兵败归来。河北地方通是刘豫所管又杀败了刘猊收兵回南要投宗留守。东京陷后康王即位南京改元建炎。又用汪潜善、黄伯彦为相力主和议宗留守气愤而亡。我等无所归着只得且上登云山。那登云山原是邹润啸聚之所阮七杀了张干办与孙新、顾大嫂同上了山。栾将军为登州统制是他令高徒入了寨。我们到得登云山为救朱仝、宋清闹了济州金将阿黑麻要攻山寨。因兀术在登州打造海鳅船去夹攻临安。安道全金鳌岛有李大哥在哪里故借了他一百号船到得这里。” 李俊道:“安道全从高丽回来翻了船我捞救得如今在哪里?”李应道:“众弟兄会合曲折甚多一时不尽。安道全和众人并家眷、辎重、粮饷、兵马还有六十号船在清水澳哩!”李俊道:“既如此快着人接来!”花逢春道:“苗兵虽然败去国母与寡母在宫中不知怎地?再求诸位伯叔去复仇雪耻先父在九泉也是感德的。”哭拜在地。李应、栾廷玉道:“花公子你有这等孝思我门即刻就去。”李俊道:“连日劳顿今日且尽欢痛饮明早启行罢。”摆出筵宴各谈衷曲开怀畅饮。关胜、呼延灼等见这金鳌岛山势险阻石城坚固地方富庶人物齐整尽皆欢喜。次日李俊命费保守岛狄成到清水澳接取各位就放了号炮开船不题。 却萨头陀、革鹏领残兵到暹罗城下见童威、童猛的兵攻打暹罗城对革鹏道:“垂成之功败于一旦。你三弟被杀他们必然追来。这里又有兵在此未可交锋。你竟到日本国借兵那国王皈依我的久想暹罗繁盛要来吞并。我进去保守城他会合青霓、白石、钓鱼三岛与他大战必要杀尽暹罗国人不留一个方遂我平生之愿!”革鹏依言去了。 童威等见萨头陀领残兵回来船只俱已烧坏猜道战败回来的。欲要拦截怕他妖法利害。高青吊上城去又不知音耗只得让他叫开城门进去。 共涛见萨头陀败回道:“寡人全仗国师做主今战败而回童威、倪云又来攻城怎么是好?”萨头陀笑道:“我有鬼神不测之机任他天蓬元帅来也不打紧!只要完我那桩心事便好设施。”共涛道:“寡人举国听着国师便是要寡人的心肝煮汤吃也是肯的只要剿除金鳌岛兵将。”萨头陀道:“前日马赛真被李俊兵围将玉芝公主招花逢春为驸马方得息兵。你那女孩儿也招我做驸马方显手段。若是不肯我腾云去了随他拿你正罪不干我事!”共涛呆了半晌道:“国师且退了兵情愿把女儿招国师为驸马。”萨头陀道:“佛法不打诳语今夜便要成亲。我与你翁婿至戚自然尽心。”共涛还痴心信他果有神术含泪唤女孩儿妆束与萨头陀结亲。那萨头陀箭疮未愈瘸着脚搂共涛女儿进房去了。 那高青在官中内相、和合儿纠结了臣僚百姓歃血定盟正要举事见萨头陀回来未敢轻。又闻金鳌岛李俊、花逢春都到来。高青禀国母写一道懿旨叫和合儿从城上掷下今夜里应外合三更为期不可迟延。童威军士拾得呈与李俊。关胜、呼延灼等都屯住城下李俊已知高青在城内又见国母的懿旨传令三更看城内火起尽要上城。果然到夜半西北角上火光冲天而起。花逢春、徐晟、呼延钰正在此间喝令军士蚁附而上斩开城门一拥而入。花逢春引路先到丞相府前后围住。共涛无计正去悬梁被花逢春捉住尽把家属四十馀口绑缚定了兵马司监禁。然后到宫中天色已明国母、花恭人、秦恭人、玉芝公主都在花逢春哭拜倒地一齐恸哭。国母收泪道:“幸得相见。共涛、萨头陀拿获了么?”花逢春道:“共涛并家属四十馀口俱兵马司监禁萨头陀未经拿着。”国母道:“驸马且到外边理事萨头陀必要缉获的。”花逢春出宫。到东门李俊等进城来革鹏接住苦战。花逢春一戟把革鹏刺杀枭了级。传各城门守定还有萨头陀不见。 李俊把兵屯在各门同众将入宫朝见国母。谦谢收复之晚幸中国诸将军到来方才破得。国母致谢道:“逆臣悖乱国王宴驾大将军同各位将军尽心竭力始得雪恨。高将军先入城来足见忠贞大将军可加重赏。”李俊等辞出。将丞相府改作元帅府请各位住下。第三日清水澳诸人到了。李俊、花逢春调度把各位有家眷的即拨甲第安居卢二安人、吕姐、卢姐与花恭人同住。军士编了队伍各营安插粮饷收进官仓马匹放在牧场船只令童威、童猛职掌结水寨在海口。臣僚俱皆升赏百姓散给币帛。和合儿除授宫门使。火烧的民房命工匠修造处置井井有条。大排筵宴犒赏三军。依次坐定除费保镇守金鳖狄成镇守清水澳共有四十二人。李俊手中把盏道:“上托神天照鉴宋公明阴中护佑众兄弟又得复聚真为难得之事!有四事可庆:暹罗国遭篡弑之祸国祚已失金鳖岛有累卵之危今幸雪恨恢复此一喜庆也;王老将军、栾统制、闻参谋、扈二哥不是旧盟今得同心合胆重结新契此二喜庆也;梁山泊一百八人死亡过半即那存者散于四方复得巧相遇合向日太湖结义四个弟兄海外之事全得扶持三大喜庆也;花逢春、宋安平、呼延钰、徐晟这四位贤侄少年英隽皆是伟器四大喜庆也。请尽欢达旦!”众人皆齐声道:“敢不如命!”花逢春唤蛮女歌舞俏酒众人大醉而寝。 次日乐和道:“那萨头陀拿不着恐为后患必要搜捕。”李俊道:“想是真会腾云走了怕他怎的?自有公孙胜在此。”乐和道:“待我再去缉访。”遂同燕青、呼延钰、徐晟拿着弹弓、粘竿、酒盒跟了五六个家丁各处游玩。那国中有座镇海寺庄严壮丽寺内有七层宝塔高插云霄。乐和等到殿上随喜住持献茶。走到塔边乐和道:“乙哥你的神弩那塔上一个喜鹊吱吱的叫若打下来方服你眼力。”燕青真的取弹弓把弹丸打去那喜鹊见下面有人放弹虫鸟最有灵性弹子未及到身展开两翅飞去。那弹子打进塔窗里只听得塔里面有人叫声:“呵呀!”骨碌碌滚下来的响。一齐赶进看时有个人覆跌在地上。家丁翻他转来乐和大喊道:“此便是萨头陀家丁把来绑了!”燕青道:“恐怕上面还有馀党再去搜看。”家丁走上见一个女子云鬟不整蹲着暗泣。还有两把戒刀一个葫芦一包牛羓子家丁拿了牵那女子下来那女子两腿夹着走也走不动的原来就是共涛之女。萨头陀成了亲原想驾云而去被马赛真阴魂缠住法术不灵。城破之夜携了此女躲在塔上思量革鹏借日本兵来还要作孽。谁知天网恢恢弹子却好打着眼睛上乌珠突出鲜血淋漓真是恶贯满盈了。带来见李俊道:“我们到镇海寺游玩因打塔上喜鹊弹子从塔门里打着他眼睛绑获在这里。这便是共涛之女萨头陀骗做驸马的。”李俊、花逢春大喜把铁锁穿了琵琶骨。恐他遁去将狗血、蒜汁、人屎浑身一淋同共涛蹲在水井内。那女子同家属监禁日后施行。 李俊禀知国母与国主开丧殡葬。就差裴宣定了仪制萧让撰了祭文燕青、乐和总理丧事。文武百官俱穿孝服置造桐棺梓椁。掘起国主尸骸面色如生毫不腐烂。将香汤沐浴换了冕服含珠纳贝入殓已毕。北门外结起厂殿停丧选二十八员道士请公孙胜主坛建三昼夜醮事追荐生天到万寿山王陵上安葬。花逢春齐衰重服王进、关胜等先行吊礼李俊设祭国母、花恭人、玉芝公主都在柩旁。李俊唤人打扫法场命杨林、杜兴领兵摆列一枝花蔡庆做监斩官。其时百姓何止有数万人都执香旁观。李俊喝把共涛家属先各斩刀斧手带共涛、萨头陀对面跪着刽子杀到共涛之女呼延钰禀道:“乞留此女。”李俊道:“刑人之女贤侄留他何用?”呼延钰道:“侄自有用处。”李俊微笑唤松了绑馀各斩了。然后将共涛、萨头陀一千二百刀柳叶剐又割腹剜心献到马国主灵前再行进奠。国母、公主、花逢春大哭拜了启灵柩原摆半朝銮驾开路人引导。一路施张布幄香花灯烛百官士民尽皆步送约有万人。到万寿山闻焕章神主柴进祀后士安葬已毕。 次日国母传懿旨宣文武各官到金銮殿。国母浑身缟素坐在上面李俊等一同拜见国母起身回礼重复坐下。香案上摆了传国之玺垂泪道:“马氏自祖宗开基已传三世遗爱在于人心不幸遭篡弑之祸。世子早殇并无宗支。今已讨贼正典国不可一日无君。凭众位公议使马氏血食不致斩绝实为万幸。”李俊道:“国为马氏之国血脉既绝花逢春赘为驸马有半子之谊理合承祀宗祧。”花逢春哭谢道:“不肖自先父早背母子孤茕又无亲族堕奸人之计若无乐和救我母子不知死于何地。又得大将军挈来海外神威定远本国畏惧求和得联秦晋安享富贵已荷大恩。国主被弑复仗先君世谊报仇雪恨。自此当奉国母、寡母同公主庐墓三年以尽半子之谊。请大将军早践国位免得邻邦窥伺反侧生心不必多议。”众人同声道:“花驸马之言实出衷心大将军创业不易享有经权何必固逊?”李俊道:“可本是浔阳江上一渔户耳随宋公明上梁山招安之后自知愚直不堪世用故辞官职隐逸太湖偶遇变故出洋借住金鳖已为过分。讨暹罗之难全是众位之力岂敢贪天之功遂尔僭妄!花驸马既然谦光众位中请才可御世、德足润身、堪为万民之望者统摄此位使某复借金鳌岛容身叨荣多矣!” 花恭人见议论纷纷出来相见道:“先夫为全友谊而亡撇下孤儿寡妇并无依托。幸蒙诸位叔伯教诲成*人得有今日先夫含笑于地下矣。儿年幼无知岂堪大任?纵国母有爱护之心妾当谏阻。请大将军慨允以慰臣民之望。”燕青是个伶俐人忖道:“李俊开创此处人望所归自然是他为主他人岂可觊越?”按剑道:“凡人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况为一国之主!大将军你先机隐遁谁知富贵逼人。宋公明托梦明明后半段事业在你身上已符其言。花逢春母子甚是贤达大将军不必固辞。”国母道:“燕将军之言极为有理就此定议。只要使我母子得所。”燕青道:“国母不须多虑。虽是大将军嗣了位万事要请国母慈旨方可施行。我辈弟兄都是赤胆忠心不作忘恩负义之辈。” 李俊道:“承国母慈谕众位推戴我李俊也不敢妄自居尊凡兵马、粮饷、庶务请众弟兄各主其事禀奉国母垂帘听政何如?”燕青道:“这个使不得。家有主国有王必要一人统理方得国治家和。即如梁山泊是白衣秀士王伦创立的因他心地褊窄妒贤嫉能林冲并火了他奉晁天王为主。那时宋公明也受约束不敢专主。后来曾头市被箭而亡宋公明继为主帅哪个不禀遵军令?一寨之中尚且纪纲法度不可紊乱况暹罗是个大国出号施令朝聘礼仪送往迎来兵机粮饷讼狱刑名文明礼乐庶务繁多非同可岂容政出多门十羊九牧?且垂帘听政是不得已之事国无长君不足弹压臣僚故权时出此。试看吕太后、武则天多遗讥后世。今暹罗统系已绝大将军你又不是暹罗国旧时将相只因花驸马面上算做亲戚岂如世受国恩一般?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贤明继世多有杰起。尧舜之时不传于子而传于贤。大将军即宜听受。”阮七笑道:“乙哥得痛快!前日宋公明只管要把寨主让与卢俊义众兄弟之心大半多冷了你今日又学他样子。花驸马不肯你又推辞难道我阮七还像前日戴了冲天巾穿着赭黄袍做暹罗国王不成?”众人多笑起来。 李俊道:“既然如此权且摄位。原奉宋朝正朔众位一如在梁山泊各供其职称呼仍是弟兄不可骤加虚套。国母、公主、花驸马母子原居宫内我与众弟兄无家眷的住在元帅府权且署事。”众皆大悦。择黄道吉日昭告皇天后上即暹罗国位。一同拜辞国母而出。正是:霸基已定多谦让国位初登战伐兴。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有此一番大排场方不是草寇啸聚。然不是变故李俊岂得为暹罗国主?故为大将军驱民者丞相共涛也—— 草扫校|| 第35回 日本国借兵生衅 青霓岛煽乱兴师 却众人定议立李俊为暹罗国王李俊再三谦让愿以征东大将军摄行国事。命钦天监选了黄道吉日礼备仪齐五更时分同到金銮殿。丹墀下羽林军摆定殿上灯烛辉煌。国母换了吉服南面而立宣大将军上殿。李俊戴金幞头穿绛红蟒袍。关胜等俱是宋朝冠带。大鸿胪序了班鸣赞唱礼。国母命太监送上玺绶符节李俊接了供在龙案上。先拜了天地转身北向恭拜国母国母回答半礼李俊就西面而立。王进以下俱各四拜大将军也回四拜。花逢春、宋安平、呼延钰、徐晟北向四拜大将军回答半礼。因通家子侄受了两拜。暹罗国旧日臣僚俱北向四拜大将军受了。送国母进宫然后南面坐了主位王进、关胜等两班列坐。命: 铁面孔目裴宣为监察御史。 旋风柴进摄暹罗国丞相事。 入云龙公孙胜为国师。 神机军师朱武为军师参赞帷幄。 混世魔王樊瑞为驱邪秉教真人。 浪子燕青为上柱国赞画一应机密。 扑大雕李应为度支使掌管出入钱粮。神算子蒋敬为副使。 铁棒栾廷玉为枢密使总核兵马便宜行事。扈成为副使。 铁口叫子乐和为参知政事兼大将军长史。 王进为都知兵马使。 大刀关胜为前军都督。 双鞭呼延灼为后军都督 病尉迟孙立为左军都督。 镇三山黄信为右军都督。 美髯公朱仝为中军都督。 闻焕章为国子监总理学校。 圣手书生萧让为中翰掌理诰敕、表章、文移等事。 玉臂匠金大坚为尚玺掌理印信符节等事。 神医安道全为太医院。 紫髯伯皇甫端为御马监。 铁扇子宋清为光禄寺。 活阎罗阮七为水兵都总管。 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为水军左右正总管。 赤须龙费保、太湖蛟高青为防御使镇守金鳌岛。 卷毛虎倪云、瘦脸熊狄成为镇遏使镇守清水澳。 花逢春为驸马都尉。 宋安平为翰林学士。 呼延钰、徐晟为左右亲军指挥使。 轰天雷凌振为火药局总管。 神行太保戴宗为通政使兼观风行人司。 独角龙邹润为京城观察使。 锦豹子杨林为巡绰五城兵马使。 鬼脸儿杜兴为盐铁使。 遮栏穆春为屯田使。 尉迟孙新为上林苑兼提督馆驿事。 母大虫顾大嫂为大郡夫人兼防护六官。 一枝花蔡庆为锦衣卫掌一应刑名。 当下设官授爵各供其职。暹罗旧日臣僚俱加升赏。大赦境内百姓给复一年。又命戴宗传谕二十四岛。诸务已毕。有诗为证: 销夏湾头久息机岂知鹏翮复高飞。 英雄自古无凭准脱却蓑衣换衮衣。 却李俊摄了暹罗国事差戴宗到各岛传谕。那青霓岛岛长名唤铁罗汉犷悍自恣不遵约束欺马赛真柔懦不来朝贡反与共涛结连表里为奸欺凌各岛。当日见传到晓谕心中大怒道:“我这暹罗国自居海外马赛真畏怯无能共涛丞相自该践位怎么中国人来占得?实是气愤不过!”差人去接白石岛屠崆、钓鱼岛余漏天来一同商量举事。不一日屠崆、余漏天到了铁罗汉道:“我暹罗国二十四岛唯有四岛最强。哪里来这李俊自称征东大元帅把沙龙杀了占了金鳌岛。当时就要出兵与他报仇那马赛真无能的废物反与求和招花逢春为驸马。共涛丞相用萨头陀为国师去了马赛真。前日有书来许我三人并合二十四岛永作邻邦。不知怎么被李俊坏了公然做暹罗国主又来传谕要去朝贡。我们无拘无束惯的低头服如何气得过?特请二位来商量起兵夺转暹罗国意下何如?”屠崆、余漏天道:“岛长之言极是。我二人心中甚是不服若岛长起兵我二人决听约束。”铁罗汉大喜置酒相待。忽见报来:“黄茅岛革鹏要见。”铁罗汉连忙迎入相见坐下。革鹏道:“我两个兄弟都被李俊所害要去日本国借兵复仇你们是共涛丞相心腹之交怎么不思量与他雪恨?”铁罗汉道:“正与青霓、白石二岛长商议起兵。若得共事日本借得兵来一妙了!”革鹏道:“日本国王久矣要吞并暹罗我若去借即刻兴师。只要讲过暹罗归了日本金鳖岛我要驻扎的。”铁罗汉道:“共涛丞相原许我三人分这二十四岛今岛长要驻扎金鳌那二十四岛作四股均分罢了。”革鹏道:“一言为定。我就去日本借兵你三岛准备器械、船只克日取齐不可迟误。”当下歃血定盟革鹏竟取路到日本。 那日本国乃秦始皇时徐福到海中取长生不老之药带有童男、童女、百工、技艺、医巫、卜筮有数千人因始皇暴虐徐福避地于此开创起来。其国在大海岛中绵亘数千里管辖十二州多金银珍异之物。其人虽好诗书古玩却贪诈好杀又名倭国。那倭王鸷戾不仁默货无厌。十二州共有十万雄兵虎踞海外高丽国与他附近常过去抢掠每想暹罗繁富之国要来吞并。当下报有革鹏来借兵着进来见。那倭王坐在锦裀绣褥之上足有五尺多高四个倭女姿容绝美侍立左右下面有一百倭丁各执长刀摆在两旁。革鹏跳舞而拜倭王问道:“你是哪里人?借兵何用?”革鹏道:“本是占城人有五千兵占住黄茅岛。那暹罗国王马赛真死后丞相共涛嗣位有宋朝征东大无帅李俊兴兵来夺。国师萨头陀差人来救我同兄弟革鹏、革鹍领兵去救援。不料共涛、萨头陀、两个兄弟都被所杀现今踞住暹罗设官授爵。这等施为暹罗有二十四岛唯有青霓岛铁罗汉、白石岛屠崆、钓鱼岛余漏天不服歃血为盟要去兴复。唯恐兵微将寡敌他不过我故特来借兵。若杀了李俊那暹罗尽属上邦二十四岛皆来朝贡。”倭王道:“我海外之邦岂容中国人所占!就差关白领一万兵随你去必要杀那李俊取暹罗国土。”原来关白是日本大将的官号取每事都要关白他的意思不是姓名。那关白身长八尺勇力过人领倭王令旨萨摩、大隅二州之兵共是一万三百号战船祭旗开洋。其时九秋天气正是汛东北风顺便同革鹏到了青霓岛。铁罗汉接见将牛羊酒米犒师。余漏天、屠崆也到了一同商议进兵不题。 却李大将军和君臣料理国事行人戴宗回来:“青霓、白石、钓鱼三岛不服要兴兵复仇。”朱武道:“那三岛是本国附庸他若不服煽动起来我新造之国不能安靖。门庭之寇不可不征必要遣将兵即去剿灭。”大将军依言。正要兵只见水军都督童威来到道:“革鹏结连三岛到日本国借兵倭王遣关白领倭丁一万战船三百号已到青霓岛大将军须作准备。”大将军听了大惊道:“我这里现兵不满五千如何抵敌?”朱武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贵精而不贵多。先到海口结一水寨挡住不可使他登6。再差四枝兵远远埋伏设计破他。”大将军就差关胜、呼延灼、栾廷玉、李应为大将樊瑞、杨林、孙新、穆春为副将领兵二千战船一百号扎了水寨。差阮七、童威、童猛、朱仝、黄信、孙立、扈成、邹润分四路伏兵。自与公孙胜、朱武、燕青、呼延钰、徐晟、凌振为中军扎一旱寨在城边留王进、花逢春守城。又遣人传谕到金鳌岛、清水澳谨守地方。分拨已定刚到城外安立寨栅只见海面上乌云的拥来都是三岛、日本的兵船。在五里路外也结了水寨不出交战。朱武看了道:“倭情最是奸诈况且兵多传令水寨日夜防守未可冲阵。”关胜等见传到号令只是谨守。一连四五日两军并不交锋。到三更时候舵师叫道:“船上漏了。”忙把灰麻等物去塞住。时各船上俱是海水滚进有半舱的水修塞不住船要沉下去。关胜叫快拢岸都到旱寨里。大将军道:“战船尽是坚牢的怎的都漏?”只得也扎一寨相望对守。 原来是关白的计策一万倭丁有五百名黑鬼在内。那黑鬼可以昼夜在水中饥馁时就捕鱼虾生食。关白叫去凿穿船底海水滚进使他扎不得水寨。这是梁山泊上水军头领的长技反被他着了道儿。 到次早报来:“关白、革鹏领倭兵北海上岸把城围了。”这暹罗国四面虽然都是大洋只有南面离海三里6路其馀三面也有百里的也有数十里的。那关白使黑鬼凿穿了海船逼他上岸水寨中只留铁罗汉、屠崆、余漏天领三岛的兵看守自同革鹏来围城。大将军见报道:“城中空虚须要进去保守。”留关胜等八将守定旱寨这是紧要去处怕他水寨里的兵来攻打。遂同朱武等进城各垛上兵守住。众将各分汛地将炮石、擂木堆起一近城来即便打下。那关白果然足智多谋叫倭丁张了生牛皮如幔帐的罩着里面将城挖掘又造起云梯飞楼爬上来。日夜提防应接不暇大将军着了忙聚众将商议道:“我等初立国土席尚未暖三岛煽乱。革鹏借得倭丁来那关白诡计极多倘一时失事战船皆已凿漏修整不及哪里过得海洋?死无葬身之地矣!”呼延钰道:“倭丁到此从不交锋知他强弱何如?我们何不冲出去与他打一仗看。若杀了关白馀不足虑矣。”大将军依言。就王进、花逢春、徐晟、呼延钰领一千兵自己骑了照夜玉狮子马手提铁杆枪开北门杀出。 那北门最是空阔关白的营寨扎在那边。关白见有兵出城把倭丁摆开唤革鹏带五百倭丁转到东门乘机攻去革鹏领命去了。大将军领众将出城关白骑一只白象盘头结手执铁骨朵冲杀过来。呼延钰提双鞭接住战未三合那倭丁舞着两把长刀跳舞而来一时抵敌不住。大将军望后便走兵士乱窜自相践踏伤了好些到得城边飞马报来道:“革鹏已攻破东门了!”大将军忙退入城。果是革鹏晓得城中无备把飞楼架起一拥而上。那东门汛地是呼延钰、徐晟两个守的都出城交战无人守把被他爬上数百。燕青、蔡庆在西门闻得革鹏上了城头飞也赶来。见革鹏和一二百倭丁乱砍守垛的兵那飞楼上倭丁蚁附而上。蔡庆慌了拔刀便砍革鹏挺枪相持蔡庆哪里敌得住?燕青一弩箭射去正中革鹏肩膀上不是要害处他也不顾只是赶杀。蔡庆正在危急之际却得花逢春、呼延钰、徐晟三骑马到来。花逢春一戟刺中革鹏咽喉扑地便倒。呼延钰、徐晟把倭丁杀败凌振也赶到架起大炮对飞楼打去倭丁尽打下去。蔡庆枭下革鹏级倭丁杀得罄尽方才无事。大将军上城唤把革鹏级挑出号令倭丁尸骸尽抛城下去道:“险些儿坏了事!虽然斩了革鹏关白只不肯退如之奈何?”朱武道:“船虽凿破修整二三十号起来差关胜等八将把青霓三岛的水营冲散截了关白归路然后破他。” 大将军传令关胜等阅修理船只去冲水营。童威去逐号检阅尚有二十馀号未经凿破。关胜道:“水面上交战火器为先请凌振出来方好破得。”使童威去请凌振一面整顿。不多时凌振带火器到了等到二更去冲。却铁罗汉在水寨与屠崆、余漏天商议道:“李俊大败革鹏破了东门暹罗朝夕可得。谁知革鹏被杀我们三岛的兵终日守在此间不能成功。今夜且安息了明日去攻南门。”屠崆道:“岛长之言有理。我们尽醉一场来早并力杀去。”取酒来尽量痛饮兵卒亦皆赏犒俱各大醉。正在睡梦里忽听得号炮连声爬得起来各船一时火起。关胜等八将奋力杀人铁罗汉、屠崆、余漏天不敢交锋各驾一只船分路逃回本岛。二百战船烧了一半岛兵杀得罄尽。四路伏兵听见炮声也合在一处大获全胜而归。同入城中启大将军道:“水寨冲散铁罗汉皆逃回本岛关白便插翅也飞不去了。”朱武道:“关白勇悍倭兵尚多。若久留城下倘拼命来攻当他不起。我闻倭丁极怕寒冷一见了冰雪如蛰虫一般动也不敢动。只是这炎海地方哪得冰雪?”公孙胜道:“待贫道祈一天雪来冻死了他只怕罪孽。”大将军道:“倭兵犯顺自取灭亡。若被他所破不唯我等永无归路那暹罗数百万生灵都要受他茶毒。请先生作起法来。”公孙胜就命坎地上筑一坛按了五方选二十八人手执幡幢分立四方作为二十八宿;又选十二人作六丁六甲之神一童子执炉一童子捧剑。公孙胜登坛披仗剑步罡礼斗焚化符篆。一日作法三次到第三日只见: 彤云靉靆黑雾述漫。吼地西风吹散满林落叶。扑天柳絮霎时堆起琼瑶。鸟群哀噪占枯枝兽队怒嗥藏土穴。鬼哭神愁指枯皮裂。寒威凛凛结冰浙冷气萧萧连冻雨。却似雪窖牧翔持汉节蓝关倒马咏新诗。 那雪下了一昼夜足有五尺多高。暹罗百姓自古不见这雪尽皆骇异。那倭丁只怕冷不怕热从来没有寒衣。况是秋天到的哪里当得这般寒冷?缩做一团冻死无数在雪里。关白想道:“敢是上天怒不容我在这里!下这什么东西?再过两日尽要冻死了!”遂收兵回去。在雪中一步一跌的到南门战船烧了还剩几十个在海面上。叫黑鬼下海推到岸边来。那黑鬼可以在水里过得几日的只因雪天海水都成薄冰泅了去如刀削肉一般又冻死了好些。推得船来关白同倭兵下船。公孙胜又祭起风来一时间白浪掀天海水沸腾满船是水寸步也行不得只好守在岸边。三昼夜风定后海水都结成厚冰。关白和倭兵都结在冰里如水晶人一般直僵僵冻死了。 按:唐玄宗天宝中勃律不贡五色玉李林甫赞上伐之。敕四万人兼统诸番兵征之。及逼勃律中有术者言无义不祥天将大风矣。行数百里忽惊风四起雪花如翼。风激海水成冰柱四万人皆冻死。兵士尸立者、坐者、莹彻可数。唯番汉各一人得还。事见名山藏文。借用此。 到次日天和日霁冰冻俱解。大将军命童威、童猛、樊瑞、杨林四将去看倭兵消息。四将到海岸边见关白、倭兵皆枕藉而死不留一个。收有数千把好倭刀关白戴的帽子皆是八宝嵌成也取了。把尸骸抛入海中。战船还有百多号并凿破的尽修整起来。那关白骑的白象倒不死就牵了来回报大将军。各文武俱皆大喜大将军道:“多亏公孙先生成此大功!从今枕席得安矣!那革鹏上东门我战败而回满想坏事了不料复得安靖。”设酒庆贺。朱武道:“外寇虽除内患未净。那青霓岛煽乱兴兵若不剪除二十四岛必然效尤还须遣将问罪。”大将军道:“兵卒守城辛苦文武多官亦皆精神未定再过几日出兵便了。”正是:创造丕基原不易欲安乐土岂辞劳。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书每至谈兵处别有慧想幽思出人意表。行间纸上不但无血腥气并无烟火气。诸葛君真名士风流—— 草扫校|| 第36回 振国威胜算平三岛 建奇功异物贡遐方 却关白倭兵尽皆冻死后来倭王闻得知道天命有归再不敢来侵犯。革鹏已戮并无勾引之人只是青霓岛铁罗汉、白石岛屠崆、钓鱼岛余漏天这三个跋扈自恣不奉约束。朱武劝大将军出师征讨就命栾廷玉、扈成、童威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征青霓岛;关胜、杨林、童猛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去征白石岛;朱仝、黄信、穆春领兵一千、战船二十号去征钓鱼岛。传下号令各自整兵不题。 却铁罗汉三人因破了水寨各自逃回本岛。闻得革鹏被杀关白倭兵尽皆冻死铁罗汉心内踌躇道:“我歃盟煽乱不料溃败。李俊必兴兵要来所有雄兵都杀死了存者不过数百老弱哪里敌得过?再要去日本借兵那倭王必不肯。欲要逃去又舍不得这好基业。若是投降被他耻辱。大丈夫宁死岂可屈膝于人!且待他来。”把岛中百姓强壮的都拿来面上刺字充了兵也有一千多名准备抵敌。那青霓岛无险阻可恃平畴沃野田地肥饶广出五谷。各岛无田的都来贩籴若是不肯卖尽要饥馁了。况铁罗汉又生性强悍力敌万人好不好就要厮杀所以各岛俱畏惧他。岛中有座铁罗山出得好镔铁打起刀来锋利异常再不肯轻易与人所以他自号铁罗汉。山脚下有一石潭看来澄清其实有毒这是铁汁浸润的。若误吞一口即时肚疼到一周时溃腹烂肠而死。铁罗汉的法度若有犯法的也不加刑把一碗灌下其人立死。岛人因此不敢犯法。 先栾廷玉、扈成、童威到了青霓岛并无城郊都是沃野。村落中百姓人家收割稻子上场。栾廷玉传令不许动一草一木。领兵进去到铁罗山下见铁罗汉屯在山四围俱用木栅。栾廷玉见天色将晚不知上山路径且扎下寨栅明日进兵遂埋锅造饭。见石潭的水清洁就汲起煮饭。不吃万事全休一吃下去军士都叫肚疼栾廷玉、扈成、童威还在饮酒不曾用饭所以不曾中毒。栾廷玉道:“偶然肚疼这是常有的怎么一千人都疼起来必然中毒。恐是这石潭里的水缘故。”急寻土人查问果然水吃不得的到周时腹烂而死。栾廷玉心慌即使童威到国中问安道全解法。童威驾船飞也似去了那些军士沉重起来一个个弯着腰攒眉叫若。栾廷玉无可奈何。只听得鼓角齐鸣铁罗汉率领蛮兵各执长刀泼风也似卷来。军士哪里厮杀得?栾廷玉忙叫退军自与扈成断后走得迟的已被杀了一百多人。回到船中见军士尽皆要死心焦得紧。到晌午童威领五百生力军来道:“安道全甘草汤可解。盒着一大盘药未叫把清水调服。”军士各吃几大碗吐出无数黑水方才疼止且在船中养病。栾廷玉、扈成引了生力军重来交战。这番铁罗汉不屯在山上了一片平洋地上铁罗汉把蛮兵摆开在哪里毒骂。栾廷玉大怒挺钢枪领兵赶去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响都跌下陷坑两边伸出挠钩来捉人。栾廷玉拔出腰刀斩断挠钩踊身一跳跳出陷坑。扈成、童威连忙收步不致跌下。栾廷玉复挺枪刺去铁罗汉将铜槌抵住斗了十馀合扈成、童威大宽转赶到挺枪助战。铁罗汉虽勇当不得三条枪败阵而走。栾廷玉紧紧追着到一洞口铁罗汉便钻入洞去。蛮兵钻不及的砍杀几个四散逃走。 拿着一个正要砍下大叫道:“我不是蛮兵百姓充做的。”栾廷玉喝道:“既是百姓怎么助这逆贼造反?”答道:“铁罗汉因兵少拿我百姓脸上刺字充兵。”栾廷玉道:“且饶了他今后遇脸上刺字的不许杀害。且问你这是甚么洞?深浅何如?”百姓道:“此名乌龙洞洞口甚窄只可一人钻进。里面宽大能容二三百人。昼夜火预备干粮。一块大石生成打凿不开。铁罗汉把金银珍宝藏着将铁门关上任有千军万马也攻不开。一应家眷都在里面。”栾廷玉想道:“他躲在洞里也不算好汉。”唤军士取炭堆在铁门边用火煽着。不消半日铁门熔开了只是不能进去。又唤将柴草烧着用长又推进。那洞里烟气灌满火焰冲进焦渴烦闷怎生过得。外面只管把柴烧进一昼夜光景铁罗汉已熔成汁了。栾廷玉还拨兵守定出榜安民将所积的稻谷散与刺字的百姓。蛮兵俱准投降。革除了饮潭水酷政百姓以后不消干这杯酒了都来拜谢。到三日后叫军士钻进。那死尸如墨炭一般一个个抬了出来把铁罗汉级割下放在木桶里。又搜出金银十万馀两遣童威解去报捷。大将军就命栾廷玉、扈成镇守不题。 再朱仝、黄信、穆春到钓鱼岛。那岛对面两座山对着山腰里架一座石桥通人往来。石桥上造一敌楼佘漏天闻有兵到先领蛮兵守在敌楼上。桥底下排了铁楞进去不得。朱仝到了两日佘漏天不来交战。若近桥边用竹弩打来。那竹弩利害用石炮压住机彀一打到三百步之外一弩定伤十多个人所以船近不得。朱仝焦躁把船移到东边三里之遥有路可登。同黄信、穆春上岸走上冈子一看有座天生石台直靠在海外如建康燕子矶一样玲珑剔透文采可观遍生琪花瑶草石壁上镌下六个大字虽然风雨剥落还认得出是“任公子钓鱼处”。朱仝道:“原来有此古迹所以得名。”一带冈子天然一座城垣望见岛内田畴屋宇鸡犬桑麻甚是葱郁。一路随冈走出都是荆棘葛藤纠结盘绕刀斧砍不进。穆春道:“铜墙铁壁也要设法开来何况这些葛藤!朱提督你且到前边拒住我同黄提督领兵到山后用铁剪子慢慢剪开来从背后杀进。他一定守不住。” 朱仝依计先下船分三百兵随黄信、穆春拣一幽僻之所剪开荔薜等到夜深爬下山冈。那佘漏天是一勇之夫只管其前不顾其后况且兵少分拨不开。黄信、穆春了十数个人把民房烧起火光冲天佘漏天见了急下敌楼看哪里失火。不防黄信赶到一刀砍为两段。蛮兵尽拜伏降顺一个也不杀。朱仝见里面火起亦上岸进来搜出家口诛戮。事已大定。那钓鱼岛不比青霓岛富盛却是民风朴素家给人足倒是安乐之上。佘漏天为人刻薄凌虐民百姓见灭了无不欢喜。朱仝出榜安抚将金银之物并级命穆春解去报捷所存米麦亦皆分散。 百姓感激抬一件东西来送与朱提督。朱仝、黄信、一看原来是条大蛇有十丈多长三百斤多重垂丧气似将死的一般。朱仝道:“要这大蛇何用?”百姓禀道:“此名巴豕其肉甚美食之益精延寿。那胆如鸭卵大价值百金。一应风疾服之立愈。兼能消痰、定喘壮人筋骨平时不易得的。勇健如飞螫人立死。四季来朝任公子预先张网方可捕得。将药酒每日灌他似醉一般。十日之外毒气全无。或糟或腊甘美异常。马国主在日佘漏天不肯贡献唯共涛丞相送他一瓶。佘漏天每年责限收捕不知受了几多屈棒也没有这样大的。老爷是中华福人故有此异物出现。”朱仝唤主人割开果然胆似鸭子金光闪闪。将炭火逼干贮在磁罐。自有别岛人来求买。把肉煮起来肥甘如熊掌。与黄信同尝了些将去送与国母、李大将军。安道全道:“此蛇之胆真与黄金同价沉疴立起。前日疗高丽王的病全赖此品。肉亦有益于人。”大将军便分给与众位。就命朱仝、黄信镇守钓鱼岛不题。 再那白石岛境界更奇。天生成这石岛雪也似白光溜溜并不生草木。屏风峭壁四面环绕出入傍海。一个大洞中央一片平地。方幅百里地极肥饶出一种香糯如桐子大。取岛中金沙泉酿起酒来香甜浓馥容易上口。醉了三日方醒又不坏人名为香雪春。还有一件珍物形如鹧鸪在竹林中哺出来的。春时极肥用米粉蒸熟骨脆肉腴名为竹鸠。此两种是白石岛进贡的方物。 那屠崆凶恶比铁罗汉、佘漏天更加贪淫纵酒岛中的人无不切齿的。屠崆闻有兵到把洞门下了铁板随你攻打不开岛中钱粮广有无求于外两三年也守得定。关胜、杨林、童猛领兵到了并不见一人。洞门铁板闸定那石壁从海底生起来无6路可登。那股海水流入洞里船进方可登岸。石壁有三丈多高像白玉碾成没有痕迹可用手脚。将船周回摇转看时多是一样。杨林道:“天生的石壁哪里破得!闻得栾廷玉用炭熔开乌龙洞铁门我这里也用几万柴炭熔开。”童猛道:“洞是海底下环起的把柴炭放在哪里煽火?若在船上船先烧了。”皆笑起来。杨林道:“到国中再请兵将来商议。”关胜道:“这里兵将尽足只是无可用力。青霓、钓鱼皆已攻破同三枝兵若我们破不得有何面目去见大将军!”关胜坐卧不安。 只见有只船海面上荡来兵卒把挠钩挽住只有两个船家一个坐舱。关胜看那坐舱的相貌古朴年纪有五旬不像外洋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做奸细?”那人道:“的是扬州人唤做方明不是奸细。”关胜道:“到此何干?”方明道:“人十年前合伙到此贸易翻了船伙计皆死回去不得。流落在这里一个澳里地名黄沙洲卖些草药度命。有个女儿年方八岁乳名秀姑。因丧了母无人看管就带在身边今年十六岁了有些姿色。因这屠崆淫徒闻知了一月前被他抢去。那蛮婆又极厉害生性妒忌岛中妇女不知坑陷多少。不知我的女儿死活存亡故来探望不晓得将军在此有失回避。”关胜道“那屠崆武艺何如?有多少蛮兵?钱粮支持得几时?”方明道:“那厮没甚本事蛮兵不过四五百只有钱粮充足便十年不出来也不打紧。马国主嗔他不贡香雪春兴兵来征。他闭了洞口奈何他不得。若见有兵便缩了进去所以唤做石乌龟。”关胜道:“我奉暹罗国李大将军之令因他借日本国兵来煽乱差来征讨只是攻打不开你有甚么算计?”方明想了想道:“将军差两个人进去在里面做细作就可破了。”关胜道:“洞门紧闭如何叫得开?”方明道:“将军把船移过那洞边峭壁上有一孔如钱眼大他把千里镜照看见外面兵退自然开洞。”关胜大喜道:“若成了功封你官职将女儿还你。”赏以酒食。命杨林、童猛藏了暗器随方明进去就把战船移在侧边果然不消半日洞门开了。 杨林、童猛在方明船里摇进洞口。只容一船里面一条大溪直贯上去接那山水下来清沏见底多是五色石子。两岸田园屋舍茂林修竹竟是个桃源。沿溪行了五七里方到屠崆的住所。高厅邃阁极是齐整。门边有四五十蛮兵站着。方明向前通了来意蛮兵摇手道:“进去不得。”方明正要再问备细只见屠崆气烘烘走出来上南飞跑。后面一片喊声蛮姿手执双刀五六个蛮妇跟出来。杨林、童猛闪在一边看那蛮婆怎生模样: 头结黄毛髻珠翠铺匀。身穿毳红衫绒绦柬紧。眉浓眼大搽腻粉如初放绣球花;喉破躯雄展娇声似出林狮子吼。不是吃人罗刹女定为缚鬼夜叉婆。 那蛮婆舞着双刀一头赶一头骂。骂道:“你这石乌龟偏向那妖精做我老娘不着今日一同杀了你。”屠崆只是飞跑再不回头。蛮婆赶不着喘嘘嘘的指着骂。蛮妇劝转们着胸脯进去杨林暗笑道:“直得甚么原来是怕老婆的元帅。”方明再细问蛮兵答道:“为你这女儿岛主宠爱他另住在上面一所房子内。”指里边道:“那个主儿不忿终日厮闹。”方明问道:“另住在哪里?”蛮兵努嘴道:“不上一里路我引你去。”方明、杨林、童猛随蛮兵走去有一门楼进去见屠崆呆着脸坐在红毯上。方明向前施礼。屠崆也不起身叫他坐下问道:“这两个是谁?”方明道:“一般的亲眷。”屠崆也叫坐了道:“你的女儿在这里安享富贵你来瞧甚么?只笑那婆娘不良要和我厮并少不得杀了他同你女儿快活。你不要回去了。”叫唤夫人出来杨林偷看时: 芙蓉为面柳为腰人在杨州廿四桥。 何事飘零东海外石龟深洞锁妖娆。 那秀姑见了父亲道个万福。睃那杨林、童猛却不认得也道万福。杨林、童猛起身回礼。屠崆扯秀姑坐在方明肩下秀姑与方明些家常话不觉流泪。蛮女捧出两个蹄膀一只熟鹅大盘肉包子斟上香雪酒。屠崆并不让客把解手刀割那鹅肉大碗酒只管吃。杨林、童猛闻得馨香也便大吃。吃了多时屠崆大醉蛮女扶进去睡了。秀姑哭道:“蛮婆日日要来杀我性命决然不保今日得见父亲一面死也甘心了。”方明附耳道:“我儿不要忧心这两位将军是暹罗国差来的今晚就要开除你躲开些。”秀姑道:“他醉了明日晌午方醒卧房只有几个蛮女进来不妨。我且进去伏事他睡好再叫拿酒来。”秀姑自进去蛮女又拿酒来童猛道:“这酒果是好滋味不要也醉了耽误正事。”杨林道:“屠蛮倒是直汉子并不疑心。”童猛道:“见丈人引来是内亲了故此托胆。少停下手只要蛮婆不知觉便不妨事。”又吃了一回起来看了出入的路。 候到三更方明引童猛、杨林踅进卧房见秀姑对着孤灯而坐那屠崆鼾声如雷两眼闭着。杨林、童猛拔出短刀揭开锦被按着脖颈割下级。四个蛮女都倚壁而睡童威也要动手。秀姑道:“不可!这是伏事我的。”杨林提了级叫秀姑出来把卧房锁着等到天明对方明道:“你同女儿在此不要走漏消息。待我们去接关提督来杀那蛮婆。”放级在船头内叫水手摇船到洞口唤拽起铁板放我们回去。守洞的蛮兵晓得夫人的亲戚便开闸板。杨林道:“还要转来且开着。” 到战船边关胜悬悬而望。杨林提了级跨上船来了一遍。关胜大喜叫快把船放进。先是一只进了后面的鱼贯而入。守门的兵拦挡不住。直到里面蛮婆还不知觉。关胜把兵围住蛮婆披头散舞双刀而出。关胜一青龙刀劈去蛮婆倒地兵卒也把来割了级。蛮兵尽来投伏唤把屠崆夫妇尸骸掘地埋了。出榜安民谢方明道:“全亏你得破此岛待申过大将军重重赏你。”方明道:“将军与岛民除害又救了女老汉何功之有。”关胜查仓库也有金银、米谷、珍异之物香雪春堆满一屋竹鸠还有醉的在哪里。开了酒与杨林、童猛、方明一同享用大赏军士。申文开方明功绩并解香雪春、竹鸠、屠崆级。过两三日回文转来留关胜、杨林镇守方明授守备职衔一同协理掣童猛回去。 童猛辞了关胜等回到国中。大将军道:“兄弟多有功绩了。那香雪春你们先吃了几多?解来的送十瓶到宫中馀下的与众兄弟同吃还不勾。”阮七道:“我一生当得两番好酒滋味这香雪春是一番了。前在梁山泊太尉陈宗善来招降龙凤担内装十瓶御酒被我偷吃了六瓶也还不如得这香雪春哩。”童猛道:“那岛果然生得奇特真如白玉琢成闸了铁板再进去不得。幸遇方明跟了进去那屠崆是酒色之徒我与杨林认做夫人亲戚一同坐下斟下香雪春不敢多吃恐误正事。昨日回来方与关胜、杨林吃得畅快。如今香稻新熟已唤岛民酿来了。那屠崆先倒了运被蛮婆赶杀不敢回拳。可见怕老婆的不是好汉。”众人皆笑起来大将军道:“自从共涛篡位以来有大半年征战日夜操心。幸喜关白、革鹏就戮三岛戡平可以高枕无忧且与众兄弟快乐过此残冬。”燕青道:“安不忘危有国家的不比庶民须兢兢业业若偷安纵逸大则丧国则亡身。如道君皇帝用蔡京为相奸党互结上下蒙蔽不亲政务致陷了汴京父子北狩。马赛真优柔不断权归共涛有篡弑之祸。大将军初开国基务须励精图治不宜自耽逸乐。目下有件震威柔远之事可宜行。”正是:家破必因浮荡子国兴知有谠言人。不知燕青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历叙三岛山川形势方物俱有俪语铺缀并不雷同合掌。可作三岛记。叙用兵处不甚费力此处文体只合如此—— 草扫校|| 第37回 徐神翁诗验金鳌岛 宋高宗驾困牡蛎滩 却大将军李俊因征战多时身心劳瘁思量要与众兄弟快乐过了残冬。燕青抗言谏诤道:“三岛虽平二十四岛未尽称伏。必要逐岛巡历好言抚慰使他怀德畏威不敢倡乱那时方得宁靖。古人谓之一劳永逸。”大将军道:“兄弟之言甚是有理。”即命文武十员三千兵一百号战船制造八方十二神将二十八宿鲜明旗帜水磨盔甲器械锋利建立了朱幡黄幄、皂纛白旄与柴进、燕青、朱武、乐和、呼延灼、李应、花逢春、呼延钰、徐晟、凌振十二对金鼓了三个号炮开洋。 先到青霓岛。栾廷玉、扈成出来迎接慰劳一番把铁罗汉三人级遣人传示东方五岛。那五岛俱来降伏进贡方物。大将军重赐段匹花红皆喜跃而去。栾廷玉请大将军并各位弟兄游铁罗山、乌龙洞宴饮一日。 开到钓鱼岛朱仝、黄信出来迎接将佘漏天级传示西面五岛亦来降贡重赏而去。朱仝献上巴豕胆留与安道全药笼中备用。也吃了一日酒到钓鱼台游览而去。 开洋转北到白石岛关胜、杨林接入。大将军道:“这岛果然奇巧若无方明怎生破得?”重赐方明。朱仝设宴用香雪春送上大将军和众弟兄都吃得酩酊。北面五岛亦尽来纳款。 遂开船到金鳌岛。费保、高青相见李大将军道:“此岛是我们创业根基山川秀丽城垣坚固作暹罗之屏翰恐你两个兄弟料理不来去传王进、阮七来同守。王进老将知兵住在国中终是先辈不可屈下。阮七惯习水战。四人在此我无南顾之忧矣。”登了城楼叹道:“若无中国弟兄来几被萨头陀所害可谓侥幸。”费保请到厅上赴宴南面五岛亦来纳款抚劳而去。话休絮烦。 正在饮酒只见一个道士羽衣竹冠飘然而至。花逢春见了即出席而拜。道士笑道:“驸马还认得贫道么?”大将军见他仙风道骨请来上坐。道士并不推逊一坐下就吃了十大瓯酒只不用荤。大将军问及来历花逢春道:“春间马国主到丹霞山游观这位先生见国主气色不利叫随他出家不日必有奇祸。留下四句偈皆是不祥之语。虽已应验只是猜不出。”道士道:“有何难哉?‘洚水为灾’洚水者洪水也‘长年不永’长年者寿也。移洪字三在寿字旁不是共涛两字么?他为灾。后面两句不消解得我方才到他墓上来。”花逢春道:“若是国主当初随了先生出家可免得这祸么?”道士道:“仙家可以转祸为福自然可免只是必不肯出家。老病贫苦身膺重罪的人尚恋着浮生岂能舍一国之尊脱屣而去?反是贫道饶舌了。”花逢春道:“那共涛安享富贵何故行此悖逆、自取灭亡?”道士道:“贪夫知利而不知害。凡人打扫一片心田干干净净虽做强盗的后来必有好处。若妄想希图王侯将相必受显戮。这共涛与中国的蔡京、高俅一般品类遗臭万年。”李俊暗想道:“这道士真有意思这句话打着我辈了。”接口道:“如我弟子可随先生出得家么?”道士仔细一看道:“你身上担子还重若是登来可以卸得。”大将军道:“甚么‘登来’?”道士道:“自有后验。”大将军道:“先生可留仙驭与公孙先生同住修炼。”道上道:“公孙一清是我师侄他方才祈雪祭风太刻毒了。飞升之事还隔一尘。”见照壁粉饰得洁白叫借笔砚一用。花逢春捧过笔砚道士卷起袍口磨得墨浓醮得笔饱在壁上龙蛇飞动挥下碗口大的二十八字。众人一齐起身看道: 牡蛎滩边一艇横夕阳西下待潮生。 与君不负登临约直向金鳌背上行。 后面又有四个字“徐神翁题”。众人不解其意。道士道:“明日有一大贵人到自然晓得。”向花逢春道:“香雪春还要用几杯。”花逢春道:“香雪春白石岛所酿不曾带来还隔五百里路怎处?”道士道:“借酒榼一用贫道倒带得在此。”随人抬到酒榼道士把袖拂了一拂开来满榼香雪春。斟上其味无异。又道:“有此美酝但少鲜花时果。”叫取大漆盘来袖中摸出闽中枫亭驿中生的状元红荔支刚刚是新摘下的堆满一盘又向袖中擎出两朵洛阳开的姚黄魏紫牡丹花晓露未晞插在筵上。大笑道:“贫道穷家计只此二物奉献。”剖开荔支先奉一个与大将军香甘嫩白入口而化。又剖开一个与燕青道:“比你驼牟冈进的青子直待回味怎如这荔支入口便甜要青子回味不能勾了。”逐个面前奉上一个自取大碗吃上三碗香雪春把手一招空中飞下一只白鹤在席前清唳了数声。道士跨上鹤指道:“贫道要到罗浮山看梅花不得奉陪了。”腾空而去。众人齐道:“真是神仙下降可惜公孙先生不曾一会。”倏忽不见惊讶不已。 只见探事船报来:“牡蛎滩上有宋朝皇帝被金国大将阿黑麻赶来围困甚急。”柴进、燕青道:“我等原以忠义立国亲见中原6沉二帝蒙尘只为越在草莽不操兵柄无可奈何。今康王中兴又一旦颠蹶到了这里岂可坐视不救。现有兵将虽众寡不敌金兵长子骑射不习水战我们倘得一战成功送驾回朝真千载奇功名标青史岂不美哉!”大将军奋然道:“我李俊一介细微蒙弟兄相助成此事业若坐视君父之难而不救援是豺狼也。虽肝脑涂地亦所甘心。望众弟兄奋勇同心共建大义。”朱武道:“谋定而后战。可分兵三队到夜静之时使他不测多寡。今日是箕水豹值日晚间必有大风将十支空船装满芦柴加上硝硫乘他无备好作火攻可获万全。”正间王进、阮七到了。大将军太喜即拨呼廷灼、柴进、呼延钰、徐晟为一队王进、李应、阮七、高青为一队自与朱武、燕青、费保、花逢春、凌振为一队。分拨已定只等夜深进兵不题。 却高宗皇帝即位临安信任王潜善、黄伯彦、汤思退一班无谋宰相专主和议。斥罢李纲张所、傅亮忠良之臣汴京复失两淮不守。被兀术长驱直入攻破独松关高宗遂幸明州下了海。阿黑麻领一万雄兵直追至牡蛎滩团团围定以为唾手可取。只是船到滩边便见两条黄龙旋绕在御营上风雨大作。金兵害怕不敢上岸。高宗从驾的战士尽皆败没唯有羽林军数百、文武内监十馀员而已御膳已缺正在危急之时。 夜至三更李俊统三队兵先把火船推入金营。忽起大风各船一齐火起凌振又装大炮振天打去。呼延灼等大喊杀人逢着便砍。阿黑麻不知哪里来的救兵黑夜里又不知多少各船火先领一队奔出外洋。那金兵杀死的、烧死的、跳在海内的不计其数。阿黑麻领残兵不敢回明州望登莱逃去。呼延钰、徐晟追上拿得一个船、两员将官、三十名金兵解到中营落。高宗听得炮声不绝火光冲天心中惊怕垂泪道想:“是金兵登岸了不如自尽免得受辱。”侍臣奏道:“这喊声敢有救兵到了在哪里交战。圣上且请耐心。”到天明李俊等登岸向羽林军道:“我等是救驾的金兵杀败逃去特来见驾。烦为引奏。”羽林军报知高宗惊喜不已传旨宣进。李俊等奏道:“臣等介胄在身不能行礼。护驾来迟有惊龙体死罪死罪。”高宗举目观看都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问道:“卿等是何人?救朕大难。”李俊道:“臣等李俊是梁山泊宋江部下蒙道君太上皇帝三次招安钦差征服辽国剿灭方腊恩授官职。蔡京、高休、童贯等嫉功妒能假传圣旨颁赐药酒鸠死宋江、卢俊义又陷害臣等故投海外暹罗国。那国王马赛真被奸臣共涛篡弑国内无主。军民拥戴臣权勾当暹罗国事。闻得陛下为阿黑麻所围臣等奋不顾身特来救驾。”高宗大喜称赞道:“朕久知宋江和卿等心怀忠义为朝廷立功一旦被奸臣所陷。渊圣皇帝已将奸党诛戮。今日朕家危难又藉卿等相救真是功垂竹帛百世流芳。可开出姓名待朕还朝没于王事者厚加褒赠现在的显罹官爵胙土分茅。”李俊等谢恩。又奏道:“闻御膳匾乏请圣驾幸臣驻扎之所整顿兵马送圣驾还朝。”高宗传旨启行文武内监护从下船。 顷刻到了金鳌岛用十六人桥抬入公厅李俊等换了朝服高呼拜舞已毕进上珍馔百盘。文武内监另自管待羽林军各犒酒米。高宗用罢御膳笑道:“朕已绝粮一日矣今得饱卿之德。”回头见照壁上之诗大惊道:“此诗几时题的?此间唤甚地名?”李俊道:“此名金鳌岛。这诗昨日有一道士曰称徐神翁忽然而来题了这诗。臣等不解其意他道:‘明日有一大贵人到自然晓得。’”高宗恍然道:“事有前定信不诬也。朕在潜邸之时遇一道士口授这四句诗道:‘他日自有应验。’不料隔了多年来到此地。人生都是前定岂可任行一步。原来这道士便是徐神翁。”问:“此仙翁何在?待朕再叩前程。”李俊把摄酒、献牡丹花、鲜荔枝的奇异及招下一鹤腾空而去了。高宗道:“那仙翁何不暂停一日使朕再问此后休咎。”李俊道:“陛下已过大难定然万寿无疆。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请圣驾暂幸暹罗国度岁新正送行。”高宗道:“军旅倥惚把岁序都忘了。承卿款留且过元旦。”李俊先命花逢春、乐和归去整备待驾。 高宗张了御盖坐在大船上见海气澄清群山青翠喜动龙颜。到了海口乐和安排仪仗结彩张幄一路香花灯烛鼓乐笙萧李俊多官俱是步行引至金銮殿各官尽来朝见。退朝到偏殿唯有李俊、公孙胜、燕青三个陪侍。高宗问公孙胜道:“昨日徐神翁到来先生曾相会否?可知他来历?”公孙胜道:“臣不曾到金鳌岛无缘不能相遇。他是蓬菜散仙与先师罗真人交往正是师叔之礼。”高宗道:“朕已厌弃尘劳待欲修仙何如?”公孙胜道:“天子与庶民不同临御六字使人民安生乐业便是正果了。何必枯寂为事?太上道君极慕神仙之事敬事林灵素。因五欲未除宠任群致海内崩裂况林灵素是有法术之人贪图富贵广收门下恣为不法。所以上天降祸。必若徐神翁辈能出世外行云无迹才是真仙。”燕青俯伏奏道:“微臣燕青曾于宣和二年上元之夜上厅行李师师家得观太上道君皇帝蒙赐御笔赦臣万死。前年北狩在驼牟冈臣到营中朝见进黄柑十个青子一百枚又蒙钦赐纨扇一柄题有诗句特呈御览。”高宗接过讽诵数回潜然泪下道:“朕被金兵搜逼不敢去送龙驾。卿能仗义若此可谓国乱显忠臣矣。上皇手泽卿可珍藏。”仍付与燕青叩头谢道:“微臣有刍芜之言望陛下采纳。二帝蒙尘中原6沉此千古创变也。陛下天与人归继续大统海内父老皆拭目以望中兴。陛下当枕戈达旦以报父兄之仇不可听信庸人狃于和议。和议之计金人以此愚我奈何我以自愚也。宗泽愤死张所掣回神京复失两准不守致陛下为蹈险之行。幸天地祖宗之灵得以万全。陛下还朝宜远斥和议之臣亟拔忠贞之士则二圣可还海字可复。昧死陈情伏望圣鉴。”高宗道:“卿忠义过人识见卓荦朕铭在心一归朝即相张浚、赵鼎矣。”燕青拜谢而起。高宗进了晚膳安寝。 次早是元旦五鼓罢设朝仪。李俊先同文武众官伺候。堆起火城焚檀沉降香气氤氲散于九霄。丹墀下羽林军肃列御仗伐鼓鸣锣。高宗望北拜了二帝簇拥升殿。一时难得龙位权坐了马国主遗下的暹罗蜜犀镶嵌龙文的白象牙床。李俊率文武拜舞称贺暹罗国文武臣僚同耆民父老亦皆朝贺毕。马赛真元妃萧氏凤冠霞帔宫娥拥出来拜贺。高宗传旨平身。朝驾已毕各官俱散。李俊就在金銮殿设华筵陈列宝玩山珍海错无不毕具。李俊亲捧金杯再拜上寿。高宗赐坐陪宴李俊、公孙胜、柴进、燕青四人谢恩就坐。殿下奏乐蛮女起舞。高宗大悦道:“朕在临安规模草创朝驾赐宴仅存大意。不意今日此地反有此盛典可谓中外一家君臣同庆矣。”李俊四人更番上寿跪进香雪春。高宗道:“此酒味醇而美大称朕怀。”李俊奏道:“此酒名为香雪春白石岛所酿饮多不醉醉不伤神。陛下还朝当赍进奉。”直宴到下午尽欢而散高宗道:“感卿等美意欲要再留几日恐臣盼望明日可送朕回朝。”李俊道:“臣已准备船只择初三是黄道出行吉日决当送驾。”高宗退到偏殿又与公孙胜叙谈道藏之法不觉至晚。 次早呼延钰、徐晟所拿金朝两员将官大将军监察御史裴宣勒取口供原来就是赵良嗣、王朝恩投顺金朝后为向导。裴宣将口供进上高宗看了大怒就举御笔写道:“赵良嗣构成边衅使二帝蒙尘王朝恩权奸遗孽追朕海上大逆不道。先打八十御棍扭解回京凌迟处死。钦此。”裴宣领了圣旨花逢春叫带进驸马府与母亲、姑娘知道:“王朝恩已带来处杖了。”花恭人、秦恭人都立大后堂亲看。乐和、樊瑞亦皆到来。裴宣唤带钦犯行杖众军役鹰拿燕抢的摔在丹墀跪着乐和道:“王宣慰你可认得尹文和、花公子么?怎的把宦家冰霜凛节命妇拿禁东楼意欲何为?”王朝恩见了满面羞惭哀求道:“不干本犯之事通是郭京指使尹相公望乞宽恕。”乐和道:“我原是梁山泊铁叫子乐和今为暹罗国参知政事。”樊瑞道:“李大官人本是见我斗法赢了款我净室怎又听信郭京狂言要拿去解童贯!我土遁去了又差兵捉公孙先生与你有甚相干?我叫做混世魔王樊瑞公孙先生现今与圣上谈道哩。那郭京投顺金朝作郓城知县被我拿到还道村杀了。”王朝恩道:“事已至此悔之无及还求乐大人开恩。”乐和道:“你待我原不薄只是你父子世受国恩不思尽忠反作金朝向导来追圣驾!二位这事大错了!也罢叫取酒食来二位兄吃些好熬刑责。这是先尽私情后正国法。”军健便把黄袱绷起高掇精臀架着朱红棍子一人跪数五棍吆喝一声从半空打下一棍一换八十打了半日赵良嗣、王朝恩打得皮开肉绽死而复苏。裴宣喝令上时带出乐和道:“今日才完得燕子矶一桩公案。”花、秦二恭人称快进去。裴宣去复圣旨不题。 到初三日李俊整顿了大海鳅船差文臣四员是柴进、燕青、乐和、萧让;武将四员是呼延灼、李应、孙立、徐晟二千兵护驾又设筵席送行。李俊跪进奏揭高宗龙目一观开道: 夜光珠四颗猫儿眼十粒通天犀带一围于阗玉带一围珊瑚树二枝(高三尺)玛瑙盘一个(径二尺)伽南香几一座西洋锦段十端巴豕胆一枚龙香剂十匣竹鸩腊十瓶香雪春百坛。 高宗道:“怎又贡此珍奇之物叨荷多矣卿可即真主暹罗国事朕当命大臣赍敕命而来善理国事。文武诸臣卿可承制封拜。还有一那倭王贪得无厌时常侵犯浙闽淮扬等界。卿与高丽国王李误共加防遏毋使跳梁。”李俊奏道:“三岛倡乱革鹏借兵倭王命大将关白领一万兵来围住暹罗城。幸得公孙胜祈雪祭风关白并倭兵尽皆僵冻而死一个不还。倭王惧怕再不敢来了。既承圣谕当遣陪臣到高丽国与李俣会议设法防御使圣上再无外顾之忧。”高宗命启驾李俊率文武多官步送到海边俯伏再拜。高宗道:“卿国中宁靖一来觐朕。”李俊顿泣谢道:“臣仰仗天威镇摄遐方当年年进贡三年一朝。万望善保圣躬以副四海臣民之望。”高宗下了船柴进等八员皆辞大将军登舟。放了号炮开洋只见云端里隐隐两条黄龙张牙舞爪迤逦先行起一阵和风下几微雨所谓雨师洒道风伯扫尘也。李俊等磬折立于海岸望不见龙船方乘马而返。众人齐道:“圣天子有万灵呵护只看两条黄龙亦护圣驾而去我等存心忠义得此一番救驾亦可少尽臣子之职矣。”正是:君臣同体鸿钧转海岳澄清宇宙宁。不知后面还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天特送高宗航海作成李俊做好人。赵良嗣、王朝恩可称李俊功臣。牡蛎滩救驾李俊之幸非高宗之幸也。古来有意思人偏有好题目做。所谓兹乃天意夫岂人谋—— 草扫校|| 第38回 武行者叙旧六和塔 宿太慰敕封暹罗 话大宋高宗皇帝被阿黑麻追至牡蛎滩署暹罗国事李俊救驾。元旦受过朝贺初二日审勘叛臣初三日启驾。李俊选文武官八员领兵二千护送御驾还朝。海波不兴和风霁日于路无话。进了普陀莲花洋到明州岸口太监先去报知明州官员尽来迎接。飞递到临安满朝文武都到明州请圣上登岸。乘了玉辇干乘万骑拥卫过了钱塘江到临安府。合京官僚百姓俱呼万岁御了皇极殿群臣拜贺。改建炎四年为绍兴元年大赦天下百官罩恩升赏。柴进等把兵船泊在明州定关只唤四十名家丁随身行李护驾过江。 次日宣柴进等进朝命光禄寺赐宴敕吏部照原册论功封职。柴进等谢恩而出俟候敕命。自然要担阁几日且在西湖上昭庆寺安寓。柴进道:“我等前日从征方腊在此一月有馀。军务倥偬无有闲暇临安有许多景致不曾游玩得。今候敕命空闲在此正好各处游览。”昭庆寺僧人闻得是暹罗国使臣那西廊下有几房开骨董铺的正要买些暹罗密犀、伽南洋锦等物相见了尽是中华人物叩问其故柴进笑而不言。先斋戒沐浴到天竺进香都乘骏马随二十家丁。到天竺礼了观音大士白云房住持摆斋相待厚谢香金。又写疏喜舍僧人趋承引路从下天竺转到灵隐飞来峰冷泉亭上。燕青道:“这景致非凡白乐天《冷泉亭赋》云‘天下胜概甲于馀杭;馀杭胜概甲于灵隐’是也。”从寺背后上韬光庵庵门看见“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一联众人望东南指道:“此去暹罗国敢有万里之遥了。”又到法相、龙井、虎跑随喜天晚了就宿僧房。身边有的是银子随处布施所以各处款待。僧道看银子面上曲尽趋奉殷勤。到吴山上立马观看前江后潮山川秀丽。遥望万松岭上龙楼凤阙缥缈参差十分壮丽。俯瞰城中六街三市繁华无比。萧让指道:“钱塘江外白茫茫的是海亏这鳖子门一锁成了门户所以临安建都还可偏安。”乐和道:“我还有杞人之忧。看那西湖之水钱塘门一带几与城平倘一时用起兵来湖中水满引来灌城恐怕不浸者三版。”李应道:“你这远虑倒也不差。”柴进回头向北道:“可惜锦绣江山只剩得东南半壁家乡何处?祖宗坟墓远隔风烟。如今看起来赵家的宗室比柴家的子孙也差不多了。对此茫茫只多得今日一番叹息。”燕青道:“譬如没有这东南半壁伤心更当何如?”伤今吊古一番到净慈寺里宿了。 次早呼延灼道:“武都头在六和塔出家不知存没若何该去一探就拜鲁智深骨塔。”回到江边住持接进到禅堂里武行者摊山脊梁行童与他搔痒。见众人走来吃了一惊叫声:“阿呀!”衣服不曾穿好提了袖口就与众人作揖道:“兄弟们怎得到此?梦里也想不到。”柴进悉把从前事迹过今护送圣驾还朝候领敕命因此来望兄长。武松大喜道:“我作废人众弟兄又成这般大事业可敬可敬。”柴进唤家丁捧过五百两香信并土仪相送。武松道:“我衣食俱是常住供给要这银子何用?既承盛意留下修理六和塔与弟兄们作福。”李应道:“这些兄长收了明日到昭庆寺再舍五百两修塔。”住持满心欢喜连忙摆斋。孙立道:“兄长平日还是用斋用荤?”武松道:“心如死灰口还活动只是熬不得酒。常住纯素我在房里便吃些。”唤行童道:“床头两坛好酒烫起来。前日王府尹送的金腿、宁鲞整理好些。只此二味寡素想弟兄们也当不得。”不一时大碗酒斟来吃。萧让道:“兄长往日英雄景阳冈打虎、血溅鸳鸯楼本事都丢下么?”武松道:“算不得英雄不过一时粗莽。若在今日猛虎避了他张都监这干人还放他不过。”众人齐笑起来。问道:“李俊做了暹罗国王只怕还是浔阳江上打鱼身段。公明一生心事被他完了难得难得。”呼延灼道:“兄长同我们到哪里老年兄弟须得常在一块。若好清静同公孙胜住静一个和尚一个道士香火正要盛哩。”众人又笑起来。武松道:“在此惯了鲁智深的骨塔林冲的坟墓都在这里要陪伴他。我的塔院也寻在半边了。”呼延灼道:“我们也要去扫塔。”唤家丁取十两银子与住持明日礼塔打斋。住持进来问道:“可是上智下深那位大师的骨塔么?”呼延灼道:“正是。”住持领命去了。 武松又问道:“旧日弟兄共是几个在哪里。”燕青道:“还有三十二个连李大哥太湖结义的还有四个子侄与王进、栾廷玉、闻焕章、扈成总是四十四人。”武松道:“怎么他四个也入了伙?”燕青悉把前事了。武松道:“事非偶然。子侄辈是那四个?”呼延灼指徐晟道:“这是金枪手徐宁的儿子唤做徐晟过继与我的。宋公明侄儿宋安平花知寨令郎花逢春做暹罗国驸马并我儿呼延钰。”武松道:“隔不多几年又换一班人物。你们回去想尽是暹罗国大官哩。”乐和道:“算不得官不过混账。”武松道:“也强如在梁山泊上做强盗。”尽皆大笑。吃得酩酊而寝。 次早住持同十二众僧人焚香击磬一齐礼了鲁智深骨塔。林冲墓上奠了酒众人在墓门松树下坐着起在中牟县杀高俅等一节武松称快道:“杀得好!林教头的魂也是松畅的。”回到塔院打过合山斋拜别武松依依难舍。住持跟来领银子。进了涌金门。浪里白条张顺敕封金华将军立庙在门内又备祭浇奠。大家叹息道:“一般是浔阳江好汉同上梁山做水军头领死的死了生的暹罗国为王可见人生都是命安排。”出了钱塘门回到昭庆寓中把五百银子与六和塔住持领去。时值清明将近柳垂花放天气晴和。香车宝马士女喧阎。画船萧鼓鱼鸟依人。况又作了帝都一繁盛真有十里红楼一窝风月。所以“山外青山楼外楼”这诗讥宋高宗忘父兄之大仇偷安逸乐不思量重到汴京恢复疆土故云“直把杭州作汴州”也。 闲话丢过再柴进等到得昭庆天色已晚就在寓中吃夜饭。呼延灼、李应、孙立只顾饮酒燕青扯了柴进、乐和道:“我三个在湖上步月就来。”出了寺门过了断桥沿堤步去。正值望夜月明如画湖山清丽好一派夜景。原来临安风俗是怕月色的游湖都在已午未三时。此时初更天气画船空冷湖堤上悄无人迹愈觉得景物清幽。柴进挽了燕青的手见两三个人同一美人席地而坐安放竹炉茶具童蹲着扇火。听得那美人唱着苏学士“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那套《水调歌头》真有留云过月之声娇滴滴字字圆转。月光照出瘦恹恹影儿淡妆素服分外可人。燕青近前一看扯了柴进转身便走道:“我们回去罢。”柴进道:“如此良夜美人歌得甚好何不再听听去。”燕青低低道:“这便是李师师怕他兜搭。”柴进道:“我看得不仔细原来就是他为何在这里?”燕青道:“岂不闻‘鹁鸽子旺边飞’?”乐和笑道:“还好若飞到北边去怎处?”回到寓中呼延灼与孙立猜枚孙立输了一大碗。孙立不肯吃呼延灼要扯耳朵灌他正在喧嚷。柴进三人到来道:“乙哥忒杀薄情。东京的李师师在二桥堤上唱得正好乙哥怕他兜搭扯了回来。”萧让道:“只闻其名我在东京许久不曾厮会。明日同去访他。”燕青道:“这贱人沐了太上皇帝恩波不思量收拾门头还在这里追欢卖笑睬他怎的。”柴进道:“多少巨族世家受朝廷几多深恩厚泽一见变故便改辕易辙颂德称功依然气昂昂为佐命之臣。这样烟花之女要他苦志守节真是宋头巾!”燕青道:“恐怕不认得叶巡检了。”众人皆笑。又同吃了一回酒方才安寝。 次日同在寺前闲立有个人提了只花篮贮满了杏花见了燕青声喏道:“乙哥你却在这里李师娘好不记念你就住在葛岭。”这个人叫做王闲专和妓家打哄的是东京人随李师师到临安的。柴进、萧让叫进取十两银子与他:“你去叫只大湖船备两席酒少停便来访师娘接他湖中叙话。”王闲接银子去了。柴进又打明珠一串、通天犀簪一技、伽南香盒一个、西洋锦一端相送。呼延灼道:“我与孙大哥下去罢。”乐和道:“怎么不去?他专欢喜你两个骚胡子。”王闲又来请了燕青只得陪众人去。到葛岭边倚山面湖是最胜去处。王闲推开竹扉一带雕栏护着花卉客位里摆设花梨木椅桌湘帘高控香篆未消挂一幅徽宗御笔画的白鹰插一瓶垂丝海棠。檐前金钩上锁的绿衣鹦鹉唤道:“客到茶来。”屏风后一阵麝兰香转出李师师来。不穿罗绮白苧新衫宫样妆束年纪三旬以外风韵犹存。笑吟吟逐位见过送了坐对燕青道:“兄弟多年不会今日甚风吹得来?”见了柴进叫道:“叶——”乐和忍笑不住李师师便缩了口。乐和道:“师娘这是柴大官人当年假冒的。”李师师笑道:“妾身是极老实的竟认做叶官人了。”柴进唤取过礼物李师师道:“承众位赐降已是生辉怎敢当此厚赐却之不恭了。”命丫环收了献出龙井雨前茶。李师师将绒绢抹了碗上水渍又逐位送来。送到徐晟见这伙儿生得俊伟一眼睃他。徐晟又从不曾在女人手里接东西的过于矜持把茶泼翻在袍子上。徐晟满面通红乐和笑道:“贤侄你见师娘送茶来就慌了经不起这一杯。”李师师道:“好傻话!”大家取笑。 王闲到来道:“湖船在西泠桥请爷们下船。”李师师又去更衣勾脸两个丫环抱了衣包文具下了船。众人笑笑燕青低着头再不开口。李师师馀情不断叫道:“兄弟我与你隔了多年该情热些怎地反觉得疏落了?难得相逢到我家里宽住几日。妈妈没了是我自作主张。”燕青道:“有王事在身只怕明日就要起程。”王闲摆过酒来都是珍奇异巧之物香爇金猊杯浮绿蚁。李师师软款温存逐个周旋在燕青面上分外多叫几声兄弟。饮至日落柳梢月筛花影把船撑到湖心亭万籁无声碧天如洗。唤丫环取过玉萧递与燕青道:“兄弟你吹萧待我歌一曲请教列位。”燕青推音律久疏乐和接过来先和了调李师师便唱柳耆卿“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一套果然飞鸟徘徊游鱼翔泳尽皆称赞。李师师道:“当初宋义士的《满江红》我还记得。”柴进道:“师娘昨晚在翠湖亭唱这《水调歌头》堪为并美。”李师师道:“偶然有两个俗客胡乱打他不想污耳。”柴进道:“同今弟燕青在那边窃听恐劳师娘应酬今日待来奉拜。”李师师道“失瞻了。”直饮至月落西山漏钟渐方才罢宴。湖船拢了岸送李师师到葛岭又叮嘱燕青再来走走。众人作别归寓。呼延灼道:“今日反害乙哥呆坐了一日。”徐晟道:“那婆娘油滑得紧把茶泼我一身为甚么只管叫燕叔叔?”兄弟众人大笑。 过了一日敕命有了差宿太尉赍诏柴进等先去晋谒宿太尉约定行期又到六和塔院辞了武行者留下一匹火浣布与他做袈裟一串伽南数珠做个念头洒泪而别。几个高兴的再进城中置买香扇纱罗、段匹玩好之物。燕青道:“国中唯少音乐蛮声蛮气听不得。”用千金收了一群梨园子弟。诸事俱完就辞朝谢恩请宿太尉渡江到明州下船扬帆开去。 风水欠顺行了半个月方到金鳌岛先使人报知。就同王进、阮七、费保、高青、倪云、狄成去接诏。李大将军从城上搭起仙桥悬球结彩香花灯烛抬龙亭从仙桥上过去供在金銮殿设了香案李俊率文武共四十四员俯伏丹墀宿太尉将诏书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运当否塞之时匡济须英豪之用。朕以渺躬缵嗣丕基适遭强怜启衅远狩播迁糗粮既匮矢石已空。兹尔李俊等夙怀忠义今竭股肱统横海之戈船败滔天之劲敌。龙舆回辙凤辇重颁厥功伟矣赏莫酬焉。考勋猷之原册彰锡命之荣阶。尔宣英主海邦统御髦士作东南之保障为山海之屏藩。永业勿替荣名长保。钦哉!谢恩。 绍兴元年三月日诏。 李俊等高呼舞蹈谢恩已毕又同众谢宿太尉。遂将敕命启出分给文武。展开看时: 征东大元帅李俊册立为暹罗王赐上方剑便宜行事。承制封拜子孙世袭。赐黄金五百两白金三千两金印一颗玉带一围蟒段八表里御酒三十瓶。 公孙胜秉一正教通真虚寂大国师。 柴进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行暹罗国丞相事。 燕青太子少师封文成侯特赐金印一章文曰‘忠真济美’仙鹤补衣一袭。 乐和参知政事兼管太常寺正卿事。 裴宣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朱武军师中郎将兼大理寺正卿。 萧让秘书学士兼中书舍人。 闻焕章国子监祭酒。 金大坚尚宝寺正卿。 安道全太医院正卿。 皇甫端大仆寺正卿。 宋清光禄寺正卿。 戴宗通政司使。 宋安平翰林院学士。 樊瑞伏魔护国真人。 王进、关胜、呼延灼、李应、栾廷玉五虎大将军皆封列候。 李应兼户部尚书栾廷玉兼兵部尚书。 朱仝、阮七、黄信、扈成、孙立兵马正总管武烈将军皆封伯爵。 花逢春暹罗国驸马都尉兼骡骑将军。 呼延钰龙骧将军。 徐晟虎翼将军。 费保、高青、倪云、狄成、童猛水军正总管武卫将军。 蒋敬度支盐铁使。穆春工部侍郎。杨林廉访使。邹润留守司。 孙新宣尉使杜兴驿传道俱兼兵马都统制武毅将军。 蔡庆刑部待郎兼锦衣卫指挥使。 凌振火药正总管。 顾大嫂六宫防御封恭人。暹罗国故王马赛真元妃肃氏封王太妃赐珠冠一霞帔一袭。 暹岁国驸马都尉花逢春母赵氏封宣德太夫人。 梁山泊已故正将秦明妻花氏封贞节恭人。 梁山泊已故义士前楚州安抚使宋江前卢州安抚使卢俊义 诰赠上柱国光禄寺大夫忠国公。梁山泊已故正将吴用以下俱赠列侯。 梁山泊已故副将魏定国以下俱赠伯爵仍建庙宇有司春秋祭祀。 当下文武将领俱受敕命设宴管待宿太尉。李俊致谢道:“前者梁山泊蒙太尉赍诏招安得以立功报国。今又烦太尉远涉波涛颁赐恩典洪慈硕德戴无既。”宿太尉道:“义士们忠义立心替天行道真是人中豪杰。可惜宋公明许多功绩反遭陷害。圣上深悯其忠故加褒赠。列位能继其志复加会聚。牡蛎滩救驾之功非同可。今册登王位并授显官名垂奕世了。”安道全、萧让、金大坚、闻焕章拜谢道:“得蒙太尉救挽致有今日洪恩其实难报。”太尉道:“凡人遭逢横祸便当申救使出泥涂。据他们逞一时之势而今安在哉?”殿前动起鼓乐李俊酹酒安席送宿太尉在上。金叶银花粉狮糖象山珍海错无不毕具。李俊北面相陪两旁席面四十二人一同安坐。笙簧迭奏歌舞并陈。众人更番相劝宿太尉也觉得欢喜开怀尽饮夜深而散。 明日太尉要还朝复命。李俊道:“前日亲蒙圣谕道:‘日本凶暴不仁每每侵犯海疆。’今某与高丽王李俣设法防御请太尉屈留几日差官到高丽约定方略就烦太尉复旨。”便差戴宗、安道全赍了关文到高丽约筹防倭之策。安道全前日疗治高丽王有功故遣与戴宗同行。 往返二十馀天。戴宗、安道全回来道:“高丽王奉有金叶表章、朝贡之仪防倭之计已谨如约。那高丽王姓李本国亦姓李愿联宗谱结为兄弟唇齿相依还要亲自来贺。”李俊大喜。安道全道:“那高丽王感昔日疗病之功又送我许多礼物。”李俊道:“前日送与龙王了今日是补的。”宿太尉道:“不因昔日翻船怎生出许多奇事?”太尉要行李俊命萧让修了谢表并进贡之仪。又送宿太尉奇珍之物。李俊等送至海口差杨林、穆春护送归朝至明州而返。回来:“闻有孟太后懿旨临安城中照依东京建造大相国寺已请武行者做国师鲁智深一派法脉着实兴旺了。”正是:猛虎摄威为白泽蟒蛇脱蜕化神龙。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送驾还朝无甚话头。借武行者之英雄回浩气如虹;李师师之风韵犹存柔情似水。西湖灯火南渡繁华满纸。界画楼台一卷金碧山水如观梅道人大泼墨后忽睹李将军画令人注目忘倦。o宋末元初有讥会试举人诗云:“无情最是沙洲雁才遇春风便北飞。”鸽子向南师师较公车诸孝廉还算有情—— 草扫校|| 第39回 丹霞宫三真修静业 金銮殿四美结良缘 话太尉宿元景钦差到暹罗册立李俊为国王其馀四十三人皆封显官回朝复命不在话下。 却李俊坐了元帅府传各官俱到相见坐定。李俊道:“某本一介蒙众兄弟扶助得权摄国事今朝廷册立即真可谓非分之福。才疏德薄有失民望还藉众位辅弼匡救过失庶不负朝廷负荷之重某亦得全领。众位的官爵俱是朝廷论功颁授非某有厚薄。自今以后各供其职若冒禄幸位有干法纪某亦不能念私情而旷国典也。”众皆顿称谢。命杨林筑坛望祭境内山川。命裴宣定律令军民人等俱要遵行。原奉正期绍兴年号礼仪俱照宋朝百姓尽改暹罗蛮俗。建宣圣文庙命闻祭酒教习功臣子弟、民间俊秀。择城外平旷之地为演武场五军都督操演士卒。设立水寨打造战船修筑城垣置备兵器。南门外建一座朝京楼高有三层雕梁画拱极其壮丽。更造皇华驿馆安顿天使邻邦行人。又遣使到高丽、琉球、占城、安南等国聘问。交接金鳌、青霓、钓鱼、白石岛命王进、阮七、费保、高青、关胜、杨林、栾廷玉、扈成、朱仝、黄信镇守分统二十四岛为方伯连帅之职。倪云、狄成仍守清水澳。诸事完备把一个海外番邦化作声名文物之地了。 却国中西门外的那座丹霞山峰峦叠秀古木荫浓方圆一百多里。一条阔涧环绕山下碧水澄清文鱼游泳山上多生仙鹿并无虎狼蛇蝎。半山里有一梵宇圯废已久奇峰插在面前。天生一座石峰玲珑窈窕如灵隐飞来峰一般石色极其坚周洁白产五色芝草实是人间仙境。故徐神清亦曾经此。公孙胜爱此地清幽启禀道:“贫道征辽之后即辞宋公明回到二仙山奉养老母随本师罗真人修炼已离世网。不料事情牵累又上饮马川。今得洪荫蒙朝廷赐号加封万分荣足了。光阴易过道行未成意欲栖止其中不知允否。”国主道:“国师有破萨头陀之功剿关白之力我们今日这般荣华皆藉道力。既要静摄就在废寺之基建一道院国师在内修真顺养若国内有大事到山中请教便了。”朱武、樊瑞同拜公孙先生为师也要同去修行。即命樊瑞监工起工鸠材百工俱聚不消几时建起一大宫院。大殿上塑三清圣像两廊三十六天将灵官守山门北极圣帝镇后殿。又建宝阁三层供文昌、武曲。丹房精室水榭山亭庄严华焕。请萧让模仿米元章笔法大书“丹霞宫”匾额、宝阁上临苏端明字帖题曰“海天阁”。登眺海山洋洋大观一望千里。四围广种花灯牧养仙禽寿鹿充满其中。竟成了一座贝阙瑶宫清虚洞府。公孙胜、朱武、樊瑞在内凝神栖息又多收火工侍者羽客行童晨钟暮鼓炼汞调铅迥与尘世相隔了。左边建一旌忠嗣塑宋公明、卢俊义天罡地煞七十四位神像俨然如生;右边建一报德嗣供旧国主马赛真元身各拨祭把田二顷守祠人役朝夕供养不题。 却燕青来见国主道:“鸿业已创大纲悉举细目毕张可谓具足。只有一件大事未曾记起甚为缺典。”国主惊问道:“还有什么大事?贤弟你可即时指教。”燕青道:“岂不闻经传云:‘阴阳和雨雨泽降夫妇和而家道成。’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阴阳之道不可偏废;夫妇之伦不可乖离。万物各有配偶昆虫尚有雌雄今堂堂大国岂可孤立于外?而宫壶无人不唯失乾坤奠位之理嗣育有斩绝之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国主可亟下令凡文武官僚军民人等有女德容俱备者选为元妃麟趾兆祥以嗣世系万不可缓。”国主笑道:“贤弟你言有理只是迂腐些。我才德菲薄初念不想有这地步推辞不得权居此位。再过几时要同公胜先生学道就在众兄弟中推出一位可压人望者继立国政便了。尧舜大圣人富有四海尚且不传于子而传于贤何况区区海外邦必欲付之子孙?”燕青道:“不贪大位欲授贤能唯大圣人在上古之世方可行得。如今世道人心非复古昔反启争端了。但五伦不可不备夫妇为五伦之尤为切要。西洋有女国是纯阴之气所钟不生男子望井而孕。我这暹罗不用女子殆是纯阳之气所钟可改号‘鳏国’了。”国主大笑。 正叙论间柴进、裴宣同到问及国主为何大笑燕青把劝主纳妃之话了。裴宣道:“此国家大事不必辨论自去会议便是。”同到丞相府柴进传各官俱到道:“燕青劝国主选妃国主不允我等需便宜行事。众老先生各举所知。”安道全道:“理有定数事非偶然。我前日高而回来翻了船蒙国主救起留在金鳌岛诊他太素脉原极贵有南面之尊今果应验了。后来逃难在闻祭酒庄上令爱姐有病也诊太素脉是女中最贵之相兼且天姿秀丽德性幽娴宜为一国之母。但不知闻祭酒心下何如?”闻焕章道:“我本是一个穷教授仰藉国主洪庇得膺清职每思报恩无地。今承众位采择岂敢因辞。只恐蓬门陋质难以相副。但前年女病时梦玉女传言此女大贵莫字庸流。已同安先生过想是数有先定了。”众皆大喜。柴进、燕青、裴宣、安道全、乐和一同禀见道:“祭酒闻焕章之女姿容德性世上无双愿纳为妃。众议佥同就请纳采成婚。”国主道:“不可。我年过四旬闻姐正妙龄宜配英俊之士。况又在弟兄之中岂可悖理而行?”柴进道:“姻缘之事不可勉强赤绳一系自然联合刘先主入赘孙夫人年已五十吴国太见了道:‘龙章风质真我婿也。’王侯选配哪里论年字相当?国主正在强仕之时闻姐待年二十有四所差不远必得其名必得其寿琴瑟钟鼓正为未艾。闻祭酒原非梁山泊聚义之人何为悖理?弟辈要玉成了。”国主被强不过只得依允。柴进道:“燕少师、乐参政总裁其事萧秘书撰聘启李户部整备金珠币帛穆工部料理一应修宫铺床事宜安太医执斧柯择吉行聘完婚便了。” 到了佳期二十四岛将帅并国中大臣僚俱来庆贺礼仪之盛自不必。到吉日祭酒亲送姐。丞相以下尽皆陪从。筵宴已毕宫娥内侍拥入洞房国主见闻姐姿貌端妍骨相丰厚不胜之喜。可怜厮杀半生历年辛苦从不知温柔乡这种滋味。锦被香浓绣帐春暖真是天上风光人间少有。有诗为证: 秦女吹萧引凤凰蛟龙**岂寻常。 梦回还想渔家乐今夜桃源在玉床。 当下国主就留闻祭酒同居称为国丈。大排筵宴谢文武官僚。过了三朝闻妃备贽见之仪乘了鸾舆武士开道宫娥侍从到宫中朝见国母。侍女铺了绒单闻妃敛衽而拜。国母受了半礼请玉芝公主与卢二安人、卢姐、吕姐相见。闻妃与公主相让闻妃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岂敢僭越?”公主道:“驸马原是侄辈妾亦从夫自然请上。”谦逊多时国母道:“贤妃正位我儿自然朝见。既是谦光平拜了罢。”于是闻妃、公主、安人、姐一同平见。国母看这闻妃相貌端庄幽娴礼度称赞道:“贤妃青年厚福当永正母仪不似老身谫薄遭逢多故。”闻妃道:“妾痛先慈见背生长寒门。今侍国主巾栉实为不称百凡望乞国母教诲。”国母见闻妃贤达甚是喜欢设宴相待请花太夫人、秦恭人、顾大嫂陪宴公主和卢、吕二姐甚是亲热如平素姐妹一般。闻妃在上国母台坐花太夫人依次安席。笙簧迭奏歌舞并陈。顾大嫂道:“承国母恩召来陪闻妃只是我粗卤的人反觉害丑。”国母道:“你在男子中倒不怕羞。”顾大嫂道:“张拳弄棒上阵厮杀竟不晓己是女身。今日在筵上浑身过不得待我吃两碗自去巡宫罢。”国母和闻妃尽皆微笑。宴饮已毕闻妃谢宴回府不在话下。 却呼延灼来见闻国丈道:“恭喜令爱正位母仪万分之美。弟有事特来相浼;女长成意欲招徐晟为婿一来是故人之子兼他青年有志特烦作伐。”闻焕章道:“老将军不忘故旧择婿得人敞门下自然喜从。”呼延灼道:“还有一事儿亦未成婚前日在梁山泊杀了百足虫夺回的吕姐原是同僚吕元吉之女怜他孤茕闺秀今在宫中欲聘为媳以完儿女之事。”闻焕章道:“吕姐被难若无令郎必污强暴之手。只是吕姐不好自主必须禀知国母成此美事。容当奉复。”呼延灼别去。 闻焕章即请徐晟到来相见了。闻焕章道:“有桩喜事贤契可晓得么?”徐晟道:“门生有何喜事?并不知道。”闻焕章道:“呼将军有女贤淑欲招为婿特此通知。”徐晟道:“蒙继父教育之恩又将闺玉见许岂敢拒却!只求恩师作主。”闻焕章道:“总在他家礼仪不消备得你打做新郎便了。呼将军还有一事要我去禀国母娶吕姐为媳。我不知当日情由同你去更好。”徐晟道:“呼大哥夺转吕姐时便有眷恋之意亦是天缘。门生陪去。”两个到宫门内监引进。闻焕章、徐晟后宫拜见命坐赐茶道:“国丈昨日相见令爱端庄静一深为可敬。”闻焕章道:“贫家弱息蒙国主选择实是有愧。”便道:“有事启上:呼延灼之女愿赘徐晟为婿。其子呼延钰未曾婚配吕姐在梁山上被土寇所掠是呼延钰救了意欲聘为媳妇倩臣启禀。”国母道:“吕姐系宦门之女德容并美可配呼延钰。他无父母我养为继女陪下妆奁我亲送去罢了。”徐晟道:“若得国母作主又枉鸾耕呼延钰父子感恩不尽矣!”拜辞而出。 即到呼延灼家里闻焕章举手道:“二喜俱谐。令坦感激不尽。吕姐国母竟认为女陪下妆奁亲送成婚。”呼延灼大喜款住闻焕章饮酒。徐晟悄悄与呼延钰知:“大哥你与花驸马做连襟了。”呼延钰暗喜。次日呼延灼去求萧让作礼书聘启完儿女姻事。萧让沉吟了一会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之当然。兄长之举真为两全其美。弟有女年已长大颇好文墨难于择婿。我见宋安平儒雅意欲招他为婿我烦兄长作伐。”呼延灼道:“世谊久交郎才女貌就去作合必然喜允。” 却宋清正与宋安平讲:“你年已弱冠必须寻一头亲事。只是在海外无有书礼之家。”宋安平道:“书中有女颜如玉爹爹不必过虑。”门上报道:“呼将军到。”宋清父子迎进揖罢坐下。呼延灼道:“特来与令郎作伐。萧中秘有女知书达礼仪容窈窕若配令郎金屋玉堂正是佳儿佳妇。”宋清道:“方才与儿起必须书礼之家。若萧中秘正是门当户对。既承盛意又鼎重长兄自然要仰附了。”呼延灼别去正回复萧让:“宋清父子乐从。”只见内监传国母懿旨:“宣李国主、柴丞相、裴吏部、戴通政、燕少师并二位有事商议他们都在朝门了。” 呼延灼、萧让即刻上马到宫门果然俱在。同进后宫拜见国母赐坐。国母笑道:“燕少师你是聪明人今日老身请列位来有何事理?”燕青道:“臣不知睿虑。”国母道:“各家姻事俱已联合只有卢姐在宫中是卿身上的事为何再不题起?”燕青道:“国母与二安人作主许配众公卿子弟便是。”国母道:“他母子二人偏不要众公卿子弟遵卢二员外治命要你为婚。当年拴在金营卿竭力周旋得有今日故对我定要知恩报恩。戴通政闻你在大名府时节就一句相订你是原媒须为完美。”戴宗道:“果是在大名府二安人就要招燕青为婿彼时推托臣:‘倥偬之际未便结婿日后在我身上。’今蒙国母为主自然没得了。”燕青道:“臣向受东人之恩二安人有难自然该周旋的。若如此不唯有碍东人当初便有私意。”国母道:“他是冒姓卢与东人何碍?迟至今日老身作主有甚私意?请国主与众公卿在此为证使卿推托不得。姐虽有二安人已拜我为母妆奁俱备一同吕姐送嫁。”燕青再要开言国主急止住道:“贤弟不必开言。你忠义两全又承国母慈旨何用多讲。你前日劝我纳妃何等正论!若再不允你责人则明恕己便昏了。”燕青顿口无言叩头谢恩。国母大喜传旨:“至吉日燕少师、呼延钰、宋安平、徐晟一同在金銮殿上结亲。老身同观花烛。一切礼仪敕有司备。”对花驸马道:“你又多两个姨夫了。”国主、公卿辞出。燕青一向同居元帅府今有了家眷就拨附近甲第一所器皿俱备不题。 到了吉期有司在殿上结彩铺锦香案龙花乐部傧相绣幄珠帘整饬得极其华丽。先一日迎呼姐、萧姐进宫闻妃亦到馈送珠翠香粉助妆。闻妃与萧姐久不相会分外绸缪。到了次日吉时国母穿戴钦赐的珠冠霞帔只见闻焕章、呼延灼、戴宗前导燕青、宋安平、呼延钰、徐晟都是大红袍乌纱帽上插两朵金花披红骑马到金銮殿上立定。一派竹萧细乐。先是国母、二安人、闻妃、公主出来国母南面而坐。序班鸣赞喝礼一簇宫娥拥出四位天仙凤冠霞帔先拜了天地捉对儿夫妻交拜转身同拜国母回了半礼。同拜国主、闻妃又拜公主、二安人尽皆回拜。宫娥捧出金樽果盒每人敬了三杯酒。羽林军摆队鼓乐喧天。四位新人乘轿四位新郎骑马迎归府第。国母排銮驾送吕姐、呼姐二安人送卢姐花驸马送萧姐。看官从不见四对仙郎玉女在金銮殿上结亲恁般富贵真是古今希有。有诗为证: 高控金钩玉漏长西宫夜静百花香。 今宵雨露都滋遍四朵新红褪海棠。 金鳌四岛皆来庆贺各家置酒一连几日。国母又传李国主并合朝文武都到拜毕国母开言道:“前日变故赖李国主文武之力得复大仇已无憾了。李国主受朝廷册立为暹罗国王凡境内之事皆从李国主令旨了。老身岂可还在宫中李国主反居元帅府?今日老身即出宫与公主同居请李国主进宫方成体统。”国主要辞众文武一齐道:“国母真是女中尧舜事事达礼。竟从懿旨便了。”谢恩而出。国母收拾到驸马府国主择吉入宫事权归一太平无事。 一日燕青道:“还有一事未完可令旨施行。”国主道:“还有何事?”燕青道:“男女之欲问人无之?我兄弟们少年时都负气使酒习学枪棒把女色不放在心上。又为官司逼迫上了梁山后来征讨四方无暇及此。今托国主洪庇建立国都同享富贵。除了柴进、关胜、李应、朱仝、费保、萧让、金大坚、宋清、孙立、孙新、蔡庆、呼延灼等各有宅眷其馀尽是孤身。不要衾寒枕冷无人侍奉后来绝了嗣息祖宗血食也就斩断了岂不可怜?趁他们年纪正壮还可生育将来扶助世子。不然吾辈亡过朝元勋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旧属之他人了岂不可惜!众位公卿未有室家的见我等各完配偶心中未必不起念头。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宜妙选名门使各谐淑偶以慰众心以固邦本。”柴进、裴宣道:“少师之言土台儒者推己及物之道。”国主道:“少师之论极是当议依行。只是哪里寻出许多做夫人的来?”燕青道:“我还有一个大道理。”正是:英雄自古多情事富贵安能不起奢。不知燕青有甚道理且听下回分解。 国主纳妃四美完配已成体统。尤妙在卢姐之配燕青国母作媒撮合风流华藻尽态极妍。前传无此细事—— 草扫校|| 第40回 大聚会弟兄同宴乐 好结果君臣共赋诗 却燕青要国主推恩与众功臣完娶便道:“我们创业开基国中旧日臣僚虽各供原职精神到底未必十分融贯。^^无广告的~*~网.6dd.cn莫若遍选名门望族与中士来的文武各官或量品级尊卑或论年纪大一边求婚一边择婿务使门当户对两相情愿彼此一家阴阳合德自此再无隔碍必然感恩尽力子嗣蕃衍可继宗祧后来又好辅翼嗣君真所谓一举而三善备也。就是军士中无妻的不妨与暹罗国民家互相婚配将见兵民相安主客相忘人怀土著之思军无逃伍之虑所谓人伦始于夫妇王化起于闺门。周家八百年太平之基全在‘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八个字中做出。当今要务莫急于此。”国主道:“贤弟既能定国安邦又晓人情物理实为可敬。就烦四位一行。”燕青道:“细微之事何必丞相吏部只消同乐参政去倒要顾大嫂来照验。”国主问:“要他何用?”燕青道:“我两个是大臣怎好仔细端详?倘有暗疾何从而知?必须顾大嫂详察庶几遴选得真材。”国主依言。燕青、乐和出了晓谕国中望族家家愿得中华人物为婿。顾大嫂从中选择数十家每位聘金三百两彩段二十端钗环衣服另自制送。择日用肩舆送到宫中国主同闻妃看见一个个秀美端庄都是夫人材料欢喜不胜。传令文武功臣各人自去配合八字娶亲的男家选不将吉日;入赘的女家看纳婿周堂。一国之中大半是新郎、新妇真觉气象融和君臣同鱼水之欢男妇有及时之乐。选遍天下再没有这样快活世界了。只有公孙胜、朱武、樊瑞苦辞了这番喜事道:“出家人一心修炼已扫尘缘何须眷属。”国主亦不好再三相强。 却国中一个通事官的女儿许配了狄成因清水澳间远不敢轻离汛地自备船只送去。那白石岛关胜原有家眷国主差人取杨林、高青回国完婚。高青欣然领命杨林只管沉吟。关胜道:“这是国主美意体悉人情。贤弟为何迟疑?”杨林道:“前日攻这白石岛若无方明不能成功。他的女儿虽被屠崆所辱颇生得秀淑。方明几番要将女儿随我恐怕涉私坚拒了他。今若另娶辜负方明这片真心;不去又违国主的美意。故此事在两难。”关胜道:“这个不难待我申文替你出辞婚表便是。”就唤方明到来道:“你有破白石岛之功还要升擢女儿可与杨将军做夫人一同镇守。”方明道:“久有此心只因杨将军坚辞故此不敢。今承将军台旨即刻送来。”关胜置酒与杨林结亲。申文回了不题。 却花逢春来禀道:“侄蒙乐叔叔大恩未曾报得。当初乐婶婶亡后至今尚无夫人。晓得乐叔叔性格极雅致的未必要娶这里人。公主身旁有一宫娥原是潮州人名吴采仙姿容艳丽德性端庄公主待他和姐妹一般年已二旬意欲送与乐叔叔做夫人特来禀知伯父。”国主道:“乐参政自从昆陵救我出狱平定金鳌岛结好暹罗国多是他的大功。今一例相待甚觉歉然。只是一时聘不出夫人贤侄有此盛意可谓报德了。必要燕少师作合。”就传燕青来知此意。燕青道:“此是美事待我去与他知。驸马你竟送到孙立府中便了。”燕青去会孙立、乐和茶罢闲谈。燕青道:“那杨林倒会使乖娶方明的女儿是扬州瘦马出身好不在行。只是与屠崆浇残。”乐和道:“情之所钟也不妨得。”燕青攒着眉道:“国主又要我临安走一遭。”乐和道:“为着何事?”燕青道:“国主专为参政的大功未曾酬得一例施行心上不安要我去京中聘一位千金姐送作夫人。”乐和认着真道:“岂有此理?有人侍奉枕席已为过分怎要劳少师远涉!国主平日如骨肉一般怎么正了位就客套起来待我自去辞谢。”孙立道:“这不是军国大事论起来何苦万里航海?”燕青道:“既然参政力辞有一位现成夫人就送来了。”乐和道:“少师又来取笑夫人那有现成的?” 正间只见花驸马引一乘大轿四个宫娥随着后面抬千金嫁妆大吹细乐一行人到来。孙立、乐和见了愕然花逢春道:“乐叔叔大恩未曾报得公主身旁有一宫娥名吴彩仙是潮州人德容俱备。国主特托燕少师致意送来权作夫人以表一微忱。”孙立道:“方才少师要到临安聘娶万分使不得。若驸马盛意乐舅就可拜领了。”燕青笑道:“我是现成的。请夫人出轿。”吴彩仙出轿果然风姿绝世孙立大喜自请夫人接进就设酒待燕青、花逢春。酒散之后孙立料理花烛与乐和结亲。分明韩夫人遇着于佑乐不可言。 次日孙立、乐和来谢国主并驸马。燕青、裴宣、柴进俱在殿上称谢过了。国主唤宣呼延钰到来道:“贤侄你前日叫留共涛之女今已有了夫人领去做副室罢。”呼延钰道:“侄哪有此意!因共涛篡弑全家诛戮此女无辜受萨头陀狼藉。律上有出嫁之女免死一款留着有一用处今日也该着落了。那郓哥虽是人到也耿直有救侄、宋安平、徐晟之力破郓城县的功。意欲赏他为妻不知可否?”国主道:“有罪则诛有功则赏贤侄此举极是公道。我还有几个人不曾赏得。”传唤熊胜、许义、唐牛儿、吉孚、和合儿、花信、方明等到。方明在白石岛不能即至。熊胜等俱来叩头。国主道:“熊胜有破龙角寨之功许义有招降韭山门之力吉孚、唐牛儿救出柴丞相郓哥有还道村之功和合儿内应破共涛方明有攻白石岛之绩花信三世忠勤并乃可嘉量授统制之职。”将公孙胜等苦辞那几头亲事又选三四家送熊胜等去招赘成婚。郓哥自给共涛之女令随呼延钰、唐牛儿、吉孚在丞相府效用。花信年老辞了续弦驸马府总管。方明自在白石岛熊胜监守城门许义领船巡海各各谢恩而出。正是微功必禄恩泽普遍无不称功颂德万事就理。 忽有报来:“高丽国王亲来聘问已在青霓岛相近。”国主即差童威、童猛先去远接再差孙新、蔡庆、宋清、杜兴到海岸伺候。过了一日那边官员先赍高丽纸大红全帖上面写道:“宗弟保顿拜。”这里探事官报道到了。国主唤排銮驾同丞相柴进、少师燕青、参政乐和、吏部裴宣到皇华馆迎入。那高丽国王李俣只带两员大臣四员内监五百名羽林军护驾。相见之时各叙景仰之意。高丽王道:“僻处海隅蕞尔国久企老宗兄天纵之资统理大邦特觐龙光祗领清诲。”国主答道:“樗栎之材承乏国屡欲恭诣阙延反蒙先顾何以克当!”两位国王并辇而行。到金銮殿上柴进等一同拜谒高丽王连忙回礼道:“各位俱是伊吕之材如雷灌耳。宗兄得此良佐自然光被四海。若某邦并无济时之才深惧陨越。”国主道:“上国是箕子开基文明礼乐自汉唐以来世多硕辅。这几人都是昔日盟友相助分理以匡不逮。”光禄寺排设筵宴水6毕阵笙簧迭奏。 饮酒中间高丽王道:“邦始号朝鲜颇以礼义自持为大宋东藩。倭王自恃其强长来侵犯。前承使臣颁令约共提防奈弟齿衰迈又且善病已传位儿恐他愚弱不能料理。宗兄威行海外文武忠良成救驾之功建不世之业。欲结为兄弟为唇齿之邦想蒙宗兄不弃。”国主道:“前日三岛倡乱革鹏借兵倭王遣关白将万人来攻已见只轮不返。若二国结连如左右手倭国击东则弟从西救击西则兄必从东应哪敢再肆荼毒?若得俯纳为弟叨荷实多。”高丽王大喜当夕酒散。次晨焚起一炉好香高丽国王李俣、暹罗国王李俊共拜天地然后交拜。高丽国王年长为兄暹罗王为弟。两国大臣各相文拜。对天设誓道:“李俣李俊忝为同姓二国相邻结为兄弟。尽忠天朝抚牧万姓。若有外侮并力捍御;倘生内乱亟为剿除。吉凶聘问灾丰相恤。自盟之后永以为好。若有背违天必厌之。”自此之后兄弟称呼。 高丽王道:“前日蒙道君皇帝差御医安道全疗愈我病再生之德未曾酬报。方才奉使到敝邦为国事倥惚不及请教。今欲再求诊视不知在否?”李国主道:“安道全原是梁山泊聚义的。因钦差治长兄的病回到金鳌岛遇飓风翻了船。弟救出送到东京被卢师越所谮蔡京欲置重罪。幸宿太尉救解逃到登云山得保性命。闻得宿太尉那卢师越投顺金朝诊错了病被翰离不所杀安道全这口气泄了。”传旨宣了安道全来到拜见高丽王谢前日厚贶。高丽王道:“承先生神术重得延生。只是贱体尚弱欲再求良方。”安道全凝神定虑诊了高丽王太素脉禀道:“殿下精神虽弱脉气甚清定享遐龄兼有神仙之分当斟酌一方呈上。” 高丽王道:“寡人已传位世子庶务一应不理正欲息虑修真闻得吾弟处有一公孙先生欲求一见可得瞻礼否?”国主道:“公孙先生在丹霞宫修道弟正要去候见他不如同往。”高丽王大喜不用仪从二王并马而行。柴进、安道全随行。到了丹霞山高丽王见山景清幽不胜欣然道:“敝邦只有浊浪顽山哪里得此仙景!”公孙胜闻知同朱武、樊瑞出来迎接。到大殿先拜了三清公孙胜等朝见。高丽王道:“正欲投在门下岂敢当此?”行了稽礼接到秋涛轩献茶。各处游玩又登海天阁见万顷银涛千山削翠心旷神怡。国主道:“欲与先生计议建一坛罗天大醮报答神明追荐宋公明等并阵亡将士不识几时好起道场?”公孙胜命朱武开了科仪国主即敕有司理办。选七七四十九员得道高真做七日道场。公孙胜主坛都披锦襴鹤氅星冠象简一日三朝唪诵经文施符设咒。殿前立两长幡幡上写道: 一灵秉正纵然铁额铜头尽作忠臣孝子。 万注融时任他刀山剑树化为玉垒琼葩。 殿上摆设得十分庄严。国主与众文武斋戒沐浴朝夕礼拜。到圆满这日国母、闻妃、公主、花太夫人等都来朝礼。纵百姓观仰。到三更时分公孙胜虔心表专求显应。其时一轮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微风不动。忽听得西北天门上一声响亮推出万朵彩云霞光绚烂半空里仙乐铿锵异香馥郁。国主同众人不胜骇异。云过处闪出朱幡绛节玉女金童宋公明等俱立云端。后边又有一队却是旧国主马赛真。万目同见一齐下拜逾时冉冉而去。尽道虔诚所感道法高妙所致无不欢忻皈依。高丽王见这般显应唤内监备了蛰仪拜公孙胜为师。别国主道:“承老弟不弃得联宗谱荣幸之至。今返邦看儿综理国政稍得就绪明春即到丹霞宫出家。”国主款留又设宴钱别命童威、童猛送至界口而还。自此无事。 不觉腊尽春回上元将到。国主传令请金鳌四岛、清水澳将领并国中文武庆赏元宵搭三座鳌山金銮殿殿前一座朝京楼下一座宫中一座广放花灯与民同乐。设三处大酒馆户部给下钱粮备办酒馔自十三夜起至十五夜止效唐朝大脯三日凡有职官员并禁林兵役都挂牙牌竟到馆中吃酒不要会钞。公卿宅眷俱入宫门陪侍国母宫中赏灯闻妃为顾大嫂押班。笙歌细乐烟火花炮通宵彻夜不休。朝门前设兵护卫国主同丞相柴进以下文武各官俱上朝京楼宴会。乐和把初出海时花逢春射死鲸鱼那两个鱼珠镂空了上蜡烛如巴斗大两颗水晶丸银光闪闪人都猜不出真是奇观。公孙胜等也到。国主正坐其馀四十二人序爵安位。国主举杯道:“幸得皇天护佑朝廷赐恩众兄弟同心辅助得成此大事。思量在常州看灯被吕太守拿了乐兄弟用计救出得来海外称尊正所云:‘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今遇上元佳节不可不庆只不宜荒淫。一年一次与众兄弟畅叙欢情。”饮到半酣喝那奏乐的住了。国主道:“我虽粗鄙雅好文墨今夕胜集不可无诗以纪其盛。记得重阳赏菊宋公明有《满江红》一阕。若只是大块肉大碗酒依旧梁山泊上故事了。如不能者罚依金谷酒数。我先罚起。”唤内侍斟上三大犀怀吃了取文房四宝放在闲桌上。互相推让。丞相柴进拂拭花笺吟成一呈上: 气象巍巍大国风元宵乐事赏心同。 冰轮涌出金色背万载千秋一照中。 国主众人看了称赞道:“台阁气象燕许手笔可卜将来相业。”闻焕章吟道: 柳梢残雪拂东风灯月交辉瑞霭同。 圣世必须兴礼乐薰陶养育辟雍中。 柴进道:“足微国丈教胄子育人材雅化。”萧让把酒吟成一: 太史由来采国风赓歌又与舜廷同。 万花明月元宵夜杯酒君臣一气中。 闻焕章道:“好个‘杯酒君臣一气中’真是盛世明良。”燕青作言志诗道: 少年浪迹似飘风曾记东京此夜同。 知己君臣难拂袖且酣烟月五湖中。 乐和道:“燕少师要扁舟五湖有卢姐作西施了。只是国主是可同安乐的。”蒋敬手里像打算子一般停了片时也做一道: 瀛海澄波无疾风洞庭秋月一般同。 笙歌鼎沸琼筵盛映彻银花绿酒中。 燕青道:“洞庭秋月是潇湘八景之一可知是潭州人哩。”宋安平矢口成章道: 物华天宝动和风一派萧韶仙苑同。 宣到玉堂传草诏金莲两炬落梅中。 裴宣道:“宋学士此诗自是翰苑仙班移动不得。”花逢春不假思索把锦笺起稿道: 玉街十里飐香风长喜元宵佳节同。 走马夜深金埒上丝鞭遥指风楼中。 众人尽赞道:“驸马应教之作古来甚少花公子此诗称绝唱了。”燕青又问柴进道:“柴丞相你是做过方腊驸马的那时曾做诗么?”合席拍手大笑。公孙胜道:“贫道不晓得吟诗唱个道情罢。”敲着渔鼓简板唱《西江月》道: 回风尘自远息机万虑俱忘。功名富贵霎时忙走马灯边一样。美酒三杯沉醉白云一枕清凉。蓬莱阆苑可翱翔早渡洪波弱浪。 国主大喜合席斟上大觥。阮七道:“国主的令不能诗者罚三大杯。我连字也不认得该吃六大杯!”众人皆笑起来。 梨园子弟呈上院本。柴进翻了几页见有《水浒记》问是恁么故事。那副末禀道:“此是千岁与各位爷的出处是周美成学土填词。”国主道:“我们所做的事难道就有戏文?就演他。”梨园道:“恐内中有不便的们不敢。”国主道:“何妨?你不见关圣帝君的独行千里五关斩六将常是扮的不要忌讳尽情做来。”梨园下去闹了三通场先是吏巾圆领宋公明登场到智取生辰杠阮七不觉指手划脚起来:“宋公明到归后是怒杀阎婆惜。”国主拍案道:“那淫妇该杀!”演至江州劫法场戴宗道:“我那时已是死数了不料尚有今日。”做出时迁盗甲呼延灼道:“若无徐宁上山怎破连环马?”锣鼓震天价响黑旋风大闹东京了徐晟道:“这李师师便是西湖上的么?”乐和笑道:“你还记得泼翻茶在袍子上?”慢慢做到燕青打擂台国主道:“少师那时手脚还利便。”直演到宋公明衣锦还乡柴进道:“亏他情节件件做到!回想起来真是一梦。再有谁人把后本接上我们今日同赏元宵大团圆了。”正是欢娱嫌夜短已是鸡鸣四野撤席归宫。一连三夜各各谢恩而散。 自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物康阜真是升平世界。国主次年生下世子因徐神翁之言若要卸担须待登来遂取名李登。公卿中大半生子互结婚姻每年差官进贡朝廷。果然高丽王换了道妆只带两名内监两个行童到丹霞宫修道寿至八十无疾而终。众公卿尽享高年。独有公孙胜到一百二十岁尸解而去。世子用宋安平为相花逢春、呼延钰、徐晟为将公卿之子皆为世臣。李登仁慈守成又传数世与南宋国运共终始云后世有诗两叹道: 儒者空谈礼乐深宋朝气运属纯阴。 不因奸佞污青史那得雄姿起绿林。 报国一身都是胆交情千载只论心。 无端又续英雄谱醉墨淋漓不自禁。 其二: 郓城吏志翩翩白骨封候亦可怜。 未到死生休遽信漫夸富贵不相捐。 古来凡事多曾有世上如君亦觉贤。 司马感怀成史记一篇游侠最流传—— 草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