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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今天,梦醒时分,无论他与伊芙洛西尼亚的回忆里有多幸福,那也只是一个永远消失了的梦境,用一时的任性和固执造就的虚幻的梦。

    安德廖沙再也不可能重返同一个梦境,他已经彻彻底底地醒了。

    当他终于不再发抖,他用漠然的目光看了一眼蹲在面前的阿纳斯塔西娅,一个字也没有说,他站起身眼神空洞地像是死了一样,就这样不看我们任何一个人,伊芙洛西尼亚出来后,他带着她离开了。

    第172章

    chapter171. 暗涌(三)

    那天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他。

    那个将我们包裹的圆圈边缘,有着我们每个人都不能越过的线,阿纳斯塔西娅的哥哥越过了底线,吉安娜的姐姐越过了底线,现在安德也在试图挑战那条线,可那条线代表了秩序,规则,荣耀,未来,和全部人生,与它对抗,怎么会有输赢?这是失序的序曲,也是失去的前奏。

    “少爷,到了。”

    我从车子里走下来,雨停了,湿润的水汽萦绕鼻尖。斯达特舍先生在入口等待,我跟着他越过护城河道,雨水冲刷干净外墙上精美的花纹,恢弘的圆形石柱泛着莹润的光,仆从正将积水从缝隙里扫出来。

    我踩过半干的石砖,一步步向恢弘的城堡深处走去,即使在小时候我们偶尔来,作为殿下的玩伴在巴甫契特度过了相当难忘的时光,但每一次进入这里,我仍然感到不可名状的紧绷,古希腊神庙一般的令人惊叹的建筑,凝聚着西方文明的奇迹,在历史的滔天巨浪中屹立不倒,还有俯首虔诚的狂热拥护者们围绕。

    在这个将繁盛与优雅做到了顶峰的地方,无数过往的灵魂在窥视着你,好像被抓住了心脏,你根本无路可逃。

    我们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在一处花圃前的二层露台停下,弗拉基米尔殿下正翻看着一沓白色的纸。

    “午安,弗拉基米尔殿下。”我低垂视线,将恭敬和顺从展现出来,我轻声向他问好。斯达特舍先生走到露台边,雨水停得突兀,他不需要再担心水滴会不识趣地溅落,打湿殿下的裤脚。

    “嗯。”弗拉基米尔殿下注意到我来了,但他显然对我没有兴趣,他面色郁郁地盯着外面。

    弗拉基米尔殿下穿着丝滑柔软的衬衫,显然巴甫契特的他更加随意,散发着一种想要人亲近的温柔,他的发丝微微卷曲垂落在眼皮上,像是有些迟迟没有得到满足的惰怠。

    “我来向您报告。”我谨慎地调整措辞,因为现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没有收回去的可能。“殿下,小马尔金依然没有回到学院,阿纳斯塔西娅不久前去往维尔利斯特,她···她去见伊芙洛西尼亚小姐了。”

    风拂过草地,将更多水汽吹进来,弗拉基米尔殿下的发丝被吹动,他像是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似的,享受着冰凉的风的抚慰。

    “哦?阿纳斯塔西娅果然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就在我以为他对此无动于衷时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温和干净的少年模样也随着风远离了,他的眼睛里不带笑意,语气里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叹。

    我知道没什么能逃得过罗曼诺夫的眼睛,他们掌控着警jing察cha,政zheng府fu,军jun队dui,把控了教育、通讯,包括各个家族的商业领域,都处在罗曼诺夫的实时监控之下。

    在这种强势有力的统tong治zhi下,我们的臣服也显得自然而然了,没能想要鸡蛋撞击石头,蚂蚁撼动大树听上去不仅可笑而且愚蠢,在不同量级上用生命做赌注不论什么时候都显得太过没有自知之明。

    那股漫上心头的悚然不适感,画展快要结束,香槟塔垒砌衰落成一片耀眼星河,各种棱角锋利的碎片里流淌出的血液,刺眼的红色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看到,而殿下从始至终背在身后的手和过于愤怒的神情,我被酒精迷乱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在此之前,弗拉基米尔殿下是一个冰冷的符号,他极为高傲,事实上,他的眼中没有我们,即使在小时候我们会以玩伴的身份接触弗拉基米尔殿下,但这更多的是卡亚斯贝公爵的想法。

    殿下不拒绝,也不会接受,他只是等待事情发生,然后结束,我们良好的出身和教养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总是安静地看看我们,然后迅速失去所有乐趣,似乎我们不是人类,而是没有生命的灰尘,青砖,雨水,甚至是高耸的罗马柱,谁会和这些东西玩耍呢?

    我们是人类,人类是有温度的,眼神交流,微笑,对话,情感从这些不经意间开始连接,心灵与心灵互通,思想交融······惯常的社交从来不曾在弗拉基米尔殿下起效,他永远居高临下,漠视我们如同庸庸碌碌的爬虫。

    很难有人能一直忍受那种目光,尤其年幼的我们,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自尊和骄傲被一点点磨碎,却不得不忍耐,不得不屈服,日复一日我们的世界观被重塑,当麻木替代痛苦,卡亚斯贝的一时兴起也到了尽头,终于酷刑结束了。

    “需要阻止小马尔金吗?”我望向他,试探地提出建议,第一次由衷地希望罗曼诺夫也这样想。

    弗拉基米尔终于对我的话有了兴趣,他偏过头,用看一种看待无机质物品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打量我,半晌,他勾起嘴角,却没有笑:

    “为什么要阻止呢?”殿下像是一个放任灾难发生,冷眼旁观的恶魔,他的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愉悦。“好极了,安德廖沙出乎意料地做得好极了。”任谁听都不是夸奖。